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虽然已经乔装打扮,带上阻隔神识的法宝,但此处毕竟是赌场,来往之人数不胜数。
商伴烟忽然停下,举止怪异,不一会儿就引来不少目光。
黎伶在她身边轻唤几声,却并未得到回应,知晓这样下去只会平白暴露,立即拉着她离开赌场。
直到隐匿在暗巷之中,才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商伴烟也终于回神。
“你怎么了?”
“护石……”
“什么?”
“这是她的魂灯!”
黎伶怔在原地。
商伴烟将护石握得很紧,但即便如此,也能从指缝中看到护石泄露的少许微光。
很弱,仿佛奄奄一息般。可相比十多年来的死寂漆黑,已经足够动人。
“她去之后,我将魂灯重新炼制,化为护石带在身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想到辛酸的过往,双眸之中泪光闪烁,“但此刻,护石却亮了,黎伶,我能感受到,长锦此刻就在这城中!”
错不了的,绝对错不了,她的长锦还活着!
“你能锁定方位吗?”黎伶问。
商伴烟闻言,立即施展法术,不过一会儿,一条隐晦的光弧从护石中飘出。
那是长锦留在魂灯中的一缕气息,此刻正摇摇欲坠地要寻找自己的主人 。
这个方向,是外城。
本该是最欣喜的时刻,商伴烟却忽然沉默,紧紧攥着护石,几乎要将它嵌入掌心。
黎伶与她相处数百年,早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立马就反应过来,笑道:“现在,可别说出要随我率先捉拿凶手,待会再去救人的蠢话。”
商伴烟脸都白了,一声未吭。
“你这混账,怎犯起混来,比我还蠢?辛苦追查数十年,竟要在这个关头避重就轻吗?”黎伶头疼不已,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
之前伴烟就是同样的性子,没想到如今仍然未改。被人叫了一辈子的魔头,此刻却何必重情义。
“可它早已熄灭!如今偏在你我即将抓到那人时亮起,必然有古怪!”一口气说完,商伴烟似乎花费半身的力气,语气稍显沧桑,“你明白,我也明白,长锦多半已经身死,此刻大抵是陷阱,只为调虎离山。”
七名化神,再加上未知的法宝陷阱,已经足够将她们分别击杀。
商伴烟还好,在秋离长大,知根知底,如若万一,不论是逃跑还是召集下属都是一条退路。可黎伶却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一旦面临围攻……怕是当真要殒命。
事到如今,她忽然后悔为防止打草惊蛇,特意不曾召集人手,只她们两人孤身而来。
黎伶轻叹一声,锤她一拳:“啰嗦,让你去就去。还是说,她在你心里也就不过如此?担心我之前,别忘记我的实力高出你一截,是千年以来唯一经历过飞升雷劫的人,你以为是笑话吗?”
商伴烟还想多言,但没等她开口,那头就已经转身:“时间不早,他们应当已经见面。我先去了,速战速决,还等着回去看某人除雪呢。”
话音落下时,黎伶也消失不见。
商伴烟自然能够追上,但双腿仿佛生根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纵然知晓是陷阱又如何?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奢望,她也想再见长锦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鞠一躬:“多谢。”
转身,跟随长锦残留的气息,朝着外城飞速掠去。
*
除雪,修炼,睡觉。
霜盏月的半月来的生活三点一线,没有任何变化。
第一日见过焦晨等人的烧烤后,她原以为按照黎伶的顽劣性子,往后半月都将不得安宁,谁曾想又一次失算。
除却最初的折磨,接下来的日子安然无恙。
她终于明白春兰口中那句“殿下行踪飘忽不定”的含义,后来数次去高塔,去黎伶宫中,都再不曾见过她。
这里分明是那人的家,平日里却只有她们这些外人在。
有些怅然,也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大长老口中的暗桩也是,明明自己来这里已经有些时日,那人却迟迟不曾现身。
忽然间心底充满难捱的孤独,仿佛被众人舍弃,每日只能依靠琐事消磨时间。
“就到这里吧。”
霜盏月呼出一口气,拿出手帕将额间颈间的细汗擦干。
多日劳作,体内仿佛有一团炉火,将盘卧其中的寒毒微微压制。
这些天不是没有发作的迹象,但相比先前的确减轻了症状。只要及时打坐歇息,吃药运功,基本都不会发酵到难以控制的状态。
有些神奇。
原以为进入寒雪飞舞的妖域,她将难以生存,不曾想却也有意外之喜。
这都多亏了暖玉。
她将铲子收入储物戒中,伸一个懒腰活动筋骨,这才发觉四周已经黑下来。
“明日再去一趟大殿吧,也该将器具归还。”霜盏月有些不舍,并且认真地思考,如若开口向黎伶讨要暖玉,得到应允的可能有多大。
以那人的风格,多半又会趁机折磨她吧。
霜盏月摇头,还是决定不要惹是生非。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与此同时,有微弱的血气散开。
一瞬,警惕起来。
这里是北宫,防守何其严密,能避开巡逻抵达这里,实力多半在她之上。
不可硬碰。
几乎没有迟疑,她立即扔出一张光符,想要用刺眼的强光打乱对方的阵脚,与此同时,逃离并且高声呼唤。
“焦……”晨!
