“去,”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开口,那魔气便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从指尖飞掠而出,融入到其余魔气之中,混杂在里面。岑道则是耐心等待着,在心里进行倒数。
五、四、三……
魔气陡然变得淡了,虽说还没到畅行无阻的地步,但起码是能视物了。鸦非语挥散眼前碍事的气体,寻找风中叶迟的气息,越来越近了,那股温暖的灵力,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二……
他从魔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灵流,鸦非语猛地向那处望去,很近了。他几步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果不其然,一只手被他从魔气中死死拉住,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他大喊一声:“叶迟!”
那只手明显有了反应,一个反手也抓紧了他的手腕,一道闷闷的声音从魔气另一头传来:“师尊……”
听声音就知道,叶迟现在情况并不好。鸦非语心下有些急,一个用力,终于将叶迟整个人从魔气的另一端扯了出来。后者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靠在鸦非语身上。
一……
忽然,周围魔气散去,鸦非语警觉地四处张望,忽然觉得小腹处传来剧痛。
“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踏破天道
如堕深渊般的寒意侵袭着孱弱的躯体,褫夺了鸦非语本就不高的体温,因抵御着自体内散发开来的寒意,鸦非语秀气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试着颤动了一下指尖,关节被冻得僵硬,连活动都显得有些艰难。
他垂落眼睫,只见那一丝并不起眼的魔气正从自己小腹穿过,在这一瞬间,他体内的魔气就好像被搅乱的泥浆一般乱了,起先还好端端蛰伏着,如今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无目的地攻击身体的每个角落。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但鸦非语诡异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哪怕再难受也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只是面上渐褪的血色无法替他的身体说谎,他稳住虚浮的步子,靠着叶迟勉强站稳。鸦非语眉头稍蹙,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岑道唇角仍带笑,向上抬眼一瞥,似是某种挑衅一样,笑道:“你知道天下四至宝之中,最后一个至宝是什么吗?”
他说话的声音清晰落在鸦非语耳畔,在这种时候好死不死提及天下四至宝,鸦非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眉头皱得更紧,试图摆出警戒的姿态,身体却是不听使唤,手脚因过度低温而微微颤抖,就好像失了知觉似的,鸦非语操控不了它们了。
他不回答,岑道也好像本就不在乎他会不会给自己一个答案。他一打响指,穿腹而过的魔气从伤口掠过,带出一大片猩红的鲜血。鸦非语蓦地一僵,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更加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难以站稳,却仍然能听见岑道戏谑的声音。魔气变得浓了,岑道好像靠了过来,这么想着,鸦非语艰难地掀起了眼帘,染上水雾显得朦胧的银眸,恰好对上那浑浊得好似泥潭的眼。
岑道一咧唇角,很是满意鸦非语这般狼狈的样子,带着鸦非语血液的魔气化作实体,在他掌间如游龙一般纠缠。深沉的天空陡然活跃起来,阴云掀开,血月当空,猩红的月光落了下来,将鸦非语身上的血衬托得更加狰狞阴森。
“血玉魔珠在你的身体里待了这么久,也该发挥一下自己的用处了。”墨色的眼底尽显肆意癫狂,昔日少年白净的面容如今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他双臂摊开,正在此时,一道带着金光的雷轰然降下,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岑道却全然不畏惧,反倒那双写满了疯狂的眼里,隐隐约约还有几分期待。阴风骤然袭来,鸦非语不由捂住伤口,抹去溢到唇边的,深色的血液。
第一道雷落下,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每一下所带来的威力都比先前更大。这并非普通的雷,而是劫雷,是一个修士进阶至下一个大境界时的必经之路,其中蕴含着极为浓烈的灵力,却并不能为修士所吸收,只因这从天上来的雷,灵力过于澎湃,攻击性也太过强大,甚少有人能够吸收后不爆体而亡。
这般强大的灵力叫鸦非语倍感不适,他拉着尚且还昏沉沉的叶迟退至一旁,过度的移动牵扯到了他小腹上的伤口,血的痕迹更深了,鸦非语的脚步也愈发颤抖。岑道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他站在雷劫的正中央,仿佛即将渡劫的人是他一样,逆着金光,面容全模糊在深邃的阴影里。
“天下四至宝,快要集齐了——”金色的雷忽然从他面庞掠过,将他那满是兴奋的脸照在鸦非语眸中,他话音刚落,雷劫忽然静止,凝固约莫三秒后,一道五人合抱粗细的金雷忽然落了下来,伴随着地面震颤,与不远处鲲鹏的低低鸣叫,鸦非语恍然间,还以为天空都要为之而撕裂了。
“凤血魔珠!”
