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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把窗打开了？不冷吗？”
顾向南走到桌子前，先把早饭放下。
池穆听到声音，回过头，眼皮落下一半，视线低浑，眉眼优柔，淡薄的唇型抿成直线，文静又冷漠。
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散，像团还没定型的面粉，懒懒地躺在发酵机里。没了平日的整肃严谨，反倒有种末日狂徒的随性和野蛮。
狂躁与慵懒在他身上完美地契合，窗前的雾气使他垂下来的目光更加迷离，“你去哪儿了？”
没有管顾向南的问题，只想了解他想知道的。
眼皮越压越低，目光清净，有种说不出的色气。
他看起来很委屈，又隐隐地露着点病态，腰贴在栏杆那儿，折出腹肌的形状。
顾向南咽了下口水，走过去，帮他把窗关上，“去买早饭了，顺便找医生了解下你的情况。”
“真的吗？”
“不然呢？”顾向南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回床上，捧起他的脸，左右摇看。
总觉得这人睡了一觉之后奇奇怪怪的。
正要转身去帮他拿早饭，却被他止住。
他以一种强横的力道掐住他的手腕，寒意从眼睛渗到指尖，看着他，又接着问了另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向南，你到底为什么留在这儿？”
顾向南失笑，假装为难地思考很久，最终被他湿漉漉的眼神打败，无奈地揉了下他的脸，“当然是为了照顾你啊。”
“那就只照顾我好不好？”在得到顾向南肯定的答案后，池穆又紧跟着说。
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
暴雨在身体里泼洒，他像是时日无多的病人。
只想要一个承诺。
只照顾他。
不要跟别人说话。
也不要对别人笑。
顾向南觉得他这个要求更奇怪了，“当然是只照顾你啊，这里又没有第二个病人需要我照顾……”
“那你跟我回家，去我家照顾我好不好？”
不等顾向南说完，池穆用力把他箍进怀里，眼神彷徨又坚定。
回家？
顾向南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意思。
但他却说，“就在顾氏旁边，我新买了一套房子。”
池穆目光纯净，仰头看着他，像个向家长讨要棒棒糖的小朋友，虽然没有明说，但撒娇意味明显。
顾向南微微愣神，没有马上答应，“为什么？”
“之前的那个房子不太好，咱们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
池穆见顾向南一直不说话，突然用力环紧他，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腰身，就连呼吸都变得浑浊。
顾向南看着他，心脏猛地一颤。
有顾虑，但有些话还不能挑明，便只挑最小的问题说，“可我现在已经不太会照顾人，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我把你照顾得一塌糊涂。就算跟你回家，大概率也只是帮倒忙。而且回去了肯定要忙公司的事……不如再留在医院观察几天，对，我看那个小何就挺专业的。”
小何是那个男护士。
一听到他的名字，池穆脸色顿冷，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那我……”然而顾向南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池穆扣住下巴。
一个热吻随即印下。
带着纠缠。
池穆一边汹涌地吻他，一边用力把他往怀里压。
顾向南被亲得眉眼晕红，额角冒汗。
“向南，我不想给你造成负担，但我是为了你才躺在这儿，我希望你能亲自照顾我。那个小何，我不喜欢。”
池穆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亲口推翻自己之前说的“与他无关”的话，强硬地把他和自己捆在一起。
他也不想道德绑架他，如果他一开始就答应了的话。
可他没有，他还是拒绝。
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他也不肯施舍给他一分仁慈。
池穆低下头，松开他一些，额头与他相抵，脸上没有半点满足的表情，反而看上去比刚才更加阴郁。
“我……”
顾向南犹疑，声音像浮在海上，随着浪打浪的颠簸，起起沉沉。
刚要往下说，突然被一声响亮的“小穆穆，我们来看你啦”打断。
第四十八章
方超带着柳棉他们，土匪打劫似的，“砰”的一下踹开病房门。
