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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围城(近代现代)——乔无殇

时间:2024-04-09 09:01:35  作者:乔无殇
  崔裎觉得喉咙有些发堵,低低地说:“我来还钱。”
  林杨闻言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话,走到柜台前把那个记账本翻出来了,翻到他那一页递给他,示意他划掉。
  崔裎拿着笔,慢慢把自己写下的电话号码和林杨写的“软中华一包,六十五”给划掉了。
  然后给他扫了65块。
  林杨什么都没说,崔裎却觉得他有点想问。
  但他和林杨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心里好奇可以,开口打听这些实在太过冒犯。
  他把郭老头叫他带的饭盒拿出来,递给林杨,说:“郭老头让我给你的。”
  林杨瞟了饭盒一眼,说了声谢谢。
  照理来说,崔裎该走了,可他脚底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就是迈不动道,他就这么站在柜台前,看着林杨打开饭盒,拿着筷子开始吃饭。
  林杨的吃相很好,而且吃得很慢,细嚼慢咽的,像只小猫,吞咽的时候会牵动侧脖颈的肌肉,那里覆盖的伤疤也会颤动起来,伤疤本该是丑陋的,但崔裎却觉得此时此刻它们赋予了林杨某种特别。
  但是什么特别,他又说不清楚。
  等到崔裎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人太久时,林杨已经抬眼看过来了。他眼神淡淡的,看着崔裎,问他:“还要买什么吗?”
 
 
第8章 林杨,你和我说说他
  崔裎回过神来,该说没有,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他:“好吃吗?”
  林杨的表情瞬间变得疑惑起来,毕竟以前郭老头给他送饭,从来没有问过这种问题,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是郭老头叫崔裎问的,只有可能是崔裎自己想问。
  至于为什么想问,林杨很快给了自己答案。他问崔裎:“你想尝尝”
  “我……”崔裎看着他手里的饭,下意识想到的是为什么要吃别人碗里的饭,但还没等他说出来,林杨就说:“郭大爷做饭你不是吃过吗?”
  崔裎:“……”
  合着林杨压根没有要让他尝的意思,甚至连饭盒都没推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崔裎移开目光,说没有,就走了。
  林杨看着人的背影,挑了块土豆夹进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没想到几分钟后,崔裎又回来了。
  他抬头看着人,崔裎面无表情,和他说:“拿包上次那个。”
  林杨给人拿了一包软中华,说:“六十五。”
  崔裎付了钱,却依旧没走,但这回没有沉默太久就开口了,问林杨:“门口那些是你画的”
  林杨朝外面瞟了一眼,知道他说的是画稿,没承认也没否认,问他:“怎么了?”
  崔裎说:“我有个朋友很懂画,我刚刚拍给他看了,他说你的画……挺好。”
  林杨有些意外地挑眉,这个动作看得崔裎像心尖被挑了一下,然后他听见林杨说:“随便画的,不专业。”
  崔裎看着他眼睛,林杨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人家这么不得趣,崔裎也就不多说了,走了。
  他那个朋友的确懂画,而且不是一般的懂。他出来看到那些画稿时也是一阵意外,刚刚进门时走得太急,没注意,但一出门看见错落着摆在架子上晒着太阳的画,莫名觉得艺术嗅觉觉醒,就这么拿手机拍了一张。
  本来都走到对面了,想了想,又把照片发给了他那个朋友,苏玥。
  崔裎失联快半个月了,苏玥乍一收到消息,差点以为是假的,确认了几遍是崔裎发的才回复他:崔大少爷,我他妈以为你死了!
  崔裎还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甚至远在国外的苏玥都知道了。
  不过以他爸那个好事不出门,骂儿子传千里的本事,知道也不稀奇。
  他还没回复,苏玥的消息就跟着来了:这个图什么意思,你离家出走去学画画去了?
  崔裎:没学,随便看到的,你看这画什么水平。
  苏玥本来都没打开大图看,听他这么一说,便仔细看了图。画的是油画,但是好像被水淋过了,基本每一幅画色彩都稀了些,看不出来笔触,但能看得出来色感很好。
  她问崔裎:这谁画的
  崔裎:你只管说水平咋样
  苏玥:说实话,水平看不太出来,但是这个色感,我愿称之为天生画手!
