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条小腿上各有一圈乌黑印记,像被什么缠绕过。赵祁见状脸一白,忙招呼宋怀然:“大师!宋大师!救救我救救我!”
宋怀然把那蛇皮卷成一团就地点了,火焰升腾弥漫起淡淡的异香,盖过了老屋独有的霉尘味。
他半蹲在赵祁前面,看了看那圈黑印,温和道:“小问题。”
说着撕下一块正燃烧的蛇皮,在赵祁腿上燎了燎,火焰一过,那圈印记就消失了。
“嘶——怎么还是痛?”赵祁表情扭曲。
宋怀然把蛇皮扔回火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语气平淡笃定,赵祁只得作罢,在那儿愁眉苦脸地揉腿。
封净一直沉默望着,不动声色地抬手捏了把肩。
“你也不舒服吗?”宋怀然观察力惊人,目光已经落到他身上。
封净犹豫着,他双臂略有酸痛,但不知道是像赵祁那种还是单纯因为被那鬼爪掐肿了。
“过来我看看呢。”宋怀然向他招手,掸去旁边蒲团上的灰。
封净只好摘着外套走过去,他里面穿的v领长袖,领口扒不开,索性脱下,露出光裸上身。
他扭头看了两侧肩膀,那里果然轻微泛红,倒没有出现赵祁那种情况。
“这需要处理吗——宋先生?”封净扭头看向宋怀然,却发现对方视线根本没落在他肩上,而是直勾勾盯着他胸口看。
宋怀然被他叫了一声,目光才挪开,他俩隔得近,宋怀然稍稍倾身,凑过来时封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落在他心口。
……封净微微拧眉,脚不安地蹬了蹬地。
“有问题吗?”他再度发问。
宋怀然终于坐直,摇摇头:“没有秽气,过两天就消了。”
封净吁了口气。
他正要穿上衣服,发现宋怀然又在盯着他的胸口看。
封净也跟着低头,看到那块爬满裂痕的木牌吊坠。
他斟酌片刻,把东西摘了下来。
“宋先生是在看这个?”封净把吊坠递过去。
宋怀然一怔,也不做声,接过了木牌。
山里温度低,入夜更冷,几人是围着蛇皮火堆坐的,宋怀然的表情在跳跃的火光里显得不太真切,他眼皮半敛,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圈明显阴影。
封净组织措辞:“这东西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本来不是这样,但从我16岁开始,上面就开始出现裂缝,一年比一年多,就变成这模样了。”
宋怀然的手很漂亮,既不粗糙笨重也不瘦弱无力,手指很长,皮肤白净细腻,像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非常赏心悦目。
他拿着那木牌翻看,眼皮稍稍颤动。
“除此之外呢?”宋怀然轻声问。
封净光看他手了,没注意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动,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自己偶尔会有幻听,能听见打雷声,还会听到有人叫我——虽然不是名字,但就是能感觉到有人在叫我。”
这事赵祁很早就知道了,还帮他物色过医生,封净很坦然地说了出来。
宋怀然手一顿,轻叹:“原来听见了……”
封净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怀然摇摇头,把木牌还给了他。
“大概是个平安符——戴得太久,总是会坏的。”
他语焉不详,封净有些失望,把吊坠戴回去,犹豫不决:“那我幻听……”
宋怀然肯定道:“以后不会了。”
封净一愣,举起木牌:“……难道你刚刚在上面做法了?”
宋怀然失笑:“算是吧。”
对方语焉不详,封净张了张嘴,还是没多问。
外头雨势已歇,但枝头叶间蓄积的水还零星打在地上,这会儿快十一点,走是肯定走不了了。
上山前封净在包里装了些面包饼干,递给宋怀然时他摆手拒绝:“我不饿,你们吃。”
说是这么说,封净还是放了一份在他旁边,分了些给赵祁,自己撕了袋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下肚。
饼干味道一般,旁边还有个人一直在盯着看,封净吃得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宋先生,你一直望我这边是在看什么?”
赵祁被呛了一口。
宋怀然的目光平和,隐隐约约带着探究,非常直白地落在封净脸上,哪怕被对方质问也没有表现出难堪,反而笑了起来。
“我在看你。”他温和道,“你长得很好看。”
赵祁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冲宋怀然竖起了敬佩的大拇指。
封净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是没被同性示好过,但像这样直白的并不多。
他被这记直球打懵了,好一会才回神,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宋怀然摸出张四四方方的手绢,递给他:“擦下脸吧。”
这年头会随身带手绢的男人真是不常见,封净谢绝对方好意,自己倒了些水掬手里洗脸。
刚才砍那鬼东西时溅了不少血在脸上,封净搓了好久滴下的水才清亮,他撩起下摆擦了把脸,抬头发现宋怀然还在盯着他。
赵祁伸手在宋怀然面前晃了晃:“大师,是不是觉得我兄弟洗干净后更清新脱俗、帅气逼人?”