然而到底是修为差距过大,刚一出声,就被身后之人牢牢抓住。
封锁灵力,禁锢咽喉,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唯有熟练的杀手,才能做到这般娴熟。
糟了,今日要死在这里。
血腥之气蔓延,一股湿腻粘稠的触感碰到她的脸颊。
就在霜盏月以为要交代性命的时候,却有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响起。
“半月不见……胆子越发小了……”说完,还咳嗽几声,显得十分虚弱。
霜盏月微微怔住。
这个声音,是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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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个声音,是黎伶!
霜盏月一惊,连忙转身。
黎伶穿着深灰色的长裙,因不喜太过繁琐,样式极其简单,也鲜少有图案纹路,唯独袖口烫一圈金丝,细看能见到其上悦动的术光。
这是精心制作的法衣,品阶极高,若让霜盏月来攻击,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损伤一角。可如今这精致的衣裙却残破不堪,胸口有七八条切痕,规整有度,想必是利刃所伤。宽大的衣袖被烧烂大半,露出内里纤细的臂膀。上上下下,竟寻不到一片完好的地方。
夜色深,四周环境暗淡,一开始霜盏月并未注意,直到粘稠的血液低落雪间,才看到黎伶的腹部遭人重创,血流如注,已将残留的衣衫浸染大半。
怨不得方才有湿腻的触感,原来是黎伶的血液。
她应当是刻意收敛周身气息,只有极少的血气渗出。
“黎伶!”
霜盏月心头一震,伸手将她扶住,自己都没发现身躯有细微的战栗。
她被吓到了。
这场景太像当年母亲死前的景象。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搀扶的彼此,一瞬竟有些恍如隔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仿佛又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拖入其中。直到黎伶再度开口,才将她从失神中拉出。
“才几日,竟不认得我吗?”刚说完,又剧烈地咳一声,有鲜血溅出,落在月白的雪地上分外刺眼。
黎伶伤势太重,能摸着回来已精疲力尽,此刻一咳,险些摔在地上。
她失血过多,四肢发寒,头晕目眩,必须尽快补充血液。
“我扶你回去。”霜盏月揽过她的腰,用力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
刚走一步,廊道另一侧就传来担忧的声音。
“盏月?方才是你放符,发生了何事?”
是焦晨。
声音渐渐临近,似乎要过来。
霜盏月正愁如何疗伤,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救星一般,张口就要道出实情。
不料被黎伶捂住嘴,虚弱却警告着:“支走她。”
这一回黎伶无力施展法术,并未封锁灵力和声音,霜盏月大可以不接受这胡闹的提案。
但她没有。她偏头,在昏暗的夜里,跟那双倔强骄傲的双眼对上,一切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黎伶像是高傲的凤鸟,即便身处困境,也不愿丢掉傲骨。
霜盏月动了动嘴唇,感受到冰凉指尖传来的血气,到底没有忤逆。
“无事,天黑,方才寻不到东西,拿错了符咒,扰到你了?”
语气沉静,与往常无异,但谁又明白心中的煎熬。
“那倒没有……”焦晨停下来,却似乎还有些古怪,“我好像还听到惊吼声,你叫了我的名字?”
