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民变真相,太上也不是非要查出点甚么来推卸责任,但象舞新朝的处处针对和提防太恶心人,对于八年帝王生涯,太上心里本无任何愧疚负担,却是被针对得狠了,被骂得凶了,她就生了叛逆心,想反抗了。
结果稍微一查,不仅发现内阁不想让她查,还发现点别的事,百无聊赖的太上来了劲,要给百无聊赖的梁园人手找点事做,也要给皇帝柴篌整点危机感。
“你不让老子巴适,老子也绝不让你安逸”,太上的想法继承其相父,除去西南的开山军与其一脉相承,想来别人永远搞不懂。
.
向晚,同归的李清赏和李昊又饿又累回到梁园,甫进主院客厅,发现东边侧厅里摆放许多制作陶器的东西。
身旁李昊哇地跑过去看,李清赏紧随其后,生怕这小子手快毛糙给弄坏啥,边转头问跟过来的柴睢:“这就开始着手啦?”
“啊,那不然再给它们举行个开制仪式?”柴睢嘴损多少有些分人,见李清赏吃噎,她有些暗爽,“倘这几日没其他闲碎事,大约两三日后能出成品。”
李清赏点头同时,李昊视线从一堆堆他没见过的工具中拔出来,兴致勃勃问:“姑父姑父,您要制作甚?捏泥人?”
“不要再唤姑父。”李清赏轻声提醒他,继而对柴睢抱歉一笑。
与李清赏四目相对,柴睢平静移开目光,看向两眼放光的李昊:“嗯,捏泥人。”
“哇!我想跟您一唔……”李昊明朗热烈的话还没说完,被他姑姑飞快捂住嘴,警告:“不你不想,居学没写完书没背会前你一点也不想。”
“我唔唔唔唔唔唔!”李昊手舞足蹈挣扎着,向柴睢投来求助目光。
不用猜柴睢就不是个可靠队友,立马倒戈劝他:“听你姑话,待你旬休时我们可以再一起捏陶器。”
李清赏赞许般点头,李昊得以挣开他姑姑手,期待中有些疑惑:“淘气,淘气还能捏?姑姑常说我淘气,这要怎么捏?”
一下逗乐屋里俩成年人。
冬日天黑早而明迟,寻常百姓人家望天色作息,此刻怕已吃过饭躺下睡觉,梁园条件优渥,进夜后屋里月缸晓屏碧,用膳入寝各有定时,此刻还早,柴睢招手道:“先写会居学,吃饭时慢慢说。”
李昊听话地越过他姑姑朝柴睢走过来,蹦哒着好奇:“夫子说食不言寝不语,您怎么还要和我吃饭时慢慢说?”
柴睢揽住李昊肩膀往西边吃饭的侧厅去:“话说的是没错,食不言寝不语,可咱俩一天没见,坐一起慢慢吃慢慢聊不是也挺好?”
李昊沉吟片刻,点头同意:“您说的有道理,那我先赶紧写居学……”
望着李昊顺毛驴般就着饭桌去写居学的样子,李清赏有瞬间的恍惚,好像往常那个一提起写居学就非要和她斗智斗勇闹几个回个的猢狲,与今日的李昊不是同个人。
李清赏看眼周围各种制作陶器的用具,以及角落那几袋子泥土,决定今儿也要抓紧时间批改点学生居学。
不多时,小饭桌前三人围坐,柴睢撑着脸颊盯李昊算数算,不时出声引导一二,李清赏大任得卸般轻松在旁批居学。
时间差不多时,纠正李昊一个算数方式后,柴睢顺口道:“你在汴京可有啥亲戚?”
李昊兀自低头掰着手指头做算数,李清赏抬头,见柴睢眼睛落在李昊算数本上,她又看眼李昊,琢磨太上这句话应是问的自己,遂答:“无有任何亲朋戚友。”
“我以为你认识有姓刘的人。”柴睢把右手撑脸换成左手托下巴,眼睛盯着李昊算数没撤开,“今个有人给你送来份请柬,姓刘。”
李清赏疑惑片刻,低下头继续批居学:“别是送错了,我家似乎很久以前在汴京有过门亲戚,却不姓刘,后来就没了往来,我自己也没朋友在这里,应是谁人送错了。”
“不会有错,指名道姓要给你,”柴睢从墙边柜子抽屉里拿来请柬,那富贵荣华造型顿时晃花李清赏眼,“你自己看。”
李昊也好奇抬头看,被柴睢伸手在他算数本上点两下,小猢狲飞快低头继续算题,太上一言不发的压迫感比他姑姑的鸡毛掸子更管用。
李清赏已然被请柬华丽贵气的外形所震撼,接帖时甚至用帕子擦了双手,小心翼翼打开看,请柬抬头赫然写着她大名,“李清赏”三个字在泛着花纹光色带着淡淡香味的纸上写得既专且正。
继续往下看,请柬最后也清楚写着“梁园李娘子”等字样,落款是刘毕沅,她把这贵气堪比面前贵主的请柬内外翻看:“落款者我不认识,刘毕沅,你认识么?”
