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齐子元应了声,“但……”
“陛下要是信得过,”齐让将礼单递到齐子元手里,格外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后续的事我安排人去处理。”
齐子元一滞,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礼单。
齐让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北奚使团做的事,自己凑巧让人送了礼单过来,他就顺着用来做了提醒。
所以他是在证明那天在这软榻前说的话——他会帮自己成为能背负起大梁江山和天下百姓的好皇帝。
对着礼单沉默了一会,齐子元终于开了口:“皇兄看过也没有什么心仪的东西吗?”
“嗯?”齐让本来只是随意翻了翻,抬头迎上齐子元带着期盼的视线,略微思索了一下,“我看里面有一只弥山进献的白鹦鹉,就它吧。”
齐子元立刻打开礼单翻到了弥山那页,确认过之后,立刻道:“好,我这就让他们送过来!”
齐让看着他一副如释重负又心满意足的样子,弯了眼睛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劳烦陛下了。”
“是我该谢谢皇兄的,”齐子元捏紧了手里的礼单,看着软榻上的齐让,莫名觉得心情复杂,最后干脆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皇兄。”
齐让被他的举动惊到微微睁大了眼睛,最后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要是还有空闲可以陪许戎玩一会,维桢不在没人陪他撒欢,他无聊的紧……就当是帮我了。”
仁明殿的书案上还摆着没处理完的朝务,更别提郑太傅今天留的抄书作业。
但齐子元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去外面玩。”
他扫量着齐让的脸色,又放缓了声音补了一句,“皇兄你好好休息一会。”
对上那么一双眼睛,齐让发现自己已经不太会怀疑那关切是不是真心实意,声音温和地应了声:“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陪着许戎撒欢的时候有多快乐,熬夜补课业的时候就有多痛苦,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齐子元差点没能爬起来去上早朝。
朝务依然是繁重的,郑太傅也并没有因为他前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减轻课业。
晕头转向地勉强撑了一整天,齐子元暗自下了决心,透支的快乐果然是要不得的,以后还是要先忙完正事才能撒欢。
然后就这么一直忙到了除夕。
被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齐子元的意识还有些恍惚。
天不亮的时候他醒过一次,被陈敬小声提醒今日不用早起可以再睡一阵后,就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瞪着床顶看了一会,齐子元慢慢坐了起来,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
其实早几日就休了朝,奈何郑太傅诲人不倦,甚至提前了上课的时间,所以这日竟然是他穿越之后头一次在太阳升起之后起床。
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仁明殿内是一片忙碌景象。
虽然来往的宫人们刻意放轻脚步压低了声音,仍然时不时地有声响传进暖阁,听得齐子元有些好奇,随意穿了件外袍就开了门探头去看:“陈敬?”
陈敬正指挥着人换红烛、贴桃符,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扭过头看见只穿了件单衣的齐子元连忙上前:“陛下起了怎么不唤奴婢?”
“难得睡了这么久,朕还有点恍惚,”齐子元说着话,打了个呵欠,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一片火红喜庆的布置让他终于有了一点要过年的实感,“今日朕要做什么?”
“今日……”陈敬犹豫了一下,“奴婢伺候陛下梳洗,等着一会开宴。”
“开宴?”齐子元有些茫然,“不是晚上吗?”
“是晚上,”陈敬稍顿,小声道,“陛下,现在已经申时了。”
申时……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怪不得肚子饿的厉害。
齐子元揉了揉鼻子:“那先梳洗吧。”
除夕夜在皇城里开家宴算是大梁历代的传统。
把皇城里各个寝殿的主人、有品级的妃嫔、皇嗣甚至在都城的宗亲们凑到一起,设宴饮,安排傩舞还有各种表演,热闹又喜庆地过上一整晚。
不过齐子元既没有妃嫔又没有皇嗣,又不想再把宗亲们请过来相看两相厌,加上那位深居简出一心修行的静宁公主并不喜热闹,所以这顿家宴勉强凑了一下,也只在他和周太后之外又算上了齐让。
因为只有母子三人,地点便选在了慈安殿。
齐子元到的时候,离开宴还有一会,宫人们在外殿进进出出为了马上要开的宴席而忙碌,周太后独自坐在内殿的软椅上,一边饮茶,一边专心致志地看一本经书。
“母后,”齐子元行了礼,目光在那经书上稍稍停留了一瞬,“近来身体可还好?”
