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仍在继续。
大巫贤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染在首骨之上,紧接着,她便亲自剪去了郑磊的衣服,那惨盈盈的绿光照着他健壮的肌肉,着实诡异极了。
难道……真要看着郑磊去死吗?沈吉的内心无法接受,他的冲动如火焰般腾起——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揭露灵蛇与药]
[二,冷眼旁观]
眼瞧着冲动的沈吉就要冲上前去,忽有只大手用力拽住了他。
沈吉回头对视上江之野。
他已猜到了沈吉的想法,低声否定说:“没人会相信你,绝不能冲动。”
此时,跳舞完毕的镇民已经纷纷跪下,沈妈妈紧张地看了眼江之野,似是看破了什么,转瞬间她便硬拽着儿子逼他跪倒在地。
沈吉在矛盾的情绪中僵持片刻,最终选择了理智,毕竟破坏祭礼和救出江鹤不同,自己若因此丢了性命,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火光中的大巫贤念念有词,毫不犹豫地拿出刺青针。她蘸上色料,开始在郑磊的身体上飞速刺画起来。
那动作干脆利落,肉眼可见的速度中,郑磊的双臂和脊背上逐渐出现了大黑天的形象及骷髅符号。
这过程想必极端疼痛难忍,因为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汉子,竟像条濒死的鱼似的,一直无助地颤抖挣扎。但哪怕他青筋暴起,也终没有能力挣脱束缚,身上汗血交加的模样,更被火把照出了诡异的色泽。
很多时候,残酷会被混淆成神圣,从而暗自滋养恐惧,让懦弱的人类无处可逃。
*
目睹哥哥遭受这么大罪过,不远处的郑容泪流满面。但她当然不会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反而更加诚惶诚恐地用力叩拜
那女孩的脸上,已看不见原本的青涩和迟疑。
梦傀触发检测。
“玩家郑容同化指数上升为80%”
又是个要失去自我的人,沈吉因此刻什么都不能做,而莫名身心俱疲。
*
尽管大巫贤的动作极为娴熟,但仪式仍旧持续许久,待她终于刺好了最后一针,奏乐戛然而止。
信徒抬起血淋淋的郑磊,把他放到华丽的黑色棺材中。镇民们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瓜果或鲜花,依次相送,数千份“礼物”很快便将半死不活的郑磊完全淹没了。
大巫贤仍在旁举着拐杖翩翩起舞,她衰老的身躯在恐怖的光影下显得异常高大而邪恶。
当最后一名孩子将花放在郑磊头上时,大巫贤方才收起手臂,高喊道:“礼成,欢送引路使!”
信徒们早就等不及了,立即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沉重的棺材,将它推入了河中。
永远静静流淌的河水,从不在意自己承载的是什么。放着郑磊的棺材,很快就在飘动中沉没无踪。
数百年来,全镇人都在饮用这河水……
沈吉忽然情不自禁地狼狈干呕。
旁边花白头发的镇民不由哼了声:“真是小孩,这就受不了了?以前呐,引路使可是要被分吃干净的。”
沈吉望向他衰老干瘪的脸和黑黄的牙齿,片刻间,再也压制不住强烈的反胃。沈妈妈毫不嫌脏,哭着把他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
「观察者数量:97651」
「精彩,献祭同类是何等野蛮的文明!」
「大数据统计,三号宇宙的祭祀数量高居榜首。」
「呜感觉副本快结束后,后面看什么?」
「求一个令使大大现实生活直播……」
「做梦,沈奈搞坏了通路,连副本信号都不稳。」
「想阿奈了!仔细看沈吉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真的,一艘跃迁飞船悬赏沈爹资料!」
*
虽然如今食人的陋习已废,但庆祝却是必不可少,将郑磊处理完毕后,榕骨镇便开始大摆宴席。
那些镇民中能为此而伤心的实在不多,大部分都有种逃过一劫的喜悦,加之还得了骆家发放的钱粮,心情自然更加放松,很快便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了彻夜的笑语欢声。
然与外面的热闹不同,骆家大宅里完全陷入死寂,骆离被抬回来后便无法自控地痛哭不止。
这啜泣,一方面是角色失去爱人的伤心,另一方面,是他本人感觉到自我意识消散的恐惧……
夏柯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好在有个老嬷嬷端着汤进来,说道:“喝点吧?”
骆离只觉得心脏和头都要裂开了,骂道:“滚!”