“我认识!”低头算数的李昊插嘴道:“刘毕沅是皇帝爷爷他大舅哥。”
李清赏心想回头要找机会教这小子大人说话时小孩不要随便插嘴,这厢眼睛看向柴睢,用疑问语气问李昊:“你确定?”
李昊点头,笃定道:“今日班舍里私下都在说他,有同窗说他家亲戚收到了国丈家请柬,要去吃席,他们都说能吃到刘家酒席的,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姑姑,您也是达官贵人啊?!”
“我不是达官贵人,”李清赏喃喃着给他示意太上:“你身边这位是达官贵人。”
李昊把姑姑和姑父分别看了:“可是请柬不是请的您?”
“对啊,”柴睢眼神回应了门口前来询问是否开始用膳的涤尘,接住李昊的话跟风问李清赏:“邀请你的,你去么?”
忽被面前两人齐齐看着,李清赏有些莫名,笑起来,模样娇甜:“我不认识他,去甚个百晬宴,别是鸿门宴罢。”
柴睢微笑,愈发好整以暇:“好端端为何说会是鸿门宴呢?”
“……”笑意戛然而止,李清赏心中咯噔一下,千防万防的结果是自己说漏,若非当着太上面,她恨不能立马拍自己嘴。
入梁园至今,李清赏已严格按照和光首辅叮嘱的注意事项谨言慎行,尤其在太上面前,奈何她实在心眼不多,照虎画猫也学不好他们汴京人七窍玲珑八面周全十分周到的巧心思,稍有不慎即说漏嘴。
她努力控制笑里的心虚,解释:“我不认识他,他却要请我吃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可保证酒席不是鸿门宴?”
李昊刚点头表示同意姑姑观点,算数本被人轻轻点了两下,他缩起脖子低下头继续算数。
点他算数本的人显然对他姑姑的回答不满意,戳穿道:“鸿门宴,他图你甚?”
“啊?”李清赏下意识看向李昊,觉着当着孩子面再说下去不太好,搪塞道:“到吃饭时候了,先吃饭罢,其他的我们回房再说。”
恰好涤尘领婢子端着饭菜鱼贯而入,柴睢起身帮忙收拾桌上笔墨纸砚,趁李昊去把笔本放旁边,她稍微弯下腰与李清赏低语:“那你抓紧时间好好想想,回屋后要怎么滴水不漏地应付我。”
李清赏回以甜甜笑,脑瓜子里嗡嗡的,怎么就不留神让柴睢抓住小辫子了呢!
【📢作者有话说】
【1】百晬置会:婴儿诞生满一百天举行的贺宴。晬:周,满一周期。置会:置酒设宴。
7 ☪ 第七章
◎盼相见◎
贵主有如徐徐图之的法子简直折磨人。
李清赏在这种无法言喻的折磨里煎熬地过吃饭,一路磨蹭到批完学生居学,墨迹至洗漱结束,转头一看,柴睢披被子盘坐在床榻上,拭目以待般朝她拍了拍身前空处。
这种感觉简直像凌迟处死,一刀刀剐肉,却绝不让死。
做过皇帝的人与没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的人区别在于,前者只需一个眼神送过来,后者即刻感觉自己被看了个透,啥都不剩。
鉴于以后还要住在同个屋檐下,李清赏决定不再负隅顽抗。
她磨磨蹭蹭过来,盘腿坐到床榻头,侧身对柴睢,低头捏衣角,声音像被憋在喉咙里,需很大努力才挤得出来:“兄长派人护送我来汴京找和首辅,出庆城后没多久,我们遇见土匪流寇,护送我们的人被……”
那几位士卒甚至有直接被砍死在她面前者,即便时过年数,她每每想起无不难过,死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有说有笑,有七情六欲和父母朋友的人,不是壮烈书上一个个端正工整的陌生人名,也不是统计册上一串串轻描淡写的冰冷数字,她头次经历生死,做不到无动于衷。
看出李清赏努力压哽咽,柴睢伸手按按她膝盖,掌心干燥温暖,有安慰意味,也有鼓励的意思。
覆上膝盖的手在阴雪冬月的夜里格外温暖,觉冷的李清赏险些颤栗,轻抽鼻子道:“后来又遇见过好几回流寇乱贼,他们想捉我和昊儿,都被我们想办法躲了过去,待来汴京见到和首辅,他告诉我们,我们其实是被人追捕一路,追捕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和那个叫刘毕沅的人有关,和首辅不让我透漏出去,怕我招来杀身祸,也怕把你牵连进来。”
“很好,”柴睢肯定李清赏的勇气和智慧,这些内容和随之探知来的消息出入不大,“和首辅有否告诉你,刘毕沅为何要捉你们姑侄?”