“太医晨间才来请过脉,康健的很,”周太后合上经书,抬眼看了看齐子元,“皇儿倒是瘦了些。”
“瘦了吗?”齐子元满不在乎地摸了摸下颌,露出个笑容,“可能是儿臣长了个子,抽条了就显得瘦了。”
周太后闻言顺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从上次因为宗亲的事儿去了仁明殿,他们母子二人就再没打过照面,现在仔细端详下来,回都城登基后的这段时间,齐子元似乎确实又长了点,还是少年人的底子,却又好像长开了点,眉眼间的那股茫然和怯意早不知散在了哪里,虽然还是有些明显的孩子气在身上,却又有了成人的坚定。
隐隐地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皇帝的样子。
“是长高了些。”这么想着,周太后难得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再过一年,皇儿也该及冠了。”
到底是要过年了,连周太后的心情好像都好了点。
原本还因为上次见面不太愉快而有些担心的齐子元稍稍放松了点,刚想顺着聊几句及冠的事儿,就听见周太后又开了口:“也是时候把婚事提上议程了。”
“婚事?”
……怎么皇帝过年也要被催婚?
齐子元睁大了眼睛,迎着周太后的目光,勉强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儿臣年岁还小,婚事还是等等再说吧?”
“皇儿也不小了,你皇兄娶淑德皇后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哪怕是你父皇,大婚的时候也才十七岁,”周太后说着,语气有些无奈,“你当初在乾州,哀家人都见不到,这才由着你随心所欲地过了这么多年,把婚事也耽搁了。但现在到底不一样,你既已继了位,这皇城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空着,总要早日成婚,能延绵子嗣,也好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安心。”
“儿臣,儿臣……”眼见帽子越扣越大,齐子元支吾了半天,最后勉强道,“最近朝务繁重,儿臣心思不在这里,还是再等等吧。”
“皇儿专心朝政就是,”周太后道,“皇儿的婚事关系社稷,不能儿戏。即使从世家女里选,家世之外容貌、品行、才智也须得好好考量,总要挑上一段时间,待哀家都安排好了,皇儿只做最后决断就行。”
不能儿戏?
仅凭着所谓的家世、容貌、品行,就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后半生捆绑在一起,这样的婚事还不算儿戏?
“母后,”齐子元张了张嘴,“儿臣不想……”
就这么草草地决定自己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子的一生。
“皇儿,生在这天家,坐上这皇位,许多事就很难再随心所欲。”
话还未说完,就被周太后打断,她看着齐子元的眼睛,声音里多了齐子元听不懂的感叹,“原本哀家想着,先得了宗亲的帮助,让你坐稳了皇位再考虑后续的事,但到了眼下这种境况,只能先找一桩牢靠的姻亲,不然这皇位……”
“太后,陛下,”宫人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太上皇到了。”
“知道了,”周太后转过视线,看向齐子元,声音低了几分,“先开宴,婚事以后再慢慢商议。”
“……是,”齐子元抓了抓头发,心情复杂地看了周太后一眼,“那儿臣先出去了。”
齐让已经在外殿落了座。
听见一连串的行礼问安声时,他抬起头,看见齐子元耷拉着脑袋从内殿出来,一脸藏不住的心事。
习惯了少年人总是笑眯眯的样子,齐让忍不住皱了皱眉,率先开了口:“陛下。”
“嗯?”齐子元转过脸,瞧见是齐让后神情放松下来,“皇兄!”
因为只有母子三人,这次家宴便没有分席,齐子元顺理成章地挨着齐让坐了下来,扫过他因为一路过来吹了风而发红的脸,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陈敬,不多时,一个精致的袖炉就递到了齐让跟前。
“怎么不见江公子,”见齐让接了袖炉,齐子元这才安心,四下里看了一圈,只瞧见了那个叫韩应的近卫,“在殿里陪阿咬吗?”
