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易君笙平静的眼睛,秋望舒愈发笃定,能让泊西老头说出那句话的,除了这位才露锋芒的少庄主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于是秋望舒握紧了背后的剑,语调冷漠而疏远。她简洁地吐出两字:“丘朝。”
听到丘朝两字时,易君笙的眼皮动了动,眼神绕过秋风,若有所思地落在秋望舒的辫发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不仅没有错开眼,反而直直看进了她的眼睛,轻声道:“丘姑娘。”
“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了吧。”
易君笙把秋望舒的名字念得极轻,似晚烟笼细雨,朦朦胧胧探不清。可是听清楚她的话后,秋望舒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那日面摊角落中昏暗难辨,她只看了一眼,就记住自己了么?
心中也不知为何突然密集地鼓动起,秋望舒只能深吸一口气,静静地想道,第一面第二面又有什么所谓,今日她登台,为的只是取得胜秋风。
于是秋望舒偏过头去,收起了心中的古怪之情,避开了易君笙的视线,冷淡道:“我不记得与少庄主见过。”
第009章 剑逢对手
话音落下,易君笙眼中的情绪漫起了一丝微妙。不过转瞬,她便恢复了那滴水不漏的模样, “是我多言了。”
说罢,她将手轻轻放在剑柄上,对上了秋望舒眼中的防备,平静微笑道:“丘姑娘,请赐教。”
一时间,惊澜台中的云气纹里,好似隐隐有硝烟渐起。
这一阵仗,被盟主丁凌泉和潜龙门掌门祝融潜尽收眼底,他们一个盯着台上若有所思,一个看着丘朝,没有好气。
“倒真是有意思。”
突然,身后有人出声打破了两人思绪,丁凌泉回头,看见了缓缓行来的斯玉声。
昨日易君笙大败温砚和斯敬文,长空剑派可以说是输个颜面扫地。可这会儿斯玉声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摇扇悠悠而来,还有闲心思感叹这局比试。
这般气度,一时不知斯老看了会大骂这儿子缺心眼,还是夸他过分豁达了。
在祝融潜视若不见的白眼中,斯玉声撩起前袍,坦然落座。
动作间,嘴上也还没闲着。
“这一场,野路子快剑,碰上至柔之剑。”
将手中扇子转得好似鞭下陀螺,他摇头啧叹: “也不知,是这丘朝再鸣冲天一举夺魁,还是少庄主一鼓作气,给告水山庄证个名副其实。”
他这话说完,却无人来接。
一旁的祝融潜黑着张脸,是仍记着昨日丘朝出奇制胜,在最后一剑时大败苏临镜。
不过他今天能坐在这儿已是给了武林盟几分面子,不然按这位大能往日的作派,早劈桌走人了,哪还能指望他接斯玉声这一句话。
见状,斯玉声面上戴了几分讥笑,本想安慰他一句:“没事,你们好歹只输了一人。”
不过又转念一想,这输的,可是潜龙门炙手可热的继任之人,于是还是识时务地闭了嘴,转而看向一旁出身看着惊澜台上,若有所思的丁凌泉,好奇问道:“丁掌门看得这般出神,是觉得这二人谁能夺魁呢?”
神思被斯玉声打断,丁凌泉却也不恼。只见她收回目光来,指尖轻敲桌案,半晌,才缓声回道:“我看未必是其中一人……”
“此二人,虽剑路不同,但攻守兼备,且皆善于后发制人。”
顿了一顿,她断言道:“我看,她们恐怕……难分伯仲。”
闻言,斯玉声有些诧异,凡是比剑,必有输赢,哪来这么多势均力敌。
不过想到丁凌泉难得有这般兴致,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摇头一笑,感叹道:“能叫丁盟主说出这番话,看来这后生可畏啊。”
“快剑是否能破软剑?”
对于这一问题,秋望舒心中并没有底。于是沉默着,她持剑端肃而立,目光便直直放在易君笙的剑鞘上。
她是在等,易君笙先亮出剑路了。
可易君笙又何尝不是在等她先拔剑呢?
鼓手早已敲下一槌,可台上却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台下的也开始响起唏嘘议论来,其中不乏各种对谁先拔剑的猜测。
见状,鼓手举着鼓槌楞在原地,四下张望,一时不知该不该再落下一记重槌,好提醒提醒这两位按兵不动的女侠。
不过似乎,台下的议论声,传到了易君笙的耳里。在一众“少庄主定不会先行拔剑”的议论声中,她却低头一笑,随即温声对秋望舒说道:“再等下去,怕是会败了大家的兴致。”
说着,她便缓缓附上了腰间剑鞘,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纹路,随后握上了银色的剑柄。
“那丘姑娘便先,与我对一招吧。”
话音落下时,七尺惊丛剑也随之脱鞘而出。
剑身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通体银白,如玄序坚冰,但却又柔韧灵巧,好似三春飘絮。
剑光折过,默默落于易君笙身侧时,秋望舒在心中默默肯定道:“好剑。”
是什么人,才能配得上这把传世之剑?
