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珏表情呆滞一瞬,发疯般从地上挣扎起身,目眦尽裂:“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楼誉一脚将他踹回地上,怒其不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说着用力在楼珏后颈捏了把,暴动不止的人忽然就昏死过去。
“传我号令,大军潜伏在瀑布口南二十里外,等那妖女出来后,急行入境。”楼誉面色阴寒,“进入连阴境后,凡遇活人,无论男女老幼,全数诛杀!”
“是!”
苗秋儿在梦中打了个冷颤,猛地惊醒,马车还在行驶,她挑开帘子,入目无尽荒野,东方晨曦微露,金光撒在稀疏植被上。
“……怎么还没到?”苗秋儿蹙眉。
走了这么走,楼珏的气息竟然越来越淡了,好像根本与对方背道而驰。
苗秋儿本能觉得不对,立刻翻身跳下马车。
“我要回去。”她面无表情道。
小厮和丫鬟为难道:“姑娘且忍耐片刻几个时辰,就在前方了。”
苗秋儿利落转身,步履飞快地往来的方向走。
心里有种莫名焦躁,脚下越来越快,正准备召只飞禽载自己一程,身后忽然传来马蹄踏踏。
苗秋儿回头,看到白衣男子骑着策马而来。
马是照夜。
苗秋儿缓慢转过身,看到楼珏在自己跟前勒马,对方的笑容温柔和煦:“小秋,我来接你了。”
苗秋儿盯着他,眉毛深深拧起:“你不是楼珏。你把他怎么了?”
“楼珏”攥紧缰绳,笑容不变:“小秋,你在胡说——”
话音戛然而止,地面陡然裂开,数不尽的虫蛇涌出,似一个即将封口的巨大茧蛹包裹住“楼珏”,蠕动时泥土簌簌掉落,腥湿气息蔓延开来。
“数到三,”苗秋儿冷淡道,“不说就吃了你。一,二……”
蛇信舔过少年俊秀脸蛋,竟直接撕了一张人皮下来,露出一个点着戒疤的脑袋。
毒虫来的太快,无妄的经脉已经被封住动弹不得,他实在没料到这双相蛊女驭蛊本事如此高深,还没真正开始交锋就败了。
“你还关心他,”无妄邪笑道,“那你的族人呢?楼珏说了进连阴境的路子,已经带兵杀进去了……这个时候,你赶回去正好给他们收尸——”
一条人粗的花蟒忽地张口,干脆地咬掉了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苗秋儿脸色惨白,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她颤抖着将食指伸进额头,刺破血肉,挖出了一只蜷缩的金色蛊虫。
没有任何迟疑,苗秋儿将天妖蛊吞了进去。
惊雷闪过,天边风云突变,大地瞬间漆黑,一道接一道闪电划破天穹,雷声轰鸣震碎九霄,狂风卷倒大片沙石草被,宛如末日。
小白蛇从苗秋儿耳朵上往下爬,落地后身形暴涨数倍,长逾十丈。
苗秋儿双目血红,踏上三尖蛇头,声音森然:“回连阴境。”
连阴境内。
楼誉正在擦拭剑身,上面的血开始干涸,露出已经砍到缺口的锋刃。
“都死了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楼誉挥手:“放火烧了。”
他的目光落到那座溅满献血的高耸神女像,尸体已经堆到了雕像腰部。
目光再放远,整个连阴境内硝烟弥漫,一座座吊脚竹楼正在熊熊燃烧,空气里混杂了血污和焚尸的臭味,楼誉皱眉,走到峡谷避开这股味道。
他冷眼看着熊熊燃烧的连阴境,心想总算不孚圣望,只要无妄那边顺利杀死那妖女,此役就算大功告成。
背后突然泛起腥风,楼誉回头,对上一张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孔。
那双血红双目近在咫尺,楼誉还没来得及拔剑,对方就伸出细弱双臂,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楼珏的父亲。”苗秋儿呢喃,轻轻用力捏碎那截喉骨。
她抽出腰间软剑,割下那颗了无生气的头颅,从后背包袱里抽出给楼珏做的雄衣兜裹住,沉甸甸提在手里。
“他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苗秋儿疯魔道,无神的双眼映出漫天火光。
皲裂的嘴唇哆嗦,苗秋儿的脸上淌下两道血泪。
大地开始颤动,数不清的飞禽猛兽窜出山野,尖牙利爪刺破甲胄,轻易咬断喉咙,裂缝里虫潮翻涌而出,所过之处只剩白骨。
虫海淹没火势,凄厉惊恐的惨叫响彻山野。
苗秋儿闭了闭眼,提着手边还在滴血的人头,一步一步朝峡谷外走去。
…………
凉水浇面,楼珏被惊醒,耳朵里瞬间灌入数不尽的哭喊哀嚎,他脑子发懵,见庭院里人尽奔逃,一条深灰粗蟒挤破拱门,张开血盆大口囫囵吞下了一个婆子。
“世子!”岩叔满脸大汗,强忍着剧痛用仅剩的一只手挥刀隔断楼珏身上最后一道绳索,焦急道,“快跑——”
剑光闪过,软剑如同鬼魅从后方缠住岩叔脖子,再用力收紧——噗嗤。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楼珏一脸。
他本能张手,接住那颗掉落的鲜活头颅。
楼珏呆愣跪坐在地,看着突然间有些陌生的心上人。
“……小秋?”
