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将放下碗,一杯温热稍烫的水便被递至眼前,常珺方一抬头,便撞进了少卿的灿若星辰的眸子里。
然,少卿只将杯子递给她后便开始念叨,“你应当还要再喝两天的药才能好透,两天之后你若是要先下去玩雪,那还要披两件衣服在身上,要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常珺只听见了她还要再喝两天的药,面色顿时一僵,今早那碗又苦涩又有各种药材怪味的汤药已经称得上是她的阴影。
常珺眼角泛起泪花,十分可怜地问:“能不喝吗?”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未换来少卿的心软,只见面前的人神色坚定地摇头:“不能。”
常珺顿时滑进被褥中,让暖和的被褥盖住头顶,表露出一副不太想理少卿的样子。
少卿静静地瞧着她,思绪恍然飘了许远,半晌回过神来,常珺仍旧缩在被褥里,她心道正巧,看看她到底能憋多久。
不多时,常珺实在是受不住,偷偷伸手扒开一截被褥,正好撞见了憋笑的少卿,神情顿时一僵,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整张脸露出来。
她的脸颊被暖烘烘的被窝捂得通红,面若桃花,一双黑亮的眸子四处乱飘。
少卿不由得软了嗓音哄她,“你也别将那药想得可怕,你喝药前,吃一个蜜果,便不会觉得那药苦,就像之前那样不是吗?”
冷风呜呜地灌进屋中,卷着几片枯叶一道洒进来,少卿走上前将那几片枯叶一片片捻起扔出窗外。
她指尖泛着青光,霎时间便再无冷风灌进来,她只将木窗开了个小缝,再一回头就见常珺笑着向她点头,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大约在下午两点左右,常珺依旧没有半分困意,躺在床上无奈地盯着天花板,连她手边的白兔都睡了过去。
临近一点的时候,外头出了日头,院中的赤雉皆是被放了出来,懒洋洋的在雪地中晒着日头。
少卿左手托着话本,右手托了本左手剑谱——她找弦锦借来了的。
此时,两本书接放置在常珺面前,由她来挑选。
常珺选了那本左手剑谱,随意地翻了几页才发现,这本书恰似崭新,只余书的正中又道深深地折痕。
她这才恍然想起,这本就是弦锦常盖在面上遮住日头的书。
少卿瞧了瞧她手上的剑谱,撇了撇嘴道,“你莫要看她整日吊儿郎当的,那左手剑耍起来真真是厉害。”
听她这样一说,常珺仔细地想了想,发觉弦锦同她喂招时,好似从未耍过左手剑,心下不由得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卿神色一顿,哼哼两声,“前些时候我同她打了一架……没打过。”
前些时候少卿其实并未同弦锦切磋,倒是许多年前同她切磋过一番,没打过。
该说不说,弦锦当真是天纵奇才,凤凰一族毁灭与新生的两股神火几近要被她玩出花儿来。
且少卿又是个专修金木的,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她手上讨到好处,还被削去了半截衣袍。
至于那左手剑,当初少卿同她切磋时,弦锦还并未习过左手剑法,这还是前些年听玄又说的。
玄又虽是个吊儿郎当整日里没个正型的,但从未在弦锦的事儿上诓骗过,她说的只要关于弦锦的话,那就是真的。
常珺望着她扭捏的神情,哎呀一声,无奈地道:“那我也打不过她。”
闻言,少卿又哼哼两声,“没关系,到时候我们俩一起。”
“你就不怕玄又帮她吗?”常珺憋着笑问。
少卿略有些嘚瑟的摊手,“不让她晓得不就好了。”
翌日,天色方一破晓,日头便洒落在积雪上,山上难得没有盘踞着蒙蒙雾气。
常珺的作息又重新变得规律起来——她今早正巧睡到日头初升,不巧的是,少卿端了碗汤药正坐在她床边。
常珺面色稍显狰狞的望着面前飘着热气的汤药,后又无奈地捻起一枚蜜果送入口中,英勇就义般夺过少卿手中的药碗,禁闭双目三两口便咽了下去。
少卿瞧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暗笑。
“笑什么?”常珺将碗递给她时扫过她一闪而过的笑意。
“觉得你有一种侠客的风范。”
“真的?”
