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他们’据南海方之线索得阴谷墓方,又依据此方动身前往汜水,我欲先行一步抢夺,憾而未成,然汜水墓中之方却也并非‘他们’夺取,恐其后另有一方势力混入,伺机夺方,‘他们’始有所觉,全力追寻对方,因而为我暗中行事做全遮掩。
我并非圣人,写下内情亦非为你阻止‘他们’,仅为我深陷泥沼近十年之代价,少时心高气盛自诩正道,却连累吾妹遭仇家掳走折磨,服毒垂死,我遍寻名医,终于安归芪处得法留她性命,然吾妹口眼具损,双腿已废,后半生半人半鬼,生不如死,我虽将仇家碎尸万段,无以挽回,仇家临死时仓皇吐露长生秘闻,言其百般玄妙,可医百病,我虽不信长生,走投无路,悔恨累身,最终投身暗处,从此再无见光之日。
以上皆为我潜伏所获,真假不知,‘他们’蛰伏百年,深不见底,仅我一人之力如同蚍蜉撼树,渺小可悲,浮沉十年最终只得其身份来源,我既已身入其中,便是助纣为虐,罪无可恕,今留此绝笔,除却告知来人,只求吾妹能得一庇护,逃于纷争,安度半生,莫令其知我死讯,其兄懦弱无能,此后便不能护她了。”
书信最后附有一处地名,宋尘似是将妹妹藏在了山村中的一户寻常人家,地名后还留有一人姓名,林旸余音落下,周遭只闻雨声,她胸口好似受了一掌,一时只觉窒闷,她早料到她们所对付的并非一般邪道,却怎会想到其后竟是一只百足之虫,如今看来竟是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洛渊凝目不语,似有所感,两手松开缰绳,自怀中摸出一物,林旸顺其动作看去,正是楚王陵中她无意从青铜圆台上扯下的羊皮,当时她因此遭人追杀,羊皮便被洛渊收去,此后未再有杀手追来,没想到竟是宋尘将人引了去。
林旸盯着一片空白的羊皮沉吟片刻,低声开口道:“如此算来现今已有四张长生方现世,宋尘口中的‘他们’只取得其中两张,一张在咱们这里,宋尘设法骗过‘他们’,是以无人来抢,还有一张藏于汜水墓中,却不知被何人先抢了去。”
洛渊顺其所言颔首,淡声应道:“残方已为‘他们’用于人身,由万劫方所见,残方恐会引发人身异变,映雪宫下的那些活尸……”
话未说完,忽闻身后车厢内砰的一声震响,两人尚未反应,一道疾风忽而自她们之间掠出,身后同时传来钟林晚惊慌失措的呼喊:“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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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设定因为时间太长当时又只过了下脑子没往大纲里记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一直在冥思苦想这件事,目前定下就是这样,等完结后会从头到尾捋一遍的,顺便修一下前面惨不忍睹的章节,11月学业方面比较忙,断更了一个月,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呀
第222章 生死
那人影虽快,自己却也站不稳当,扑撞在两人身上,踉跄着跃下车去,林旸险些给撞下车,尚未坐稳,另一道纤细身影自两人之间紧随着跳了下去,这一人却显然不会功夫,自疾驰的马车上一落地便狠狠跌在地上,受力翻滚几周,车身经此一阵剧烈摇晃,两匹马受了惊,纷纷昂首长嘶,前蹄高抬,向地上蜷缩的人影踏去。
眼见力势千钧的马蹄便要踏在那人身上,电光火石间两匹骏马忽而惊慌嘶鸣,马身似是受了甚么重大力道,往一侧偏斜几分,短暂的间隙中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鬼魅般将地上之人携出,两匹马斜着身子彼此碰撞长嘶,片刻后渐渐安静下来,雨幕中但见洛渊一手紧握缰绳,另一手揽着钟林晚腰身,正自垂眸看她。