顾向南吓了一跳，立刻推开池穆，一屁股跌进后面的沙发。
怀里的温热消失，池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转过头，语气阴沉，“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过来看你啊！听说你为了救你的小心肝儿，连命都不要了？啧啧啧，这伟大又忠贞的旷世情缘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要不我把我家保镖辞了，请你来当吧！”
“你请得起？”
池穆冷着脸，眼睛乌白，双手向后一撑，坐在原位不动。
目光炯炯地望着沙发里装乌龟的人，唇瓣微掀。
方超豪横，“那当然！只要你肯来，兄弟多少钱都愿意出。”
“行，不过得先问问我们家向南同不同意，”池穆不置可否，身形放荡，把问题抛给顾向南，“只要他答应，我没意见。”
“诶？”听到池穆的话，方超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人，“向南你也在啊，身体好点了吗？”
接着没心没肺地问，“正好，你答不答应？”
顾向南张了张嘴，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他身上。
直起点腰，不确定地开口，“他身体还没好，可能……”
顾向南说到一半，就被方超抢过话茬，“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小穆穆壮得跟牛一样，过不了几天就能好。而且只要……”
方超侃侃而谈，不期然被柳棉送去一拐，“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没听出来人家舍不得？还在这儿叭叭叭，叭叭叭个没完。而且谁说咱池少爷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少爷可金贵着呢，才没有那么容易好！”
接着拉下他的身子，低声警告他，“我是让你来看病人的，不是让你来给病人添堵的！”
方超这才逐渐回过味儿，看到一旁的围观众人，憋笑憋得脸色充血；转头再看顾向南，发现他也尴尬得不行。
只有池穆，一如既往的清冷高傲，慈眉善目，如初降人世的佛子，雅然静默。
沉沉地望着他，眼里的情绪与这个环境截然不同
方超赶紧闭上自己的嘴巴。
好的，他已经感受到某人想把他弄死的心了。
众人围坐在池穆床边，看着顾向南给他喂早饭，神态玩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其间不知是顾向南手抖，还是他故意，豆浆没进嘴里，反倒顺着池穆的唇角流到脖子。
顾向南赶紧站起来，想去洗手间拿毛巾。
却被他打断，“不用了，方超，你扶我进去洗。”
吃瓜正吃上头的方超：……这莫名其妙的遛狗语气是怎么回事？
恨恨咬牙，“老子不是你的仆人。”
“知道了，奴隶，走吧。”
方超：“……”
池穆进到洗手间，把门关上。双手扶在洗手台前，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瘦削，虚弱得不像是他。
没想到这次为了彻底博得顾向南的同情，付出的代价还挺大。
其实那天晚上在岛上，发现顾向南不见后，他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惊慌是真，愤怒是真，但在看到那群带着面具的人后，没有马上走过去，反而停下来静观其变也是真。
他知道，现在冲进去救他，虽然也能获得他的感恩，但并会让他完全放下心里的枷锁，全身心地依赖他。
他必须得等。
等到他彻底绝望，放弃挣扎。
于是池穆一直等到那些人把火把丢进汽油，看着火苗迅速点燃一堆干草，火蛇瞬间往仓库里蔓延，才提起脚步走过去。
把控着时间和力道，用身体撞击铁门，跨过重重火海，抱起已经半昏迷的顾向南，护着他，帮他挡住突然砸下来的火架，以命相搏，换他不再逃避。
他承认，他爱他。
从以前到现在，这份爱一直存在。
虽然它阴暗又晦涩，曾经被太多东西阻挡，但它确确实实越长越大，根基强劲，足以比天。
他的命运早与他捆绑。
他离不开他。
所以他也要他绝对的爱意。
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他，他要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池穆掬了把水泼到自己脸上，冷淡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脸蛋弥漫开故意的软弱，他想，顾向南应该要沉溺了。
