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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蛊(古代架空)——生花梦

时间:2024-04-06 10:07:28  作者:生花梦
  许渐清虽然没有直说,但江怀雪能感觉到,许渐清也很笃定双生蛊不会独活,在听到主蛊已死的那一刻,许渐清眼里也尽是悲凉,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江怀雪一直以来强撑的精神终于被击溃,他在病床上迎来了那年的年关,那个冬夜格外的漆黑恐怖,他一睡着便要被噩梦惊醒,五脏六腑生生焚烧,让他觉得死亡都如此诱人。
  可是他不能停,活要见人,死要……
  他必须要一个结果。
  在大年夜的炊烟里他又背上行囊,风刀霜剑,一路向北。
  他像一个苦行僧自虐地行走着,他有时候会麻木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已经无法停下了,似乎奔波和寻找已经成为了他的宿命。
  都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等待他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失望,直至绝望。
  后来他知道,他实在是绝望的太早了。
  承安元年过后,他又整整熬过了三个春秋,他的足迹几乎已经丈量完整个大夏的疆域,他甚至只能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他分散在各处的那些亲信刚开始都很卖力地替他找人,可渐渐地,没人相信能找到了,江家遭逢生死存亡的劫难,他们不理解江怀雪弃江家于不顾的决绝,只觉得他已经患了失心疯,时日久了,人们都不愿再找下去了,毕竟除了江怀雪,没人肯耗尽心血去干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两年前,永兴回扬州前和他说:“爷!我们已经找了一年半了!人若是还活着,那就只能是蛊毒已解,可是蛊毒如果真能解了,裴大夫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爷!这两年你遭的都是什么罪,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还是从前的江怀雪吗?你醒醒吧!你这样下去,将自己的一生全毁了,反倒只能让裴大夫白白殒命!”
  手下人总觉得只要他回心转意,仍有退路,仍可以成为富贵如云高不可攀的江怀雪,他们还是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裴书锦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身边的人陆续放弃,渐次离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于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孑然一身,执拗决绝地走下去,仿佛颠沛流离地寻找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第146章 
  承安五年二月十八,上天似乎开始怜悯他,时隔数载,他终于再一次得到了有关裴书锦的线索。
  在地处襄阳和荆州之间的一个小镇,他去当地一个小银庄换钱,掌柜伙计正捧着一片成色不俗的金叶说得头头是道,这种纯度的金叶在这样的偏僻小镇难得一见,江怀雪只瞧了上面的铭文一眼,便发现这就是当初缝进裴书锦衣服里的那批金叶。
  江怀雪按耐住要将他吞没的激动,将金叶换了出来,又想了法子打听出拿金叶换钱之人的住处,寻到了发现是户农家,正在办丧事。
  他在附近等了半天,等到夜里拜祭的人都走了,留下一个十四五岁守灵的少年,他才前去上香,又拿出金叶来耐心询问。
  那少年一见他拿出金叶,便满面悲色道:“我爹临走前还交待过,这金叶是菩萨赐的,要代代相传,不可示人,日子再难也不能换掉……可是家里连棺材钱都拿不出了,祖母病倒,弟弟妹妹都等着吃饭,我还想再念书……实在是……”
  在江怀雪循循善诱之下,终于明白个中缘由。三年多之前,他父亲在漕运码头卸货落下了肺病,被解雇回去休养,没几日便到了吐血的境地,母亲带着他背着重病的父亲敲便了城里医馆和大夫的门,可大家一看是咳血的肺病,都大惊失色,说怕是治不好,更怕传染了病气,一问他们家无余财,更是不建议他们再白白费力,吃了无数闭门羹,绝望之际,母亲差点带着父母投井,却被菩萨救下,菩萨替他父亲诊病开药,很快控制住了病情,父亲不再咳血,也能渐渐吃下东西,菩萨走前留了药方和一片金叶子,对于农家而言,一片这样的金叶可以吃上十年,可他们这几年来哪怕生活再难,都没有换掉金叶,直到父亲身死,一家老小再难支撑……
  听那少年说,当初那人戴着斗笠,容貌不清,也并未明示身份姓名,故而这一家觉得是菩萨下凡来化解他们的苦难。
  江怀雪按照少年回忆的时间估算,那大约是承安元年十月底,那时裴书锦出走一个来月,到了荆楚这带也很合理。
  可惜裴书锦当初并未和他们过多交谈,他们也不知裴书锦后来去了哪里,那一家人拼命回忆,只想到裴书锦当初望着冬日枯败的桃林感慨了一句“来年春暖花开,这桃林定然很美。若是能找个世外桃源停下来……”
  世外桃源……
  江怀雪又把金叶子留给了那家人,重新背上行囊出发。
