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抱着一只受伤的左臂,忍痛躲避着他的乱无章法的进攻,一边又要随时看顾着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血人,这种打法太糟心了,萧郁第一次感受到窝囊的滋味,即便他被誉为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也很难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沾到光。
何况就灵力波动来看,眼前的人分明还是瞿水,他并不想出杀招来伤他。
墨行舟也看到了这一幕,笑说:“优柔寡断,他早已不是那个小剑修了。”
荆澈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想试探他的实力,原来你竟然是想杀他。”
“别误会,这可不是我干的。记忆从来都不是真实的,回忆阵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呢?”
又是类似的说辞,荆澈心中生出凉意,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身负敛华,转身走入重重迷雾。
“去哪?”墨行舟在身后喊他,故意调笑道:“为师身负重伤,你就这样走了?”
荆澈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阿澈在雾中的轮廓,心中还纳闷为何他这次如此听话。
可是荆澈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低声问:“你这么关注萧郁,那天去赌场,是为了他,进入这个阵里,也是为了他,对吗。”
墨行舟一愣,话语间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笑音,说:“是啊,连你也看出来了。”
荆澈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模糊地“嗯”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墨行舟知道他会去哪里,于是没有收那面冰镜。
他忽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竟然发了一会儿呆,冰镜里还是只有萧郁和瞿水的身影。
没意思。
他不知该做些什么,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却一刻也不消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面不改色地撩开衣袖,莹白的小臂上有三道已经结痂的、深而长的抓痕。
第28章 知音
萧郁腹背受敌, 挡下瞿水的一击,就等于把背后给暴露给了虎视眈眈的血人,可是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反而听见了剑出鞘时带起的风声。
萧郁转身,看到荆澈的那一瞬间心情无疑是相当复杂的。
“荆师弟,你竟然也在此处。”
荆澈微微颔首,看向瞿水, 对萧郁说:“他你自己来对付。”
瞿水敢跟萧郁硬碰硬本就是仗着偷袭和这些赌徒们的加持, 突然加入进来的人伸手不凡,他因此有些犹豫地后退, 重新考量起自己的胜算。
四面八方的血人重新聚上来。
荆澈皱眉瞧着这些人,他们面目狰狞,眼神空洞, 身体不知被刺穿砍断了多少次,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如同永远杀不死的行尸走肉。
他们本都是赌场里的赌徒,赌徒可恨,可有些人却罪不至死。
但无一例外地, 他们全都死在了墨行舟的手上。
墨行舟到底想要什么, 要萧郁死么,还是只是想得知他的实力。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关注萧郁,因为他是如今的仙门第一人, 还是因为他出身于映山剑宗?
“速战速决。”荆澈对萧郁说,“不要再保留实力, 否则此战难以脱身。”
萧郁点头赞同, 他也正有此意。
和荆澈背靠在一起时,他突然笑了一声。
荆澈:“?”
萧郁意味深长道:“荆师弟, 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萧郁不再保留实力,果然效率大增,荆澈剑法刚绝果断,萧郁的剑法却有点柳杨剑派的意思,绵里藏针。
两套剑法相辅相成,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很快建立了默契。
更不可思议的是,敛华剑和霖芜剑在这个过程中同时流光盛放,仿佛有天地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这是修为进阶的意思。
修仙界里流传有不少双人剑法的仙剑谱,但练得人极少,几乎本本都落了灰,因为少有人能找到天生在剑法上契合自己的“知音”,哪怕练得是同一套剑法,师承同一个大师,一百个人练便会有一百种模样。
据说若是找到了剑法上的“知音”,修习起来便事半功倍。
荆澈感受着自己盈满日月光辉之气的双手,只觉得神奇,萧郁却很惊喜,他与不少人一起试过修习双人剑法,还是第一次这么快晋升。
这仅仅是在没有任何剑谱指导,仅仅凭借自身摸索的情况下。
他不禁开心道:“荆师弟,等到了南沧洲,请务必随我去见见师尊。”
几个回合下来,血人果真少了许多。
萧郁将这一切归结为他俩的联手,荆澈却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们趁机从血河上逃出来,顺便带走了跑路未遂的瞿水。
荆澈一边寻了干净的水擦拭敛华的血迹,一边问道:“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弟,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萧郁一只手抵在瞿水的额头,正在探他的灵,一时顾不上说话,探完后,他眉头紧锁地回话说:“师弟有所不知,我自小承袭师尊的一门独门秘学,能感知到修者身上的灵力归属,他的灵力属于峦山派一脉,他的身体仍旧是瞿师弟。”
荆澈听他这么说,擦剑的手停住,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萧郁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遮掩,“你猜的不错,我那日找你切磋确实意在试探,不知是否有人说过,你的灵力和剑法都太像是承袭映山剑宗中的一脉。”
那日入抵达清风客栈之后,萧郁不多时便来找他切磋,美其名曰指点剑术,荆澈当时便起了些防备心。
他常年都有刻意练习,将自己的剑法带离映山剑宗的轨迹,尤其是在见到同出映山剑宗的萧郁时,小心谨慎的程度更甚,他自认为在潜龙阵里使用的那一套自创剑法毫无破绽。
可就像盖房子先打地基一样,招式再怎么变化,最本质的还是那些不变的东西。
但他依旧很笃定萧郁什么都试不出来,因为一开始,他学的本就是错的。
荆澈:“然后呢,试出什么来了。”
萧郁摇摇头,说:“像是像,可终究不是。荆师弟,鲁莽之处还望师弟海涵,并非我故意想骗你,只是此事若是明说恐生嫌隙,只能出此下策,你们师徒四人看着完全不在同一条路子上,尤其是那位周公子,可真不像是你们的师父。”
荆澈下意识往某处看了一眼。
冰镜前,墨行舟原本百无聊赖地倚着巨石,观察着系统页面中任务进度条的变化,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不满道:“这小子瞎说什么呢。”
谁知荆澈也跟着点了点头,说:“他从来没有教过我什么。”
墨行舟眼眸黯了黯,他知道阿澈心底并不认同他这个师尊的身份,称呼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冰镜里,两人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荆澈对萧郁投以赞许的一眼,“你眼力不错。”
萧郁哈哈一笑,说:“这哪是需要用得着眼力的事。”
言下之意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荆澈:“…………”
墨行舟:“…………”
萧郁干咳了一声,又问:“既然没有教过,那为何叫他师父,难道他将你养大成人?”
