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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春归(古代架空)——江东客

时间:2024-04-06 10:06:42  作者:江东客
  秦鹤洲闷哼一声,浑身颤栗,伸手解开赵鸣筝袍上盘扣,随后发狠似的,朝着赵鸣筝肩头狠狠咬下。
  赵鸣筝吃痛,腰间抖动,试探着蹭着秦鹤洲。
  秦鹤洲没有拒绝。他本不是会压抑本性之人,于他而言,多数时候情丨丨欲可以转化为杀戮。但他此刻并没有要了赵鸣筝性命的意思。
  赵鸣筝因自己一念善意而活,跟在身边,久而久之,似乎成了那善意的化身,时刻提醒秦鹤洲,自己活在这世上,仍有一丝善念。
  像是黑暗麻木里留下的一豆光亮。
  衣袍落尽,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层林尽染。
  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什么都许不了你。”雨停后,秦鹤洲嗓音沙哑朝赵鸣筝说道。朝生暮死的羽春人,除了一己之身,什么牵绊都不配拥有,秦鹤洲身为楼主,踏入羽春楼的那刻,便从未奢求过去拥有。
  赵鸣筝壮着胆子,垂头吻上秦鹤洲:“能替师父分忧,我什么都不要。”
 
 
第4章 抚朔关
  欢喜派虽已覆灭,但秦鹤洲与赵鸣筝的关系,却因那条蛊蛇,再无法恢复成从前那般坦荡。
  赵鸣筝对此似乎乐在其中,心甘情愿做了秦鹤洲毫无名分的床榻之客。
  想要了就跑去楼主面前,撒娇服软,可怜兮兮讨要几回,秦鹤洲虽表面冷漠,但或许是心底的亏欠,对自己这个弟子始终多了几分纵容,赵鸣筝想要便会给。
  但也仅此而已。
  一如秦鹤洲所言,他什么都许不了赵鸣筝。
  在羽春楼,牵绊是夺命剑,情愫是斩骨刀,软肋是催命符。
  而楼主,更是必须无坚不摧。
  有些事,是秦鹤洲加入羽春楼后才偶然知晓的。
  譬如……羽春楼缘何在江湖屹立五十载,缘何江湖中人人皆惧,却无一人诘难。为何当今朝廷纵容其发扬光大,甚至威慑武林却从未加以制止。
  羽春楼,乃是百年前皇室所建,历经乱世动荡蛰伏多年,至本朝初年,为天子收拢所用,为的便是约束江湖人。
  羽春人,既是江湖人,又是朝廷狗。
  这是羽春最大的秘密,仅有极少部分的人略有洞悉。
  剿灭欢喜派年余,秦鹤洲便又接到朝廷密令,此次需去西北暗杀抚西将军周棋。
  周棋乃开国名将之后,驻扎西北数十年,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因党争之时拥立三皇子,遭新主不容。
  然周棋战功赫赫,天子若出手动他,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派出看似与朝廷毫无瓜葛的羽春动手。
  秦鹤洲接过密令,即便知晓此去凶多吉少,也容不得犹豫与回绝。
  登顶羽春的十数年来,他已为朝廷杀了太多人。掌兵者,弄权客,野心家,投机人。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人,都死在了秦鹤洲的三尺剑下。
  他早已习惯。
  一入羽春,可指掌江湖,名利双收,却再没有回头路。
  秦鹤洲将密令丢入身旁烛火,看着绢布燃尽,提剑走出房门。
  赵鸣筝不知何时已等在门外,身上背着包袱,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眨呀眨,盯着秦鹤洲明知故问:“师父,要出远门?”
  秦鹤洲未置一词,见赵鸣筝跟在自己身后,才冷冰冰开口:“去趟西北,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嘱托三门主,托她护着你。”
  “不要。”赵鸣筝紧跟着秦鹤洲,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似唯恐被丢在楼内。
  “我要去西北军中,只身一人,凶多吉少。”秦鹤洲耐着性子说。
  “我不去军中,只在安全的地方接应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的眼前。你答应过我,要死在我手中。”
  秦鹤洲权衡片刻,终于松口。
  赵鸣筝欢呼雀跃,将秦鹤洲带至房内,翻箱倒柜翻出一双貂绒护膝,塞进随身包袱中,絮絮叨叨地说道:“前些日子同二门主外出,在中原城内偶然得的一匹貂绒,让人做了护膝,想着入冬给你。如今要去西北,带上为好。”
  秦鹤洲推拒道:“习武之人自有内力护体,哪用得上这等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
  见秦鹤洲不收,赵鸣筝也未露不悦,依旧眉开眼笑地将其收入行李:“西北苦寒,师父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一路行至抚朔关,已是十月,冰雪塞川,春风不度。
  赵鸣筝早已满身狐裘,将自己缩成一团,仍觉得风雪寒人,但秦鹤洲依旧是一袭单衣,素白武袍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怎就学不会这内力护体?”迎着风雪,赵鸣筝用力跺脚,松林积雪震颤,抖落满身。
  “师父你怎么总穿白的?这茫茫雪天,看都看不清人。”
  秦鹤洲比出噤声手势,隔着冰河,一队巡逻兵路过,赵鸣筝蹲身躲避,片刻后听见秦鹤洲说:“总要杀人,穿白色也算祭奠剑下亡魂,能安心些。”
  赵鸣筝脸上神色一寒,忽又笑起,贱兮兮说:“我这些日子总想,师父若穿红色,会是什么模样?”