宋怀然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
封净拿宋怀然没办法,但赵祁他还是治得了的,当即抬脚踹去:“少放屁。”
他咽下最后一口饼干,站起来朝庙外走。
“诶,开个玩笑你跑什么啊?”赵祁喊他。
封净头也不回:“我去方便。”
“大便小便?在这里便呗,外头多危险呐!”赵祁又道。
封净迈出门槛,背对着朝他竖了个中指。
赵祁转头对宋怀然道:“你看他这狗逼脾气。”
宋怀然若有所思:“你们关系很好。”
赵祁立刻拍起了胸脯“大师,你可别多想,我跟封子是纯他妈兄弟情,他直不直这个有待商榷,但我绝对钢铁直男,不会是你求爱路上的阻碍。”
宋怀然微怔:“求爱?”
赵祁:“啊,你不是看上我哥们儿了吗?”
宋怀然表情耐人寻味,但笑不语。
赵祁跟宋怀然有一搭没一搭瞎扯,期间宋怀然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过了一会儿赵祁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艹,封子去了得有十几分钟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他腿疼得厉害,只能扯着喉咙喊人,可外头风声簌簌,丝毫不见回音。
庙门外不知何时起了雾,薄薄一层贴着地翻滚蔓延,阴冷寒意随之袭来。赵祁有些恐惧,宋怀然站起身:“我去找他。”
赵祁既担心封净又不愿独自留下,想跟着他,宋怀然道:“你腿脚不便,如果要去,那我只能背着你。”
赵祁:“啊,那不太方便吧……”
宋怀然:“我也觉得不太方便。”
赵祁:“…………”原来大师也会讲段子。
宋怀然把油纸伞取下留给他,迈着长腿出了庙门。
第3章 萍水相逢
院坝外,封净坐在石块上抽烟,他倒不是真的内急,单纯因为宋怀然看他的目光让人招架不住,所以出来避一避。
这儿离庙门不过十来米,隐约可以听到赵祁在高声吹牛逼,封净揉了揉眉心,看着远处发呆。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被鬼骷髅挟持时的恐惧和无力感萦绕不去,尽管封净在小说里描写过比刚刚可怕千万倍的场景,可自己亲身经历时,才觉得文字真是太苍白。
还是不该托大,贸贸然来,小命差点交代。
他疲倦地闭眼,在烟卷燃尽时捻灭。
雨后的山林清幽静谧,月光透过叶隙散落在地,光是看着就一股凉意。封净紧了紧领口,站起身准备回去。
刚迈开腿就感觉不太对,砖石铺成的院坝突然间变得柔软,像是踩在棉花上。封净低头看去,丝丝缕缕的白雾争先恐后从缝隙里逸出,转眼就淹没他小腿。
他脸色一变,再抬头,已经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庙宇。
“赵祁!”封净叫了一声,却只听得见空旷的回音。
他还想再叫另一个人,可一股白雾突然窜向口鼻,封净猝不及防吸了进去,凉意直抵肺腑。
一股无形压力瞬间将他束缚,再也动弹不得。
封净额头沁出冷汗,听见身后什么东西在爬行蠕动,像细小鳞甲摩擦,裹住他的脚踝后,寒意一点点攀着腿蜿蜒向上。
他艰难转动眼珠,看到腰上缠绕一截青绿蛇身。
一双青白冰凉的手自后方探出,抚摸他的肩颈,顺着锁骨朝胸膛摸去,那股寒意隔着衣服蹿进心底。
“小哥……”蛇身蠕动着,一个相貌妖媚、披头散发的男子慢慢绕到他前方,对方腰部以下是粗长蛇尾,那双狭长竖瞳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尽管封净动弹不得,但也闻到面前这条美人蛇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和宋怀然烧蛇皮冒出来的如出一辙。
…………看来这妖怪没死啊。
操了,蛇大仙,我一没杀你二没扒皮,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也找对人吧?