“假的。”
常珺当即瞪她一眼,随手就扔了个枕头过去。
第45章 印象
少卿闪身躲过常珺扔来的枕头,方想哄些什么余光就偏见置于桌上的胜邪不停地震动,下一刻银蛇便从其中飞出,直直地飞至常珺面前。
还不待常珺反应过来,银蛇身形暴涨,挤在小小的屋子里,蛇口一张便将已通体漆黑的黑猫和苏小白的躯体一道吐了出来。
身上骤然一重,常珺刚一挪动身子想从苏小白的躯体之下移开时,就见那黑猫瞪着一双瞳孔瞧了她一眼,随即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苏小白睁了眼,张嘴先是喵儿地叫了一声,后又觉察到自己这正是人型,顿时尴尬的同常珺大眼瞪小眼,嗫嚅地吐出一句:“师姐?”
常珺面露欣喜,眼中沁出泪花,略带哽咽的应了一声,拍拍她的脑袋。
苏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常珺身上,赶忙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她的头一侧,发觉这不是在总局的医寮中,刚想问什么便注意到坐在她对面藤椅上的少卿。
她转头就见常珺靠坐在床头,周身似乎都萦绕着汤药的苦味,她又看了看少卿,舌头似乎打了结,结结巴巴的问常珺:“师姐…你…被绑架了?”
“啊?什么?”常珺眨巴两下眼睛,一时间还没跟上她跳脱的思路。
苏小白望着皆是一脸茫然的少卿和常珺,心下替她否定了,眼珠子又是一转,可张嘴还未问出口便听到了常珺的声音。
“师妹是猫妖?还是黑猫?”
苏小白紧抿唇,忽然变得有些局促,怯生生地瞧了常珺一眼,缓缓点头。
常珺哦了一声,关注点有些新奇的问:“你原型是黑猫,怎么化作人形这么白?”
托着下巴看白兔和仍旧只有巴掌大的狗熊掐架的少卿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在常珺看过来时将手遮在眼前,假装瞧不见她。
苏小白揪着衣角,却也不像是方才那般局促的道,“额,师姐,我们九命猫妖是黑猫修成人形会很白,白猫则是相反。”
“九命猫妖?”
常珺蹙眉,转而向少卿看去,收到了一个她也不晓得的眼神。
苏小白抠着手,绞尽脑汁的想一个易懂的解释,“就是…额…就是有九条命。”
常珺瞧出了她的紧张,往旁边少卿身边挪了挪,拍拍身侧的示意她来坐下。
“别紧张,我们修真的又不是什么老古董,会说话的僵尸、修炼千年的鬼修都见过,修炼出人形的妖自然也是见过的。”
苏小白倒是不紧张被常珺发现了猫妖的身份,只是紧张坐在她身边饶有兴致观赏兔熊之斗的少卿——她总是给苏小白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她这回倒是不抠手了,改为抓被褥。
她还是有些紧张。常珺想了想道,“我们现在不是在总局,她们把我偷出来治伤。”
说罢,她将食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回总局,我知道你担心圣夏,但你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你在总局的命灯应该也是没灭的,所以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忧。”
苏小白愣愣的听她说完,思绪还未转过来就又听常珺好奇的问:“你是九命猫妖,那你现在还剩几条命?”
“八条。”
常珺哦了一声,心道还好,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没松懈多久就见苏小白一双大眼不断的在她和少卿之间来回转悠,心中顿时又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她听见苏小白问:“师姐,她是谁?”
幸而常珺早有了准备,从善如流的回答她:“她是我之前出任务时结交的朋友。”
托着下巴的少卿唇角笑意一僵,面色不大好的扫了常珺一眼。
见状,常珺偷摸着从被褥下伸手去拍了拍她,但她应当是忘了苏小白是个猫妖,耳朵灵敏得很,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苏小白自动将少卿划分到和师姐关系亲密的朋友一类中。
既然是和常珺关系亲密的朋友,那也不会对妖有太大的恶意。
只这样一想,那股让苏小白脊背发凉的寒意顿时消散,她面上重新聚起笑,乐呵呵地问:“师姐,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两天?三天?”说到底,常珺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留在这里多久。
倒是少卿终于抬起头,替她答道,“等你师姐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苏小白又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心中又将她划分到能替师姐做决定,且关系亲密的朋友一类中。
一连几日都是艳阳天,但纵使日头极好,天气却仍旧是冷的,冷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是被刀剑割过一样疼。
常珺帮苏小白开了房,就在她的隔壁,至于少卿,她说她帮弦锦打扫卫生,得了一间房可以住,但常珺并不晓得她究竟住在哪儿。
茶室里添了一张软榻,仙家杏树做的,用料奢侈。
少卿面前摆着小壶,耳边却是玄又和朱厌呛嘴的声音,她盯着小壶,只觉脑子里一片嗡鸣。
她侧目去看弦锦,却见弦锦玩着一块狼型木雕饶有兴致的听二者呛嘴的内容,时不时露出笑来。
少卿叹了一气,侧目拧眉,“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点?”
