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学生,叫傅光,低血糖,脑门上一条半厘米长的创口。我测了一下,血压有点高,病例已经写好了。”
“精神怎么样?”
“挺好,脑袋都摔破了,还笑呵呵的。那我就先下班了啊,我男朋友今天生日,我们去泡温泉。”
“好,明天见。”
护士走后,男人似是心情不错,嗓子里轻哼着曲子,轻快而悠扬。傅光立马就听出来了,那是上个世界里自己的手机铃声,也是当初年会上谢予安在台上拉的那首大提琴曲。
这一刻,他忘了身上的疼痛,霍然坐直身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隔帘上男人的灰色剪影。像是门外吹来的一阵风,让他忽而嗅到了薄荷的香气,在这间狭窄的病房里发散、弥漫,而他变成了只小蜜蜂在这里徘徊不去。
恍惚中,他向着隔帘缓缓地伸出了手,与此同时帘子被迅速拉开,一个高个子,穿白大褂的男人闪了进来,抬头检查了一下他头顶的药包。
男人继而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眼神在他脸上身上巡视了半晌,显露出一副将笑不笑的神情,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同学你好,我姓盛。夜间值班医生。”盛春潮语气平稳,充满了力量,“听说你晕了?”
叮——【AI精灵小叮叮提示您,此人为攻略对象。】
“哦,对,”傅光看着他,眼眶灼热,感觉胸口闷闷的,堵住的是由内而外翻涌的爱意,“是我,我没事了!”
短短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扭过头,再也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然后,他抱歉地摆摆手。
傅光不自觉地跟着他傻笑,半晌轻声询问他:“你笑什么啊?”
“我笑……笑今天见到大提琴部的副首席了!”
“你认得我?”
“之前不认识。不过你今晚一栽成名。明天一早,全学院就都知道你在音乐展演上表演的是高难度杂技,恭喜恭喜!”
傅光嘴角抽动了一下,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为对方的挖苦感到郁闷,还是该为对方的低情商感到遗憾。
“我有低血糖,下午没吃饭。”他腼腆地低下头。
“挂葡萄糖很快,一会儿你还有时间去食堂……”
“不行,不行了……”傅光突然打断了他。他缓缓躺回枕头上,攒起身子,道:“疼!又疼起来了!”心里想,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可能这么走了?
“哪疼?”
“头、胸口,都疼!哎呦——”
听他这么说,盛春潮神色凝重不少,顺手掏出口袋里的听诊器,道:“能坐起来吗?我先听下。”
傅光见他要听诊了,忙迫不及待地把衬衫撩了起来,一下子撩到脖颈处,用牙叼着,露出整个白花花的上半身。然后他对着盛春潮眯眼笑,那排小牙也白白的。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盛春潮愣住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拿着听诊头贴了上去。冰凉的金属落在温热的胸口上,对方的呼吸急促,心跳很快,盛春潮能感觉到傅光在细微地颤栗,能看到胸前两颗小红豆像海绵吸饱了水一样,倏地挺立了起来。
静默片刻,他取下听诊器卷好放入口袋,低头说:“冷吗?谁让你脱衣服了?放下吧。”
“这就完了吗?”傅光声音在静夜里听上去软绵绵的,“你不要再听听了吗?”
盛春潮眼皮轻抬,望向床上那双秋波流转的眸子,里面分明藏着一只悸动的小兽。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声音沉缓了下来:“你这么不拘小节,就不怕女朋友会吃醋?”
“我单身,你呢?”
傅光没等来回答。
两个人就默默对视着,盛春潮今晚第一次真正的审视一个人……
第52章 2大提琴
两个人就默默对视着,盛春潮今晚第一次真正的审视一个人,带着半分沉着的打量,和半分冷然的抗拒。他在校医室工作多年,见多了这种无差别沾花惹草的学生,部分人声称情感泛滥是灵感的源泉。
只不过像傅光一上来就这么猛的,他还从没见过。
“那就去找一个,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冷不防地,他伸手唰地拉上了帘子,离开前又冷冷添了一句:“一会儿输完液,你就走!”
伴随着哒哒的声音,隔帘外的影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消失在视线里。傅光半天没出声,他望着帘子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拉开帘子,大叫道:“盛大夫,我有点渴。能不能要一杯水?”
