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景抿唇笑了笑:“好。”
第69章 他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夜晚,程也安在房间辗转难眠,脑海里太多东西萦绕着,他本就难以入睡,平日在府中熏着林子书为他做的安神香才能入睡,如今没了安神香,更是心绪不宁。
程也安起身穿衣,推开门看见隔壁魏元景的房间还点着灯,他也还未睡?他是因为什么呢?
程也安没再继续想,而是抬脚往甲板上走去。
此时的魏元景正盯着手中的绣着半枝桃花的帕子出神,桃花歪歪扭扭,不太好看,可却是他一直贴身珍藏的宝贝,因为这是他手中唯一属于程也安的东西,却还是他偷来的。
今日也是偷来的吧,若不是林裘生策划,骗了他,又骗了程也安,他哪里来的机会与程也安如此近地共度一日?他知道程也安躲着他,所以不敢强求什么,不敢像那日一样把程也安拥在怀里,疯狂地说出自己的爱意,逼着程也安爱上自己,相信自己。
船已返航,明日天亮,靠岸停下,便各奔东西,程也安会不会再次疏远自己?那今晚是不是最后一个可以靠近、假装和平的夜晚?
所以魏元景不舍得睡着。
夜里安静,所以程也安推开房门的声音格外清晰,魏元景立即抬眸看向外面,而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远去,魏元景把帕子叠好放在怀里,犹豫了片刻,起身往外面走去。
到了甲板上,便看见程也安坐在甲板上,抬头看着夜空,今夜月明星亮,静谧无声,两岸青山只剩黑色裁影,江水却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一直蔓延到曲江尽头。
魏元景也坐了下来:“睡不着?”
程也安扭头看了魏元景一眼,“嗯”了一声,又垂下眼眸。
魏元景问道:“是因为柳英,还是因为水灾?”
程也安顿了一下,却道:“不止这些,过去的,未来的,因为无法掌控,所以会担忧。”
魏元景道:“那不如珍惜当下。所有的事情都无法预知,无法掌控走向,突然的变故就可能失去一切,甚至死去。唯有当下所拥有的是真切存在的,那又何必想那些虚无的东西,人首先要握牢手中的,才能去设想未来。”
程也安轻笑一声道:“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地活着。就如柳英,他何时为当下活过,他一直是因为过去和未来才活着,可惜关于未来的希望破碎了,那些回忆都变成了痛苦。我们也一样,身上各种枷锁与责任,许多东西握不住,抓不牢,即使拥有了也要学会放手,因为未来比现在更重要。”
说着,程也安躺了下来,枕着胳膊看着满天星空,轻轻问道:“魏元景,你说你人为什么会死?人死了之后就真的会魂飞魄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吗?那人为什么要活着……”
魏元景笑了笑道:“生死问题永远是玄学,但万物存在之道总有他的理由。不过,北境有个说法,人死后并不会彻底消失,而是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最亮的那一颗便是你此刻最思念的人。”
“最亮的那一颗……”程也安喃喃着,闭着一只眼努力寻找最亮的那一颗。
看着程也安这个样子,魏元景觉得有趣,这不过是孩童间的说法,魏元景不信这些,他知道人死后的确会彻底消亡,唯有史书可能留下痕迹,但大部分人不会被记录,记得死去的活人,也终会死去,所有都会被遗忘,残忍但真实,但他没有说这些。
程也安却信了,像个孩童一样寻找最亮的那颗星,魏元景觉得,信了好,这是活着的人的希望,是寄托与思念。
两人偶尔说着什么,又可以什么都不说,安静地互相陪伴着,直到起了风,夜里有点凉了,魏元景才道:“也安,回去吧,别着凉了。”
没有回应,魏元景扭过头去,才发现程也安躺在甲板上睡着了,脑袋歪在一旁,发丝被江风吹散拂在脸上,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犹豫了一下,魏元景将程也安轻轻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往房间走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程也安晃醒。
魏元景发现了,也许因为一些秘密,程也安才有心魔,所以会难以入睡,睡不安稳,甚至像在玉虚观那次见到的一样,去伤害自己。
程也安活得不易,可魏元景却没有权利知道其中隐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去喜欢去关心,只希望有一日程也安能对他敞开心扉,让自己照顾他,与他并肩而行。
将程也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魏元景忍不住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程也安,面对喜欢的人,他无法克制想靠近的心。
握拳紧了紧,在漆黑的夜里,魏元景偷偷吻了吻程也安的额头,做贼心虚,所以心跳如擂鼓,魏元景连忙起身,担心被发现,被程也安厌恶,吓得自己什么也不敢再做,只好轻轻迈步离开,关门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捏着被子一角的手这才松开了,程也安睁开眼睛,也缓缓松了口气。
从魏元景抱他起身的那一刻,程也安就醒了。他向来睡得浅,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敢打破这份宁静,也不愿打断此刻的拥抱,他感受着魏元景的心跳与小心翼翼,感受着魏元景臂膀和胸膛,他从未如此靠近过一个人。
静谧间,呼吸都变得紧张,魏元景靠近吻下的那一刻,程也安的心跳也如擂鼓一样,仿佛要冲破胸膛跳出来,又仿佛要溺死在河里一样无法呼吸,程也安一把抓住身上的被子,咬着牙,一动不动,他担心魏元景会继续往下亲,会做出其他事情,可他却不抗拒,只是害怕事情无法掌控,像那日醉酒的吻一样,变得疯狂。
直到魏元景匆匆离开,程也安才敢彻底放松下来,但心跳未止,唇舌干燥,荒唐寂寥的黑夜,只一个吻,程也安有了反应。
程也安痛苦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他心想,完了,自己真的爱上了魏元景,他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清晨,船靠岸,魏元景出来寻程也安时,人已经下了船,他连忙去追,却看见林子书来接程也安,两人骑马并行离去。
昨日恍然如梦。
几日后,各使团纷纷离京,林裘生也要跟着回鹘使团离开。
魏元景到城门外送林裘生和伊勒图。
伊勒图笑道:“元景兄,来日一起再去胡罗山下骑马。”
魏元景笑了笑:“好!”