  崔裎:这么厉害
  苏玥:就这么说吧,当年我要是有这绝对色感,不至于改油画学素描啊。
  崔裎:……你那明明是不想被你爸束缚。
  苏玥还在说:有这种色感的人,就算画画技巧方面是个白痴,肯定也能学出头来,这是天赋。
  崔裎拿着手机,犹豫不过两分钟,就重新走进了便利店。
  但林杨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让崔裎觉得很不寻常。
  自己画的画得到别人的认可,为什么不会开心,甚至还要皱眉
  晚上,崔裎去了郭老头屋里。
  郭老头还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崔裎会来找他,笑着问他干啥,是不是要来陪他喝一杯。崔裎看着地上的酒瓶,玻璃瓶,上面写着五粮液几个字。
  崔裎的确有点烦,喝酒也许能帮他缓解一下,便问他:“白的”
  郭老头一见他有要喝的意思,立马喜笑颜开:“白的,好酒,别人我还不分给他喝的,你过来我给你倒一小杯尝哈。”
  崔裎的酒量从小便被练起来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家老头子爱喝,尤其爱茅台,他小时候顽劣便会偷着喝,后来老爷子发现了,居然也不拦他,每次喝就拿个小杯子给他倒一点,只尝尝,崔裎小时候基本都会喝醉,长大了就不会了,后来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去酒吧比在家还勤,各种party从来没含糊过,酒量这块自然不可能小。
  郭老头还是个挺有仪式感的人,喝酒有一套专门的小酒盅,给他倒了一小杯,崔裎看着他半口的量:“瞧不起谁呢?”
  郭老头笑他:“年轻小伙儿不要急,这个酒度数高的嘞!”
  他把酒杯推给他,问他来找他有什么事。
  崔裎举着酒杯,码不准该不该问。
  他绝对不是爱八卦的性子,也从来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只要自己快活,也只关注自己的不快活,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居然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
  郭老头也不急,给自己倒了一盅,和崔裎碰了一杯,细细品着喝了。
  崔裎看他喝了,也一口闷了。
  酒精入喉辣得他差点咳起来,他好久没喝酒了,还有点不习惯。
  但这杯酒一下肚,身子就热起来了,大脑好像也兴奋起来,原先还顾忌的东西也不顾忌了,畏头畏尾从来不是他崔裎的性格,他问:“楼下那个林杨,你和我说说他”
  老爷子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但他也不介意告诉他。其实这么多年来,林杨自己不提,他的故事却是传得人尽皆知的,每次郭老头去公园都能听到有人提起林杨,总要说一句“可怜的娃儿,还好自家有出息”。
  可漩涡中心的林杨却好像从来不曾在意这些,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也从来没有不准别人说,他知道众口难堵,也知道那些一叹二唏嘘的话语里其实没有多少真正对他的同情,更多的是以感叹他人命运的方式,哀悼或拔高自己的命运。
  郭老头是后者。
  “小羊这个娃儿,要讲起来们,其实也是个苦命的。”
  “其实说起来,他算是我看到起长大的,和我亲孙子没得差别。他身上那些疤,是十多年前咯,他现在开店那个门面,以前是他爹妈的,后面遭火烧了,就没得人要了。那些子,我家这个房子都还没起起来,我儿子还在读大学。小羊才八九岁吧,有个弟,还没满三岁。”
  “那天下大雨,火烧得凶,大半夜遭的火,那些子我还在屋头睡觉,也还年轻嘛,半夜听到有人喊遭火咯,就起来克外面看,没想到那个门面,外面是卷帘门嘛,里面全是一片红嘞,我记得他们外面有个后门,就想到从后面跑起克里面救人,那个时候火警也来咯嘛,消防车在外面拿水管灭火,我们要过克,人家不给,就有两个人从后门冲进去了。过了哈,小羊就遭抱出来了,人都昏死了,身上的肉都烧熟了,我都没敢克看,医院的救护车也来了嘛,我跟到先把人送上克,消防员又走里面克救他爹妈,后面我克医院了也不晓得。再回来们,听到他们讲,他爹妈估计是晓得起火了,不晓得是要跑起店里面拿东西还是咋个,反正跑到店里面克了,人都烧成碳了,他弟在他妈怀里面,也一起烧死了。”
  崔裎听得沉默。
  郭老头却像陷入了回忆,说起来没完。
  “后头嘛,人家来调查原因,说是电线起火,又是店里面的东西干燥,烧起来快得很。不过人都死了们,也不管是哪样原因咯!原本那些子我都以为小羊要遭救不回来,没想到还救回来了。本来我讲小羊他爹妈都死了们,喊他跟我过,那个时候我供我儿子读大学,也不讲有钱,但是工地上一天一百二十块,也还算可以的,而且我儿子有出息,等他毕业了要养个小羊肯定也能养,但是小羊自己不挨我,后面就克孤儿院了嘛。”
  崔裎蹙起眉:“所以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是喽嘛,”郭老头说:“他不和我一起生活,我也没得办法,就给他克了。孤儿院只养他们到十八岁,小羊高考考得好,本来要讲出克上大学,但是孤儿院哪点有钱给他交学费,我说我来拿这个钱,人家学校也找人资助,说肯定有钱给他读的,小羊又说不读了。”
  崔裎觉得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升藤,他按捺住了,问他:“为什么”