另一边林旸亦破开雨幕追了出去,白霁撞开两人后显然已耗尽了气力,跌跌撞撞地跑出几步后便自己摔在地上,起不得身,林旸见她身下的积水中隐约有血色晕开,心底瞬间沉了下去,两步跃至她身前,正欲抓着她手臂将她扶起,地上趴伏之人却在此时肩膀一沉,反制住林旸手臂站起身来,另一手一把攥紧了林旸衣襟。
天边一道电光照彻黑夜,雷声仿佛在人头顶上落下,撕裂穹顶的白光将白霁面容映照得愈发苍白虚弱,她胸口衣衫半掩,未缠缚好的细布悬悬垂着,被无声却似没有止境的血色染得通透,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扩散得浅淡,林旸怔怔看着,一时竟忘记动作,她能觉出身前力道十分沉重,白霁似乎将整个身体都坠在了抓住她衣襟的手上,好似一旦失去支撑便会颓然倒下,她曾亲身受过这痛楚,知晓她是疼得失了神志,便连现下状似威胁的双手都颤抖得不成样子,林旸张了张嘴,喉间仿佛当真被人狠狠扼住了般,艰涩得只能吐出微细的几字:“冰块脸……”
白霁目光冰冷,牢牢盯在林旸身上,两人于暴雨中无言对立,林旸微微垂下头去,“对……”
然而不等她说完,前襟紧握的力道蓦地松了开,白霁身子晃了晃,猝然吐出一口鲜血,失力向后倒去。
林旸骤然一惊,上前一步扶住她腰身,这才惊觉白霁身子冷得吓人,如冰一般,白霁尚未失去知觉,颤抖着欲推开林旸,她气息又沉又急,显是极力隐忍才未痛吟出声,身后适时传来钟林晚惊慌悲戚的呼喊,林旸咬了咬牙,道了句:“你撑着,姓张的老头能救你。”反手制住白霁双臂,将她往马车处带去。
两匹受了惊的骏马在电闪雷鸣中愈加烦躁,不住踱步嘶鸣,被洛渊拉住缰绳才未发足狂奔,林旸制着白霁进入车厢,钟林晚踉跄着欲跟上,因着方才摔得狠了,试了几次都未能爬上,被洛渊扶了一把才勉强上去,她几乎是爬着到了白霁身前,胡乱抓起座椅上的细布想替白霁止血,蛊效现下已经过去,胸前那道剑伤轻易便可要了白霁性命。
白霁痛得意识混沌,却无法全然昏迷过去,她已然站不起来,却还在意识朦胧中挣扎着往车外爬去,林旸替钟林晚禁锢住白霁身体,看着钟林晚疯了般地拼命想要替白霁止住失血,不忍地阖了双眼,她与白霁相识不久,亦非同洛渊一般同她是高山流水的挚友,她们甚至性子并不相合,她却在这时出奇地知悉了白霁的内心想法,她不想让钟林晚亲眼看着自己如此痛苦地死去。
车厢内被白霁挣扎得砰砰作响,伴随着白霁抑制不住的闷哼低吟,林旸手脚收束,又恐加重白霁伤势,几次险被她挣脱,钟林晚颤手替她施上的银针全被碰歪掉落,林旸看着白霁前襟上愈渐浓重的血色,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无力感,白霁等不到她们去长白了,前次洛渊带着性命垂危的她前去求医,日夜兼程下仍用足了十日方才抵达,白霁同她那时亦不相同,这般伤势已受不住连日劳顿失血了。
仿佛印证林旸的想法般,车帘蓦地被人从外掀开,雨水和着风声争先恐后地扑入,洛渊与林旸对视一眼,目光随即落在白霁身上,目光晦暗不明,她一只手仍握着缰绳,沉默须臾,沉冷开口道:“我们回头,在城外寻一处落脚,阿霁不能在车上熬过这几日。”
钟林晚仿佛听闻不见,躬身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按着白霁胸口,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得浸出血来,她全身都发着抖,却依然固执地想要在颠簸中腾出一只手来替白霁施针,从前澄明干净的眸子此刻暗沉沉地凝着执着,“小白……不要死小白,不要死……”
