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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纯白的蝴蝶翩跹着落在了摇曳的铃兰上。
白浮舟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蝴蝶，只顾着说话。那蝴蝶好像并不怕人，在铃兰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忽闪着翅膀朝着二人飞了过来。翩跹绕腕，然后停在了白苏手腕那翠生生的镯子上。
两个人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这只蝴蝶上。
它先是在那玉镯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扇着翅膀绕着两个人飞了一周，最后停在了白浮舟的肩头不动了。
白浮舟和白苏对视一下，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那只蝴蝶的翅膀。它动了动翅膀，却没飞走。好像认识白浮舟一样。
“都听到了，对吗？”白浮舟有些怔忡，缓缓看向了墓碑。碑文之上，印着陈念安的照片。女人笑得很温柔，眉眼似水，清丽温婉。
她看起来年轻又漂亮。毕竟，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七岁。
这只蝴蝶出现的过于巧合，它所表现出的亲和力，让白浮舟不得不多想。毕竟已经见识过白苏这盆栽化形，见识过大隐隐于市的月老和诸位神明，如果说亡故之人的魂灵变成只蝴蝶，白浮舟也不会觉得多稀奇。
相反，他觉得这样反而还挺合理。
于是白浮舟伸出手，想要轻轻的拢住那只蝴蝶。
白蝴蝶振了振翅翼，拒绝了他。它扇动着翅膀，从白浮舟指尖的缝隙飞了出去，绕着墓碑盘旋了两圈。
“白苏，你能感觉到吗？我觉得这只蝴蝶是她。”白浮舟一撑膝盖站了起来，看着那只蝴蝶，轻声道。
白苏仰头看了眼白浮舟，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很远的地方还有几个正在祭拜的人影。
他掌心贴着地面，一丝神力悄若无声的深入土壤，小小的枝桠破土肉眼可见的生长，然后开出了一朵花。
盘旋的蝴蝶在上面落了脚。
白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那似乎只是普通的蝴蝶。他看着白浮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白浮舟朝他伸手将人，说道：“起来吧，地上凉。不管是不是，我妈应该会喜欢你，听说，她比较乖一点儿的小孩。”
两个人又朝陈念安鞠了一个躬，发现那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远了。
白苏顺着蝴蝶飞走的方向望了过去，远处有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抱着一束花走了上来。那女人似乎很敏锐，白苏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似乎就被她察觉了。
女人原本拎着裙摆低头在看台阶，却猛然抬眸朝白苏这个方向望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对上了。
白苏一窒，又有了初见宋陵游时的感觉。
她不是凡人。
死别白栀子
第八十一章 少年
女人盯着白苏看了两秒钟之后，抬手扶了下自己盘发上的木簪，浅笑着冲白苏点了下头。显然她也感觉出来了，白苏并非凡人。
白苏报之一笑，眨了下眼睛移开了目光。
那只蝴蝶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怎么了？遇到熟人了？”白浮舟问道。
白苏凑近了，轻声道：“不是熟人，对方好像也是神仙，但是什么来路我并不清楚。”
左右他们好像并无交集，不必花时间去结交认识。
回去的时候他们并不着急，沿着山路慢慢下去的。昨儿夜里下了大雨，山间泥泞并不好走。白苏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格子走得很认真，埋头盯着台阶连路都不看。
“小心！”
白浮舟说的时候已经完了。
白苏和一个同样埋头走路的少年撞了个满怀。一个上山，一个下山，都没收着力道，再加上湿滑的山路，一下子人仰马翻。
少年怀里抱得东西哗啦一下撒了一地。橙子延着山坡滚了一段然后掉在了树坑里。
白浮舟连忙伸手，稳稳当当接住了向后摔的白苏。
对面那个少年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独自前来，身后无人，狠狠摔了个屁墩儿，发出了一声闷哼。
白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在白浮舟的怀里懵了两秒之后，连忙直起身来去拉那个少年：“你，还好吧？”
少年带了不少东西，怀里还抱了一束花，现在被撞倒七零八落，摔在地上之后花瓣落了不少，散在泥泞里变得一团糟。
他双手刚刚为了缓冲，撑在了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
听见白苏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白苏，眼里全是红血丝，底下好大一片青黑。
白苏愣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你，你没事儿吧？”
少年看起来有些迟钝，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他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下。
