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荀锦尧道:“你与我算一类人,可你冷酷无情,步步为营把路划清,无人能在其中做出阻碍,也因此你不够了解人心,有些东西你不懂。”
“或许你比我了解,但眼下没什么用。”谢宇斌手腕一动。
荀锦尧目光微凝:“你拿针做什么?”
银针尖端在黑暗里闪着晶莹的光,谢宇斌将其在手背抹了抹:“非把刀架你脖子上才算威胁?我要的东西,你还未给我。”
“……方才你没试过?”
“没来得及。”谢宇斌道,“本想借幻术诱导,帮你把记忆改改,可惜了,没能成。”
难怪那梦境没头没尾,若真让他用幻术编了个假的记忆……荀锦尧蹙眉:“我警告你别再有二次。”
谢宇斌道:“没用的事情,为什么要做第二次?”
荀锦尧看了会银针,寻寻常常一件物品,没有何处不对:“我实话告诉你,在幻境中我便下定决心,无论我需不需要迷心镜,只要你肯帮忙,我尽一切努力也会将其取出。我只想……想救的人去救,想做的事去做,该偿的账也会偿,你却利用傀儡蛊,行了好事又作恶。”
他抬起眼:“我不会配合你。”
“那又如何?如今你没资格,除非你与迷心镜同归于尽。”谢宇斌一派淡定,捻着银针要往他颈侧扎。
架势摆明了,不配合就慢慢动手。荀锦尧暗啧一声翻身躲闪,单手按在自己躺过的巨石边儿。
他左右打量,立时皱眉:“你带我来的什么地方?”
这地方没门没窗,昏暗无光,角落堆着碎石,连屋子都不算,顶多算个勉强能住人的洞穴。
“别问,结界术成,你出不去,消停吧。”
谢宇斌不急着逮他,反手将银针刺入地表,整个山洞银光耀耀:“趁你昏迷,我将准备做足。实话告诉你,留着迷心镜对你没有好处,凶兽灵妖精华,又牵连识海,就算你有底牌,你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荀锦尧不敢苟同,看向身下地面:“我昏了多久?”
地面阵法瞅着蛮复杂的,绝非一两个时辰能以完工。
谢宇斌简单道:“使了些手段,两日。”
“……”真就是换了个地儿软禁。
荀锦尧大致观察一遍,定下心神:“当初你问我可曾动过迷心镜,我明确告诉过你,动了,试过了,你取不出的东西,我也取不出。”
“未必。”谢宇斌无动于衷,持着银针向他接近,“我想过办法,不试一试便不会甘心。”
这人也忒执拗。荀锦尧还要再躲,蓦地身体一僵,手脚半点动弹不得,眼睁睁见银针针尖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傀儡蛊在你身上作用时间不长,不是毫无作用。”谢宇斌道,“凝神,自己用灵识接触识海,方便你也方便我。”
银针刺入脖颈。
荀锦尧眼前发花,欲要将他头脑撕裂的痛楚炸裂开来,他几欲发狂,下意识想用手捂住头部,这才领会到谢宇斌让他自己接触识海的目的——他做了就是自己配合,反之他不做,阵法与那根银针便会协助谢宇斌强行侵入他的识海!
他拼了命想坚持,他调用所有灵力与灵识抵抗,可他头痛欲裂,双目被白光刺得生疼,又蓦地陷入黑暗……漫长的折磨持续了多久他不知道,最终那些感受如潮水一般从他身上褪去,仿佛五感一并丧失。
他再度睁眼,视野前方是大片的灿金。一阵刺耳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拖动,又好像有某种坚硬物品在被狠狠搅拌。
他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碎,头脑眩晕感传来,转瞬间一道黑光冲至他面前,他睁大双眼——
谢宇斌猝然拔了银针!
荀锦尧只觉身体一空,冷不丁从识海脱出,不受控制瘫倒在巨石石面。头脑之中嗡嗡作响,他无暇顾及,抹了把额头冷汗就直起身:“你……”
谢宇斌缓缓看向他,表情没变:“识海乱成这样,你却没出事?”
荀锦尧没吭声。自从迷心镜进了识海,他的识海一直乱七八糟,说白了是疑似归心十重得来的金光与迷心镜成天打架,他自己灵识进去瞅瞅都得小心翼翼。但诡异的是,这俩好像一直打平手,从未对他造成表面上的影响。
“与你无关。”他撑着额头费力站起身,“擅闯识海……谢宇斌,你是太低估我,还是太放心我?你刚才,遭反噬了吧?”
谢宇斌抹了抹嘴角血丝,亦摇摇晃晃站起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又要用傀儡蛊!