苗秋儿身上满是血迹,似乎完全变了个人,僵硬得宛如石雕,双目空洞,落到他身上后似乎找回了一点意识。
她动作迟钝地解开提了一路的包袱。
楼誉的头咕噜咕噜滚到了楼珏脚边。
“你的父亲,杀光了我的族人。”苗秋儿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骗了我,把进连阴的路告诉了别人。”
楼珏的大脑嗡鸣,看着自己父亲死不瞑目的人头,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袭来,接着后知后觉感到悲痛,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眼皮剧烈颤抖,落下泪来。
苗秋儿掐住他的下巴,逼迫对方与自己对视,目眦尽裂:“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楼珏哆嗦着张口,苗秋儿立即往里伸手,抵到喉头屈指活活抠断舌头!
鲜血顺着苗秋儿手腕汩汩淌下,剧烈的疼痛让楼珏几乎昏死过去,可苗秋儿死死掐着他,力度大得几乎要把脑袋捏碎。
她收回手,将那截血淋淋的断舌丢开,黑蟒随即张口吞下。
“我早该让你当个哑巴。”苗秋儿抬脚,踢断楼珏腿骨,将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男人提出王府。
双眼已经被鲜血糊住,楼珏只能依稀看到满街窜逃的百姓和正在掏人心肺的野兽,飞禽野兽遍布街头,耳边兽吼人泣此起彼伏,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爬虫,新鲜的骸骨一具接一具,几乎垒过巷顶。
苗秋儿登上城楼,将楼珏重重扔到一边,抓起对方的头发逼他看这人间炼狱。
“楼珏,你看这些蛊兽,像不像你们安滇城的军队?我的族人被杀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这样毫无抵抗之力。凭什么我的族人死了,你的百姓却能活着?”苗秋儿声音里有着扭曲的快意,“我好难过啊,我要先杀光安滇城所有人,再去京都杀了那个狗皇帝——还有你的姐姐。楼珏,我会活生生地、把你姐姐的肚子剖开,然后当着她的面捏碎那个孩子……”
楼珏突然剧烈喘息,抓住了苗秋儿的手,死死盯着她。
苗秋儿笑了:“怕吗?想救你姐姐,想救天下人,你就杀了我。”她踢向旁边一具佩刀白骨,拔出剑塞到楼珏手中,将剑尖对准自己胸口。
“杀了我,就能救你姐姐。”苗秋儿蛊惑道,“不然我活一天,就屠一城,杀到我死,或者天下人死。楼珏,动手啊!”
楼珏眼里满是血丝,看着神色癫狂的苗秋儿,表情悲恸到极点,他的嘴唇微微哆嗦,握着剑没有动作,只是流泪。
苗秋儿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伸手覆在上面,自言自语:“看见我就下不去手吗?”
说着掌心用力,指甲陷入眼眶,苗秋儿四指缓慢自楼珏眼上拉锯而过,割下些许碎肉和两颗眼球。
“现在看不见了,能动手了吗?”苗秋儿将眼珠丢掉,在抖若筛糠的楼珏身上擦了擦手。
楼珏整个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跪在地上,剧烈的痛楚几乎要让他昏死过去,恍惚间感觉苗秋儿又将剑塞在他掌心,一遍遍重复着让他杀了自己。
楼珏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用尽全力摇头。
苗秋儿顿了片刻,站起身。
“你真是个废物。”她居高临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楼珏,勾了勾手指,几条巨大藤蔓冲破地面,绞住楼珏四肢,将他拖下城墙。
“去下面呆着吧,等我杀了狗皇帝,就来杀你。”
被拽入地底前,楼珏听到了苗秋儿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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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之前,3000+搞定。
写完,卧槽怎么这么多。
下章回归现实。
这段闪回我不太满意,最近状态不好,可能后面会修一下(也可能不会,看情况)。
第78章 执迷不悟
楼珏被藤蔓缠埋地底,苗秋儿屠尽安滇城后带领百万蛊兽一路北上,在阳清山遭道佛两派截击,被镇压前的一刻她歃血指天,发出毒咒——咒长诏甄帝一脉世世代代独嗣单传,直至她重见天日,亲手斩灭其血脉。
凄厉癫狂的诅咒仍在耳畔回荡,封净旁观了这段悲惨史实,静默许久,进到地底去找楼珏。
白衣浴血、形容凄惨的少年被藤蔓牢牢锁住四肢,了无生气地躺在夹缝中,宛如沉寂的雕像。
……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
封净心下唏嘘,定了定神,朝楼珏走去。
他拍了拍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楼公子?”