边想,她边抽出了腰间的无奇剑来。
对阵苏临镜时,自己尚且可以等一个后发之机。可此时与易君笙对面而立,她却清楚,易君笙不会给自己一个预测剑路的可趁之机。
所以这一场的每一招,两个人都不能留给对方一丝的迟疑。
右臂展平,剑柄横举,易君笙立于台上,从容泰然,英英玉立,倒是真应了她那“涿光璧”的江湖名号。
这边两人正剑拔弩张,台下的看客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少庄主要出剑了!”
将眉头拧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玉小茶严肃地站了起来。
本以为她是从中看出了什么门道,正欲附耳细听时,却听玉小茶喃喃自语道:“看不清,赶紧挪挪……”
说着,便抬脚跨向了前排。
“……”
台上,易君笙一袭绿衫无风而动,秋望舒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知道,易君笙已将内力注入剑气。
一会儿出剑,剑势中可能会藏有不定变数。
于是丘朝抬手架剑,凝神看向易君笙。
横举的剑身斜下,易君笙猛然挽剑前倾,如竹间清影般,在一片沉静中倏然跃于秋望舒面前。
眼如柳叶,身法飘逸如行云流水,上步,穿剑,转身剑尖横扫一气呵成。
剑尖似乎也带着些绵密水汽,晃动如雨中跳珠,一步步扫过眼前,叫秋望舒不由得弯腰扬起下巴,避开眼前的连绵剑意。
见她轻巧躲开,易君笙也毫不惊讶,她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手上动作不停,转瞬间便刺剑而回。
送腕时,袖衫似乎蕴含隐隐力劲,在一瞬间便向两边荡开来。
随即,剑锋走势突生变化!
剑锋弯折向下时,秋望舒心神一动,转剑弹起,便跳出了近身可触的距离!
她皱眉落地,盯着惊丛剑,心中暗忖:“她的剑势果然随内力而变!”
自己的快剑能否破软剑,她心里仍是没底。
但万物依力而动,若是赶在易君笙注力剑锋之前强破剑气,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攻势夺得一线之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持剑转身,再次对上了易君笙。
这一次,她将师君所教的剑术之快发挥到了极致。
平抹,斩击,轮番而上,台下之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剑锋所在。
快剑之下,易君笙却仍游刃有余地拆挡着每一招。
剑锋相碰,消耗多余内力,于是易君笙干脆翻腕,以剑脊迎击无奇剑锋。
金石相击,一时间,台上除了能听见铿锵剑鸣,什么都无法看清。
快剑一路向前,攻势不减,此时秋望舒身法已经快到了极限,手臂出现酸麻之感,可她却没有丝毫停歇。
她是要逼到易君笙不愿再退,转守为攻的那一瞬间。到那时,她便可以抢夺后发之机,使出“破军”。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瞬,易君笙注力震开无奇剑,将自己击退出两丈之远。
随即送剑闪身逼近,意欲给出决胜一击。
等的便是这一刻!
易君笙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秋望舒挂剑而起,如利箭般冲直易君笙背后。
等对方察觉到她动向,转身而攻时,秋望舒又蓦然转身,抓紧了出剑的前一瞬,横身刺向易君笙!
这一招,本该听到裂风破空之声,可是结果,却并不如秋望舒所料。
转瞬间,易君笙便已起手以左掌抵剑,内力灌至掌心,与无奇剑相抵,温和却又深不可测。
她的神色是和秋望舒如出一辙的全神贯注,但眼中却隐隐有几分怡悦之意。
左掌承着力,她却还能分出几分心神来看向秋望舒,不紧不慢道:“丘姑娘,若我没记错。”
“此招……”
顿了一顿,她紧紧逼入了秋望舒的眼中,好似要透过易容,看清秋望舒此时眼中的所有情绪。
在捕捉到其中那寸步不让的尖锐剑意后,她才继续问道:“名为,破军?”
破军二字一出,秋望舒瞳孔骤然紧缩,她收剑出掌,将两人弹开一丈之远。
蓝衫绿衣振开,她两人也同时收势,站定在惊澜台中的云气纹之外。
持剑再次站定,秋望舒神情越发肃穆。
她想起方才易君笙望进深处的那一眼。同那日逢春楼下的一眼不同,方才易君笙的眼神中,有的不是无关风雨的波澜不惊,而是棋逢对手,不加掩盖的凌人锋芒。
破军一招,讲求的便是在对手已至剑意酣畅之时,给予意料之外的一击。
可易君笙,竟在攻守皆忙乱之际,看破了自己的招数“破军”。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力?
