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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天命(古代架空)——月下时予

时间:2024-04-07 08:40:50  作者:月下时予
  可又有些畏惧,毕竟当年奶娘也是这般温柔,后来却趁他睡着,差点将他活活掐死在了床上。所以他一直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他喜欢这样的平衡,好像这样能找到了一丝薄弱的安全感。
  晋乐安第一次发觉他有“想”这种情绪,他想一直看着那人,想感受那种他完全理解不了的快乐,看薛长鸣做着他从未做过的事,就好像看着另一个他自己…
  然而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了…
 
 
第三章 好像,又看见了光……
  薛庭昌疾步赶来,刚从县衙回来就见晋乐安门口围着一群人。薛庭昌被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吵的很是头疼。
  自从当了这知县,事务却一点不比皇宫轻松,今儿谁偷了谁的猪,明儿谁又抢了谁的米,全都得管,当然一般这种小事都是派给下面人去处理。
  今天发生的一起命案,说是丈夫疑心妻子外面有人,大吵一架还失手将妻子打死。正审着就见小厮来报,说是家中出事了,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见家里这场景感觉头更疼了。
  “怎么回事?”捏了捏眉心,走过去将地上呆愣坐着的薛长鸣提溜起来。知子莫若父,看薛长鸣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今天的事肯定跟他逃不了干系。
  “爹…”声音哽咽,很是委屈。
  今天中午,薛长鸣想再去厨房看看,看看能不能顺一盒桂花糕,岂料厨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大狼狗,那么大一只,刚好把门挡住,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嗷嗷叫的很是吓人,明明拴着也咬不到,却把身后晋乐安吓到了。
  薛长鸣是真的被吓到了,不是被狗吓到的。晋乐安拿着砖头冲过去就往狗头上挥,那狗很快就抽搐着倒地了。晋乐安好像还不解气,打碎了头骨,还往狗肚上砸,直到狗彻底断了气。
  四溅的血,内脏,脑浆,砖头跟肉碰撞的声音,还有那狂暴的人,全都疯狂刺激着薛长鸣神经,他转头就吐了,一直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
  薛长鸣虚扶着墙惊恐的看着也正盯着他的乐安,那双眼血红,爬满血丝,像一头嗜血野兽,随时都会冲过来撕咬一般。
  薛长鸣跑了,摔了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他承认他害怕了,他能想象出那砖头呼向他的感觉,一定很疼。一想到那人天天跟在他身后,他现在还活着那真是…万幸…
  “不许哭!”薛庭昌厉声喝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薛长鸣也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稚童,谁都可以哭,他薛庭昌的儿子,不许、也不能做出这般柔弱姿态。薛庭昌扶额,当年要不是自己软弱,晋乐安一家,怎么又会落得如此境地。
  “去再练十遍薛家拳”说着又遣散了围在门口的下人,推门便走了进去。
  屋内,晋乐安双手双脚分别绑在了床的四个柱子上,浑身痉挛颤抖,嘴上横咬了一根裹着软布的木棒防止他咬了舌头,也防止吐出的白沫堵住了呼吸。
  管家给他擦着汗,掰开紧握的拳头,看见掌心也被指甲扣出了献血,叹了一口气,又在血红的掌心垫上了软布。
  “怎么样?”薛庭昌走了过来,管家起身示意出去说。
  “他这不是受了惊吓,是中了蛊。”
  “蛊?”
  薛庭昌撇眉,据说蛊产自西域,不管是哪种蛊毒,中蛊者症状不一,但肯定都生不如死,当真是邪魔外道,对这半大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嗯,离蛊,是一种慢性蛊,要十年才能算彻底成功。中离蛊者前五年不会有任何异样,之后就会变得易怒嗜血,情绪起伏太大容易激发其攻击性,就像你刚刚看见的那样,浑身抽搐,正是蛊毒侵蚀神智之状,待神智全失,这孩子,就…”管家李淮清手上拿着一册子,示意薛庭昌看过来。“待神智全失,就会变成蛊主的傀儡,对蛊主唯命是从。”
  “是我大意了,这孩子性情太冷,且神智还算清醒让我没能及时察觉。早先我只觉得是受了什么刺激误杀了那妇人,回来耐心教养便可,现在想想,这事确实不简单。”
  “可有什么法子解?”