这东西就是枚定时炸弹,荀锦尧来不及召剑,忽地想起识海中遭遇。
他不大懂得精神类术法,但根据经验,只要他的识海受到侵袭,那俩玩意儿铁定会一致对外,而那个时候,他的识海会爆发出可怕的自我保护能力与反抗能力……凭他对幻术的抗性与归心十重的加持,或许那个时候的傀儡蛊控制不住他。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得跟你拼了!他并起两指,毅然点在自己太阳穴一侧。
谢宇斌眉目微凝,躲避剑锋突刺。两道金光飞来,“轰隆”闷响声中,洞中碎石迸溅,成块成块从顶上往下掉。
头脑传来的痛苦刺激全身神经,荀锦尧紧咬牙关,单手持剑撑在地面,眼前乱石扑簌而落,他长吸一口气,绷起全身神经,运剑一斩。
“你自求多福!”
第148章 找到了,阿尧
整个洞穴坍塌崩溃,荀锦尧不拖泥带水,运起灵力御剑就跑。
傀儡蛊可不是结心印,想当年,巫毒大师敢在四通城地底坐等噬魂恶鬼归来……这东西根本没有距离限制!
只要谢宇斌坚持与他对抗,他就不能停止针对识海的冲击,他的心脏扑通直跳,头脑时不时一阵针扎刺痛,只怕再多坚持一会,孰胜孰负又未可知……
这样下去不行。
他当机立断,直接降落在近处树林。
傀儡蛊在身,他就有一个把柄在谢宇斌手里,就算这次能逃过去,下次也未必……必须想办法把傀儡蛊解决!
按理说,中蛊者无能取出傀儡蛊,原因有二,一在幻术毒素刺激大脑,大脑受到干扰,根本取不出来,甚至会造成自以为取出来,实际并没有的假象。同时,幻术类蛊虫本就如迷心镜一般虚无缥缈,若不懂得幻术,连它的位置都未必能找到。
但今时不同往日,危险与机遇并存,逃脱过程凶险,却能予他启发。若能运用方才原理……不多犹豫,荀锦尧立刻着手做准备。
对于迷心镜,无论居于哪方面考虑,短期以内,荀锦尧再不会将迷心镜拱手让出。这枚碎片在他体内多日,他凝聚那道杀人剑意,不耽误对迷心镜接触了解,多少能加以利用,否则谢宇斌侵入他识海未必会受术法反噬。
他强忍头疼,以灵识接触识海。果然,在迷心镜与那道金光同时作用下,他顺利找寻傀儡蛊位置,将其抹杀。
他不曾主动告知,谢宇斌定也未想到他藏着这么手底牌。如此,便不必担心自己随时遭受控制。
歇息片刻,他头脑重拾清醒,力气逐渐涌回身体,掀眼望向远处天际。
傍晚了……他盯着那片赤红天际瞧了一会,神识有些恍惚。
不知身在何处,先打探清楚再做下一步打算。他对面容稍作伪装,跟随人流入了附近城内。
听周围人说话的调调,这儿八成仍属于大陆中部、飞鸿宗的管区以内。谢宇斌胆子不小,竟直接带他在附近落脚。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并非全无道理。
荀锦尧边走边观察。城内外守备过于森严,不像近两年该有阵仗,反像……两界打正凶那会的防备举措?
他心情微妙。不计他捅娄念那一剑,飞鸿宗软禁魔界尊主,魔界率人砸场子救人,哪一条都不像要和平相处。水滴久了石会穿,经年累月,不够稳固的信任亦会瓦解。自此以后双方彻底撕破脸,绝非不可能。
“喂!隔老远我就……”
肩头被人重重一拍,荀锦尧懵神儿,回过头去,拍他那人面上一愣改了口:“啊,不好意思认错了。”
一个飞鸿宗弟子警惕近前:“大师兄,怎么回事?”
梁弘毅面色不改:“无事,误以为姓荀的自投罗网。”
荀锦尧:“…………”倒霉,随便跑个地方,都能撞上不那么友好的熟人。
“你一个修者,哪儿来的?”梁弘毅随口盘问。
荀锦尧一个正修,外表做好伪装,跑正道地盘不怕人怀疑,熟料城中这副阵仗,现在看来有点像在排查可疑人物。听梁弘毅那句自投罗网,不会是找他吧……
他压着声线,信口胡诌:“家在眠城,一介散修,路过此地看望友人。”
“哦,是个散修……”梁弘毅若有所思盯他一会,眯起眼眸,“按规矩,外地的跟我过来。”
荀锦尧面上不动,未免引起怀疑,先跟上前方人步伐:“在下闭关已有半年之久,近日出关,却不知城中戒备为何?”
梁弘毅看他一眼:“散修的消息这样不灵通?”