林裘生肿着一只眼,怒道:“好什么好!亏我替你的婚事操心谋划,你倒好,把我送到程也安府上任由打骂,你可知道,他可是蛇蝎美人,心狠手辣,丝毫不留情面!你看看,我这眼睛今天还没有消肿!”
魏元景没忍不住笑了,又连忙敛起笑容安慰林裘生道:“委屈你了,我答应他了,自然不能失约。算我欠你的,回北境后给你当一个月马奴,如何?”
林裘生终于勾起一抹笑:“这还差不多,那我可等着你呢!”
魏元景点点头。
林裘生终道:“走了!切记保重身体,我们在北境等你回来。”
两人相识一笑,魏元景说了句“好”。
随后他们驾马而去,马蹄声远去,卷起的尘土飘扬,又渐渐落下来,归于宁静。
晚上,程也安与父母吃饭。
程老夫人给程也安盛了碗鱼汤递过去:“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是不是又到处疯跑着玩儿了?可别又闯什么祸。”
程也安低声哼哼:“待在府上也无趣,而且这些日子我也没惹事。”
程中筠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从前,他不愿待在府上,你管他干什么?”
程老夫人瞪了程中筠一眼:“我又没说不让他出去,只是怕他又性子冲动,惹着人家,你倒好,添油加醋把我说成坏人。”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程中筠眉毛一蹙,表示不解。
程也安忍不住低头偷笑,因女子身份,以前他们管着程也安,让程也安学女红礼仪,不能随意出门,怕陛下怀疑,也不让程也安学骑射刀剑,后来程也安的心魔犯得频繁,自残多次,把他们吓怕了,不敢再管着程也安,索性就让程也安疯玩,名声差点,也就不用嫁人。
只是此后他常闯祸,名声差得不行,不少人说闲话,连太后都召母亲进宫,让她多规劝程也安,可两人没办法,比起这些,两人更怕程也安真被什么人看上,秘密暴露,他们程家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所以只能任由程也安放任,最后得了个溺爱过分的名声。
见夫人不理自己,程中筠索性转移话题,对程也安道:“我知道你最近在为灾区筹银,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家里有什么东西你想变卖都可以,还有几处田产铺子你也处置了吧。”
程也安点点头。
想到什么,程中筠又道:“滁州不在灾区范围内,本没有滁州的干系,但听你青海师哥说,邓珏一直帮忙赈灾救民,因陛下派去的人不作为,他与曲吉安等人发生了几次冲突,还动了手。这事闹得挺大的,若他们阉党告到陛下面前,邓珏免不了吃亏。
但邓珏不听劝,他性子倔,邓国公向来也管不住他,只有你的话他肯听,你写信劝劝他,让他不要硬碰硬,这局面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我们自有安排,他该知道进退分寸。”
程也安顿了顿,才道:“我明白。”
第70章 江南水灾
江南,如今到处都是积水,粮田被淹,水稻都发了霉,地势低洼的一些地区连房屋都淹了大半,储粮被泡,无法食用,人也无法居住,许多人被洪水冲走,不知死在何处,还有大半人都逃到地势较高的地区或山上,衣物都没来得及拿,衣不蔽体、将要饿死的人聚在一起,四周的环境潮湿又燥热,他们席地而居,却难以入睡,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只能吃野草或捕食野兔等,而朝堂的救济粮断断续续,他们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们忽然就彻底没了家,变成活不下去的可怜人,但有些人却还在歌舞升平,大鱼大肉,本该拯救他们的人却坐视不理,逍遥快活。
百姓本就对宦官痛恨厌恶不已,听说朝堂派来的官员竟有个宦官,也不知谁传的,说那些赈灾的官员全在刺史府享乐,拿着他们的救济银吃香喝辣,这瞬间引起民愤,沧州灾情最轻,地势较高,因此聚集的灾民最多,传言一起,瞬间有人吆喊鼓动大家去找刺史府讨说法,赈灾的小官吏拦不住,大量的灾民涌向沧州刺史府。
“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居然也做起了官,拿着朝堂给我们的银子躲在这儿吃香喝辣!让我们喝西北风!这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阉贼,天理不容!”
