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念只能暗暗念叨:定是荀锦尧想不到别的理由了,才找这么个不像话的理由造谣他。
无论如何,他不认账就是了!
雪人攒着眉头考虑一会,念及姚清衡的嘱咐,客气道:“实不相瞒,琅琊雪山顶主要是族长修行与居住的地方,自是寻不着趣儿。二位实在闲的话,我随你们去半山腰转转吧。”
荀锦尧表示理解,随雪人下到琅琊雪山半山腰。
半山腰是雪人族族民聚居地,他二人刚来那会,看见不少雪人在户外活动。然而,雪人们虽不算怕生,却很少向生人主动靠近,加之雪人不曾引他们往聚居地深入,他们未与族民说过一句话。
可当他二人切实进入雪人聚居地,离雪人族民们近了,雪人族民也是不苟言笑的,唯有看到领他二人过来的雪人跟着,才敷衍性地问好,打两句招呼。
这一离近了,荀锦尧敏锐察觉些许不对的地方。他在心里暗暗记下,面上不显异常。
聚居地内,雪人若不出去,无非就是日常生活与修行。讲白了,没什么意思。
娄念仗着身份选得合适,一路上背着俩手左瞧右望,大摇大摆的模样,搞得像是来视察部族人员修行进度,却也没谁怀疑他在明目张胆打探雪人族情报,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宗门小弟子,单纯好奇。
观察一会,娄念心觉这样走下去纯浪费时间,贯彻要演就演到底的原则,晃悠两步凑去荀锦尧近旁,拽了荀锦尧的袖子,赖在原地不愿走:“荀师兄,这儿要么是雪人,要么都是一样的屋子,一点都不好玩,我要你带我看不一样的嘛!”
荀锦尧暗暗夸他有眼色又知道改称呼,明面还得装出教育不懂事师弟的严厉语气,让他:“莫要瞎胡闹,是你说想出来瞧瞧,如今又嫌没意思,出门在外,怎能这般难伺候?”
只是荀锦尧嘴上这么说,眼角余光已飘去领路雪人身上。
那雪人面上划过一丝尴尬与为难,而后飞速消逝,当是先觉得无法满足两人要求,不太妥当,而后又想琅琊雪山归属于雪人族,本也不用作观赏,确实没有游玩的地方,并不算自己做错事情,饶是姚清衡在这儿,也不能过多斥责他。
荀锦尧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默默想:领路雪人的态度不出意外。可惜,雪人的处理方式明显表现他的内心不为所动,想必二人就算直白提出要求,也只能被往不同的雪人聚居地引导。
荀锦尧视线稍抬,见稍远处显出一大块空地……应该是广场?
任何空地之所以空着,定然有它的理由,否则干嘛不种个花啊草啊的,空着又不好看。遑论还是半山腰这种空地较少的地方,留下这样一大块空旷场所,定然有特殊用处。
紧紧跟随的雪人当是看出他二人疑惑,解释道:“每隔十几日,广场会开启市集,雪人族民如有需要,会来到这里与族人交易。”
荀锦尧笑了下:“看来我二人没赶巧。”
雪人道:“交易的都是雪人日常用品与多余食物,并不涉及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与价值高昂的法器,两位仙长应是看不上的。”
三人已踏入广场中心,娄念状似无意瞥向一个方向,唤荀锦尧道:“荀师兄,你看那边是什么。”
“嗯?”
荀锦尧循着娄念指的方向看过。视线聚焦那一瞬,他缓缓蹙起眉心:“这个是……”
广场中心一侧,赫然立着一块白玉石板,其上像是绘了繁杂线条。
荀锦尧走近几步,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白玉暴露在空气里,不可能不经风吹雪落,然而,这块白玉板上没有堆积一片白雪,一定是在雪停之后被雪人族民清理过。
……雪停不超过半个时辰,时间绝不算长。也就是说,这块玉板相当受到雪人族民的重视。
荀锦尧仔细看玉板上的图画。
画面内容连贯,像是描绘了上古时期雪麒麟大战幽冥虎的场景。二者中,雪麒麟神圣高雅,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强大威严与美丽并存。反之,幽冥虎则是张牙舞爪,怒目圆睁,极尽凶残与丑恶……
很难说清是否在刻意丑化幽冥虎的形象。
“荀师兄,”装作不懂事小师弟的娄念笑盈盈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雪麒麟和幽冥虎呢?难道雪人族当真与上古神兽雪麒麟关联?”