突然，洗手间门被打开，顾向南走进来，低低叫他一声，“池穆。”
池穆抹了把脸，换了副神情，转过身，没有把水全都擦掉，任水渍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怎么了？”
“我决定了，我跟你回去。”
顾向南的话就像隆冬夜里忽然炸开的响雷，在池穆心里洒下阵阵轰鸣。
他拉近两人间的距离，目光压抑，“你说真的？”
轻慢的语气里暗含警告，“你知道的，骗我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特有的蛊惑人心的能力，攫住顾向南，一刻也不放。
“嗯，”顾向南抬起头，神情坚定，“我想过了，人不能不负责任，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有义务照顾你。”
听着顾向南的话，池穆眼神越发低沉。宛如澎湃的旋涡，恨不得把他直接吸进去。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抓过顾向南，提着他的腰，把他放到洗手台上。
双手贴在他的胯骨两侧，身子俯低，声音压抑又充满欲望，“可是向南，我不想成为你的义务。”
他的目光停留在他温软的唇瓣上，眼神露骨。
“那你想成为什么？”顾向南跟着他的话走，温顺服帖。
“你的偏爱。”
池穆捏起他的脸，在他澄净的眼神中，一口咬住他的唇。
不讲任何技巧，只直白地顺从自己的心意。
头皮发麻的感觉席卷全身，顾向南慢慢被融化，双手不知不觉环上他的脖子。
也不挣扎，就这么答应了他无理的要求，“好。”
两人在洗手间待了很久才出去。
一出去，就很明显地感觉到，外面几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顾向南粗粗掠了眼，眼眶泛热，尴尬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过他们这次难得善良，什么都没讲。
几人又闹了会儿，正好碰上医生来复查。
检查完后，医生说池穆恢复得不错，可以回家修养。
几人感叹着“这不巧了吗”的同时，很有效率地开始联系车子。
其中方超最有眼力见儿，只叫来一个司机，按照池穆报的地址，让司机一定要把两人“都”送到那里。
第四十九章
司机把他们送到别墅区门口。
因为这儿安保森严，外来车辆进不去，所以顾向南只能把池穆从车上扶下，让他拄着他往里走。
池穆没有反对，看着他温顺的模样，微微勾笑，也不卸力，完全把自己交给他。
像个软体动物，他说一说，他动一动。
终于把池穆扶进屋子，顾向南出了一身汗。
正想去烧水倒点水喝，走到厨房时，发现透明水壶里已经装满水。
疑惑地转回头，用眼神问池穆。
池穆扫了眼，低“嗯”，“我前几天跟这边的阿姨说了声，说我从今天开始回来住。”
“哦，”顾向南应着，随手拿起旁边摆着的两副碗筷，两个水杯，两个勺子，“所以这些……”
池穆收回目光，轻咳，“阿姨可能想的比较周到，觉得应该会有客人来。”
“嗯，然后不多不少，刚好就我一个客人，”顾向南了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倒了两杯水走过去，单腿跪在沙发上，又好气又好笑，“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池穆望一眼，就陷了进去。
有凛冽的风灌进来，吹得周围空气一阵静谧。
他拉下顾向南的手，合在掌心轻柔，“我怎么敢，你可是我最珍贵的爱人。”
顾向南不好意思，“乱说什么。”
池穆笑笑，面容乖得过分。
顾向南愣住，不自在地扭过头。
看到窗户大开，起身去把它们关紧。
接着拿来毛毯盖到池穆腿上，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午饭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可以？”
“嗯。”
“你做？”
“嗯。”
“真的？”池穆开始钓鱼。
顾向南微恼，“真的，要吃什么快点说！”
池穆眉眼舒缓，脸庞挨近，深厚的鼻息尽数洒到他脸上，“那我要腊肉炒芸豆，过桥豆腐，醉麸蒸虾潺，盐烤活皮虾，石斛老鸭汤，水晶蟹饺，山药炒木耳。”
“……”顾向南眯起眼，“你耍我？”
池穆笑容更加肆意，脸埋进他的颈子，似娇似嗔，“都说了不敢。”
顾向南轻“哼”，“最好是。”
因为池穆已经通知过阿姨他要回来住，所以冰箱里早早地储满了食材，都是些新鲜的瓜果时蔬海鲜鱼肉，和一些牛奶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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