水果花束散落了一地。
不知道为什么白苏突然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尖看了眼白浮舟，然后转头对着那个少年问道：“我要不先拉你起来？”
少年盯着稀碎的花束，眼睛一下变得泪汪汪的。他吸了吸鼻子，大概是想要控制住眼泪，能够看到他咬紧了牙，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他抬头，和白苏对视。表情因为在控制眼泪而显得有些倔强。
白苏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半弯着腰，犹豫了一下往前进了一步想要把他拉起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不知道是碰到了哪个开关。
少年的嘴唇抖了抖，一颗又大又圆的眼泪直接滚了出来。他先是默不作声的掉眼泪，然后肩膀急速的抖动着，发出了小声的啜泣声。最后终于绷不住了变成了嚎啕大哭。
狠狠震住了白苏和白浮舟。
“你，你，你先别哭。”白苏在他旁边蹲下身来，白浮舟从口袋里着急忙慌的翻了一包纸出来递给他。白苏抽纸出来塞到了少年的手里，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赔你水果和花，你先别哭对不起。”
少年哭得说不出话，只是虚虚握着白苏递给他的纸巾，不住的摇头。他哭得很崩溃，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不是因为这简单的一跤的问题。
大概是旁边的破碎的花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束稻草。
白苏趁着他哭得忘我，伸手捡起了那束七零八落的花。他匆匆扫了一眼，从泥污之中辨认出了白菊和康乃馨。白浮舟此时弯腰将那些水果一个个捡了回来，放在了少年旁边。树坑里还遗落了一个橙子。
白苏抱着花起身去捡。趁机微微偏过身挡住了少年的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指尖轻轻点在了萎顿的花瓣上。
一点荧荧绿光在白苏的指尖亮起，散发出勃勃生机。花瓣抖了抖，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动静。白苏像是做贼一样，抱着花又回头看了眼少年。他哭的忘我，完全投入到了悲伤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白苏。
指尖轻轻划过。
待到荧光黯淡，怀里原本东倒西歪的花又支棱了起来，光是看着就水当当的充满生命力，新鲜的像是刚采下来的一样。
白苏松了口气，弯腰去把树坑里的橙子拾了出来。
亏的是昨天神力提升了一大截。宋陵游给得那个药好像有稳固温养的作用，今早起来之后白苏就发现自己昨日暴涨的神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若是以前，他还做不到什么收放自如呢。
“别哭了，你看，它还好着呢。”白苏抱着花蹲在了少年身边，将手里的花束塞给了他。这么一会儿少年已经哭红了脸，白苏真担心他哭这么凶直接晕过去了。
白浮舟和白苏对视了一眼，犹豫着伸出了手拍了拍少年的背，希望能够通过这个动作帮他顺顺气儿。
少年接过花，脸哭得皱巴巴脏兮兮的，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他紧抱着怀里的花束，泪眼婆娑的摇了摇头，隔着泪水去看白苏，说话的时候夹杂着浓重的哭音，大抵是哭上不来气儿了，抽抽嗒嗒的：“没……对不起……不是……我不是因为……谢谢你……”
他摇头，说得词不达意，情绪崩溃，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但是白苏大概听懂了，他在跟他道歉，说不是因为这束花和白苏才崩溃大哭的。至于最后的道谢就不难懂了。
少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憋得脸都红了，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他抬手很不讲究的用手背抹了两把脸，一撑地站起来。
“谢谢你们，我没事儿了。”
说话还是有很重的鼻音，但是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白苏松了口气，想了想把整包纸都塞进了他手里。
少年再一次和他们道了谢，拎着东西往墓园里走去，低着头，一边走还在一边抹眼泪。
“陈……平？怎么弄成这样？”
白苏和白浮舟离开，没想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白苏想着刚刚走掉的那个少年，下意识的回头看，发现刚刚在墓园里的那个女人拦下了少年，看样子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
这么巧吗？
第八十二章 陈平
“卫……老师？”少年看起来也有些意外，他抬手胡乱蹭了下脸，有些腼腆的低下了头和女人打招呼。
女人看到他一身狼狈，先是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略有些探究和询问的目光越过了少年，遥遥投向了白苏和白浮舟。
“怎么弄的？有人欺负你？”
少年一怔，摇了摇头说道：“路太滑了，摔了一跤。”
他跟着卫老师的目光回头，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说道：“没有人欺负我，老师，就是摔了一跤。”
“那就好。”女人说道，看了眼他怀里的花，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来，祭奠？”