  “有,一、杀了蛊主,二、以蚀蛊花为药引,日日服用,两年后,这蛊自然就解了。”李淮清把书册翻了页。
  “杀蛊主是肯定不行,来不及了…”李淮清说道,敌暗我明,且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蛊主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他们杀,时间紧迫,只能从蚀蛊花下手了。
  “还有多久?”薛庭昌抬眼看着李淮清,还有希望不是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那孩子,就算结果可能不尽人意,至少,对已故的晋翰林有个交代,当年他早就告诫过晋翰林,不要插手太子的事,而那位却道,事已至此,抽不得身了。
  “三年。”三年后还不得解,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到时候只能杀了晋乐安,不然变成了对方傀儡,就更麻烦了。不过后面的话李淮清没说,他知薛庭昌明白他的意思。
  薛庭昌嗯了一声,正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想想晋乐安的样子,心中越发心疼。
  “我有缓解之法”李淮清知道薛庭昌在想什么“虽然不能解了这蛊,至少他会少一点蛊毒侵蚀之痛。”
  “嗯,蚀蛊花的事我来想办法”二人说着又去了晋乐安房间。
  太熟悉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
  当年杀了那猎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他知道,他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变成了一个嗜血的魔鬼。
  第二次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才刚感受到一点那红色血液溅出的快感,便被这剥离灵魂般的疼痛掩盖了过去。
  至于第三次杀了那妇人,为什么自己没有这般痛苦他不知道,他怀疑自己变成这样跟她有关,她身上肯定有什么可以缓解这种痛苦的东西。
  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好像爬满的恶虫,不停的撕咬着他的血肉。
  晋乐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紧咬着木棍的嘴里忍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晋乐安睁开眼望着床顶,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湿了耳边发。
  至少,现在还算清醒…
  他还能听见声音,还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做着什么,看得不清晰,但从一点点淡去的疼痛来判断,那人在救他。
  晋乐安一直都与周围人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安全距离,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犯了病伤了不该伤的人。
  同时也害怕那些和平表象下都是钢刀,害怕一时疏忽被谁杀死。人心难测,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被任何人杀死,就算刀架颈侧,也想那双握着刀的手是自己的。他不甘心,这种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本来控制得很好,也喜欢与薛长鸣这样的相处模式,却被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狗打破平静。
  当那狗扑向薛长鸣的时候,晋乐安感觉心都揪了起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血液溅出的快感,还有薛长鸣那惊恐万分、避之不及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失去了光…
  是夜
  薛长鸣偷偷来到晋乐安房门前,娘亲说,晋乐安不是坏人,他只是生了病,如果没有这病,他也可以正常生活,也会是一个很阳光的孩子。还说以后要善待他,人性本该是善的,不能因为对方跟自己不一样就抱有恶意。
  他承认自己今日懦弱了,当时那场景,他没有办法不害怕,他怕跟那狗有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跑了,留下晋乐安在那里发了病,没能及时得到救助。看着管家抱着晋乐安回来的时候,看着他被血染红四肢抽搐的样子,心里愈发有愧。
  管家说晋乐安现在已经好些了,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他还是想来看看。就隔着门缝看一眼就好。
  薛长鸣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眯眼在屋里寻找着。床上又没人,心道着奇怪,鼓起勇气又将房门开大了一点。
  见晋乐安蹲床尾的地上,背脊就隔着单薄的中衣靠在墙上。双臂环膝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还有一点抽搐,但明显比白天好了很多。
  “睡不着吗?”薛长鸣走了进去,在晋乐安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半晌,晋乐安缓缓抬起头,直直盯着薛长鸣,双眼无神好像透过他看向了别的地方。
  薛长鸣蹲了下来,想看清那手腕上被绳子绑久的红痕,见晋乐安一直盯着他的脸,薛长鸣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手往晋乐安这边探了探,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斗胆跪下来往那边爬了一步,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见对方还是没有异样,薛长鸣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又往对面爬了一步…