楼珏毫无反应。
没有呼吸和心跳,似一具待入殓的尸体。
封净试着往他的身体里灌入一点灵力,也是泥牛入海未得波澜。
他盯着楼珏看了一会,回忆起自己学过的一招名为织梦造影的术法。
……进来前宋怀然没说怎么将人唤醒,只有什么都试试了。
楼珏陷入了循环的、永无止境的回忆里,一遍遍重复他十八年的人生里最甜蜜和最痛苦的过去,一次次遗忘,一次次想起。在这种近乎凌迟般的折磨中,楼珏恍惚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楼珏,”苗秋儿蹲跪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推他,“醒一醒。”
语气非常生硬,但足够让楼珏心跳失常,他猛地坐起,一把抓住对方:“小秋!”
苗秋儿瞳孔紧缩,慌忙甩开他的手,表情和动作里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嫌恶。
她后退几步,楼珏忙爬下地:“小秋——”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人捏住,随即听到一句有些冷淡的熟悉声调:“楼公子,冷静。”
是宋怀然。
视野里的“苗秋儿”身形开始淡化,楼珏再度陷入熟悉的黑暗。
封净被宋怀然挡在身后,皱眉有些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刚刚被楼珏握过的手。
天已微亮,楼珏维持着那个将起未起的姿势,宋怀然攥他手臂的力度极大,瞬间将他从那种意识漂浮不定的状态里清醒。
楼珏嘴唇轻微颤动,发现自己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慢慢卸了力气。
宋怀然松开手,指尖灵光闪现,一条透明舌头凭空出现,化作虹光钻入楼珏唇缝。
后者蹙眉,表情有些苍白。
“苗秋儿逃了。”宋怀然为楼珏接舌后,平淡地陈述,“楼公子,你原本是有机会杀了她的。”
楼珏从扶椅从地上站起,静默片刻:“宋道长应该一早知道,我于心有愧,下不去手。”
宋怀然语气淡漠:“你若真问心有愧,一千年前就该给她个痛快。楼公子,恕我直言,你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如此。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有割有舍才是寻常。你身为安滇王世子,或许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明知道连阴境与安滇王城势如水火,却偏偏喜欢连阴境的苗秋儿,家族富贵和心上人,你这也不丢那也不弃,所以才会落得个什么都留不住的结局。”
楼珏脸侧肌肉微微抽动,俊秀的面容都有些扭曲,显然在强行压抑怒气。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宋怀然如此直白犀利地戳破这段孽缘祸根所在,显然刺痛了楼珏。
封净眯眼,默默伸手摁住天罗。
但是最后楼珏还是没做出任何过激动作,连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封净愣了:“这算什么,闹掰了他要走?”
“不会的。”宋怀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离了我——或者说郑岩玺——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苗秋儿下落,走不了的。”
封净目光落到窗外,楼珏果然只是回到了独居的民房。
“后面要怎么办呢?”封净收回视线,问宋怀然,“楼珏要是真杀不了苗秋儿……有没有不杀苗秋儿就能引导她不作恶的办法?取出她体内的天妖蛊呢?”
这话说的很微妙,宋怀然立刻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封净有点尴尬地错开。
“你也觉得苗秋儿可怜吗?”宋怀然叹气,“她若是只杀屠戮连阴的安滇军,都不过算作复仇,可安滇王城里二十余万百姓,何罪之有?天妖蛊是双相蛊女的恶鬼面,是苗秋儿的一部分,取不出来的。苗秋儿不死,被她拘着的几十万冤魂都无法往生,我一定会杀了她。”
顿了顿,宋怀然又道:“若我是她,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这让封净无话可说。
屋内静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郑岩玺有些凌乱憔悴的脑袋探了进来:“宋先生,我跟上面请了假,剧组可以休息两天,最多两天。如果两天后那个什么毒气还有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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