走廊里响彻回音,果然没过一会儿,那种古怪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当盛春潮从门外的阴影里走进来时,傅光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他的一只手稳稳地端着一个纸杯,另一只手吃力地拄着拐。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盛春潮只有一只左脚,右腿膝盖下空空荡荡,裤腿松松打了个结,不至于影响走路。
傅光愕然,脱口而出问:“你的脚呢?”
“假肢,刚卸掉了。”盛春潮古怪地笑,“可怕吧?”
他大约总是被人嘲弄,这一瞬将内心的积怨全撒在了傅光身上,巴不得看到他像见到鬼一般颤栗。
不期然地,傅光又想起了那场车祸,那双断腿,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时时刻刻纠缠着他。
他鼻尖一酸,竟默默掉下泪来,忙低垂了脑袋,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攥成拳头的手上。前二十多年,他自认坚强乐观,从没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感性的人。
那滴泪珠滑过脸颊,悬在尖尖的下巴上。盛春潮看到了,不动声色地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垫在杯子下递给他。傅光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报以微笑。
他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哽咽道:“盛大夫,您别赶我走,留我在病房住一晚,好吗?今晚我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心情很不好。我闯下大祸了!”
傅光的目光诚挚,没有对残疾人的嫌弃、鄙视,更没有泛滥的同情,更多的是把他看做一个正常人。不知怎的,盛春潮竟心软了下来。
半晌,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还为展演的事头疼吗?往后把握好机会,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们能够站在那里……”
“那还是算了吧!”傅光想都不敢想,忙喝了口水压惊。
盛春潮看到他满脸写着“不情愿”,极不理解,准确地说还带些好奇,就问:“都说音乐是空气的诗篇。你学音乐表演,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为观众带来艺术享受吗?你看马友友……”
傅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话道:“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那是为什么?”
傅光瞄了他一眼,讪讪地低笑:“我学琴……主要是为了陶冶情操,纾解压力。你信吗?”
盛春潮跟着笑了笑,心里想,好好好,不愧是学表演的,可真能装!
随后,他起身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再回来时带了些零食,又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说了句“你饿了吧”,递给傅光一盒香葱饼干。
傅光大口吃,手里用纸巾小心接着,防止饼干屑掉到床上,嘴里还呜噜呜噜不停地感谢。
“明天我一定买来还你。”他抿着嘴笑。
“不用客气。我买了不少,这样就不用总跑超市了。”
两人忽地熟络了,聊了几句跟健康有关的话题,盛春潮面色认真起来,问:“哎,我有个提琴专业的问题想请教。福雷的那首《蝴蝶》,你有了解过吧?”
傅光听得一脸懵,盛春潮竟跟自己讨论起音乐来了。谁是福雷?蝴蝶什么曲调?跟歌剧《蝴蝶夫人》有关系吗?听着画外音,想来盛春潮即便不是专业的,至少也是半个大提琴发烧友。
他含糊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傅同学,不!傅老师,您能不能指导我一下?这首曲子是怎样演奏得既干净,又快速的?”盛春潮虚心请教。
傅光清了清嗓子,仰头故作高深地叹道:“那个……蝴蝶、蜜蜂,鳟鱼,小动物一类的曲子都挺难。”
“……”
见盛春潮炯炯地注视着自己,他回想了一下女孩说过的话,又沉吟道:“速度得慢下来……随时调整平衡感,最多练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盛春潮听得云里雾里,又问:“慢下来我明白,但平衡感要怎么找?”
“就是左右手打配合呗……”傅光不懂,自觉拉琴跟打游戏区别应该不大。说到最后,他干脆掏出手机,腆着一张脸,道:“盛大夫,不如咱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把每节课上课的视频发给你,也可以带你去上课,好不好?”
“……那好吧。”
盛春潮见他说话像个门外汉,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心觉奇怪,却也不曾多想。如今有了这层关系,能接触到演奏大师,他也挺满足。
【叮——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5,剩余点数30。】
这一晚,或许是因为找到了盛春潮,傅光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还没坚持到十点就闭眼睡了。可他睡得并不踏实,午夜十二点多,他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哒哒声惊醒了。
静谧的夜,漆黑的诊所,陌生的爱人,听觉磨砺得比往常敏感得多。侧耳去听,鞋底在地上磨擦的声音,让傅光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他从床上跳起来,趴到窗户前向院子里看。墙外的路灯照亮了一个人影,盛春潮身上背着个半人多高的大家伙,拄着拐就出门了,蹒跚的脚步越走越快。
实在不对劲,莫非这家伙干了什么犯法的事?