“江家在城里有旧宅,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不能不管,就让他带着许戎一起回去了。”齐让摩挲着袖炉,微凉的手指逐渐感觉到了些许温度,“也省的把许戎自己留在永安殿。”
是了,江维桢也有自己的家,除夕这天也是要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就像这没多少亲情的帝王家,也是要开一顿家宴的。
正想着,周太后已经换了衣袍,从内殿里走了出来。
齐让还坐在原处,点了点头就算是施礼:“母后。”
“让儿来了,”周太后的目光在齐让脸上稍稍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也没再多言,目光转向了齐子元,“开宴吧。”
为着这场一年一度的家宴,整个皇城上下,包括尚食局在内的各殿各部费劲了心思,等真的开宴之后,却没有一丁点团圆饭的热闹和喜庆。
继母子的关系本就尴尬,又有一个皇位横亘在中间,所以即使心大如齐子元也能感觉到周太后与齐让之间的冷淡和疏离。
幸而天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周全和得体,因此这顿饭的气氛虽然有些奇怪,看起来也还算是母慈子孝。
甚至当周太后掩着唇带了些许疲色开口说自己要去休息就不陪他们兄弟二人守岁的时候,齐让面上的关切看起来比齐子元这个亲生儿子还要真挚几分。
“让儿也该好好保重身体,”周太后看着齐让那张依旧苍白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又回头看了齐子元一眼,“明日记得安排太医去为你皇兄请脉。”
齐子元应了声,又跟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恭恭敬敬地将周太后送回了内殿。
周太后退了席,这家宴也没什么必要再继续下去。
齐子元跟在齐让身后慢悠悠地出了殿门,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怎么连颗星星都没有……”
齐让闻言也顺着抬头看了看:“要落雪了。”
“那阿咬该开心了,”齐子元说完,朝齐让看过去,“江公子和阿咬今夜回来吗?”
“江家有传统,除夕夜要家人一同守岁,这个时候城里也宵禁了,”齐让一边向前走一边随口道,“所以我让他们明日再回。”
齐子元却脚步一顿:“那皇兄不就要一个人守岁了?”
“嗯?”
好像除了幼时母后还在的时候,之后的所有除夕夜,齐让都是独自在永安殿度过的。
习以为常的事,落到齐子元这儿倒好像是多不能接受。
“陛下不也是要一个人守岁吗?”齐让轻轻笑了一声,“这天下之主,总是要成为孤家寡人的。”
“……是哦。”
齐子元愣了愣,声音低了几分,语气里是难掩的低落。
“你……”
借着内侍手里的灯,齐让似乎瞧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水光闪过,疑惑还没问出口,就被突兀地打断。
齐子元向前小跑了几步,站到齐让面前:“皇兄……”
“怎么?”齐让轻声回道。
“皇兄,我想去永安殿和你一起守岁,”齐子元微仰头,看着齐让的眼睛,“可以吗?”
齐让眼底有一瞬讶异闪过,而后回过神来:“许戎不在,永安殿里也热闹不起来,陛下要是不觉得冷清,过来就是。”
“好啊,那我……”齐子元弯着眼睛想了想,“那皇兄先回去,我回仁明殿拿些东西再过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扫刚刚的失落,好像突然就又高兴起来了。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齐让笑了一声:“好,我回永安殿等你。”
对于齐子元要去永安殿守岁的决定,陈敬十分震惊,尤其听见他要的东西更是沉默了半天才勉强问出一句:“陛下真要带这些去永安殿?”
“是啊,”齐子元一边说话,一边从枕下摸出个不算大的锦盒收到袖中,后知后觉看向陈敬,“是不是这个时辰了不太好准备?那不然……”
“那倒不是,奴婢只是……有点意外,”眼见齐子元面上有失落闪过,陈敬立刻道,“陛下放心,奴婢立刻让人去准备,待会直接送到永安殿去。”
“好,”齐子元弯了眼睛,“不能让皇兄久等了,我们先过去吧。”
没有许戎在的永安殿确实格外的冷清。
齐子元进门的时候,齐让正在书案前看书,殿里空荡荡,那几个近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一只通体雪白,顶冠却是淡黄色,两颊还有两颗圆形红斑的鹦鹉站在旁边的木架上,有些好奇地看着突然进门的不速之客。
“皇兄!”齐子元打了招呼,径直走到木架前,“这就是那只弥山进献的白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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