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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宿敌春风一度后(玄幻灵异)——晓月残

时间:2024-04-15 08:13:40  作者:晓月残
  白玉衡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突然憎恶起那个叫“谢平生”的人来。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那个“谢平生”什么模样,年岁几何。
  他甚至察觉到自己心底正冉冉升腾的杀意。
  但“杀戮”不是明逍会喜欢的模样。
  所以他带了琴,独自来到这里,想用娘亲的琴,安抚内心躁动的黑暗。
  可是娘亲的琴已不在。
  眼前手下的,是明逍为他做的琴。
  整整七日,不眠不休。
  他试着勾了几个音,琴声像他此时的心境,乱得不成型。
  白玉衡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思考。像从前那样,只做一个奉命杀戮、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要简单快乐得多……
  吗?
  他那时,何曾真正快乐过。
  快乐,都是这一路同行中得到的。
  上山抓兔子、下河捉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势不对风紧扯呼。
  听小武讲笑话,听楚楚讲八卦。打架有人掠阵,说错话有人圆场。
  从一开始游离在队伍之外,到后来被小武偷偷讲:“一开始觉得你不近人情,后来才发现你只是不谙世事。”
  他有了朋友,身上有了烟火气,体会到了世间最平凡、也是最难得的快乐。
  这一切,都因为,他遇到了明逍。
  他那么看重明逍。他把明逍几乎摆在跟娘亲一样的位置。
  可在明逍心里……
  “怎么不弹?”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正心乱如麻的白玉衡一个激灵。
  循声去看,如墨夜幕悬挂的如钩新月下,异瞳银发的美艳天魔正于自己身侧负剑而立,垂眸看他。
  白玉衡没应声。
  他被明逍手中那柄脱了剑鞘的冰青剑刺了眼。
  他来这里弹他的琴,他却来这里舞那人的剑?
  “弹一曲来助兴。”明逍说罢,将冰青剑提至身前舞了个剑花。
  白玉衡转回头,僵坐片刻,将古琴用素布重新包好,起身便走。
  他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喜怒无常。
  他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劝说自己,不如借此机会与明逍和好如初。
  可是哪来的什么“初”?
  他差点忘了,明逍爱听他弹琴,也不过是透过他看那人罢了。
  明逍“还”自己这张琴,有几分是对他的情义,又有几分是为了那人?!
  白玉衡一直走了很远。
  其实只要明逍开口唤他一声,白玉衡觉得,自己一定就乖乖回去,软声向明逍赔礼道歉,为他抚琴助兴。
  可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蹒跚着走了两百零七步,直到走下山岗,明逍也没叫他一声。
  白玉衡只得自己停下脚步,回首仰望。
  许是新月黯淡,只是离开这些许距离,便已失了那人身影……
  白玉衡正心下黯然,欲垂眸离去,视野里倏然掠过一道青光和银光。
  是冰青剑和明逍的发。随着那淹没于暗夜的灵动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白玉衡看呆了。
  他未曾想到,明逍的剑术并不逊色于他的鞭术。
  更没想到,明逍的剑法竟然与他师承一脉。
  明逍与天机阁……到底是何关系?
  或者说,那个谢平生,与天机阁,是何关系?
  明逍不说,白玉衡便去问明遥。明遥亦是不肯说。
  白玉衡狠下心来,将自己刚刚承受的疮疤剥开给明遥看,告诉明遥他问了明逍怎样的问题,明逍又是怎样回答他的。
  明遥睁圆了一双红玛瑙似的瞳子,满脸不可理会地瞪着白玉衡,“你疯了吗?那人是养育我和哥哥长大的恩师!你如何能拿你和我哥的关系去比?!你这样问,是将我哥对那人的情义置于何地?!”
  白玉衡脑子里轰的一下,拖着尚不能活动自如的身躯转身便跑。
  他质问自己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那人是明逍的恩师。
  当谜底揭晓时,白玉衡才恍然惊觉,这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是他以己度人,是他的心太狭隘。
  明逍对那人,想必是高山仰止、奉若神明。他却以情爱度之,偏还提的是Rou体之欢!
  活该他被明逍扇巴掌,骂他是侮辱了明逍对那人的倾慕。
  他得去跟明逍道歉。
 
 
第47章 
  “明逍?!”
  白玉衡万万没想到, 刚走出村口就迎面撞上了明逍。而且看样子,对方是有意在此处等他?