  恰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荆州附近有不少桃花海,武陵源和天门山一带更是有不少关于世外桃源的传说。
  天门雾锁晴还雨,洞雨弥烟拨不开。绕是江怀雪进山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一趟仍是极其艰难。所谓的世外桃源到处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与世隔绝人迹罕至,在这里找人要比城镇难上百倍,且稍不留神就会失去方向陷入鬼打墙的死循环。
  江怀雪从武陵往大庸一路寻觅,在天门一带更是搜山半月之久,他在周围雇佣了不少人,可是这里长期闭塞,村民大多懵懂,让他们寻找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还行,让他们找所谓的“线索”“踪迹”,他们像是没头的苍蝇,拿了钱在山中晃了些时日便坚持不下去了,还劝他不要白费力气了。
  江怀雪一意孤行,他进山前带的粮食都耗尽了,靠着野果野味充饥,后来几乎到了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境地,可是想到出山也要费时良久,而且日后再进来又要重新来过,他便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四月初的时候,他在山中遍寻无果,这里固然白云环绕满目苍绿,可是翻山越岭实属不易,连他都感到吃力,书锦若受蛊毒所苦,应该不会走如此艰难的路途,他改换思想,开始出山往有人烟的边界处走去。
  彼时山中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太阳毒辣,晚上寒风刺骨,他翻山越岭近一个月,未曾有过饱腹酣眠,还没出山便已到了强弩之末。
  他走到群山环抱的一处平原,白云绿水,仍有遍野桃花盛开,他再无力支撑,倒在地上望着流云飘过,风吹着花瓣很快便落了满身。
  他想遮住眼前天光,可手都无法抬起,形容狼狈,嘴唇开裂,眼皮已经疲累到无法睁开。
  他已经走了整整三年七个月了,迎接他的从来只有日复一日的失望,他真的很累了。
  如果能停在这里,确实也不算太坏的结局。
 
 
第147章 
  “醒了?再喝点水吧。”
  江怀雪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朦胧身影似曾相识,等到那人端着水碗转过身,他只觉得是自己头晕眼花了,他用力摁了摁额头,再看时那副潇洒俊朗的面容便更加清晰。
  江怀雪心中骇然,当场呆滞道:“大、大哥?……”
  他难道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见到早已不在这个世上的人?
  那为什么没有见到书锦呢?难道书锦并没有死……
  “快把水喝了,你是迷路了吗?晕倒在这地方,若不是我把你扛回来,晚上搞不好是要喂狼的。”
  那人动作自然地将水递给他,江怀雪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术,愣怔着一动不动。
  “嗯?你怎么了?”那人伸手在他眼前晃,看他一直没反应,许久才咂舌小声道:“欸……不会傻了吧……”
  这个人看起来是慕云深,却又不像慕云深。
  慕云深有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温润容貌,他看似潇洒随性平易近人,却有着洞穿人心的眼睛和掌控万物的城府。江怀雪从前一直忌惮于直视慕云深的眼睛,那种惊人的洞察力让他不得不避其锋芒,可如今,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未经风雨的明朗,与他在京城最后一次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慕云深比他大四岁,在世家子弟排行第一,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他的大哥,可眼下他栉风沐雨形容狼狈,眼中已然尽是沧桑疲惫,慕云深却比过去更加温和从容,甚至多了一些少年气。
  他有些自惭形秽,低头苦笑道:“大哥,我和你比了那么多年,最终却还是如此不堪地出现在你眼前……也好,看到你这么好,想来地府的日子反倒省心……”
  慕云深在他头侧拍了一下,有些诧异道:“也没摔倒头啊,在讲什么胡话……还有,你叫谁大哥,我看起来那么老么?”
  江怀雪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被拍打的头,缓缓瞪大了眼睛,他从慕云深的面容、身影、再看到这间竹庐内的熏香陈饰……
  绕是再不敢置信,他也知道这不是鬼魂,不是梦境,面前的一切都是鲜活生动的……
  “大哥,我……你、你没死?”江怀雪有些失控地拉住了慕云深的胳膊。
  “喂!小心,水洒出来了!”慕云深赶忙放下水碗,正要训他两句,突然看到江怀雪牢牢盯着他,眼中是熟稔而不可置信的神情,慕云深也微微皱眉,犹疑道:“你……认识我?”
  江怀雪脑中顿时乱作一团,他缓缓放开慕云深,抖着手拿起水碗一饮而尽,而后退到床角,扶着额头整理凌乱的思绪。
  眼前的人如果不是慕云深,那未免也有些过于相像了,慕云深不是一般人,尽管他有些变化,但神态动作仍显贵气,普通人身上很难有那样的气质……可如果真是慕云深,他作为朝堂斗争漩涡的第一权臣,想要瞒天过海假死逃生该有多么困难……他现在不认识自己,到底又是装的,还是真的失忆了呢?
