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
自打认定傅光是个不学无术、装模做样、心机深沉的混混,盛春潮就不打算搭理他了,收拾好东西直奔后门。
傅光发现,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也从30直降到20。
两人不再多说一句话,沿着被路灯照得斑驳的小路往山下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校诊所附近。傅光跟在盛春潮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似乎有点不敢跟他说话,只能眼睁睁盯着他背后的大提琴和他蹒跚的脚步。
正走着,野草丛生的路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傅光瞧见一只猫崽子大的灰皮耗子钻出草丛倏忽不见。吓得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紧往前跑了几步搀住盛春潮的胳膊,说了句“不行,夜黑风高,咱俩得一起走!”随后缩着脖子,目光警惕地望着路边。
他将苍白的面颊紧贴着他坚实的臂膀,盛春潮垂下眼帘,能看得清傅光鼻尖的汗珠和脸颊上细小的汗毛。不经意想起昨晚,他刻意亮出的锁骨,前胸,细软的腰肢,犹如巨石落入山涧,触目惊心。
盛春潮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快收起思绪,不允许自己过多臆想,冷声道:“你脸皮怎么这么厚?离我远一点!”
“我不!”傅光一口回绝,依然偎依着他。
“心里有鬼才怕鬼,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拉大提琴,”傅光知道他想说什么,又嘟囔道:“还不是你们逼的……”
“没有琴技,甚至没有任何音乐常识,你怎么考上的音乐学院?怎么当上的声部副首席?花钱,还是托的关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现代版的滥竽充数!”
听他这么嘲讽自己,傅光面子上挂不住了,赌气似的对他道:“我怎么当上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你放心,明天一早副首席指定换人!这回你高兴了吧?”
“哪有这么痛快?”
“就这么快!昨天市领导来看演出,就因为我,学校形象全毁。还想扩建春山礼堂?砸了!瞎了!没戏了!玩完了!”
听完他的一番话,盛春潮腾地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问:“你也觉得不会扩建了?”
傅光跟着他停住:“八成没戏。”
盛春潮没再说话,扭头向山上长久的眺望。山路被金色的路灯点亮,绸缎似的延展到山头。城堡般的春山礼堂屹立在山腰处,被几盏大灯映射得金碧辉煌。
一阵山风过耳,周围竹林唰唰作响,满世界喧嚣。
如果不扩建,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傅光睨他一眼,看着他嘴角的弧度,问:“你就这么高兴?”
“我头一次觉得学艺不精也可能是件好事!”
傅光耳朵里叮了一声,【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15,剩余点数35。】
他怔怔发起愣来,尽管盛春潮没说什么,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对春山礼堂一定有着特别的感情。
***
盛春潮先一步进了诊所,傅光正要跟进去,就见他转身把门口的栅栏拉上了,留他在外面与他大眼对小眼。这时,盛春潮冲他摆手说,你没病了,也该回去了。傅光惊讶地看着他,说,回哪啊?三更半夜学生宿舍都关门了。
盛春潮似笑非笑:“你刚才不是还怪我管的多吗?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对。你挨骂又不关我事,我干嘛要管?”一瘸一拐往楼里走。
“喂!”傅光急了,铁栅栏被他摇得哗啦哗啦响。他扯着嗓子叫:“盛春潮,我错了!你关乎我的终身幸福,你得管我——喂,春哥,我求你管管我,我怕耗子——”
盛春潮才不搭理他。
叫累了,傅光懊恼地靠在铁门上,正寻思这大晚上的去哪过夜,身后又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偷偷往栅栏门里瞟了一眼,心里乐了:还不是心软了?
他头也没回,还拿腔拿调道:“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我都快睡着了!”
“嗯,披上衣服再睡。”盛春潮把傅光的西服外套从门缝里塞了出去,然后凑到他脑后,轻轻道:“山风阴冷,别再生病了。”
傅光面色一红,这家伙和以前一模一样,惯会吊人胃口。
于是他厚起脸皮:“春哥,你让我进去好不好?一晚,就住一晚!”
“这里对你来说不安全。”
“怎么不安全?你这间破诊所还能闹鬼?”
盛春潮淡淡一笑:“没鬼,有狼。”
直到清晨五点半,傅光才气鼓鼓回到宿舍里,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
傍晚,全体乐团成员在琴房开会。小提琴首席刚发表了几句对昨日展演的看法,指挥突然站起来大声说:“小潘,你别竟捡好听的说。我代表学校先说两句。昨天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出了很大的演出事故。校领导很失望……”
傅光坐在最后排,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总算来了!
