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喝那杯酒?!
谢棠说的话果然都是放屁,酒能是什么好东西!
倪霁渐次回忆,神色越发纠结,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揪着被子的手骤然一僵——有人来了。
笃笃笃——
屋外,闻世芳听着里面原本细细簌簌的声音陡然消失,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不由失笑。
她怕是忘了这屋子没有设禁制了。
“昨日是我不好,不该给你酒的,你并未失言。”
“今日我们要下山了。”
倪霁:“……!?”
“好。”
她实在记不得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个字的。
年轻的剑客从来勤修苦练,无论谢家门风多么松散,每日都是跟着天光起的,像这样半夜醉酒睡了一整天的事情,属实是头一回。
今日许是有什么集会,人流稠密了许多。这里是小镇,离最近的大城有几十里路,外乡人很是少见,更别提像倪霁和闻世芳一样一看就并非行商的人了。当王老领着二人一路穿行时,三人便收获了许多好奇的眼神。
田地依旧荒芜。
闻世芳远远望去,眉头便拧了起来:“此地阴气甚重。”
一听见“阴气”二字,王老便一哆嗦,拐杖顿时在地上擦了一下。虽是艳阳高照,但他感觉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已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般。
他有心想问为什么,但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既然人已经来了,事情能解决就好,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况且,那位小一点的看着还算和善,但那位年长一点的虽然感觉普普通通,但他分明看见此时她脚根本没沾地!
青衣人神色莫测,抬手飞出一道灵光。
灵光拖着青色的尾巴兜了一圈,所到之处皆是深深的刻痕,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响起。
闻世芳:“这里还有迷阵。”
“为什么要布下迷阵?况且,这里不是归属于不问天吗?那人在如此近的地方布置就不怕被发现?”倪霁一怔,奇怪地问道,“此地虽远离大道,地处偏远,但若是想掩人耳目,选的也太不是地方了。”
闻世芳一愣,回身说道:“此地隶属川北,不归不问天管。”
倪霁也是一懵,“那玉牌?”
“只是一点小东西而已。”
难怪。倪霁恍然大悟,修界各方势力向来占了周边土地,一边作为田庄,一边也负责提供保护。
“不问天是一处小秘境,我只是恰好把她放到了浮玉山巅,这世间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若是旁人,怕是连浮玉山这个名字也未听闻过,更别提猜到我在这里了。”闻世芳淡淡道。
倪霁沉默了下来。江湖代有人才出,若是烟霞客没有身殒,潇湘四杰或许现在还是修士们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的佳话,但她十二年前就死了。
这十二年在修士的生命里不算短,但已经可以举办四届金秋会,两届落花诗会,那些最新崭露头角的修士不是更有意思么?
哪怕,远春君是世间罕有的以不足百岁的元君。
倪霁看着闻世芳,几乎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会在刚刚得证元君、风头最盛之时选择荒僻的川北闭关。
但她没有,她猜,这大概并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闻世芳一边琢磨着阵法,一边注意到了倪霁过于复杂的神情,但她实在看不懂。
现在不是时候,她心想。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有角色已经成年,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酒精是世卫组织定义的一类致癌物!!能不喝就不喝!!!
姑且当修士是bug体质吧。
8 ☪ 第 8 章
◎凑巧◎
喀拉——
恐怖的雷声突如其来,站在远处等待的王老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死死按进了地面。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穹,老天爷啊,惊蛰还早着呢,哪里来的这么大一个闷雷?!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一道雷声适时地响起。
王老还算康健的身体又抖了一下,这一抖就停不下来了,几乎如风中将落未落的黄叶一般。
他人老了,但脑子还没慢下来,迅速回想起了昨日那浓重的云色。都说六月飘雪是为冤情,那这晴空打雷呢?山上这两位仙师也去了一阵子了,莫非这田里,真要出大事?!
拐杖悄然抬起,他默默向后撤了几步。
闻世芳陡然一笑,眉梢挂着的却是几分杀机。
天道示警,真是难得。
她许久没有下山,居然有人弄出了这等花样。
倪霁看得心头一跳,急忙移开眼去,又是一呆。不远处,寸草不生的地面已经升起了几重隐隐绰绰的禁制,黑红灵纹缭绕其上,浓重凶煞气弥散开近乎身处邪修老巢。
重重禁制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升起。
“凶煞?”