“阉贼!还我们救济粮!!!”
一声声吆喊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刺史府大门紧闭,一群士兵拿着刀剑挡在那些灾民面前。
邓珏骑马奔来,见到此情形,连忙跳下马,挤到人群面前,这些日子他帮忙照顾灾民,看见人生生被洪水冲走,被大水淹没,挣扎着没了踪迹,他却无可奈何,他看见被淹没的房屋轰然倒塌,小儿被砸在里面,瞬间没了呼吸,他看见几个老伯对着被淹没的长势良好的稻田痛哭流涕,喊着老天不公……
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悲愤沮丧过,他多渴望,自己能有神仙之力,一举拯救这些粮田与百姓。
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刺史府要粮,与曲吉安他们争执,去帮忙运送粮食,在灾区帮忙,与他们同吃同睡,听着他们难掩的哀鸣,寝食难安。
这些日子,他从未过得这么艰难过,他从小便锦衣玉食,哪里体会过这种日子,吃着半碗白粥,睡的是铺了张布的土床,湿热难耐,无人扇风,无处乘凉,本只是无聊想来帮帮忙,却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他已经体会不到什么是苦了,如今他也只想早点结束灾情,让百姓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可是,那些官员却不管不顾,不肯作为!
“邓大人!”有灾民认出了邓珏,连连呼喊。
邓珏没说话,只是上前对一官吏道:“开门!让我进去!我有事要与刺史大人商讨!”
那官吏认出了邓珏,但刺史大人程珂吩咐过,不准再放邓珏进来。
“邓大人,我们刺史大人累病了,见不了客,还请大人来日再访。”那官吏趾高气昂的,态度傲慢。
“哦?那我更要去探望一二了!”说着,邓珏眼神锋利,拔剑挑开那几个士兵的刀剑,几拳之下,打开一条路,瞬间踢开大门就闯了进去。
灾民立即叫喊着要往里冲,吓得那些士兵纷纷爬起来关门拦人,哄闹一片,场面差点无法遏制。
邓珏一路冲开拦住的人,直接踢开了关着的房门。
里面正弹着曲,跳着舞,美食佳肴摆了几桌,曲吉安坐上座,刺史大人程珂居下位,还有几个大人,身边跟着倒酒的酒妓。
程珂立即站起来呵斥道:“怎么又是你邓珏!你到底想干什么?”
邓珏怒道:“我想干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外面多少灾民,你们却在此沉迷享乐,朝廷派你们是来干嘛的?你们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却无动于衷,难道你们没有良心吗?!”
程珂气得脸色铁青:“这与你何干!?你又懂什么?!你怎知我们没有赈灾救民?这岂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成效的?你就算把刀放到我们脖子上,我还是这句话!”
邓珏看着曲吉安他们冷漠的神情,又看了眼这杯盘狼藉,冷笑道:“你们就是这么赈灾救民的?!我不懂如何缓解水患,可我知道,不是坐着享乐就能化解灾情的!!”
“你!”程珂气得抖了抖,指着邓珏道:“你无权干涉!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邓珏举剑挡面前,厉声道:“今日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除非我死!”
侍卫拔剑过来,剑拔弩张之际,曲吉安抬手挥推侍卫,起身看向邓珏,轻笑了一声道:“邓国公府的世子,真是如父一般爱国爱民,当真让人敬佩,可你要清楚,凡事不是张张口就能解决的。你说我们坐着解决不了问题,可如今江南各地都被淹了,地势低洼错落,积水高低不平,通沟排水是唯一办法。
可水排到哪里?河水已经涨满,到处都是水坑,只能排到最低处,先救高处,但是如今积水算起来,至少要淹二十个村子,又至少开上千条沟,才能把水排出去,这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可现在处处都是灾民,哪里来的人力?其他州府的守兵有几个肯听我这个阉党的话?把村子淹了,那些灾民又岂会愿意?何况,一个月下来,沟还没开完,可能积水已经晒干了……你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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