“但不能把错误全算在小傅头上,还有部分小秦的问题,可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我!我对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太差。我已经跟上面检讨过了,觉得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如今我打算退出咱们乐团。”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两三同学站了起来,说要走一起走,要么一起留,央求他留在乐团里。大伙儿相处已久,早有了默契,听到有人这么说,大部分成员也跟着说“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坚决要指挥留下,并保证有机会再筹划一场演奏会,以弥补昨天的错误。
屋里一下子吵得跟马蜂窝似的。
当然,傅光情绪也很激动。站在人群后,好几次挥手大声说:“昨天分明就是我的错,该走的人是我。我学艺不精,消极怠工,没有团队精神!我不配站在台上,你们就让我退出吧——”
只可惜,没人把他说的话当真,反而还安慰他,为他加油打劲。
晚上大家跑到琴房去练琴的时候,傅光躲在宿舍里对着大提琴骂骂咧咧了一个多钟头。
***
自从与盛春潮有了接触,学校里的事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平时傅光瞎混日子,时常旷课跑到邻校上计算机课。而后就是去找盛春潮,风雨无阻。
连着半个多月,傅光都在精心制造两人偶遇。每次看到盛春潮,便会不自觉地笑。看他腿脚不方便,就帮他去食堂打饭,帮他下山购物,还帮他给诊所开发了个APP。反正各种讨好,以表示对他的关心和崇拜。可实际上两人很少说话。即便事后傅光主动凑近闲聊,盛春潮通常也是表情复杂,沉默不语。
对盛春潮来说,傅光无处不在。前段时间,他就在诊所的男厕所里碰到了他。
那时傅光正在洗手,看到他进来了,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盛春潮犹豫了一下,拄拐进了厕所隔间,褪了裤子许久未动,磅礴的尿意憋得他头皮发麻。
终于,外面洗手声停了。
盛春潮贴在门边听了听,似乎没人了。刚松口气,冷不丁就听到头顶一个幽幽的声音:
“盛大夫,你是不是尿不出来?用不用我帮你?”
盛春潮打了个激灵,猛抬头,就看隔间的左侧不知何时探过来半个脑袋,白白的脑门儿,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惊恐之下,膀胱收紧,憋了大半天的尿便这么吓喷了出来,咻咻咻地落在了马桶里,还有几滴落在了裤子上,皮鞋上。
“哎,你尿裤子了!向左瞄准!”傅光忙不迭叮嘱他。
听着哗哗水声,盛春潮又羞又恼,这一刻简直快晕过去了。
“傅光!!”
傅光却还能一边观摩,一边正经发问:“你平时都是这么上厕所的?多不方便啊。我帮你扶着吧。”
在他看来,盛春潮就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大艺术家。至少此时此刻,他没有什么色情的念头,也不觉着乐于助人有什么不妥。
“傅光,你简直是心理变态!是社会里的毒瘤,是流氓中的败类!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少让我再看到你——再看到你我就报警!”
盛春潮不假思索地怒吼,直到吼完方意识到这几句话说得太重了,不由得屏息。傅光也直愣愣地看着他。
盛春潮心里猛揪了一下,那种眼神他熟悉,因为他也曾被人羞辱过。停留了几秒,傅光把头缩了回去。一串脚步声,旋风般消失在厕所门外。
虽然成功把人赶跑了,但盛春潮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整个下午,他的心是乱的。想到傅光平日不大有正形,时不时撩自己一下,却是没心没肺,不仅从没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还随时随地的为自己着想。他一直在默默地付出。
无端的自责。
这个家伙……
坏家伙……
为了排解内心的郁闷,某天盛春潮来到了傅光乐团训练的琴房外。他坐在楼下的花园里看书,可事实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心里光琢磨着一会儿傅光主动凑过来的话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是,傅光此时正乐呵呵的,在邻校工程系的计算机课上当旁听生呢。
后来,他干等了三四个小时,连一声大提琴的琴音都没听到。这才恍然傅光为了见自己一面要花多少心思。
……
第54章 4进展
后来,他干等了三四个小时,连一声大提琴的琴音都没听到。这才恍然傅光为了见自己一面要花多少心思。
不过这天,他坐着轮椅去超市购物。路过学校附近的一间乐器行时,无意间瞧见到了傅光。隔着落地窗,他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傅光正跟在一姑娘身边选购乐谱,他歪着头冲那姑娘笑,弯弯的嘴角露出一排小白牙,没来由地想让人多看两眼。旁边那姑娘……就有点俗,高个胸大腰细,没半点小白花文艺气质,跟傅光站一起一点都不般配。
不是说单身么?骗子!没想到他专业差,眼光也差!