林旸艰难地冲洛渊点了点头,她那时背后受袭,伏在榻上苦苦挣扎了七日方才侥幸留下命来,那七日实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甚至几次有放弃之念,白霁如今的伤势……
车外马蹄声踏着暴雨调转了方向,往她们来时的小城奔去,幸而她们尚未走远,一个时辰后便回到了先前落脚处,林旸带着钟林晚往城中时曾特意勘测过周遭地形,城外密林往南可入山,林子近官道处时有过路客,往深处五里便杳无人迹,林旸与洛渊商量过,沿小路往山脚处走,最后在入山四里的一处矮坡后寻见了一座破屋。
白霁已痛得没了力气,狼狈地斜靠在车中,青丝散乱,浑身血迹斑驳,令人不忍再看,饶是如此,依然残存了一丝意识牵连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时而咳出一口血来,车厢内早已被血腥气充斥,林旸不等车停,抱着白霁跃下车,撞开两扇破门冲进屋去,屋中虽简陋看着却无甚脏污,看来是时常有人打扫,并非无主。
林旸将白霁平稳放在榻上,方才在车上,当用之药早已替她用过,依然抵不住伤势恶化,现下即便半入昏迷,白霁仍痛吟着想要触碰伤处,同她那时全然无二,因着白霁不住挣扎,她胸前的伤处始终未能完全止血,加之伤痛,看来竟是一日都熬不过去。
林旸垂首站在床前,神色寂黯,她最是清楚蛊毒的可怕之处,功力虽成倍增长,攫取的性命亦是成倍,这世上怎会有甚么公平买卖,最终付出的代价往往才是最恨不能将人敲骨吸髓。
“林姐姐,我来替小白医治。”寂静之中一道语声忽然自身后传来,林旸猝然一惊,回首望去,钟林晚执拗地孤身立于门前,身姿直挺,不知为何有些怪异的偏斜,她唇上还染着血迹,眼眸深黑,整个人遭暴雨淋湿后显得更加弱骨纤形,却是一步步坚定地朝白霁走来,林旸才发觉钟林晚右腿似是受了伤,行走起来一瘸一拐,挪动得十分艰难。
林旸眸中闪过疼惜之色,待要上前来扶她,却被钟林晚勉强避开,钟林晚在床前站定,额上已渗出了一层薄汗,同雨水一道滑落下来,刺得眼中生疼,“我不想分心,林姐姐。”
林旸怎会听不懂她话中意思,眉头深蹙起来,双眼紧紧盯着她右腿,正欲开口,指间却蓦地被一抹柔软握住,冰凉入骨,林旸语声微顿,见洛渊对她微微摇首,复又转向前方,“可还有我们可帮之处。”
钟林晚正自垂首替白霁重新包扎,片刻后,低哑开口:“帮我将小白缚在床上。”
林旸双手一握,忍不住在旁开口:“甚么?”
钟林晚扶榻缓缓起身,回头看向她们,“替我缚住小白,她会妨碍我施针。”
“好。”屋子里沉默少顷,洛渊率先开口,声线清冷,林旸看其动作,似是当真欲将白霁四肢缚在床上,白霁这时似又疼得作狂,身上冷汗淋漓,唇边溢血,痛吟中夹杂着细若无声的轻咳,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弭逝去,林旸阖了阖眼,终是咬牙上前帮手,按住白霁防她再令自己伤口挣开。
三人一同动手,很快便将白霁缚住,榻上之人浑身染血,虚弱不堪,连四肢都被缠绑住,哪里还复往日孤冷清缈的样子,她双手仍无意识地挣扎,拽得床身吱嘎作响,林旸看着只觉心酸,同洛渊一道退了出去,临出门,脚下微顿了顿,最终连一句“尽力而为”都未能说出,她曾亲身经历,无力地感知过洛渊的痛苦,才能明白现下说什么都是无用,一旦失败,两个人便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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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太会写痛……
第223章 不离