傅光敲敲玻璃想叫住他,但随后咬紧唇,阻止了自己的喊声,摸着黑跟了出去。
路上无人,盛春潮一路往半山腰的竹林走,走了十多分钟,当他路过被灯光照射得灿烂辉煌的春山礼堂时,忽然折入了一个拐角,转眼就没影了。几分钟后,傅光绕着礼堂找了半圈,这才留意到后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
春山礼堂的前身原本是个教堂,木质的小后门,非常精致,至今还保留着旧社会风格的石雕门框。门缝里透出了细微的光亮。
傅光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关好门。穿过一条狭窄的走道,来到了员工办公室和去往二层的楼梯,这里连着昨天下午演出的礼堂。
蓦地,他被礼堂里传出的一阵大提琴声吸引,寻着沉缓的琴声找了去,不禁眼前一亮。在自己表演过的舞台正中,在一展头顶大灯的白色光束下,盛春潮怀里深情地拥抱着一把大提琴,像一个真正的音乐家,对着台下屏气凝神的观众演奏。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半夜来这里了。在时快时慢,低沉浑厚的琴声中,他仰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上笼了一层皎洁的光辉。
他是月光里的天使。
也是这一刻,傅光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音乐的美妙。一把大提琴深情而孤独,无来由的感动瞬间击中了鼻梁,他视线模糊,崇拜地望着盛春潮,那人脑子里塞满了无数曲目,他是如此松弛而专注,把低音谱上的每个音符都化成了缠绵的情愫,在空气里流淌飞扬。
他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但他征服了命运,仍然拥有一个绚丽优雅的灵魂。
他还是那样的爱他。
傅光再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掏出手机对着盛春潮按下快门。不成想,闪光灯倏地闪了闪,把正在沉醉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呆住。
音乐戛然而止。
在这座空寂无人、黑漆漆的礼堂里,闪光灯格外刺眼。盛春潮霍地站了起来,几乎要摔倒,又挣扎着站稳。
“别紧张,我是傅光!”
在他摔倒之前,傅光已经冲上前扶住了他。
盛春潮看到他,整个人僵了僵,问:“你不是在诊所吗?来这里做什么?”
傅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强光下的脸还红得像涂了脂粉。他把他扶回椅子上坐下,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我来追星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了。《天龙八部》里面的扫地僧,你知道吧?你就是咱们音乐学院里的‘扫地僧’。昨天下午你真应该上台拉几首,肯定有很多人找你要签名!哎,你常半夜来吗?以后我还来看你拉琴,行不行?”
听着没来由的一通马屁,盛春潮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
“随你便。”
声调不咸不淡,并没有被他的赞美冲昏了头脑。
傅光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满脸陪笑,又问:“刚才你拉的第三首是什么曲子?跟我手机铃声一样。”
“第三首?”盛春潮皱眉回忆了一下,忽然诧异地望向他:“那首曲子你不知道?”
“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的?”傅光早为自己找好了说辞,“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曲谱,别说我了,贝多芬也不可能记得全部曲名啊。”
“蒙蒂的《查尔达什》——就是你昨天下午的独奏曲目。”
话音刚落,傅光的左眼皮就突突地跳起来,嗓子直发干,意识到这回彻底让人抓现形了。可他还在嘴硬,非说听着不像,比《查尔达什》好听多了。
“哦,原来你是在恭维我?嘴怎么这么甜?”盛春潮似笑非笑,凝视了他半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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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慕残,仅限本世界。
第53章 3闭门羹
“哦,原来你是在恭维我?嘴怎么这么甜?”盛春潮似笑非笑,凝视了他半晌,忽然问:“傅老师,您觉得我最后这首圣桑a小调拉的怎么样?”
“……好,”傅光表情僵硬,“特别好!”
“哪里好?”
“流畅,动听……”
不等他把话说完,盛春潮扬眉斜他一眼,随口说了句话,让傅光感觉灵魂出窍。他语气冷淡,甚至有些倨傲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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