  “红色?”秦鹤洲紧盯着军营动向,并未在意赵鸣筝所言,随口回应。
  赵鸣筝起身,从后方抱住秦鹤洲,柔声说:“我是说……婚服。”
  秦鹤洲垂首,胸口似有隐痛,腹中也不知为何抽痛起来:“此生不会有了。”
  赵鸣筝忽地想起崔云山庄那一夜血雨,秦鹤洲一身素衣染成血色,提剑而至。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秦鹤洲红衣的模样,像是炼狱爬出的鬼魅。
  他手臂环紧,脸贴在秦鹤洲背后,附和道:“确实。”
  夜幕将至,风雪骤急,巡逻军队避回军营。秦鹤洲轻抚腰间佩剑:“你藏在这里,我去对岸杀周棋。”
 
 
第5章 失子
  秦鹤洲进入周棋帐中时,周棋正在饮茶。
  帐外疾风暴雪,遮挡视线,帐外巡逻看守,看不清帐内动向。但周棋没有丝毫慌张或意外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白衣来客。
  “是谁派你来的?敌国?政敌?还是他……”
  “谁?”秦鹤洲蹙眉,警惕盯着周棋。
  周棋忽地起身,低头看向帐前烛火,朝着秦鹤洲笑了两声:“残躯病骨不由人……我们原本差点有个一个孩子,但如今什么都没了。我在这抚朔关,等了这么多年,结果只等到了你。”
  “我听不懂你的话,也不乐意听。”秦鹤洲拔剑,直刺周棋命门。
  周棋双指夹住剑锋,往前一推,秦鹤洲的剑便再难往前半寸。
  “年轻人,脾气急。”周棋说,“你这武艺,再练十年,方可胜我当年。”
  秦鹤洲瞬间变了脸色。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向来从无敌手,如今本应一击毙命的招式却被对方轻松破解,反遭嘲弄,何其屈辱。
  “我当年替先帝争天下时,曾一人破万军,先帝呼我麒麟子。能与我当年相较,不算辱你。”
  秦鹤洲夺回佩剑,与周棋拳脚相向。原是周棋压着秦鹤洲,几番较量后,秦鹤洲竟渐入上峰。眼见自己再难招架,周棋忽然使力,将秦鹤洲按在地上。
  秦鹤洲企图起身,尚未发力,便感到腹中忽然一扯,随后便是令人冒冷汗的抽痛,再去使力,竟是内力难提。
  秦鹤洲心想万事皆休,也不做挣扎,静看周棋下一步的举动。
  周棋将秦鹤洲压于地面,亦满头是汗,看起来并不比秦鹤洲好上几分。
  “你跟他当年很像,急脾气,不服输。”
  周棋双目描摹着秦鹤洲衣裳绣纹,语气平淡地讲起了不到二十岁的自己。
  好平常的故事。秦鹤洲想。
  周棋与当今天子,竹马成双,相知相许,一起渡过乱世,却败在太平天下。
  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斗得过天下纷争,输在了朝堂的尔虞我诈,越走越远,南辕北辙。或许也曾有过值得期许的以后,有过共同期待的孩子,但阴差阳错的,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势同水火,再不相融。
  讲完故事,周棋与秦鹤洲相顾无言,周棋单手拎起秦鹤洲,将人带出营帐,营外士兵见周棋出来,纷纷行礼。
  周棋径直略过士兵,走了几步又回头,朝身后人嘱咐:“今儿个雪大,无事便回帐子,左右出不了事。”
  天寒地冻,巡逻士兵早遭不住,听了吩咐立刻谢天谢地,迅速钻进营帐。
  秦鹤洲双脚悬空,就这样被周棋拎着。他此刻小腹坠痛,像是有双手撕扯着血肉一般,再使不上丝毫力气,只疑心周棋在帐中给自己下了毒,才至于此。
  周棋将人带到了冰川前。
  数九隆冬,河流早就凝结,唯有士兵取水之处冰层破损,如今到了夜里,也只来得及凝上薄薄一层寒冰。
  周棋随手将秦鹤洲扔了进去。
  薄冰破碎,冷水刺骨,秦鹤洲猛觉后背一冷,随后周身除去小腹持续的抽痛,再无知觉。
  寒流持续掠夺着秦鹤洲的五感,秦鹤洲挣扎睁眼,隐约听到岸上的人说:“回去跟你的主子说,想要取我性命,自己亲自来,我就在这抚朔关等着。”
  话落,周棋转身离去。
  秦鹤洲一瞬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跃出冰面。寒冷的冰水在离岸的前一秒悉数凝成冰晶,秦鹤洲周身像是凝结了一层冰壳。
  秦鹤洲调动内力,融化了剑鞘处的寒冰,拔出佩剑,朝着周棋后心刺去。
  周棋应声倒下,滚烫的血流过积雪,在夜色里,只留下了一抹更深的浓黑。
  “如果不是我给你机会,你永远也杀不了我……替我跟他说一声,来世不必见了。”漫天风雪里,周棋闭上了双目。
  “我见不到他,这些话只能你自己去说。”秦鹤洲收起佩剑,弯身捂住小腹。
  怎么这样痛?