“没有,应当是刚刚摔倒时发出的惊呼,焦晨大人许是听错了。大半夜的,叫你作甚。”
这是霜盏月故意激她,果不其然,焦晨一听,有些生气。
“听错就听错,谁稀罕一般。”说着,负气离开。
直到脚步声渐远,黎伶才松一口气,半倚着霜盏月道:“谎话一堆。”
“去高塔。”
似是终于放心,说完便昏倒过去,不给对方留半点反驳的余地。
霜盏月抿抿唇,只好依言照做。
*
高塔很高,共十二层,攀爬起来本就费力,如今再加上一个大麻烦,甚至可以用艰难形容。
霜盏月不得不吃几枚丹药恢复消耗殆尽的灵力,否则只凭孱弱的身体,怕是连自己都要栽倒。
顶层空旷,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几张桌子,几个椅子。
她把黎伶放在上次那个宝座上,将四周石门关闭,开半截窗,点燃暖炉,随后拉过一个靠背椅,毫无形象地摊在上面。
等缓一口气,才又前去照料黎伶。
自从最后一句话话说完,黎伶一直是昏死的模样。脸色惨白,眼皮紧紧地黏住,沾血的双唇微抿,赤红的血色分外刺目。
“黎……殿下。”
“殿下。”
霜盏月轻轻呼唤,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看着她这样虚弱,毫无防备的模样,心底忽然传来一个卑鄙的声音。
——现在是杀掉黎伶的最佳时机。
甚至无需动用骨香,只要用双手掐住脆弱的脖颈,就能轻易地取她性命。
为父亲报仇雪恨,为天下匡扶正义,也为自己解脱……
这念头一出,就仿佛能蛊惑人心一般,撕扯神智,让她无法思考。
咔哒。
等到被香炉中燃烧崩裂的木炭拉回神时,她的双手已经锁住黎伶的咽喉。
战栗,颤抖,害怕之中又夹藏着期待,引诱她不断收紧十指。
但最终,到底是无能的不甘占据上风。
霜盏月松开收,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是个懦夫,分明此生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却偏偏畏惧动手。
——我信了,多谢。
回想起焦晨眼中的赤诚,自愧之中,一股难言的作呕感涌入咽喉。
“只此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取你性命。”
声音很小,像是呢喃,又像是悄悄发誓,将残留的杂念悉数舍弃。
霜盏月目光落在黎伶被血浸透的身躯上,缓缓起身,把破损的衣裙脱掉,拿出沾水的棉质巾帕,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身体。
*
霜盏月不会疗伤。
进入玄门之后,她的实力远超寻常弟子,甚至与某些长老都有一战之力。再加上门主之女的绝高身份,极少有人会与她争斗。
鲜少受伤,又不曾细学岐黄之术,如今面对重创伤患,自然手足无措。
昨夜帮黎伶擦洗身子之后,她从储物戒中翻找出一本止血调息的书籍,迅速略读一遍,找到了常用的药方。
可惜她并未储备药材,又不想被御医和门卫发现,只好去拜托春兰,哄骗对方帮忙采购。
春兰效率很快,连夜从后门出去,跟相识的守卫打一声招呼,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
她把常见的药材都买了一遍,又自掏腰包,买来几瓶可能用得上的丹药。
最初拜托时,霜盏月还因高塔一事对她有些不放心。但发现她这般尽心尽力之后,心底那点隔阂彻底消除。
拿出许多灵石酬谢,随后带着一筐罗药材丹药返回高塔。
煎药,熬粥,不知不觉一整晚就过去。
等到做好,上下眼皮几乎要黏在一起,一身筋骨疲惫不已。
“黎伶。”
霜盏月强撑起精神,端着药和粥一起走到床边。
这床是她的。
高塔顶层空荡荡的,几个桌子也参差不齐难以拼合,霜盏月不想黎伶在椅子上过夜,只好又跑到自己的房中,将那张不大不小的床运来。
“还没醒吗。”
有点头疼,没想到照顾病人是这么难熬的事情。
但到底是自己心软接下的麻烦,咬牙也得做下去。
书上说药性稍烈,不可空腹饮用。霜盏月先将熬好的粥喂给黎伶,等待一刻钟后,才将汤药和丹药一起喂她吃下。
黎伶虽然昏迷,但身体似乎也在恢复,一夜过去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趋势。
霜盏月拿出外用的药膏,慢慢地给她擦药。
胳膊脊背还好,只是擦破的小伤,但腹部不同。平坦的皮肉被整个穿透,一直破开后脊的皮肤。用剑之人极其阴狠,拔出时甚至稍旋剑柄,用迸发的剑气进一步伤害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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