一道极为强烈的力量从体内涌出,似乎要将鸦非语扯向岑道的方向。鸦非语稳住脚步,试图抵抗,换来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额间神印浮现,有气无力地闪着金灿灿的光,与从前那副金光大盛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如今看来略显寒碜。他的眼眸逐渐向兽类特有的竖瞳转变,遮天蔽日的双翼破开衣物,虚虚耷拉在身体两侧。金色的劫雷正冲他而来,击打在鸦非语身上,额间神印与之相撞,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来。
恍惚间,一声凄厉的凤鸣响彻云霄。
长达数十秒的时间,金雷终于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下极为浓郁的灵力。鸦非语喉间发出压抑的凤鸣,跪倒在地,起先洁白圣洁的羽翼被劫雷炙烤成了焦黑色,翎羽掉了几根,墨色的长发被洗刷成了干净的银色,与眼眸的颜色倒是一致,将他衬托得尤其苍白。
岑道低笑一声,几步上前,一只手在鸦非语腹前那血窟窿里头掏挖,这种血肉被翻搅的感觉很古怪,但鸦非语已然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过了一阵,岑道将被鲜血浸得血肉模糊的手掏出来,手里攥着一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珠子。和金丹一个大小,看上去却比金丹还要叫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鸦非语缓慢地眨了眨眼,颓然倒了下去。
他还以为自己会倒在那坚硬的草皮上,却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鸦非语疲惫地抬了下眼,映入眼帘的是叶迟那写满了担忧的眼眸。鸦非语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借着叶迟将身子撑了起来。
岑道手里攥着的,是起先深埋在他身体里的血玉魔珠。
鸦非语倒是很少仔细审视过这颗魔珠,毕竟这一直是他不论前世今生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如今一看,才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金色调,打眼一看或许会错认成金丹,但其上散发的诡异气息将其与金丹做了明显的区分。鸦非语眉头一蹙,此时才终于缓过神来,这应当就是岑道口中所说,天下四至宝的最后一个——凤血魔珠了。
他没想到这个至宝竟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体里。鸦非语抿了抿唇,他指尖轻轻颤动,试图将身体的主导权夺回,但他四肢酸软,愣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更何况要从岑道手里将那个凤血魔珠给夺过来了。
岑道勾唇嗤笑,把玩着那颗凤血魔珠,忽然一道强烈的魔气袭来,只见此前被鸦非语所藏匿了起来的其余三大至宝,竟被魔气裹挟着飞了过来。他瞳孔愕然瞪大,死死瞪着岑道,仿佛要以此来阻止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岑道却是不以为然,他将凤血魔珠与其余三大至宝放在一起,咬破指尖,从指腹中挤出血来,滴在每一个至宝之上。
正在鲜血滴落到最后一个至宝之上时,叶迟猛然冲了过去,直直将岑道扑到了地上。后者显然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叶迟被魔气侵蚀成这样,不说再也走不动路,起码在短时间内也该和鸦非语一样动弹不得才对!一时的骄傲自大让他就这样走下了最错误的一步棋,被他压制着的猎物终于咆哮着亮出自己的利爪,进行了反抗。
天上金光在此时降下,将二人笼罩在其中,很快,他们就像融在了金光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鸦非语焦急地看着,在叶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时,眼底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他恶狠狠瞪向血色的天空,像是巴不得将藏匿在天幕之后的天道揪出来撕裂成碎片。天羽族为何会在修真界如此有统治力,正是因为它们的能力——逆转时空,预知未来。
天道同样畏惧它们,但鸦非语如今只是个力量残缺的天羽族,莫要说逆转时空了,他此刻可是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妄想挑衅天道,仍然还欠缺了些许火候。
天道也并不理会他,空中那如同眼睛一般的裂隙似乎越来越大了。
二人消失后,山间涌动的魔气顿时散去,连带着那股阴森森的寒意也随之不见,鸦非语感觉自己的身子才此时才好受了些。虽说雷劫降下来的灵力修士并不能直接吸收,但如今的鸦非语半觉醒了天羽族的血脉,这点冲击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堪一击,换做是以前,完全体的天羽族莫要说吸收灵力了,就连劫雷都能直接给吸收了,自然是完全不怕的。
周围的灵力以他为中心汇聚,自从金丹被废后,消失已久的暖意终于重新汇流在体内。
温暖的灵力在修复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天羽族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在此时得到了体现,鸦非语难得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小腹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疤,这段时日来过于操劳的身子也在灵力的修复下渐渐恢复到了以前的状况。天羽族身体素质向来极好,哪怕是鸦非语这般孱弱的身子,也感到了久违的力量感,浑身上下难得有了精力。
他重新望向血色的苍穹,指尖凝聚起了淡淡的金光。
若是这天执意要带走叶迟,他不介意踏破这该死的天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道降临
如至一片金沙之中,放眼望去,尽是浮浮沉沉的尘埃,却被纯金的背景衬托得好似金色的细沙,叶迟伸手一碰,尘埃便飘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没有了金色背景的映衬,再是华丽的尘埃最终也还只是一抔并不起眼的小小灰尘。叶迟凝定看了会儿,直到一片寂静的空间中传来另一人的声音,他对此并不意外,偏过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岑道正站在金色沙海的另一端,深沉的眸中满是痴迷的神色,哪怕觉察到了叶迟的目光,也依依不舍地不愿挪开视线。好半晌才终于舍得将视线落在叶迟身上,眼底掠过淡淡嫌弃:“……呵,要不怎么说你才是天道的宠儿,就算是这样你也能进入这里,算你三生有幸。”
天道的宠儿?这个词汇叶迟并不陌生,打从他穿书起就没少用过这个词汇来形容岑道。万众瞩目的焦点,世界的中心,所有资源倾斜的方向,岑道几乎可以说是集齐了一个合格的主角身上里应有的气运,尽管被穿书者强行改变了人生轨迹,身上的主角光环仍然能让他免于重大伤亡,大概也有自己性格里本身自带的坚毅,这才使得他没有轻而易举被打败,反而是成功抗住了魔气的侵袭,在逆境之中破获重生。这也是叶迟一直以来钦佩岑道的一点。
但,他说什么?天道的宠儿,谁?他?叶迟?