荀锦尧:“这个么……”
修道界普遍认为,雪人族与雪麒麟之间的血脉关系只是传说,是真是假难以判定。娄念之所以问出口,是在试探领路雪人的口风。
雪人不假思索,立刻回道:“外界常传言道,我族乃是上古神兽雪麒麟的后裔,我族也有这份期盼,望能有此殊荣。可事实究竟如何,时候过去太久,我们也不知道。”
两人听明白了,这话是在潜在表明:不管事实究竟如何,雪人族希望它是真的,因此才会在族内传播信仰,给予族民自信与希望。
倒没什么问题,起码从字面来看,完全过得去。
整个广场,除却白玉板外再没有东西值得注意。两人随雪人从此处离去,过不多久,荀锦尧认定现在不会再有其他收获,索性斥责娄念太过贪玩、落下学业,以要撵小师弟回去修行为由,叫雪人把他二人送回自在阁。
——
回去之后,荀锦尧听着雪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从屋门收回视线,说道:“这一趟跑的还是有用的,你怎么想?”
娄念回忆一下:“白玉板的问题自不用说,上面的内容,或者白玉板本身很可能与寒天玉有关联,只是相关情报不足,我二人推不出正确结果。”
他既说了“自不用说,”那就是还有其他问题。荀锦尧扬起眉梢:“你还注意到什么了?”
“严格来说算是疑点,有一部分雪人很怪。”娄念道,“我发现这些雪人的灵力很古怪,硬要说的话……”
他微微蹙眉思索少许,断定道:“一个字,虚。有点虚的,很虚的……都有,反正就是虚,活像刚跟人打了一架来不及恢复。”
荀锦尧松了口气。早在刚进入雪人族聚居地,他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当时时机不好,加上不好确认是否自己多疑,他并未说出口。
现在得来娄念同样的看法,荀锦尧道:“按理来说,雪人族在琅琊雪山定居,本就少有人或妖族打扰,战斗等必须消耗大量灵力的时候便不多。他们性子清寡,安居乐业,于修行一道没那么上进,修为大多不算凸出,恢复所需时间不可能太久。”
“因此,从哪方面来看,他们的灵力状况都显得怪异。”
“是这样不错。”娄念道,“他们这种灵力状况,要么如我方才所说,刚刚经历需要灵力大量输出的变故,再不然就是自身根基有损,恢复速度较之常人缓慢许多。”
荀锦尧道:“前者姑且不论,若是后者,他们为何会根基有损,又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直到现在还未能尽数恢复?”
“难说。”娄念道,“先注意看看情况,若与寒天玉无关,装不知道便是。”
第80章 跟我还要什么节操?
领路雪人定与姚清衡汇报过什么,入了夜后也亏得天气合适,姚清衡亲自前往自在阁,诚邀荀锦尧二人出席雪人部族备下的晚宴。
雪人族的邀请必定推脱不得,荀锦尧与娄念达成一致,先顺着姚清衡的好意参与晚宴,等宴会结束,再想办法打探寒天玉。
琅琊雪山半山腰,雪人聚居地广场。
雪人们仅仅对外冷漠,族内却是和睦友爱,恰逢与亲友聚会的休闲时刻,自不会轻率错过。不断有雪人由广场外赶来,或携子女亲眷,或与友人并肩,前前后后填满了偌大的空旷广场。
篝火“呼啦”一声窜起两尺多高,周边霎时亮堂不少。雪人不喜火光、偏好低温阴冷的环境,该用火时却还是得用。不过一会时间,篝火周边已用木枝插上腌渍处理过后的羊腿牛腱肉,在火焰炙烤下滋滋冒着油光。
姚清衡领族内长老前来敬酒,矮小个头在其中尤为显眼,和气又带着几分歉意地笑道:“今夜小宴准备略有仓促,可那台子上呈出来的的歌舞戏曲都经了精挑细选,族人平素喜欢,演来也是驾轻就熟。二位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宗门人,且莫要嫌弃咱们这儿小气寒酸。”
瞧他这副谦卑模样,荀锦尧忙拽娄念起身,以满杯酒相敬:“姚族长说笑了。我也不瞒诸位,有些东西在外看见的次数多了,再入了眼里,心里是要麻木的。反是今夜机缘巧合,眼前难得一亮,觉着还是这类沉淀部族底蕴的特色戏曲更值得一看。莫说小气寒酸,该是我二人不可多得的眼福才对。”
姚清衡笑着,摇头没有认,三言两语过后,领几个雪人原路返回。
荀锦尧坐回身,小声道:“我对雪人族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没想到雪人族长比我预料中好相处太多。”
娄念笑笑,话音落得也轻:“没听过个子越小越人精嘛?那是个现成的,把这句话坐得实在。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一码事,”他微微昂了昂下巴,示意不远处围坐一圈的雪人,“他的族人不像他一般友好和气。”
荀锦尧循着望过去。
此言不假,雪人族民与他们并不相熟,加之性格使然,没有待外族友好亲近的习惯,虽不是刻意冷落他二人,但都下意识与他们隔开距离,没有随便接近的打算。
戏台上正演着《雪女探春》,很经典的雪人族传说,荀锦尧打小听过好几遍,看一会便收了眼来:“不妨事,你我本也不为单纯拜访,全当路过戏班子看场戏,也算闲暇放松。”
娄念基本没抬过头,将装了一半白酒的杯盏按进雪地里,似兴致缺缺:“想放松还看戏班子演戏?为什么不找个更好的地方安心睡一觉呢?”