这小小的镇子里居然有能让天道自发降下天雷的凶煞!
她瞬间便明白了先前的修士为何会身死。层层阵法掩盖了此地的煞气,但一旦有修士打破禁制,那么天雷瞬间便会滚滚而至,直接灭杀了修士。
完全没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若是她那天贸然出剑,恐怕已经身死魂灭!
闻世芳应了一声,宽大的衣袖中飞出九面玉牌,滴溜溜地飞转着,投下的辉光眨眼间便将这几方田地围了起来。
“既然天雷要落,那便让它落个尽兴吧。”
滚滚雷声混着闻世芳的声音同时响起,倪霁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了出去。
下一刻,天雷倾泻而下,耀目的紫电擦着青衣人衣角而过。
禁制隔绝得了天雷,却隔绝不了气息,浩瀚的天道气息肆意奔腾,带来的是全然的愤怒和恶意。
见月控制不住地出鞘,却在天光映显得衬下黯淡至极,倪霁面色惨白,手脚冰凉,眼底已然带了几分红色。
天意难测,天道可畏。
“别看。”
草木香混着带着些许焦味窜上鼻尖,年轻的剑客眼前陡然附上了一双温凉的手。
倪霁不适应地眨了眨眼,好歹回了些许理智。
“这……”王老一口气没上来,眼冒金星,捂着胸口就要倒下,幸被闻世芳一把扶住。
那雷光太熟悉,几十年光阴匆匆而过,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些朝不保夕的年岁。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紫电偃旗息鼓。
眼前已是焦土一片。
但在恐怖的天罚后,却有什么东西悄然生发。
玉牌已然尽数化为齑粉,灰白玉屑簌簌而落,青衣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除了凶煞之气,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里还来过别的修士么?”她转头问道。
王老抱着拐杖,默默点了点头。
院边楝树丰茂,如云冠盖中小小的紫花开得正盛,春末已经炽热起来的阳光穿过重重碎叶,将闻世芳照得平静又柔和,眉目间的冷漠却又好像还没有完全褪去,像是一尊低眉的神女玉雕。
倪霁心中陡然一定。纵然是可进镇魂塔的凶魔又如何,远春君总该是有办法的。
“天雷既已落下,那其中凶煞想必已经灰飞烟灭,师叔有何打算?”
闻世芳倒是没想到少年剑客对她有这番近乎盲目的信任,只淡淡道:“这里是凶地,但凶煞已经被提前带走了,只留下一片荒地做掩护。安朝皇帝素来不喜欢修士,抚舟崖之战后就更是如此。那些世家仙门若是没有搬迁到修士三洲,多在偏僻之处,只怕此事是有人有意为之。”
倪霁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王老才颤颤巍巍地进了门,神色颇为怪异。
“这是两位游历而来的仙师。”他侧了侧身体,介绍道。
佝偻干瘦的身影完全挡不住两位正值盛年的修士,况且,二人也从未掩盖身上的气息。
都是观我境。还不是那种用丹药堆起来的虚浮之辈。
这么巧?什么时候川北还能随随便便就撞上两位观我修士了?
闻世芳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这二人看上去正值盛年,都不做寻常修士的打扮,看上去和川北的普通行旅之人一样,一人一身短打,身形看起来十分健壮,一人也拄着拐杖,一条腿居然有些跛,面容却十分周正,均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见还有两位修士,眼神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倪霁,看向闻世芳的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寻常修士不说百病不生,但有点小毛小病都能自愈,像此人这样一直到观我境还是跛的,少之又少。
带着暖意的风仍旧飘飘悠悠地穿过大堂,曾经停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却早已感受到了下方的暗流涌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似乎过了很久,也好像只是一刹那,闻世芳直视着二人,淡淡地问道:
“两位是?”
“在下王平君,”一身短打的女子开口道,随后指了指身边男子道,“这位是我夫君林和,不过是恰好游历至此的散修。”
闻世芳点点头,“我姓闻。这位是我师侄。”
她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问道:“二位到这偏远的浮玉山,只是因为恰好?”