  “不晓得他的,反正后面是把爹妈那个门面又盘下来了,就是对面那个,刷了墙,重新开小卖部。”
  其实看到林杨身上的疤,这样的故事并不难猜。但是真正听人说起来,崔裎还是觉得有些唏嘘,别人的苦难或许听起来并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你恰好认识承受苦难的人,恰好看到了这人那样异于平常的平和,便很难不去想,原是这样的遭遇夺去了他的鲜活。
  没想到郭老头还说:“小羊命苦咯,小时候他不爱讲话,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身上的疤不好看嘛,孤儿院人家有人领养也不要他,学校里面的学生也欺负他,给他水杯里面倒尿啊,给他书包都烧咯,我想起来都想哭,这个娃儿懂事得很,他又不想孤儿院的老师麻烦,半夜跑回家来哭,就在楼脚那个门面里面哭啊,半夜三更的我听到以为是野猫,跑克对面看,才晓得他在学校遭人打咯,身上全是血。”
  崔裎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发现自己无法想象那样的林杨,无法想象他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样子,无法想象他半夜一个人抱着膝盖在被火烧过的房子里一个人嚎啕大哭,更多的是,无法想象他遭遇了这些,那双眼居然还这么平淡如水,没有沧桑和怨怼,只是淡淡的,什么都不包含。
  这一夜,崔裎睡得很沉。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后面喝得真有些上头了,和郭老头聊了林杨的事情之后他就有些昏头,但他能感觉到郭老头那时候还没醉,老头拍着他的头,和他又说了好久的话,说到了他那个有出息却英年早逝的儿子,说到了他自己的早年在工地搬砖还被称为劳模,后来留下病根,腰和腿一下雨就疼得睡不着觉。
  崔裎昏昏沉沉的,听没听进去真不记得了,最后只记得郭老头拍着他的头说:“小崔咯,所以如果你爹妈闹离婚哈,你也不要难过,人生在世哪点都有不如意,我听你打电话讲还有爷对你好,你也不要灰心,你家还有钱,你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好好读个大学,二天出来好好找个工作,也慢慢享受一下生活。”
  他只来得及后知后觉的想,他指定是醉了,要不然怎么感觉见到了老爷子
 
 
第9章 陈耀
  昨晚的夜聊后劲太强,以至于崔裎第二天早上都没敢在窗台面前吃早餐。
  今天的旧朗依旧是大雨,早上起来天便黑得厉害,乌沉沉的压在城市上空,平端叫人喘不过气来,便利店门口的画稿已经收进去了,靠近路边那扇碎了玻璃的窗户也被修好了,崭新的玻璃纤尘不染,映射着路边来回奔跑想要赶在大雨前回家的人。
  崔裎坐在床上,盯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昨天去找林杨还钱时,他站在那个空空的小隔间里,那个小隔间的墙壁昏黑,分明是火烧过的痕迹。
  崔裎突然想,林杨为什么不去读大学呢?为什么要回来这个被火烧过的房子里开一个便利店
  他在祭奠,还是在赎罪
  为那场大火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而赎罪。
  在崔裎的经验里,这样苦难从来都是以新闻的方式呈现的,甚至是那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社会新闻,要么是浏览器的推送,要么是老爷子买的纸质报纸印在最不显眼的中脊,字号小得可怜,却刊登了一个人一生的悲剧。
  以前,崔裎一直觉得他的人生很不圆满。爹不疼妈不爱,明明是他们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却要痛恨他的出生,小时候他不懂,却耳濡目染,渐渐接受了自己真的是个“坏种”,接受了自己天生就该长成一个坏人。
  他的父亲是四十岁了还流连酒场做花花公子不知道责任为何物的人渣,他的母亲是永远学不会做母亲,永远只会把错误往他身上推却又不敢忤逆老爷子离婚的懦夫,他的父母长不大,学不乖,所以他也觉得自己理所应当长不大,学不乖。
  可是他突然想,如果他是林杨,在这样的境地下,是不是长大了还重要吗?乖不乖还重要吗?没有人会管你长大了没有,也没有在意你学乖了没有。
  因为没有父母的庇护,乖不乖,成熟不成熟,是没有意义的。
  某种程度上,他也没有父母的庇护,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乖不乖,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过去为什么那么多次闯祸,他爸妈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或许对他们来说,闯了祸的儿子是多出来的麻烦,没闯祸的儿子是同一个屋檐下的空气,他好像一直都理解错了。
  他把他们班老师打了的那次,老爷子去学校,和校长说他是个好孩子,不可能没有理由打老师,当时崔裎想的是,老爷子真天真,还以为他是以前那个三岁小孩吗?打老师需要什么理由,看他不爽就打了啊!
  可老爷子说:“小裎这样,只是想吸引父母的关注,他本意不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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