他话里某种含义不言而喻,荀锦尧难免好奇:“你不爱看戏?”
娄念摇头:“不喜欢。”
察觉荀锦尧疑惑,他解释道:“你不知我小时候因为看戏挨了孟大小姐多少打。就用她那把扇子,‘啪——’地一声。”他对着脑袋比划一下,随之摊了摊手,“我的头又不是铁做的。”
荀锦尧瞧着娄念眼里闪动的委屈与真诚,像是在跟他无声宣告:“你一定要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说来,娄念出门一趟,易容了张脸便算妥当,唯独那双被荀锦尧好意劝过几遍的特点极强的绯色眼眸,他全然不作伪装。
荀锦尧深感头疼,问他为什么。他摆摆手,瞅着一如往常,给出的理由也直截了当:“脸都变了,谁能凭双眼睛认出我,我把魔界拱手送给他。”
“……”荀锦尧内心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要魔界,明面还得跟娄念认认真真分析如何才能与原貌彻底区分开来。
作为听者,娄念只管“哦哦哦”地点头应声,求教态度很是诚恳,问题很能问到点上,得了解答还配合作着恍然大悟状。
孺子可教也!他真是可认真了。
当然,如果他没在荀锦尧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回一句:“太麻烦,所以还是不变了。”就更完美了。
被耍了的荀锦尧心情很是复杂,才知他是刚跟自己闹了脾气正倔着,意思摆明了:叫你得罪我,你说的越多,我越不听你的!
……
回忆罢了,荀锦尧笑了下,虽是无奈,却不自觉柔缓了声线:“仅是看场戏,孟大小姐做什么敲你呢?”
他语气有哄人的意味,娄念就得寸进尺朝他凑了凑:“因为她硬要领我去看戏呀。像这样……”
娄念清清嗓子,换了种语气,模仿孟薇雪从前喊他,带着种嫌弃与不耐:“半大的死小鬼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带你去你就把自己收拾妥帖一道跟着,成天在自己院里待着不挪窝,不拎出去瞧瞧,还以为我不知不觉养死了人。”
他说的有趣,荀锦尧捺不住发笑,又嫌他离得太近,吐息间撩得发丝微动,将他向后推了推:“孟大小姐待你倒是素来嘴毒。”
娄念反应迅速,往后一闪没让他碰着,转手抓了把雪砸他:“你又推我,你待我也不好。”
“……”荀锦尧躲得再是及时,身上也落了些细碎雪花。他随手掸了掸,不见异常找理由道:“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娄念偏着脸颊看他动作,闻言一怔,掀起嘴角笑了:“私下可以的意思?”
“我没那个意思。”荀锦尧补充着,“私底之下,有损操守。”
“哦,操守。”娄念的表情转变得不屑。
“话说回来,你怎得不爱看戏?”荀锦尧强行转移话题,“我见你看故事书也算用心专注,较之书本,戏曲不该更为生动吗?”
娄念轻轻笑了声,知荀锦尧的用意,还是顺着话接道:“最初许是类型的问题吧。”
“什么类型?”荀锦尧问。
“孟大小姐的品味我理解不了。”娄念看着荀锦尧的神情认真,“她尽爱看那些爱憎别离,过程特别艰难的。非但看,还要反复看,领着我和我发小看个一二三四遍。”
他抿了抿唇:“我真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看着憋屈,再不然犯困。也就我发小能强打着精神陪她看。”
荀锦尧听明白了:“留下不好的回忆,如今就不愿看了?”
“差不多吧,我对这东西没多少好印象。”娄念心不在焉应着,突而想起什么,不大愉悦地拧了拧眉,“再不然跟一群魔修待在一块,赶巧就看一场香艳大戏。那群人看半截撸起来就算了,还盯我……烦死了窝一肚子火,抠他们眼睛都嫌脏我手。”
末了他冷笑出声:“后来干脆谁惹我我烧谁衣裳,帮他们连皮扒干净了,办事也方便。”
连皮。那就不是单纯的办事了,烧狠一点怕是办丧事了。
荀锦尧心中暗诽,想起什么忙问:“煞罔魔尊既是不爽于你,你该不会因此被煞罔魔尊揪着计较?”
“小事儿,我有经验,注意点不索人命就行。”娄念顿了顿,“弄死了确实会有不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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