李清赏点头:“说是和兄长在庆城军当差的一些公事有关。”
“不要试图糊弄我,李清赏。”柴睢还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骗成傻子,公事有公事走的路子,越是公事越要撇清亲属,李舍在军二十载,再蠢也不会因公事把自己家眷牵扯进去。
李清赏转头看柴睢,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澄澈而充满诚挚:“我看过兄长要我交给和首辅的东西其中几样,一份是是庆城军的粮草采办花销单据,一份是军中官员和汴京往来的信件,信件落款盖着‘刘’字印,和首辅说这就是刘毕沅派人捉我的原因。”
逻辑正确,因果正确,情况也符合,没有不自洽之处,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已经被骗住。
柴睢淡笑着看进她眼睛:“你或许不知道,刘字印作为朝中新兴世族,几年来所涉问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舍命进京告他状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李娘子,真实情况若仅是如你所言,你与令侄不至于被和首辅想方设法送进我梁园来。”
说着,太上往前稍微倾身,距离拉进,压迫感让人躲无可躲:“这里可是梁园。”
皇帝想进也得按规矩通传,得允方能见太上梁王的——梁园。
与太上目光相接,那温和却又锐利的寒眸使自己后背隐隐出冷汗,李清赏咽了咽发干的喉。
太上平时说话软糯,虽大多时候嘴里话不多,但若与她说话她会正常应答,连昊儿的天马行空亦能在太上这里得到慎重对待,太上面冷心热还有些内向,即便有时腹黑吓唬人,也从未露出过任何让人不适的锋芒。
可这回,太上在慢条斯理的步步紧逼中露出了些许让人恐惧的獠牙,久居高位的威慑比李清赏第一次见和光那般严厉的重臣时还让她害怕,她甚至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感觉自己被太上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的谎言与遮掩也已被看穿。
“您别这样,我,我有些害怕,”李清赏收回视线,闪躲中把头埋更深,“真没骗您,我所见所知就是这些,如若您不信,大可让我与和首辅当面对质。”
柴睢:“……”
很多事和光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才要想方设法还原真相,李清赏这一球推给和光干得委实漂亮,精准拿捏柴讷之。
柴睢撤回身,手按住自己膝盖捂捂,敛眉垂目间撤了上位者的震慑气势,温和下来时说话调子仍旧软糯:“旬日后国丈府百晬置会,你去否?”
李清赏声低若蚊:“不想。”
“好,”柴睢微顿,既然这女子如何不肯讲实话,她便故意不把拒绝后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讲,“到时候我想办法。”
“不去会怎样?”李清赏补充问。
行,想起来问就不算真傻。柴睢无意识间翻了下按在膝盖上的左手,手露出被子,掌心朝上地搭在膝头,正沉默着组织语言,李清赏怯怯把手搁进她左手。
柴睢愣住,不敢动:“干嘛?”
“啊?”李清赏更愣,鼻音淡淡:“不是你先伸手的么?”
不知是李清赏微红着眼眶呆头呆脑的样子太过娇憨可爱,还是这女子时而精明时而蠢笨的样子惹人乐,柴睢心里痒痒了两下,没板住俨肃脸,嗤嗤笑起来。
手甩还给她,柴睢道:“收请柬不代表必须得去,看刘毕沅甚么想法了,若他一门心思想你去,那他便会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不得不去,威胁你和李昊人身安全问题大可不必担忧,你想想其他有啥能被他威胁的。”
李清赏抱住自己被甩回来的手,翻起眼睛想了想,摇头:“家里除我和昊儿外别无他人,坏蛋总不能用昊儿舅舅家来威胁我罢?他们与我关系不疼不痒的,再者说,昊儿是被他舅舅赶回我家的,昊儿外祖父母没说甚,那这应算是断了关系。”
“别的亲友呢,”柴睢别有用心引诱:“还有没有其他亲友?或者你家有没有甚把柄、小辫子会被人抓住。”
一听这话,李清赏不干了,直起腰杆声音微扬道:“我家虽是寻常小门小户,比不得您家大业大,但我们从来不干坏事,我父亲当年办身后事,知府去吊唁时给我父亲祭了块豆腐,他说我父亲这辈子清清白白端端正正,对得起所有人!我兄长和父亲一样堂堂正正!”
呦嘿,兔子急了呢。
柴睢伸手掌心朝下按,示弱:“好好好,没有把柄没有小辫子,抱歉,我不该这样说,不要生气?”
“哼!”清清白白的李清赏清清白白地生了个气,抱起胳膊把脸转向外面。
见李清赏这个样,柴睢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不该没忍住笑那下,这下可好,难得严肃一回又立马丢了气场,反被拿捏。
“咳!”她清清嗓子,试图重新严肃起来,结果被对方飞快瞥了一眼,挺不满的表情。
柴睢:“……”
这甚情况,造反?
柴睢道:“你不肯信我,啥都不肯说,我也无法判断可能会出现何种问题,那不然你就走一步看一步呗。”
8/9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