美人蛇显然听不见他的心声,它的下颌覆着青绿鳞片,额角还长着两个鹿一般的茸角,凑到封净脖颈间用力嗅了嗅,露出迷醉又疑惑的表情。
“你的血……”美人蛇张嘴,涎水挂满一口森森尖牙,“和臭道士的很像……”
雾气越来越浓,封净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还没听完,就一头栽了下去。
美人蛇用尾巴绞着他,将昏过去的人轻轻放在地上,布满青鳞的手试探着摸向那截脖颈。
“——别动。”
一个声音把美人蛇吓得缩回手,它回头,看到来人时眼中掩不住的惊惧。
“我没……没有动他,”美人蛇的尾巴游弋着,乖巧立在封净旁边,看着宋怀然走来,“你说我帮你留下他,你就放过我。”
宋怀然在封净身旁蹲下,头也不抬:“我只说过不杀你。”
美人蛇闻言,美艳面容瞬间扭曲:“你骗我?”
宋怀然漫不经心:“是吗?”
四周的浓雾开始如沸水翻腾,美人蛇看着背对自己的男人,尾巴不安地来回甩动,开始思考是逃还是拼死一搏。
终于它下定决心,蛇尾竖起宛如箭矢,直奔其背心射去!
宋怀然稍稍侧身避开攻势,食中二指稳稳钳住那截尾尖。
一张黄表纸自他掌心掠射而出,宛如绸带瞬间将美人蛇裹住,对方来不及做任何反抗,就被吸了进去。
浓雾散去,纸上多了条青绿小蛇,躁动地游走其中。
宋怀然把黄表纸收进怀里,再度把目光投向封净。
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缓,外界纷扰完全没能将其唤醒。
现在没有别人,宋怀然可以更坦然地盯着封净看。
——这就是我找了十年的人。
大多数时候,宋怀然对皮相没什么感觉,相貌的作用只是区分谁是谁。但封净显然不在“大多数”之列,这个人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五官浓稠精致,轮廓很深,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
宋怀然花了一点时间,把这张脸牢牢刻进脑海,伸手挑开封净的风衣腰带。
里衣没有纽扣,宋怀然只好将下摆推上去,让整个胸膛袒露出来。
经年累月的晨跑和健身房让封净练了副惹眼的身材,腰很细很薄,宋怀然手掌横覆上去时能轻松覆盖正面。
他体温偏下,大概是冻到封净,对方瑟缩着抽搐了下,胸腹肌线条更加明显。
宋怀然手顺着肌肉纹路上滑,落在对方胸口正中心处。
他抿了抿唇,食指向下弯曲,沿着胸肌沟壑剖开一道口子。
“呃——”疼痛让封净在昏迷中都皱起了眉,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下一刻就要睁眼。
宋怀然另一只手立刻安抚地盖在他的眼皮处,小声道:“嘘……没事的。”
待到对方放松,宋怀然才收回手,他扯开自己衬衣纽扣,食中二指也刺入胸口,咔嚓一声闷响,宋怀然咬牙,从中夹出块光泽莹润的骨头。
他脸色有些发白,将那骨头放到封净胸口,缓慢却坚定地推了进去。
封净的牙关开始哆嗦,整个人都在发抖,裸露的肌肤上开始渐渐浮现墨黑线条,宛如一串复杂冗长的符文,绵延遍布全身,似有生命般在他表皮蠕动变幻,离得近了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鬼泣之声,在这寂静荒岭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人皮符文末端接在封净眉心处,霎时间红痣盛光大作,遍映黑天。宋怀然面色凝重,手掌一动不动摁在封净胸口,青绿光芒逸出,如碧水涤荡,眨眼洗去墨黑符文,连带封净眉心红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那张醉玉颓山的俊容。
宋怀然面色稍霁,收回手,摸出手绢擦拭封净面上遗汗。他盯着封净额头看了会,抬手自指腹逼出一粒血珠,印在封净眉心,移开时那粒红痣再度浮现。
在拉下封净衣服前,宋怀然拈起那块乌木胸牌看了眼,轻笑着摇摇头,抱着人回了山神庙。
这一切封净都毫无知觉,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他置身于广袤无垠的黑色焦土,翻滚的墨黑云层里天火一团团坠落,周遭的魑魅魍魉接二连三被砸中,叫声尖锐凄惨此起彼伏,熊熊燃烧的业火包围了封净,终于只剩他一人,无数火球迎面砸来。
“!!!”封净猛地惊醒。
旁边正喝水的赵祁被吓得一激灵:“我艹,你他妈起个床怎么跟起尸一样!”
封净浑身酸痛,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张门板上,身上盖着件不属于他的长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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