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人间很值得(GL百合)——洛阳姑娘

时间:2024-04-13 07:11:43  作者:洛阳姑娘
  那公子觉得荒唐,便笑了:“怎么?还不许杀了吃肉?还要像狗啊牛啊一样养起来?”
  豆腐婆婆点点头。
  那公子作揖道:“罢了,在下不敢要。在下自己都吃不饱呢,哪里敢添上一张嘴。您老人家再问问旁人罢!”
  纵横抱臂倚在尘烟弥漫的柴扉上,面容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
  青鲤鱼躲进缸底,又浮了上来。
  豆腐婆婆思忖一晌,缓缓挪着步子向夜明珠和纵横走来。因为年迈,都踏不出声音。
  纵横轻轻唤道:“婆婆。”
  “姑娘,老朽呀,快要油灯枯竭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阎罗王提了去了,也怨不得,命数罢了。心里头放不下的,除了那丢了的儿,便是鱼缸里这一条鲤鱼。老朽没了,谁还能喂它呀?它可不是要活活饿死了!算来算去,这鱼,老朽都养了四十多年喽,桂子镇人都大多活不过四十。官匪兵绅,饥荒恶疾,轻轻易易就要了命。想来,这鱼都有灵性了啊。”
  夜明珠想,老人家当真料得不差,青鲤槐序早已得道成妖,他不离开桂子镇,是因为挂心您。您却也挂心他。
  这样微妙又温暖的牵肠挂肚,一端联系着将行就木的老人,一端联系着风华正茂的青鲤妖,世间之事,便是这般令人喟叹。
  纵横道:“四十年了,这么久。”
  豆腐婆婆滞笨地捏碎红菱,洒下水缸。却没有青鲤鱼凫来啄食。
  纵横身子灵活,往水缸中一瞧,登时惊甚:“鲤鱼呢?怎么不在了?”
  槐序不见了。不仅豆腐婆婆寻不到,夜明珠和纵横收集昨日入前尘的息泽,也寻不得他。消失得彻彻底底,仿佛从未存在。
  婆婆驼着背,像被驱赶的犬马一般围着小酒寮转来转去,可是哪一寸角落,都没有那一尾青鲤鱼。
  “鱼怎么被偷走了……”婆婆手足无措地坐在摇摇晃晃的木凳,两只手仿佛从未相识一般你拢着我,我抠着你。夜明珠想,一个人失去了最后拥有的一点儿东西,便是这般反应。
  婆婆没有落下眼泪,苦到深处,眼泪会在从前岁月的一个时刻悉数流尽,犹如井泉干枯。
  夜明珠转念又想,槐序不会被凡人掳去。他是妖。他留在桂子镇是因为心甘情愿,倘若离开,亦是心甘情愿。
  他怎么蓦然离开了呢?
  纵横小声道:“他是不是,为了不让婆婆挂心,去得放心不下,所以自己离去了呢。”
  夜明珠颔首:“兴许。”
  “那你我,以后可就见不到他了。”
  “他会去何处呢?”
  “可能像你我一般,在人间游历,行至何处,便留在何处。也许留一个时辰,也许留一年,也许留一世。“
  豆腐婆婆在桂子镇集市上见到她的青鲤鱼,是在四十余年前。
  那个时候,槐序不过九十四岁,虽已修出喜怒哀乐心耳神意,却未曾修出人形。妖过百岁,方可得人形。所以他被罟自水中捕出,反抗不得。只能在集市上慢慢等死。
  旁的鲤鱼虽说也是命不久矣,但最不幸的,还是槐序。因为他对即将到来的厄运知晓得清楚。
  摊主是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一壁杀鱼,一壁招徕客家。槐序看着同类的鳞片像雪一样撒在水里,流泪了。
  只有对人间悲痛了如指掌之人,方能感知一尾鲤鱼的无助。杜媪担着买来酿酒的粳米和椒草,路过槐序。她粗布的墨紫裙摆沾满尘泥。看到了鱼目悲泣。
  镇子甚小,几乎家家户户都认识。杜媪停步,问道:“白老九,你爹的病如何了?能下地了不曾?”
  摊主一刀剁下一只鲤鱼的头,槐序心里的惊恐像妖异藤蔓一般无休无止地长起来。那一只鲤鱼的眼中有冤意和狰狞。
  白老九寒暄道:“哟,豆腐娘娘,这么早出去!我爹,嗐,还是老样子。一日三餐得人喂着,半分也离不得跟前。”
  杜媪道:“你今儿生意倒好,才开张不久,便卖的只剩下一条鱼了。这条青的,个儿不小,怎么卖的?”