荆澈淡淡地说:“也不是,我十四岁才遇见他。”
“我当时正被追杀,是亡命天涯之辈,入他门下之后,才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
“被追杀?”
荆澈用他随身携带的一方白色绢帕,轻柔又认真地继续擦拭他的剑,他的眼睫长长地垂下,眸中的神色也隐没在灰暗的苍穹下,叫人看不分明。
“是,你可知五年前的那场仙门大动乱。”
谈及此,萧郁神色凝重起来,说:“自然,那场动乱的源自东宸皇室,大祭司诬告案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各仙门都受到波及,有不少弟子叛逃,映山剑宗也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也……”谈及家丑,萧郁不愿外扬,只是顿了一下,问道:“怎么,这和师弟你被追杀也有关系?”
墨行舟心中警铃大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荆澈都要跟萧郁摊牌了。
荆澈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嗯,有关系。”
然后继续专心擦剑。
末了,抬头,满目不解,“看我做甚?”
眼巴巴等他下文的萧郁:“哈哈,没,没什么……”
荆澈收了剑,淡淡道:“有话就说。”
萧郁真诚微笑:“真没什么。”
荆澈盯了他半晌,认真评价道:“你演技也不错。”
萧郁:“…………”
墨行舟在冰镜外,忍俊不禁。
手指屈起,指骨在冰镜里阿澈的额头上敲了敲。
可爱。
第29章 乌鸦
墨行舟再次来到了血河。
这条原本清澈的河流, 处处漂浮着尸身,流淌的血水仿佛永远不会被净化一样,显得触目惊心。
可是这场面对墨行舟来说都只是家常便饭, 他可以因为一时兴起救下谁,却绝不会去同情怜悯。
他是穿梭于各个世界的过客,他愿意在每个世界的规则里寻找突破的刺激,却不愿被任何世界的情感束缚。
怜悯、悲悯, 任何让人心软的情感都会使人陷入懦弱的困境, 墨行舟将一切将人变软弱的东西都弃之如敝履。
何况这仅仅是在书中。
这些人中,或许有谁败光家产的丈夫, 或许有谁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来到赌场的孩子,他们消失于这个世界,也许有人痛快, 也许有人痛哭,但是对于墨行舟而言, 他们只是书中无法引起他半分情感波动的寥寥数语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人”呢。
他杀他们,心中可谓是毫无负罪感。
他站立在一块浮冰之上, 缓缓地漂向河中央, 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行走在水面上一样。
任务进度条已经再次发生变化,可是参考性不大, 因为好巧不巧的,萧郁和荆澈是同时晋升了修为。
天知道墨行舟看到两人修为同时晋升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一言难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可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这回是这样,那上回呢?
目前看来, 还是重新找到系统比较稳妥。
融化的血河已经看不出冰面上他和荆澈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好在墨行舟熟悉阿澈的气息,浮冰循着墨行舟的指引,一路缓行,然后停在了河流南边。
墨行舟蓦地轻笑一声。
阿澈很聪明,知道萧郁不会再走回头路,特意将他带来这个地方。
可是墨行舟在河面上游荡了一圈又一圈,任凭他怎么找,304的一丝一毫的意识都已经检测不到了。
枯树上落了一只扑腾翅膀的乌鸦,墨行舟下意识抬头去看。
乌鸦也看到了他,歪着头,黑眼珠滴溜滴溜地打转。
他抬起手臂,乌鸦便又扇着翅膀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墨行舟抬手顺它油光可鉴的毛,戳他的脑袋,“喂,见到过一只机械黑鸟吗,和你长的挺像的,就是比你秃多了,是鸟界的秃子。”
乌鸦听不懂他说什么,却啄起他的衣袖,头歪向另一个方向,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
墨行舟:“你要带我去哪,来的可真不巧,徒弟正生我的气呢,你说我是跟你走呢还是去哄我那傻徒弟呢。”
乌鸦竟然点点头,兀自飞走了,盘旋在空中一声声的叫唤,仿佛是在催促他。
墨行舟哑然失笑。
这鸟,竟听得懂人话,但不多。
“我可还没答应跟呢。”
话虽这样说,墨行舟脚下踩着的浮冰还是跟上了乌鸦,乌鸦一路飞得很急,奈何墨行舟却顺流而下,不紧不慢地跟着,它不得不飞一阵盘旋一阵,落在枯树上等他。
最后一次落脚,是落在一块岸上半人高的石碑上,隔着深重的浓雾,隐约可辨上头写着“浊河”二字。
明明是清可见底的一条河,却起名为“浊”,不知是何道理。
墨行舟挑挑眉,被这名字勾起了一丝兴趣。
上岸后,却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黑压压的石碑,足足有“浊河”石碑的两倍高,依旧写着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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