嬷嬷无奈地给夏柯使眼色:“喝掉,让他睡下。”
夏柯这才强制扶住骆离,掰开了他的嘴巴,骆离猛呛了几口,挣扎得更加厉害。
幸而混乱之时,大巫贤已从祭礼匆匆归来,她确已年迈,但无论身在何处都像定海神针般可靠。
老嬷嬷赶紧端着碗消失。
大巫贤自是满身疲惫,却仍不动声色,冷冰冰地走骆鸢门外,只问:“你还要丢人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骆离已经哭到声音沙哑,瞬间如鬼魅般猛扑过去,他的身影被灯笼投射出怪异的形状,怒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之前答应的全是放屁!如果你非不同意,倒是直说啊,直接打发他永远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呢!”
尽管大宅内只有巫贤的心腹信徒,但她仍不希望孙子胡言乱语被太多人听见,故而未说半句,只看向旁边的养子。夏柯心领神会,强行拽着披头散发的骆离去了密室。
*
这房间是巫贤进行刺青学习的神圣场所,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焚香,却仍遮掩不住色料刺鼻的气味。
眼瞧着木门被大巫贤关上,夏柯才松了力气。
因巨大悲伤中而失控的骆离,根本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立刻冲向大巫贤:“我恨你!你不如杀了我!”
夏柯手急眼快,再度把他拦住。
大巫贤忍着身体的不适,轻咳了两声,只淡淡地说:“别轻贱自己,郑磊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他不是!”骆离扭曲着美丽的脸,怒道,“如果没有他,我宁愿和我爹一样!干脆一了百了!”
这话让夏柯难得有了嫉妒的表情,也终于让大巫贤迟疑了神色。骆离趴在地上发出怪笑,越笑越凄凉。
片刻后,大巫贤恢复了端庄冷酷:“郑磊对榕骨镇还是有用的,我没有想选中他,之前也没骗你。”
骆离完全不信:“少胡说了,我把驱蛇药亲手给了他!你不想,蛇怎么会去找他?”
大巫贤不易察觉地瞥向站姿僵硬的夏柯。
夏柯蹙眉:“跟我无关。我想杀他,用不着迂回。”
骆离仍旧满眼是泪:“现在你满意了?我也当不成巫贤了,没有人再会愿意相信我,你不会又想逼着我娶妻生子,继续你的罪恶勾当吧?”
大巫贤哼了声:“我怕是活不到那个岁数了,以后你自己的路得自己去走,我劝你先冷静冷静。祭礼已经结束,世界上再也没有郑磊这个人了。”
原本一直怪笑的骆离愣了两秒,转而再度失声痛哭,哭到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张着嘴将头往地上撞的狼狈样子,当真像疯了。夏柯顿时露出了几分于心不忍。
大巫贤见过太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哪怕对亲孙子也不会温声细语,只是皱了皱眉,打算先把骆离关上几天再说。
没想她刚示意夏柯准备离开,夏柯就发出惊呼:只见骆离的嘴角和鼻间已流出浅浅的血迹,夏柯不禁蹲身扶住他,震惊地望向了大巫贤。
*
榕骨下的欢声笑语,简直像来自地狱的欢腾,白猫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过镇政府的屋檐,眼见这边的守卫数量大打折扣,立刻趁虚而入。
说是办公室,其实完全是刘盛一手遮天的黑窝点,江之野绕过巡逻的打手,好生探索之后,才撬开了地下仓库的铁门。
这里面是有不少冷兵器和零星一些子弹,除此之外,便是些奇怪的杂物。
虽然未抱着百分百的信心,但沈吉的思路还真没错。未过几分钟,江之野便在箱底找到些残破的警官证和笔记本,的确是从前死者留下的。
……刘盛为什么不干脆毁掉这些东西呢?
他一时未想到答案,考虑到此地并不安全,起身边走,临走时,还顺手拿了些子弹塞进衣中。
*
正在水边忙碌的刘盛全没想到自己已后方起火,他正和王越秦忐忑地站在岸边,满脸翘首以盼。而宋德佑则很不耐烦,一连抽了好几根香烟。
好在下水捞人的打手还算给力,几分钟之后,便已有阵阵水声传来。
刘盛赶忙迎上去搭手帮忙。
王越秦在旁讨好一笑:“要不要给封了尸啊,这泡过水了,容易烂。”
宋德祐立刻变脸:“你想坏我家运势?”
王越秦摆手:“哪敢,全听您安排!”