“丘姑娘为何来群英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秋望舒总觉得,在这一回合后,易君笙面上隐隐带上了真正可以称之为笑意的情绪。
想不通易君笙这莫名其妙的问句是何意义,秋望舒不悦得皱起眉来。
这人的神色温和,脚步从容,可自己却已将杀招使出。
感觉到心中熊熊燃烧的不甘心,所以这会儿,秋望舒的眼中,也迸发出了更加汹涌的锐气。
她不会输给易君笙的,至少,不会在这惊澜台上输给易君笙的!
顷刻间,台上气氛骤然改变。
秋望舒的周身,竟已隐隐有破釜沉舟的刚勇之气!
苏临镜屏住呼吸,心中清楚,丘朝的剑术,就要变了。
而另一边,易君笙自然也不会比台下人迟钝。
她方才只是心血来潮的一句发问,却并不打算给秋望舒思考的时间。
于是,转眼间,她举起惊丛剑又飞至秋望舒眼前!软剑如白浪翻卷住无奇剑,只听“噌——”的一声,秋望舒飞快翻腕将惊丛剑转一圈后挑开。
站定后,秋望舒直直看向了易君笙,没有丝毫遮掩地给出了她的答案:“为了胜秋风。”
第010章 平局
闻言,易君笙倒有几分诧异。
但讶异转瞬即逝,下一秒,易君笙便已恢复了寻常容色,接上了方才的动作。
毕竟那话的尾音随着秋望舒的剑尖,一同落到了眼前。
易君笙横剑格挡,抬手时,一阵竹沥寒香自袖中而出,在刀光剑影中,袅袅坠于秋望舒鼻间。
香气不甚浓郁,但却有静心之效。
这味道有些熟悉,恍惚间,她想到了那晚悬灯下,易君笙戴帷帽而下,倒不像个剑客,像个出尘仙子,下凡来历这一遭。
“不对……”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秋望舒面上乍然浮现了几分懊恼。
这位“仙君”,是自下山之后所遇到的最为难缠强劲的对手。她不知道易君笙是否看过自己同苏临镜的那场比试。
但这人不止记住了,而且还轻易拆了自己的招式,当真是叫人有些恼火呢。
将脑中杂绪连同鼻尖冷香一同甩出,秋望舒凝神屏息,送腕再次快速出剑!
剑光有如电光,在反应不及之际直直刺向易君笙的下巴,可易君笙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只见她利落她屈起右腿,运起轻功向后急退而去!展臂后斜,绿衫飘扬于身前,如云中仙鹤般,飘逸矫健。
剑尖在眼前,她却顺势退到台边,仿佛吃定了秋望舒这一剑,成不了破局之剑。
见易君笙轻易躲过了这一剑,秋望舒眸中几经色变,最终在将人逼至惊澜台边缘时决然收了剑。
对方既能以柔韧剑意克破快剑,那下一招,自己便不会再聚力急攻。
既无法用快攻克破惊丛剑的变幻攻势,那便以迅疾剑式,转攻为守。
几回合下来,两人的剑尖几次与对方擦肩而过。不论再试探多少次,再拆解多少招,这两人,都没有在彼此身上找到突破口。
横剑挡下秋望舒一轮密集的快攻,在最后一剑直逼自己眼前时,易君笙急忙屏息转身绕过了剑身。
持剑站定后,本打算就这秋望舒喘息的当口,直破她的快攻。但迈步的一瞬间,却感觉心口好似被人虚虚抓握了一把,背后霎时便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察觉到自己脉息开始有些杂乱后,易君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果然,连续两日贸然登台,还是有些勉强了。
空耗了许多体力,仍不能克破对方一剑,至今仍在原地纠缠。
再这样不痛不痒地比下去,丘朝迟早会从那不稳的气息中,看破自己的窘境。
凝思片刻,在平复好自己的气息后,她垂眼轻笑了一声,随即竟毫无准备地撩剑朝前而去!
秋望舒自然是以横剑挡下,可剑身相碰的那一瞬间,惊丛却如白绫般缠上无奇剑。
易君笙的虎口一震,剑势猝然右偏,直逼秋望舒的持剑的右肩!
持剑的手如何去躲,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间,秋望舒却利落退步,随即抬腿,一记一字马将剑一脚踢开。
剑柄带着毫不保留的力劲重回掌中,易君笙咽下了一声闷哼,鼻间呼吸也微微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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