少年垂下了脑袋，点点头却没说话。看起来对于这话题有些拒绝的模样。
“注意安全。”
女人见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的，卫老师再见”。
少年说罢，继续往上走去。
白苏本来打算收回了目光，和白浮舟一起下山去了，却看见女人盯着他们，朝着两个人直直的走过来。
她盯着白苏看了一会儿，笑道：“你好，文曲星君，卫迟。”
白苏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掌，在裤腿上把自己手上的泥巴蹭了蹭，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虚虚握了一下卫迟的指尖。
“白苏。”他说道。
“果然是你啊。”卫迟笑道，“海城地界儿上突然出现不认识的生面孔，就猜到你是前段时间联系上万神的那个小神仙了。相比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个和你形影不离的凡人了吧。”
“你好，白浮舟。”
卫迟笑眯眯的冲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刚刚那孩子是我的学生，我在海市十三中做老师。不知道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他发生了什么？”
白苏有点儿尴尬的摸了下鼻尖，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那孩子平日里情绪很稳定。”卫迟闻言，脸上的笑意缓缓淡了下来，“他家的事情，我略有些耳闻。单亲家庭，和他妈妈一起住。半个月前，他母亲好像是病重。因为大考在即的原因，好像一直瞒着这孩子。”
现在来看，结果并不好。而且没瞒住。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瞒得住。
卫迟说得不多，但是白苏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已经能够猜测到什么了。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化形，不谙人世之情的懵懂神仙。白苏忽然就明白刚刚他为什么突然就哭得那么崩溃了。
“考试……还有多久？”白苏问道。
“三天。”
三天的时间，不知道这个学生的心态能够调整到什么程度。
卫迟看着白苏脸上的表情，基本就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那条蜿蜒向上的路上，已经看不见那个学生的身影了。
“不要小瞧少年人的韧性和潜力。”卫迟说道，她手指绕着挎包链条，将包松松垮垮的提在身前。
“我得在这里等等他，他可能需要倾诉和开导。”卫迟说道，“你们要一起吗？”
虽然这位仙友看起来对那孩子很是忧心的模样，但是否真的愿意抽出时间和经历参与进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毕竟这对他们来说，并无好处。
白苏和白浮舟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白浮舟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陪同卫迟一起墓园出口的地方等着。
左等右等，不见有人出来。眼见着日头渐高，渐渐逼近晌午时分，墓园里的人陆陆续续基本都走光了。
太阳从和煦变成了毒辣，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白浮舟仰头看了看天，皱着眉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几分钟之后，白浮舟拎着两把遮阳伞走了过来。他递给卫迟一把，然后自己撑开了伞站到了白苏身后。
投下来的阴影刚刚把白苏整个笼罩住。然后白浮舟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来一个小的手持电风扇塞到了白苏手里。
卫迟撑着伞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笑而不语。
三个人执伞又等了一会儿，白苏觉着有些不安，在第10086次脑补出小孩在在里面想不开的画面之后，忍不住提议道：“卫迟前辈，那孩子这么久没下来真的不要紧吗？我们要不要进去找找他？”
卫迟握着伞，紧盯着那条路：“不必。对了，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卫迟就可以。或者像那帮孩子一样喊我卫老师，都可以。”
大抵是卫迟看起来太过于胸有成竹了。白苏心里的不安稍平。
果然，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那个叫做陈平的孩子终于从那条小道的尽头转了出来。他身上原本湿乎乎的泥痕已经被烤干了，一块一块干裂在裤子上，看起来特别狼狈。
大概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在这里，陈平抬眼看见这三个人的时候，脚步明显停了一瞬。
“卫老师？你们……”
“啊呀，陈平都出来了，老师在这儿遇到了熟人，没看时间多说了两句。”卫迟一瞬间戏精上身，先是装作惊讶的看向了陈平，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她的惊讶表现得太过自然了，就连白苏都快要相信了。
那份对时间飞逝的惊叹和懊恼，就像是他们真的是故友相逢，叙旧之热切，没能够注意到时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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