  “诶?你这人好怪……”慕云深不解地摇头道:“算了,看你也饿坏了,我替你拿点吃的吧……”
  慕云深正要起身,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快看我这趟得了什么好东西,这可是前朝的凤鸣瑶琴,三十两就被我拿下了,我记得你提到过……”
  江怀雪猛然抬头,高大的身影随着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一道迈入门槛……
  果不其然,楚怀壁。
  楚怀壁一手抱着近半人高的一把落霞式古琴,另一手提着点心吃食,剑眉飞扬,眸光耀眼,举止形态就像个半大少年,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楚怀璧目光对上江怀雪那一刻,几乎登时就表演了他们蜀地的变脸绝活,目光之阴森可怖比从前更甚,可就在慕云深转身之时,又迅速扯出笑意装出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慕云深迎过去,摸了那把古琴扫视一圈,无奈打趣道:“哟,底漆还这么有光泽,就有了百年前的断纹腹款,我看这不像是前朝的,像是前天的。”
  没理会楚怀璧吃瘪的表情,慕云深拍了拍他肩膀,悄声道:“那人是我从桃花谷救回来的,应该是迷路晕倒了……我去准备吃食,他脑子好像不是很清醒,你去照看他一下……”
  慕云深一走,楚怀璧放下东西,朝着江怀雪缓缓走去。
  感到一股阴寒之气逼近,江怀雪抬头看了看楚怀璧那副阴鸷却紧张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开口倒是越发轻松了:“好久不见啊。”
  楚怀璧脸色冷硬,一双蓝色的眼眸阴沉可怕,他并不寒暄,紧紧盯着江怀雪,低沉语气里尽是威胁:“你没有……乱说话吧?”
  “我要说什么?”江怀雪摇头笑道:“……我是不是该问问当年世家翘楚、权倾朝野慕云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问他为何死而复生,又为何忘尽前尘?”
  楚怀璧的眸光一暗,江怀雪甚至注意到他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到了后腰之处,江怀雪知道,自己再多说一句,他腰间的软剑便会顷刻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个人,已经是亡命徒了。所有威胁到他眼下太平日子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我没那么闲,我也没有心情再管任何人的闲事。”江怀雪咳嗽了两声,有些艰难地坐到了床沿,他整理着床铺自顾自道:“你要是不放心,也大可杀了我,我活得够累了,正缺一个人帮我解脱。”
  楚怀璧动作一顿,他愣了片刻,终于放下戒备,嗤笑了一声,三分好奇七分奚落道:“江老板,你怎么混到了这个地步?”
  江怀雪背对着楚怀璧,默不作声整理好床铺,许久才转过身,直视着楚怀璧,颇为郑重道:“楚怀璧,我知道惊云楼绝迹已久,你也早已不问世事,但如今还是想问你……不,求你一事。”
  “……求我?”楚怀璧突然笑道:“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骄狂如江老板也有求人的一天?”
  江怀雪没有在意他的奚落,缓缓整理了凌乱的衣服,平静道:“我找书锦已经找了三年七个月,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仍是一无所获。当初惊云楼布下的暗线你还有可以动用的吗?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至于酬劳……如今我有的东西也不多了,但只要我有的,你尽可拿去。”
  楚怀璧微微蹙眉,他盯着江怀雪那副被磋磨到落拓的样子,眼神疲惫,面容沧桑,他很难将面前这个人与当初西泠园里那嚣张跋扈阴厉偏执的富贵公子联系在一起,江怀雪是他惊云楼的老主顾,当初可是富可敌国金尊玉贵,可如今……
  楚怀璧嗤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的人,他收回目光,耸肩道:“江老板,你不是当初的你了,我也早不做刀口舔血的活计了。你也看到了,我余生所望便是能不问世事潇洒度日。莫说是你现在的身家性命,便是当初的,我要来又有何用?”
  江怀雪垂下了眼眸,紧绷地脊背也不着痕迹地沉了下去,硕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抽去他的生气,拉他一同堕入深渊。
  那种沉重到穷途末路的绝望让楚怀璧都跟着愣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多前的自己……
  楚怀璧正要再开口,慕云深突然端着吃食出来道:“吃饭吧……诶?小兄弟,你能下床了?是和我们一起出来吃,还是我给你端去?”
  “谢谢大哥,我可以出去。”江怀雪收起疲惫,他撑着力气站起来,看了楚怀璧一眼,不动声色道:“扶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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