说话的功夫,刘盛几人已把郑磊的尸体拖了上来,他在努力装袋之时,发现尸体腕上的手表不错,便顺势摘下踹进了兜里。
宋德佑瞥见,顿时更加鄙视,但他已得到自己想要,也没多说,只道:“不错,明天车就会到。另外一件事也不能拖延。”
收了定金的刘盛立刻保证:“那是自然。”
宋德佑这才让保镖抬着尸体,背手得意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刘盛和王越秦相视一眼,再听着远处镇民们的载歌载舞,刹那间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很显然,他们已因那事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短时间之内,必须得同辱与共才行。
王越秦率先勾起嘴角:“喝一杯去?我还得跟你商量个计划,非常要紧。”
刘盛也笑:“走,正好我家还有两坛好酒。”
天上圆月高悬。
地上不似人间。
第27章 榕骨镇
酱油焖的红蟹, 在热气腾腾中散发出诱人的鲜咸香味,刘盛很喜欢这道菜,吃得满嘴流油, 含糊不清地张罗道:“动筷子啊, 愣着干什么?”
王越秦哪有这心思:“昨晚闯到这里开枪的是谁?”
刘盛噗地吐出个螃蟹壳:“没抓住,不过……看身手跑不了那几个人。”
而后他又擦着嘴角坏笑:“不会是你引来的吧?”
原本愉悦的氛围忽然凝固了起来。
王越秦摆手:“哪可能, 你怎么还草木皆兵上了?”
刘盛哼哼:“不过今天你算是立下了大功,那骆离没完成祭礼, 以后也没可能再做巫贤。”
王越秦严肃:“事已至此,下一步的计划马虎不得。”
刘盛又打开了个大螃蟹, 将里面的红膏刮了刮,吃掉后抿了口酒, 才不紧不慢地说:“其实骆离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巫贤也知道, 所以她应该还是想稳住状况, 借着那把老骨头继续敛财。”
王越秦嗤笑:“可最近这几桩命案, 很难善后。”
刘盛:“所以就先让她折腾去, 暂且配合也无妨。”
王越秦:“那我们……”
刘盛把蟹身全吞进嘴里, 嚼得兴起:“那当然是按照原来的安排, 干干脆脆取而代之。”
这话正中王越秦下怀,毕竟进入这个副本兜兜转转到现在,越发觉得跟着眼前人算个活路,说不定继续坚持下去,活到最后得到首骨力量的就是自己了。
故而他赶忙给出建议:“其实别的都好说, 这群傻老百姓也好糊弄, 就是骆家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门道实在太多, 光指望郑容一个丫头是不成的。”
刘盛说:“确实,特别是那条蛇,养、控都麻烦。”
【主线任务:应对与镇长的合作】
【告知真相】
【有所保留】
电子音响过,老练的王越秦已有主意,他将自己收买骆家信徒得来的线索全讲出来,而后建议道:“所以现在没有谁知道那蛇药的做法,但沈家剩下的骨粉,却还能用上不短的时日,必须得搞到手里。”
刘盛停住吃饭的动作:“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那女人对巫贤忠诚得狠,我不想在动手之前打草惊蛇。”
王越秦不屑:“忠诚?现在收买她是顶容易的事。”
刘盛眨眼:“帮她把儿子送走?那小子可不老实。”
王越秦:“让她以为被送走就成了,死无对证。”
刘盛颔首不语。
王越秦坏笑:“不过我一个外乡人,不方便出面。”
刘盛做事并不含糊:“明白,放心,我来安排。”
*
沈吉当然没有去参加庆典,他本就伤势未愈,这两天淋了雨,又被祭礼刺激到,吐过之后就莫名发起了低烧。回家后着实难受,只能倒在床铺边闭目养神。
不知是怪梦连连,还是未眠的绮想沈吉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那荒诞而又货真价实的杀人场面,一会误以为灵蛇要朝自己扑来,一会又瞧见满身是血的郑磊准备接自己上学。
待到浑浑噩噩中再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天已极黑,而远处的欢笑依然未停。
梦傀忽道:“可算醒了,在副本里也不能糟蹋身体啊,伤病会影响你的行动力!虽然本来就不强吧。”
沈吉无语地抓抓短发,他不敢耽误,忙从床上虚弱爬下,缓步走了出去。
说也奇怪,平日大门不迈的母亲竟不在院内。
……难道也跟着乡亲们喝酒去了?
尽管身体仍旧不适,但郑磊暴毙的后患无穷,沈吉趁机披上黑袍子离开院落,打算找江之野商量后续备案。
*
却说江之野同样没有拖延拿到遗物后,他便匆匆返回猎屋,准备带上虽鲁莽但武力值超群的弟弟行动起来。
没想趁夜而入,室内却只剩下满地狼藉,瞧见角落断掉的绳索和扯破的被单,再检查过猎刀和弓箭,便可知那家伙是真铤而走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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