  “十个钱。对您,是十个;对旁人,十五个钱我都不愿卖。看这鱼的身子,一锅炖出好几斤鱼肉来!够多少人饱一顿儿。”
  白老九用沾满鲜血的手拨动槐序,要它看起来活蹦乱跳地,可槐序满眼都是泪。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身子也会被剁成几段,抽筋剥皮下油锅。
  杜媪叹气道:“六个钱如何?近来酒没几个人买,手里也不宽裕。明儿你再来吃酒,茴香豆腐送一盘儿。”
  白老九笑着摇头:“您这可是难为兄弟了!六个钱,是在是卖不成。多好的鱼啊,哪能六个钱。”
  杜媪长叹,又随口寒暄几句,离去了。她本有心救槐序,奈何囊中羞涩。
  世事难料,白家老九晌午还与人逞刀杀鱼讨价还价,午时便魂归黄泉。原是叛军又来拿人,见他是个有气力的壮丁,押了便走。白家老九自是不从,他呼喊着:我爹还在家呢!我若跟官爷们去了,他要活活饿死渴死啊!求求各位官爷,给各位磕头了!
  叛军们如何肯听,几个人上来,掀翻了鱼摊,槐序骨碌碌滚在尘土中,艰难地呼吸。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人救白家老九。槐序看着这一幅众生悲苦图:无人敢替白老九言语,虽说平日里朝夕相处,然而叛军杀人不手软,谁拿自己的命来赌?有一个而立左右的叛军,扪着一个姑娘,推在地上便染指。还有仓皇匆匆逃走的老叟,不慎跌了一个踉跄,后面的人踩着他的背继续疾走。有个瞎了双目的乞丐,小心翼翼拿着一根竹棍,不知该往何处容身。
  白老九还在哐哐哐磕着响头,一个官爷一脚踹在他右脸:不识眼色的腌臜脓包!快走!
  这一瞬间,白老九才意识到,一切再无转圜的可能。
  
 
第十四折
  他一边叫着爹,爹,儿先去地府等爹。一壁举起杀鱼的刀,没命地向叛军劈去。说来荒谬,他杀鱼时无比娴熟,却不敢真的劈在叛军身上。
  叛军大怒,夺下刀子,一刀劈碎了他的颈子。像杀鱼。
  槐序在白老九的眼眸里,看到与方才案趈上鲤鱼一般的感情。
  后来槐序方明白,无论是人,是妖,是鬼,甚至是神仙;皆有对上谄媚、对下欺凌的本能。无可免俗。
  到底是槐序命不该绝,杜媪发现了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他,把他带回去,养在水缸里。洗去满身血污。
  那日围火夜话时,天泛起晦暗的乌黛色,笼罩着人间灯火。槐序曾问夜明珠:“姐姐心中,情为何物?”
  夜明珠轻轻看了一眼纵横:“两心期许,彼此珍重。”
  “我呀,没有所爱之人,也没有知己,甚至,两位姐姐是我唯一认识的妖精。这么多年来,我不需要旁的感情,花前月下也好,生死相随也罢,繁花绣锦,轰轰烈烈,最终都是要归于虚无。豆腐婆婆她,虽说她能拿出来的很少很少,但她每日不曾忘记喂我。就这样细水长流的四十年。这样我便无限满足。因为她今日给了,明日还会给,明日给了,后日仍旧。四十年来,我躲在酒寮的水缸中,无数酒客来来去去,脚步声里带着悠闲的,嗓音里带着促狭的,举手投足带着算计的,眼角眉梢写着木讷的,什么样的都有。无论他们谈古论今,谈旁人,谈自己,句句里有关窍,听得久了,即刻能拆出前因后果。张家财主今儿还是家财万贯,明儿连糠都吃不上。巷尾的秀才读书时,雄心壮志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谁知考取功名不过三年,便搜刮起民脂民膏。马掌柜和马夫人琴瑟相调,当真一对璧人。后来,马掌柜身患隐疾,马夫人便日日在小酒寮后与人苟.且,呻.吟声不断。姐姐们,人间变数这么多,有些时候都来不及反应。可豆腐婆婆,永远都把我养在水缸里,照顾我,对我说起她的悲喜。我想要的,真的是春日菱角,夏日桂圆,秋日蟹足,冬日烧芋。如此这般,岁岁年年。”
  更漏过。又是新的十二个时辰。
  纵横闲闲道:“哎,你说,小鲤鱼他当真便这么走了?”
  水缸里,仍旧空空荡荡。
  夜明珠笑:“想来此事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你我且作壁上观。”
  纵横道:“来来来,喝酒。咱们今日便走,等豆腐婆婆醒了,好好儿道个别。”
  夜明珠微微凝神,道:“桂子镇。缘何唤作桂子?”
  纵横道:“兴许是,不是有这么一阕词?重湖叠山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夜明珠弯眸,宠溺地弹指赏了纵横一个榧子:“好你个登徒子,今儿倒风雅起来。”
  豆腐婆婆至前庭,颔首道:“二位姑娘。”
  夜明珠起身道:“老人家,在下与内子叨扰数日,劳烦照拂,多有不安。今日来向您辞行。”
  纵横手里折了两只春杏,欢欢喜喜扑过去,递给老妪:“婆婆,送给你的!喜欢吗?”