盛春潮冷哼,快速地转动轮椅离开。他以前从没发现这条路铺得坑坑洼洼,会不断地卡住轮子。以后再也不来了。
还没走出去十米,路过一个排水井,轮椅猛地颠了一下,撞到了路边等车的一对情侣,那姑娘惊叫一声捂住裙子。盛春潮面色铁青着,淡淡说了句抱歉就要走。
男人身材魁梧,扯着嗓子嚷嚷:“干嘛呢?腿瘸了还不老实点?”
“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都碰到我媳妇了!”
盛春潮不屑于跟他顶,大街上吵来吵去不好看。他白他一眼,准备离开。
可那人往他车前一叉腰,无赖的气质就出来了:“喂,耍完流氓想跑?”
“谁耍流氓了?莫名其妙!”
“你啊!”那人叼根烟点上,斜着眼道:“你摸我媳妇儿大腿,还把她的裙子弄脏了,你得赔,给个一千吧。”
“原来是碰瓷的?”盛春潮冷笑,“满大街人,你看谁像冤大头,找谁去。”
“不赔是吧?那就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你!”
傅光听到街上的吵闹声就从乐器行里走了出来,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群人,起初还没认出来盛春潮。当他留意到轮椅上一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时,心底不由得一沉。
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用力扒开人群,贴近了观察,相同的发型,相同的身形,就连声音也一样。
还真的是他!
傅光眼睛陡然瞪大,如同被雷劈到般跳了起来,往前冲了一步,挡在盛春潮身前:“你们欺负残疾人?可真有本事啊!”
盛春潮和男人顿时都有点懵,一大群人都没看清楚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怎么欺负他了?他手脚不干净,摸我……”
“兄弟,你可看清楚!”不等他说完,傅光就怼了回去:“轮椅上这人是个瘸子,又不是瞎子!摸你?他是看上了你满脸横肉,还是看上了你胡子拉碴?”
男人急了:“你他妈胡扯什么呢?他摸的是我媳妇儿!他那破轮椅把我媳妇裙子弄脏了!是不是得赔钱?”
“我没摸她!没有!”盛春潮气红了脸。
傅光赶紧按了按他的肩头,暗示他不要急。
“你要我们赔多少钱?”
男人伸手比了个八:“至少这个数!”
打眼扫了一圈,傅光只注意到男人身边站着个穿着花开富贵长裙的中年妇女,愣了半晌,突然噗嗤笑了,道:“我去,你女朋友这裙子值八百?那我还真没法评价了。主要是我这话跟和谐社会价值观不太匹配!”
周围看热闹的一阵窃笑。
“狗屁!”
男人气得脸上的筋肉都哆嗦了,猛地拽过傅光的脖领,把他吓了一跳,慌忙问:“你想干嘛啊?”
“想弄死你!”
傅光眨了眨眼,忽地面色显露古怪,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盛春潮,脑子里闪现的都是两人要亲热的时候,自己会跨坐在他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住他,嗅他身上阳刚的男子气息。让他的指尖一次次轻划过自己的脊梁,看他的眼睛闪烁发亮,听他压抑的嗓音对自己说:
“真想弄死你……”
“呵。”傅光没忍住轻笑出声,心里美滋滋的。
面对如此挑衅,男人顿时暴跳如雷:“你他妈笑什么呢?臭小子!我让你瞧不起人——”
男人一拳挥过来,傅光差点被他揍了,甩手猛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就跑,逃出大半条街,直接冲进派出所报了警。盛春潮硬着头皮追进派出所里,他似乎已经释怀了,态度诚恳的给那对小情侣赔了不是,还说自己弟弟还小,最看不得自己挨欺负,即便这样,也没忘了强调自己绝对没耍流氓。
“不然让警察调监控吧,反正满大街都是摄像头。”
没等警察把监控找来,男人可能觉得占不到太大便宜,先拉着女朋友走了。
看过监控,傅光才心满意足地溜达出派出所。他一边替盛春潮松口气,一边又为自己开心。又是干得漂亮的一天!就自己这大长腿,绝对称得上逃跑小能手!要是真跟刚才那胖子动起手,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到时盛春潮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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