  “明逍……”他收敛起激动的心绪,颇为忐忑地抱着琴挪到明逍近前,仔细观察着明逍神色, 张了张口, 小声道:“我……抚琴给你舞剑助兴?”
  非是白玉衡不愿向明逍低头道歉。
  当众下跪他都可以。
  可就是因为跪过, 所以白玉衡不敢重蹈覆辙。
  他清楚记得明逍当时有多生气。
  但他至今也没搞懂明逍生气的点。
  这件事虽然跟那件事不一样, 但似乎都会让明逍一戳就炸。那件事每次白玉衡想提,明逍都会立刻喝住他, 想来这件事也是。
  明逍那么聪明, 不需要说得很直白, 他也一定明白自己的真意吧?白玉衡万分忐忑地想。
  明逍的脸色看起来还算温和, 甚至比此前“下令”让白玉衡为他弹琴助兴时更温和一些。
  白玉衡的脸上亮起一些神采,满眼期待地盯着明逍。
  明逍几不可查地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此时的白玉衡,幻视的竟不再是师父, 而是师父带着他和阿遥落脚永宁村时, 药堂院子里栓的那条小狼狗。
  许是因为日常投喂它的都是明逍,每次瞧见明逍,小狼狗就异常热情地立起身子往明逍身上扑。
  明逍忍不住又不动声色地多瞧了白玉衡两眼, 实在想不通自己看着这么一个虽然病弱得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但总还称得上“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家伙,怎么会莫名想到那只狗。
  难道是因为那只狗很喜欢把自己扑倒?
  某些被明逍极力忘却的影像突然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明逍迅速撇开头去, 无视心底荡起的波澜, 而后就势转身向此前他二人不约而同看中的小山岗方向去。
  白玉衡迟疑一瞬, 立刻抬脚跟上去。
  同行两个多月,白玉衡觉得自己还是摸清了一些明逍脾气的。比如, 明逍不冲自己炸毛,就是默认可以。
  明逍听着背后有些拖曳的脚步声,心底不由生出几分烦躁。
  他不想白玉衡走在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可若是叫白玉衡走在自己身侧或是身前,亦是有各有各的别扭。
  明逍开始狠狠后悔那个暴雨夜自己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
  其实他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在付诸行动前,明逍就拼命做过思想斗争——虽说魔族普遍放荡不羁,但落在个体上还是千差万别。尤其明逍受那人言传身教长大,不管表象如何,骨子里还是非常保守的。
  所以被走火入魔的白玉衡扑倒、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时,明逍的第一反应,是一掌怒劈过去,直接打晕了白玉衡。
  他有想过背白玉衡去远近闻名的香月楼。
  可一来,洞外大雨如瀑、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保证自己能顺利出山;
  二来,白玉衡已然形如死尸,岂不委屈了楼里姑娘;
  三来,万一传出去,白玉衡以后还怎么混?
  想到最后一点,明逍也有些奇怪,自己担心白玉衡的前途做什么?要是白玉衡因破了色戒被逐出天机阁,自己不是少了一个大麻烦?
  明逍最终为自己找到的答案是——里边有人好办事。就像炼妖谷时,要不是白玉衡最先跑过来给他们通风报信,怕是自己和狼皇子他们要跟天机阁众神来一场遭遇战了。
  明逍也有不甘心地尝试帮白玉衡运功逼毒,结果却诚如他听闻那般,反而加强了毒性。
  眼看自己弄巧成拙,白玉衡命悬一线,明逍只得咬牙自己亲身上阵。
  是时时间紧迫,不容细思。心中虽有千头万绪,但叫得最响亮的却只有一个声音:
  他没办法看着白玉衡死。
  等中途白玉衡苏醒,受了惊的明逍本也是下意识想要逃开,可……
  许是最开始的时候不得章法弄伤了自己,流了不少血,痛得要死不说,也累得要死;
  又或许,是引得体内的魔灵双息冲撞,叫自己有些浑浑噩噩;
  何况,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所谓“送佛送到西”,白玉衡体内的毒素还只清除了一半……
  事后明逍给自己找了一万条理由,但没一条能说服自己。
  其实他清楚自己为什么继续下去,哪怕姓白的越来越不做人,他也没动过一丝一毫的反抗念头,反而将白玉衡抱得更紧。
  他也清楚,不是白玉衡不做人,是他自作孽。
  是他勾出了白玉衡心底的魔鬼。
  他放纵了一夜。
  等天亮了,他不能、也不想再放纵,所以他翻脸不认人,将一夜纠缠,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一次皮肉关系,抛诸脑后,打算继续自己的旅程。
  可这人偏……
  明逍仰天一声长叹,惊得身后的白玉衡立马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和神经。
  明逍未再前行,转过身来,看了白玉衡片刻,终于开口道:“从金陵出发时,我问了你一个问题。因为你答对了,我才同意你与我们同行。现在我要再问你一次。”
  白玉衡咽了口唾沫,紧张应道:“……你问。”
  “你喜欢我吗?”明逍语无波澜。神色也完全淹没在暗夜中。
  白玉衡却是在大脑空白一瞬后,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什么叫“因为你答对了,我才同意你与我们同行”?意思是如果他答错了,明逍便要赶他走?!