  婆婆笑得温柔:“多谢了,多谢。闺女们路上慢些。”
  这次唤的是闺女。不是姑娘。
  纵横笑道:“后会有期!有缘再来喝婆婆的酒。至于那青鲤鱼,莫太挂心,指不定哪一日,他便一步一步走回来了呢。”
  三个时辰后,夜明珠和纵横顺着曲折磐山路,一壁走着,一壁分糖葫芦吃。
  “你尝尝这个。酸甜酸甜的。“
  “啊呜。“
  “纵横,甜吗?“
  ”甜。相当甜。“
  “甘草杏脯呢?你落在路上了?“
  “没有鸭。全被我吃光了。”
  夜明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姑娘她实在不可理喻。
  纵横笑从双靥生,反手在运息幻化万宝囊取出杏脯:“还差几块儿。给你留的。”
  夜明珠却吻住了她的唇。
  “唔……”
  “你比杏脯,甜得多。”
  桂子镇。
  四十余年前白老九支设鱼摊的集市上,几个卖豆腐的老叟在闲闲议论。
  “哎,听说了不曾?杜家小郎君,五六十年被伤天害理的叛军掳去的那个小郎君,忽然回来了!回来找他老娘来了。”
  “你听谁说的?敢是胡诌乱聊呢。四五十年不见人影儿,怎能说回来便回来!”
  “小晋,你可别不信。当真是杜家小郎君!哎,只可惜,杜媪等了他一辈子,如今临了,他才回来。多少年岁虚度了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还是同窗来着!你买了冬瓜糖,说是等他回来要分给他,他如今可回来了。你那糖呢?”
  “呸!有客,还不分豆腐!”
  杜家小郎君立在小酒寮前,正想唤娘亲,却怎么也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来。豆腐婆婆像顽童一样坐在地上,张着苍老的口哭嚎,仿佛在忍受凌迟酷刑。
  此时此刻,他像个神情又宽容的母亲,她像个放纵又脆弱的稚子。
  “娘,是我!我是守儿啊。”
  “娘,您不记得儿了?”
  “您听我说,真的,不是儿狠心不回来……这么多年,实在是寻不得母亲,兵荒马乱的……娘,您别哭!别哭!”
  豆腐婆婆哭嚎着抱住杜家小郎君,喉咙仿佛被撕裂一般哀号。杜家小郎君把下巴磕在她瘦削的肩上。
  杜家小郎君今岁年满六十,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腼腆孤僻,会悄悄偷腊肉的小郎君了。
  “娘,以后儿永远不走了!不走了。儿给您养老送终啊。”
  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老去的儿的面容,尘满面,鬓如霜,依稀还可看出昔年少年的轮廓。便是阔别半生,她还是记得清楚,自己的儿眼角的弧度,眉梢的形状,一分不差。原来,当年那个少年老去,是这一番模样。
  待老妪平静了几分,她问道:“守儿,可有妻室?子嗣如何?”
  杜家小郎君看着那黧黑水缸,满满一缸,皆是鲤鱼泪,滴滴生莲。他微微一怔,随即晦涩道:“说来惭愧,儿对不住娘,更对不住祖宗。这乱慥慥的世道,能孑然一身活着已是不易,哪里还有闲钱娶妻生子!”
  老妪拼命地摇头,仿佛要摆脱鬼魅:“不说这个,守儿,咱们不说这个!回来就好!只要能见着你,娘便是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啊。”
  “儿不孝。儿陪着娘,永远陪着娘。”露出孩童痴态的白头翁叟抱住老妪。豆腐婆婆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鳞腥。
  三日后。桂子镇小酒寮的豆腐婆婆寿殁。她死得很安静,仿佛这一世结束地正是时候,本该在杏花吐苞时归去。享年八十有二岁,亦是寿终正寝。
  而蓦然归来的杜家小郎君,蓦然无踪无迹,他回来的这些时日,犹如一场大梦。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彼时,纵横和夜明珠,这才知晓温暖的谜底。夜明珠道,世事,当真是千回百转,甚是有趣。
  清澈的溪涧中,游曳着一尾青如玉的鲤鱼。它已是人间水中俗物,再非灵兽。
  纵横尚未来得及反应,只笑道:“哟!小鲤鱼,谁都寻不到你,没想到你在这里。”
  鲤鱼置若罔闻,摇尾离去。
  夜明珠叹道:“百年之妖,不可幻化音容笑貌。若逆天幻化,必是要修为湮灭,从头来过。槐序如今只是一尾无知无识的青鲤鱼,他心甘情愿舍弃了百年道行。也罢,只要他觉得值得,那便值得。”
  纵横道:“原来如此。你我助他知晓杜家小郎君五十年前便逝世,故永远不会回来。他为了让豆腐婆婆死前见一见小郎君,便逆天幻化成他的模样。”
  山雾幽眇,泉流云止。
  许久后,二人并肩坐在林泉边。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纵横枕着夜明珠的肩,若有所思:“小鲤鱼他当真重情重义。妖若动情,必情深刻骨,灰飞烟灭。”
  夜明珠温柔道:“或许朝夕相伴,他早已将杜夫人视作母亲,杜夫人亦将他视作亲子。也是一番舐犊之情。”
  “这样也好。小白。“
  “小白?”
  “小白便是你呀,美人儿。你不是一颗雪莹莹的夜明珠吗?“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