“……”知道就不问了。
还是那飞鸿宗弟子看眼色道:“你一散修,孤立无援,保不齐要为情报缺失付出惨痛代价,此事我宗也有一定责任,我便代宗门好心告知于你。”
“多谢。”
飞鸿宗弟子道:“想来道友再是消息不灵,来路上也该听说两界几日前于飞鸿宗山门开战,苍焰魔尊遭人背叛,飞鸿宗主则在暴露真实身份后杀出重围、回归魔界与血影领主抱团?”
娄念遭的谁背叛自不必说,可……飞鸿宗主身份暴露?!荀锦尧震惊,好容易消化耳边消息,强压惊诧道:“敢问道友,那位身份是如何暴露的?”
谈及自家宗门,弟子表情并不好看,带着点儿愁虑:“得亏流云城大当家赶到及时。据说,当时宗内莫名现出一块不属于宗门的布置,其中许多东西遭到破坏,也不知用来做什么。可这时,大当家随行的一位……据说是万事通的存在,进去走走之后,将那地方用独到手段向在场众人展现用处,那明显是……唉!”
他摇摇头,艰涩道:“那是用于固魂与压制魂魄的阵法,流云城结合线索证据,发现前任煞罔魔尊阴谋,对我宗来说,算得极大打击,让道友见笑。”
荀锦尧看了眼梁弘毅。同为宗门大师兄,梁弘毅心里想什么他清楚,见梁弘毅面上不显分毫,又问:“流云城大当家缘何前往?”
“是为九尾妖狐族与寒天玉,”飞鸿宗弟子道,“道友半年前闭关,自该知晓九尾妖狐族前任族长逝世之后与流云城达成协议,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受拍卖行照拂才存活至今。可区区九尾妖狐族,拍卖行倒也够义气,未在关键时刻抛九尾妖狐族于不顾,从魔界围堵中将其救下。”
“至于寒天玉……那东西自打暴露就有无数人觊觎咯,拍卖行想要正常不过,大当家借九尾妖狐族的名义,特地上门交易也顺理成章。”
当真正常?荀锦尧隐隐觉得不对,想当年,他与娄念为寒天玉前往流云城,杨曼琛身为大当家,从始至终未对寒天玉显现贪念,为何两年后突然上飞鸿宗来交易?是急需寒天玉做某种事情,还是其他原因?
他将此事暂且搁置,正要再套点儿别的,走在最前的梁弘毅突兀停了脚步。
察觉他真实身份了不成?
荀锦尧心生警惕,正欲往后退让,前方道路灵压暴涨,瞬息之间,耀目白光闪动,裂缝凭空显现,一道素白身影从中踏出,眼眸抬起,锁定一个方向。
“找到了。”
第149章 试探底线
这儿又不是荒山野岭,人流往来,纷纷惊慌逃窜,眼看将要从城门跑出,空气里擦出一道闪光,随爆裂声响窜出一长溜火花,火焰铸成的壁垒将城门围堵得严严实实。
人群爆发一叠声尖叫。梁弘毅厉声喝问:“毁我宗护城结界便罢,你拦平民老百姓作甚?!”
“外敌出入无阻,该从自身作检讨,责问我又作甚?”
强行撕扯的空间裂缝缓缓闭合,娄念平淡道:“满城性命为威胁讨一人,还望贵宗莫行包庇。”
梁弘毅皱眉。这家伙好个嚣张,竟明目张胆将威胁挂在口上。
却有资本。娄念灵脉断裂一事众所周知,飞鸿宗也当其灵力受限,实力大减,熟料对方一来就使了个高调的空间传送,此术法不借助阵法符咒,单凭修者个人灵力,消耗甚大……
短短两日时间,他的伤治好了?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多疑,梁弘毅回头看了眼:“荀锦尧不在此处。”
荀锦尧:“……”
说这话的时候非得看他一眼,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叫什么?
几人之中只有荀锦尧知道,娄念有遮掩魔修身份混进城的手段,可娄念偏选择眼下方式,定是追求高效率与速度,锁定他位置直接找上门来,又省事又不怕突生变故,荀锦尧该在哪还在哪,跑也跑不远。
究竟怎么锁定的?荀锦尧思考这么点时候,娄念像是笃定他与梁弘毅背地有约,唇角一勾,利落点了头:“行,不承认。”
话落娄念抬起腕子,锐光疾闪,瓷白皮肤便破了条口子,鲜血争先涌出。
整个过程娄念表情不动,荀锦尧默默朝下看了眼,手臂垂在身侧,蜿蜒血迹自然流淌而下:“……你先冷静,我没说我不是。”
这回荀锦尧算清楚了,结心印这玩意儿玄乎得很,连伤势都能共享,别提定位找人了。只是对方这势头……
梁弘毅嘲笑出声,睨荀锦尧一眼似不出所料,并无意外:“带他回去作甚?再捅你一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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