  就这样,一步 ,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爬到了晋乐安身前,试探性的碰了碰对方的脸,对方双眼无神呆愣着也不抗拒。
  薛长鸣轻轻将晋乐安揽入怀中,让对方头枕在他的肩上,手在对方背上轻抚着,一下…又一下…
  他体会不到晋乐安的痛苦,但他看着晋乐安这个样子,心里没来由的难过。以前生病睡不着的时候,娘亲也是这般,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顺抚着他的后背。
  可他不敢出声,他怕吵到晋乐安。
  晋乐安眼神空洞的望着头上悬梁,竟真在这平稳的呼吸、有节奏的顺抚中软了身子,
  他靠在了薛长鸣怀中,像是回了一点意识般,双手也虚环上了薛长鸣的腰,望向横梁的眼流下了一行清泪。
  好像,又看见了光…
 
 
第四章 花开又落,去留无意,云卷云舒
  第二天薛长鸣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昨晚上本来还在为晋乐安没那么抗拒正高兴着,可实在是太晚了,忍不住困意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可能是半夜娘亲过来将他抱了回来的,也可能是早上管家来施针的时候发现了他。
  现在管家就在晋乐安房里,正在为晋乐安治疗,娘亲说要再等会儿才能去找他。
  薛长鸣进门的时候,晋乐安正坐在桌边,昨日脏乱的衣裳已经换下,今天是一件棗紅衣裳,衣袖边缘配着二指宽緇色,一头青丝随意绾在脑后,几缕从额上搭了下来,墨黑的双眼正盯着见底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已经来了书房,我来唤你。”薛长鸣轻声道,晋乐安现在身体太虚,虽不能练拳,读书习字却不能少。
  薛长鸣本来想靠近一点,看见对方紧握着茶杯似乎在隐忍什么,便放弃了。
  晋乐安轻嗯了一声站起来看着对方,示意对方先走。待对方走出房门后才跟了上去。
  今天的薛府很是安静,连仆人都少有喧哗,厨房填补食材的现在都不从正门走,薛夫人命人在厨房院墙上新开了一个门。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前面之人身穿灰青色的衣裳,一丝不苟挽至头顶的青丝加上那轻快的步伐,哼着的小调欢快的样子与身后之人截然相反。
  身后那人虽一袭棗紅衣袍,却还是掩饰不了脸上惨白、步子虚浮的病态模样。路人瞧了肯定要说,定是前面那小伙欺负了身后这人。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书房内一小儿朗朗声起。
  “先生,这句是什么意思呀?”
  “致虚且守静,方能极笃,万物生长芸芸,循环往复,吾乃观之。”先生拿扇子往薛长鸣头上敲了敲。
  “哎呦,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嘛。”薛长鸣趴在桌上撒娇着。“乐安,你知道吗?”
  转头看乐安正看着窗外红梅,并未回话。“哎,看样子也没懂,还是我自己想吧。致虚极…”
  薛长鸣又读了两遍,还是没懂,好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嘿,下一句…“太上,不知有之…”
  先生捋着胡子,看了看乐安又瞧了瞧长鸣,笑而不语。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时间,据说今日厨房做了红烧狮子头,薛长鸣早就等不住了,一下课就冲了出去,走了半截又跑了回来。
  “嘿,差点把你忘了。”薛长鸣摸着头冲晋乐安尴尬的笑了笑,转身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上来。
  昨晚上薛长鸣下了决心,不管以后去哪儿,都要带上晋乐安,一步也不能丢。有什么可能会刺激到他的东西,赶紧摆平不就好了嘛,只要他不发病就好得快些。
  薛长鸣特别期待两人一起下河摸鱼、上树偷枣的那一天。
  到了膳厅,待薛庭昌二人入座后,俩孩子才坐了过去。十人桌子薛家三口坐一边,而晋乐安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
  本来晋乐安这情况是不适合跟他们坐一起用餐的,可薛夫人一再坚持,叫下人换了大桌又在晋乐安那边摆上了一样的小份菜品。
  一来是想循序渐进,缓解晋乐安跟薛家的隔阂;二来也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晋乐安的身体情况,有什么不对也可早做打算。
  “乐安,你可有字?”薛庭昌问道,挑好刺的鱼肉夹到了薛夫人碗里,动作熟练的好像经常做这种事。
  “没有。”晋乐安说了今天说的第四句话,第一句是早上薛长鸣叫他出门的时候嗯了一声,第二句见教书先生换了一句先生,第三句则是刚刚对薛家二老问了一句好。
  “许你浊清二字,如何?”
  “好!”晋乐安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薛父与他生父关系匪浅了。不然也不会收留他,生父已去,薛父赐字是再合适不过了。
  浊清,世人皆浊,唯你怀清。好字…
  晋乐安常常会躲在薛家书房,从书中大致明白了他和薛府一家是因太子弑君事件受了牵连才变成这样的。这事是真是假,是受人诬陷还是有意为之,晋乐安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他一看见血腥或者受了惊吓威胁就会暴走。
  这病夺走他太多快乐,如果没有这病,他是不是也可以像薛长鸣那样,肆意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下午是薛长鸣习武的时间,薛母说让晋乐安回房歇息,可薛长鸣执意要跟晋乐安一起,便随他们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过着,每天早上等管家为晋乐安针灸后,就是读书写字吃饭练拳。晚上薛长鸣会偷偷跑到晋乐安房中,二人相拥入眠。
  薛长鸣也很奇怪,为什么白天一副不让靠近的样子,到了晚上却又不那么排斥了。直到有天半夜,晋乐安忽然梦魇。看着月光下晋乐安紧皱的眉头和满头的汗珠,嘴里还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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