叶迟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背听错了,又或者是岑道神志不清了,怎么会将“天道的宠儿”这几个几乎与他毫不相干的字眼冠到他头上来。论生平,穿越前的叶迟并没有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来,他既不是什么英豪,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茫茫人海中最平凡不过的一份子,一个倒霉穿越又幸运活到现在的普通人。就算是穿书后,要不是因为他主动选择了争取,他到现在恐怕也还只是一个叫花子,没准都没能活到现在,早就在黑化的鸦非语的屠城之下死去了。
论天赋,这具身子确实颇有修仙天赋,叶迟修为也深厚,却并没有将其过多展示给外界看,身怀绝技却低调行事的高手也不少,全修真界几乎比比皆是,他也是其中最渺小的一份子,理应引不来天道的注意。
总之,叶迟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应当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修士,浑身上下最特别的一点无非就是成为了鸦非语这个大反派的徒弟兼枕边人,但这也不足以让他能够被冠上“天道的宠儿”这样过于可怕的称号。叶迟犹豫片刻,思来想去,最终将原因归咎到了岑道自己头上——会不会是岑道自己过得太惨,对比前世,这辈子简直就是一朝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因此产生了嫉妒心理,才会这么说?
不然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于是叶迟努力整理措辞,尽量用对他来说委婉且不伤人的方法开口,用词婉转得堪称过山车:“呃……我其实……很普通……”
“普通?”一声嗤笑,岑道墨色的眼眸中暗流涌动,写满了晦暗的不甘与怨恨,他扯了扯唇角,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那双眼自始至终都是冷的,比这无星无月的深夜还要更冷,让叶迟联想到了天穹中噬光的黑洞。岑道紧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不,你不普通,你一点也不普通,要不然天道为什么千方百计地将你从一个截然不相干的世界线拉过来,就只是为了阻止我?”
每一个字眼在他口中都浸满了恨意,都无需多想,叶迟就知道他肯定恨透了自己,臼齿摩挲着是恨不得将他咬碎咬烂,成为在主角脚边匍匐的渣滓。叶迟一时愣住,没想到信息量这么大,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道……是为了阻止岑道成为气运之子,才将他这个与主世界全然无关的外人穿过重重世界线来到这里?
所以他才有机会拯救鸦非语,而天道自始至终,虽然有试图进行各种剧情上的干预,却始终没有自己主动出手的原因,难道就在这里?
因为天道,实际上是站在主角的反面的?
怎么可能?
叶迟第一时间否认了这个想法,可看岑道那愤懑的神色又不似作假,不由细细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能性来。理论上来说,天道,即这个世界线的管理者,理应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世界能够按照原定的故事线进行,可为什么到了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了?
金色沙海之中,忽然传出一声飘渺的声音。
“我也要活下去。”
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之中,忽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来者衣着古怪,任凭岑道阅书无数,却仍未曾见过此人身上服饰的样式是从何而来,似乎与古往今来的任何一种衣服看起来都有些许不同,来者渐近,身形也变得清晰,这人竟是齐肩的短发,岑道瞳孔微微一缩,意识到不对,下意识想将剑掏出,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难以控制自己的手脚。
他不安时瞪大双眼,好似一只被控制得难以动弹的野猫,怒喝道:“来者何人!”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那人面无表情开口,“或者你可以将我,称之为这本话本的作者。”
叶迟瞬间瞪大双眼,岑道或许不认识眼前人身上的衣服,叶迟却极是熟悉——是属于现代人的服饰,而根据这“天道”口中所说的话,叶迟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个所谓的天道,似乎也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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