  白玉衡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没有答上来。因为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应当为那一夜对明逍犯下的“暴行”请罪、负责。
  但是明逍或许看出了他的茫然,很快换了个问题:“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你会想娶我为妻吗?”
  他十分干脆地应:“不会。”
  然后明逍紧绷的神色突然就放松很多。
  所以,明逍想要的答案,是“不喜欢”?
  白玉衡想,即便明逍现在再问这个问题,他仍会毫不犹豫地答,不会。
  但,不会去想娶明逍为妻,并不代表……
  “如果我答错了,会怎么样?”白玉衡问。
  “要你答了才知道。”明逍说。
  白玉衡借着抱琴姿势偷偷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而后上前一步。
  明逍双瞳骤缩,猛地退后一大步,“你干什么?!”
  “回答你的问题。”白玉衡说。
  “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站这么近干什么?!”明逍炸毛。
  “你怕?”白玉衡问。
  明逍一怔,而后挺身上前一步,逼近到白玉衡眼前,瞪眼道:“我怕什……!”
  最后一个“么”字,被白玉衡用唇堵在了明逍唇间。
  白玉衡怕明逍炸毛,虽心有迷恋,却还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是我的回答。”他凝视着明逍双眸,低声细语。
  明逍很久没有说话。
  夜色太浓,他又是背对月光而立,叫白玉衡根本窥不见他脸上神色。
  白玉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等待宣判的罪人。
  他没想到,明逍对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昨天晚上,抱歉。”
  白玉衡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后,是无法抑制的欣然。
  他吻了明逍,明逍没有生气,没有骂他,甚至没有拒绝!
  可也没有表态……
  现在这样,算是默认可以吗?
  白玉衡不确定。
  只是在心底深处,有一丝直觉般的惊恐。
  他不敢喘气,安静地凝视着明逍,等待他说下去。
  “我没想过你会对我有所期望,所以,也没想过你会因此而误解我和我师父。”明逍说。
  惊恐从白玉衡心底一点点爬上他的脸。
  “听着,白玉衡。”明逍语无波澜,“我之前无数次说,不准你提那晚的事,就是想要你当做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必觉得我是‘舍身相救’施与你多大恩惠,我说了,我只是很久没做了,而且我也爽到了,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短暂的静默后,明逍再次开口:“如果是我的一些所作所为让你有了本不会有的念头,我很抱歉。”
  这次轮到白玉衡很久没有说话。
  不过因为他是迎着月光站着,脸上的神情倒是被对面的明逍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他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是一双玉色眸子,像极了那天被明逍狠心砸石子驱离的小狼狗在跑出一段距离后的回眸一望。
  明逍不由感慨,这个原本总是扳着一张冰雕脸的清冷仙君,竟然也会赤倮倮地露出这种神情了。
  还记得最初时候,除了冷漠,明逍在白玉衡脸上看不出第二种表情。不会笑,不会皱眉,不会生气,不会发怒,高冷神秘得一批,搞得明逍日常觉得容易被白玉衡惹炸毛的自己很神经。
  但想想薛楚楚讲的那个“故事”,明逍明白,那应该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在那处冰冷无情的“神域”,为求生、自保而逐渐长出的保护套。
  套子套久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脱下来的。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曾经“高冷神秘”的仙君终于一点点的脱下他那厚厚的保护套,逐渐向明逍他们展露出真实的喜怒哀乐。
  尤其变得爱笑。从最初的只是几不可查地唇角微陷,到后来的唇角微微翘起,再到现在,居然能时不时地看到那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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