不要说这二人,便是倪霁都愣了一下。
王平君眉头一挑,又默默打量了眼前的青衣人一番。
这人就像一个普通人,修为她一点都看不透,说明比她高,可她自己已经是观我了,再往上就是元君了,可能么?隐匿修为的法器倒是也有可能。
不过,姓闻?又这么年轻……
十多年前,正好有这么一位,只是坊间谣传都说她是去海外了,会是她么?
王平君神色一沉,带了几分试探道:“那道友也是恰好触动了天雷,又全身而退?”
林和眼神在两人间转了转,却把全副心神放到了倪霁身上——若是事情有变,那么这小修士便是突破口。
“两位道友是为那块凶地而来?”闻世芳淡淡问道。
王平君点头,“既然道友已然引过了天雷,那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微微一顿,紧紧盯着闻世芳道:“远春君?”
闻世芳欣然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早二位些许而已,倒是二位追查至此,应该有些眉目了。”
“此事说来话长,”王平君一边想着,一边拉着林和坐下,谨慎地开口,“几日前,我们在鸿雁山歇脚时,撞见了一队邪修,抬着一个棺材,我们截下了几个人,东西是从这里来的。”
“只可惜,让他们跑了。”林和摇摇头,补充道。
他拄着拐杖,从进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多亏了脸上的一双笑眼才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冷漠,只是说这话时脸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倪霁心里一紧,总觉得林和此时有种和他气质一点都不符合的嗜血感,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她被另一个问题吸引住了心神,“为何要抬着?放不进储物袋么?”
“若是东西上刻着一些特殊法阵,就不行,”闻世芳轻声道,“但这些东西很少,几乎都是上古遗宝。”
上古遗宝?
倪霁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当今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上古遗宝两只手就数得过来,除了海国珍藏的重宝,三洲里就是杏花洲谢家的四方明境、云州倪家的云栖浮岛、南华观的摘星、虎林黄家的瑞兽图、十二阁的听风台还有天心医阁的三针。
而且,这个上古遗宝是棺材?
这也太奇怪了。但凡修为到了照神境,修士身殒之后都会化作灵光消散,不留半点骨殖,这“棺材”是装什么的?
“是啊,那东西非比寻常。”王平君叹了一声。
闻世芳若有所思地抬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夫妻二人还知道什么。
夫妻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而闻世芳和倪霁二人也不是会寒暄的人,暗沉沉大堂内居然是一片寂静。
众人这才发现,王老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大堂外,王老支着拐杖,瞅着堂内的动静,见气氛大为缓和,方才走了进来,皱着眉有些尴尬道:
“几位仙师对不住了,我也是方才才知道,前几日夜里,有人曾瞥见地里有火光,正好看见有人来带走了什么东西。”
正好和夫妻二人所说的一致。
倪霁心里一沉。
“顾家。”
王平君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只是那眉目间浓重的杀气却半点都没掩饰。大堂内顿时多了几分肃杀之感。
“……什、什么?!哪个顾家?!”
王老一哆嗦,对修士的畏惧瞬间就被那两个在这一带人尽皆知的名字击碎,失声问道。
“抱水城顾家。”林和兀自倒了杯茶,客客气气地补充道。
王老:“……!”
这一刹那,年近鲐背的王老心中转过了诸多念头,已经在乡野的闲适生活中消磨的警觉心再度运转了起来。
抱水城顾家,那可是浮玉山一带数一数二的修炼大世家,能和顾家匹敌的就只有一个倚山城李家。就算不是修士,普通人也定然听过顾家的大名,毕竟顾家的商铺生意红红火火,几乎能占据半条街!
最重要的是,据说顾家最近和朝廷关系极其差!难得见到一回的官差居然都来这穷乡僻壤问他们有没有见到顾家修士了!
既然那邪门东西是顾家的,那莫非当时官差来问的就是这个!?
闻世芳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抱水城顾家是哪一号,倒是附近的倚山城有些印象。
王老:“这……这……小老儿也不瞒诸位,前些日子也来了几位修士,是朝廷的人。”
王平君端着茶,瞥了眼闻世芳,没应声。
闻世芳:“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王老讪讪一笑,摇头道:“这倒是不清楚,那二人还带着挽天弓,也曾去看过,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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