  秦鹤洲低头,看见自己所站之处,星星点点,似乎也有血迹。
  是从哪里流出的血?
  是要死了吗?
  秦鹤洲一阵茫然,只觉意识朦胧,拄着剑往冰川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头重脚轻,再度落入了水中。
 
 
第6章 寒毒
  赵鸣筝在冰面上救回的秦鹤洲。
  秦鹤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冰面,昏倒在了冰层之上。
  赵鸣筝等了半夜,未等到秦鹤洲回来,便沿着河岸,往光亮处走了些许,试图看清对面军营的情况。
  远远看到河畔有黑影,赵鸣筝便快跑了几步,发现了倒在冰面的秦鹤洲。风雪未静,但已停了几分,由于巡逻的士兵早早被周棋遣回营帐,故而周棋的尸体与昏迷的秦鹤洲横陈河畔半宿,竟无一人发现。
  赵鸣筝将秦鹤洲带走,躲进冰川对岸的松林中,把身上狐裘脱给对方,恐怕军营发觉异样追杀过来,不敢耽搁,背着秦鹤洲走了一夜,直至官道长亭,方才敢将人放下。
  天色已亮,赵鸣筝才在秦鹤洲衣上发现血迹,为其把脉后,赵鸣筝微微怔住,像是要哭又像是想笑,心中五味杂陈。
  秦鹤洲醒时小腹已不再疼痛,只觉得身上沉重,像是睁不开眼。
  赵鸣筝见他已醒,立刻将人扶起用软枕垫住后腰,让秦鹤洲坐起,随后捧起熬好汤药,给他喂下。
  “周棋死了?”秦鹤洲没有想到汤药如此苦,呛了一下,猛地趴到床头,将药吐了一半。
  “死了。”赵鸣筝用帕子替秦鹤洲擦干唇角药渍,又喂给秦鹤洲一勺药,“师父,你得把药喝尽了才行。”
  “苦得很……死了就好,否则还得折返再补上一刀。”朝廷密令与江湖委托不同,没有商量的余地,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秦鹤洲蹙眉,强忍着呕意把药咽了下去,随后干脆从赵鸣筝手中抢过药碗 ,一口将汤水灌尽。
  赵鸣筝接过空碗,秦鹤洲试图起身,却发现提不起丝毫内力:“不知道周棋给我下了什么毒,在军帐里便是,肚子疼得厉害,提不起半点力气,差点死在里面。”
  “不是毒。”赵鸣筝开口否认,话落又像是自觉失言似的,紧紧闭了嘴。
  “那是什么?”秦鹤洲五指逐渐蜷缩,抓紧藏在被褥下的小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想要听见赵鸣筝亲口打消自己的疑心。
  赵鸣筝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想着瞒不过,便上前抱住秦鹤洲,开口说道:“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两人一时再没有言语,彼此沉默着。
  很多年后,赵鸣筝想起今日,还是猜不出这沉默的片刻里,秦鹤洲在想些什么,就像秦鹤洲看不到此刻看起来满脸痛苦的赵鸣筝心底藏着的隐秘快意一样。
  “也好。”正当赵鸣筝想要开口劝慰时,秦鹤洲突然说了话,“到底是不能留下的,它自己没了,也好过被我送走。”
  秦鹤洲的话让赵鸣筝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怒火,想要质问秦鹤洲难道对他们的孩子没有丝毫期待,更想朝秦鹤洲问个明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
  但赵鸣筝什么都没有问,就像他也讲不清自己应该把秦鹤洲摆在哪个位置上更合适。
  岁月漫长,有得是时间让他慢慢想。
  西北刺骨的冰川与骤然的小产,在秦鹤洲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秦鹤洲变得虚弱畏寒,曾经独步江湖的魔头,变得不时缠绵病榻,一年中只有少数光景能提起精神。
  赵鸣筝翻阅古籍,辨认出秦鹤洲在抚朔关的冰川之下中了一种古老的寒毒。这种寒毒不会致命,却掏空着秦鹤洲的身体,让他永远无法恢复健康的体魄和巅峰时期的武力。
  失去健康对大部分江湖人而言的确并不致命,就此隐退也好,广收弟子开创宗门也罢,总有活下去的办法。但对羽春楼主而言,这即便不意味着死亡,也预示着自己离既定的死期并不遥远。
  楼中蠢蠢欲动之辈层出不穷。
  羽春等级森严,唯有门主或是破格得到资质的楼内人可挑战楼主,胜者便是羽春主。
  第一个动手的是五门主,他是个野心家,选在了雨夜发难。整个五门围住了主楼,五门门人都相信,今夜过去,五门主会成为新的楼主,他们当中有一人会成为新的五门主,而其他诸人都会是下任楼主与门主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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