经脉好似被人精细地寸寸裁剪过,灭顶的痛楚浸淫全身,疼得人发狂,偏生这份痛楚肆虐地残害过躯体后,还耀武扬威地牵连着最后一丝意识,折磨得人咬舌自尽的力气都不剩,白霁已记不清这是自己发作后的第几日,自感受到痛楚的那一刻开始,每一息都好似身在炼狱,被延长至看不见尽头,每一刻她都觉得自己当死了,然而却又回光返照般地硬撑下来,好像有一根细若悬丝却柔韧无比的线一直牵系着她,她觉着自己舍不得,放不下,却又在无尽的折磨中无能为力地渐渐遗忘了对方。
意识被疼痛消磨得惨淡至极,唯一一丝自我即将消散之际,白霁于浑噩漆黑中蓦地感受到一点温热,好似一滴雨水落入痛苦的狂狼,分明这般渺小微弱,却被她在无意识中感受得分明,白霁迷茫地低吟一声,这点温热又叫她生出了心疼的意识,她已疼得太多,不想再疼下去了。
那滴温热落在唇边,混着她的血缓缓淌下,在她尚未辨明心痛来源之时,接连不断地滴滴落下,仿佛没有止境般,落在她下颌、唇边,灼得人浑身发颤。
混沌无际的黑暗中蓦地涌入一抹赤红,腥甜灼热,自齿缝缓缓渗入,融入身体,浓稠地攥紧心脏,白霁胸口憋闷得几欲裂开,于剧痛之中蓦地生出一股怒火,在她尚未明白时便已烧得炽烈至极,她不想如此,不应是如此,她已为虚幻缥缈的一缕残念被践踏至如此可悲,难道还要叫那人陪着她一道受罚吗?
苍白虚弱的身体好似受了最后一柄痛苦的利刃,疼得将身体中最后一丝生机都激烈地释放出来,渐驱静止的胸口蓦地剧烈起伏,伤痕累累的手脚再度因挣扎而渗出血来,钟林晚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状,惊慌地将手臂移开,鲜红灼目的血沿皓白的小臂不断淌下,淋漓地洒下一道血迹。
白霁双臂无力地拉扯着布条,似在竭力推拒什么,原本轻易便能震断的细布已被她的血染得暗红,她无力地偏过头去,不愿再碰这熔蚀她心脏的毒药,灼热的鲜血雨点般地不住滴下,落在她胸口、脖颈,叫她愈发痛怒难当,钟林晚眼中只见到白霁昙花一现的生机,干裂的嘴唇无声咧了咧,竟露出一抹凄哀满足的笑,有用,血是有用的,小白还可以救。
整整三日,钟林晚熬尽了心血,想尽了办法,她拼命替白霁抑住疼痛,拼命替白霁补益气血,然而人力胜不过天命,白霁终归伤得太重,蛊效的反噬令她始终无法止住失血,药石再玄妙,终究效用有限,而人失尽了血便会死,是天命难违。
钟林晚仿佛受到了鼓励,跪直的身体向前慢慢蹭了两步,右手用力攥紧小臂,小心翼翼地凑近白霁唇边,因着白霁不断挣扎,多数血全落在了外面,将她下颌染得鲜红一片,钟林晚目光温和地看着,半分未觉得可惜,她腾出手替白霁擦了擦,声线缠绵得像是已与对方共死,“没事的小白,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你别担心。”
小臂上潺潺的血流滴落渐缓,钟林晚从床头摸过玉衡,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臂上又落下一道血痕,这一道比方才更加深长,鲜血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钟林晚视若无睹,目光眷恋地在白霁眉眼间停留片刻,垂眸低头,将薄唇贴上涌血的伤口,而后带着蚀骨融心的腥甜,吻上白霁冰冷的唇瓣。
柔软灵巧的舌小心翼翼地撬开白霁紧闭的唇齿,将带着生机的温热缓缓渡入对方体内,这般温柔眷恋的动作却遭到对方更加激烈的反抗,白霁口中含糊地呻吟两声,钟林晚遂觉舌尖一痛,竟叫白霁在意识朦胧中给咬了。
钟林晚将这一口完整度入,方才抬头喘息了两声,口中强烈的血腥气令她回想起身在万劫遭人饮血的日子,身体本能便觉着抗拒,钟林晚强捺住想要吐出的欲望,俯身贴近白霁耳旁,眉眼柔和地弯了弯,声音轻得好似一团雾气,“我晓得不好喝,你忍一忍罢,喝下去你便能好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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