玄又瞥她一眼,念着她和常珺的事儿,硬生生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可朱厌却凑上前用手拨弄着自小壶盖上冒出的热气,他呷了口热茶,叹道:“我自洪荒便觉得你们这些天神比我这个魔族更像是魔族。”
他想了想,煞有其事的补充:“就那种非常凶,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魔族。”
他这番认真的模样倒是给三位天神看笑了,少卿笑了半日,状似认真的想了想,认真的看他,“现在的天神可都不是这样,他们都白衣飘飘,风雅极了。”
朱厌摆了摆手,“我没说那些小辈,说的是你们这一辈的。我记得以前魔族还有个词形容你们,叫什么混世魔王。”
他顿了顿,面色扭曲地开口:“还有那个华阳,她更凶,性子凶,打架凶,感觉她干什么都很凶。”
第46章 面食
闻言,少卿是再也绷不住认真的神情,笑得更大声了,若不是她先前就施了术法隔绝二楼茶室的声音,否则早叫常珺闻见了。
“我此前也听过常羊山一战,”朱厌捧着茶盏,走至窗前,向树上的鸾鸟抛了个眼神,“是从小辈口中听到的。”
他转身憋着笑问:“你们晓得你们在小辈眼里是个什么样吗?”
少卿面容顿时僵住,显然是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倒是没见着的玄又和弦锦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们说你们一边打架一边吵架,”朱厌指了指少卿,“说她还要一把剑贯穿常羊山去劝架,说你们不太正经,又有点不太靠谱。”
少卿倒是早有耳闻,只耸耸肩,她们这些个从洪荒残存下来的神族,从前大多都是放养长大,而后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还不大习惯上界如今的风气,行事作风大多都是自成一派。
倘若不是近些年年纪大了,不太爱在上界四处游玩,大多都避世不出,否则这上界的风气早就换了一轮。
而盘古大帝自混沌劈开清浊二气以来,一直到洪荒结束,上界无时无刻都在打仗,战场上神陨的多是些年轻的神族,就连那些个仙娥仙侍都需穿上战甲编进战部出战。
玄又撇了撇嘴,“你正经?你也不瞧瞧你同那青鸾神女差了多少?”
朱厌当即梗着脖子反驳:“有华阳和常钦这个珠玉在前,我怎么不正经了?”
少卿扶着额顶,无奈的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常钦和华阳之间,也不像你这样…额…死缠烂打?”
“我?死缠烂打?”朱厌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咬牙切齿的道,“我和她那分明就是情投意合!”
少卿继续扶着额顶,嗯嗯啊啊的敷衍他。
朱厌属实气不过,暗骂一声,将茶盏搁在一旁,翻身跳下窗又找青鸾神女絮絮叨叨去了。
火炉里的火苗熄灭,少卿将那汤药盛出来,过手时将汤药凉到恰好的温度。
常珺前几日便已好得通透,但奈何近几日气温骤降,少卿生怕她又复发,就又给她熬了几日汤药,今个儿是最后一日。
总归这些药材都是玄又的,少卿以一棵扶桑古树换来长久的抓药——玄又的这些药材尽是些天地灵宝,即使化作汤药,里头蕴含的清气亦是会对常珺有益。
至于扶桑古树,少卿家大业大,倒也是毫不心疼。
常珺正与苏小白凑在一块儿看那狐狸与书生的话本,乍一抬眼,便见着少卿端着药碗站在门边,她的鼻尖似乎又萦绕起汤药的苦味。
常珺觉得自个儿就要被那每日一碗的汤药腌入味了。
苏小白瞧着少卿端着药碗自她身边路过,面色苍白的向后退了两步。
她前几日有些好奇,舀了一汤勺送入口中,当时就面目狰狞,险些倒在地板上再也起不来,此后每回见到那汤药都避如蛇蝎。
苏小白着实佩服她的师姐,即便汤药苦涩无比,她依旧能面不改色的送入口中。
常珺方咽下蜜果,此时喝汤药倒是不觉得苦,只是鼻尖有些受不了这种苦味,面色不大好的将碗递给少卿。
她恍然想起少卿同她说过,这是最后一日喝汤药,眼前顿时一亮,扯住少卿的袖子问,“我下午是不是能去院子里了?”
许是顾及着苏小白还在旁边,说去院子里玩雪不太符合她大师姐的行事,便将玩雪二字抹去了。
少卿望着她带着希翼的眸子,心下一软,轻轻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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