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说得对,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回去念书的。而且我辍学的话,就得让眠哥处在我这个位置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比现在更辛苦。”
奶奶看着他,点头:“嗯。”
像下定什么决心,徐徇义抽出双手起身:“您休息吧,我回家一趟。明天……换眠哥来看你。”
当时的话徐徇义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刻忘记。
无数次,他看着徐经眠一身疲惫地从打工的地方回来,还要对他扬起笑脸的时候,都是这些话支撑着他入睡,
“可我最近经常想,所谓的相信他,会不会只是我的借口而已?从事实上来看,我一直在对眠哥的痛苦视而不见,并且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付出。”
奶奶有些傻眼:“怎么又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奶奶,为什么正道只能是念书呢?”徐徇义听不见她的话,只一味说,“我去送外卖,送水,安窗帘,做搬家师傅,或者学个装修工,哪个不能养活你和眠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是不是大学生究竟有什么所谓?”
面对孩子的质问,徐奶奶罕见地沉默了半晌。
“你说得对。”她轻声道,以谦虚自省的姿态,“奶奶只活过自己这一辈子,眼光当然是很狭隘的。我考出山村,又当了一辈子老师,见过太多读书改变命运的故事,所以我信奉惟有读书高,再一味灌输给你们。小颖和君阳不受上天眷顾,我没办法,可你和小眠两个人,我总得努力让你们往上走一些。现在想想,这所谓的往上,说不定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小义,你怪奶奶吗?”
徐徇义摇头,握着奶奶的手说:“你没错,我不可能安安心心当一辈子装修工的,不读书的话,我现在肯定和黄毛他们一个样。”
“你这不是自己想清楚了吗?”奶奶笑道。
“是。”
早就想清楚了。
郑汀和奶奶说的都对,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并尽可能让徐经眠好过一点。
他就是轴,过不去心里的坎,所以需要旁人反复地告诉他,敲打他,避免他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来。
君阳去世,颖姐出嫁,奶奶病倒,能管住他的人越来越少,他得学着怎么拴住自己。
天色渐渐黑了,徐徇义起身,向奶奶告别。
“我走了,我得去找眠哥道个歉。”
“你又哪儿对不起他了?”
“对不起让他……伤心这么久。”
奶奶神情认真,点点头说:“快去吧。”
第26章 撒个娇吧
徐徇义出病房,等到电梯进去后,忽然闪进来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高大男人,明明之前在走廊上,他不记得有别人。
他按下怀疑没管,点亮去一层按钮,男人紧随他后,按下17层后,又连按两次,取消了一层键。
徐徇义“啧”一声,伸手再按,中途被男人抓住手腕。
他挑眉:“找茬?”
“有事找你。”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抓着他的手跟铁爪一样,怎么用力也挣不开。
徐徇义往他兜帽下看,男人不闪不躲,露出毫无特色的一张脸。
最叫人困惑的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哪里招惹过这样一号人物。
徐徇义压低眉眼道:“我身无分文,你想要什么都不该来找我。”
男人十分专业,半点信息也不透露:“少废话,跟来就好。”
手腕传来的力道让徐徇义判断出自己跑不了。男人把他带到一个房间前,进去前徐徇义看了一眼,门口正对就有一个摄像头,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但愿医院能保留证据。
房间不大,似乎是间医生休息室,里面的人没穿白大褂,一身崭新的休闲西装,很精神。
徐徇义眯起眼:“你是上次那个……”
“你记得我。”
“当然记得。”
尽管只是一面之缘,但隔天徐经眠就以他喜欢自己为由带来了一百万,徐徇义怎么可能会忘。
“我叫姜悦。”
“找我干嘛?”
对于姜悦,徐徇义实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他是奶奶的救命恩人不假,但如果自己猜得没错,他应该也是眠哥进行那种交易的主顾。
他没法责怪眠哥的选择,但对于这个金主,他无论如何都摆不出笑脸。
“我找你,和徐经眠的事无关。”姜悦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中你的能力,想让你帮我做点事。”
徐徇义蹙起眉头:“没有眠哥,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是谁。”
“没错。”姜悦道,“但我觉得你合适,和你是谁没有关系。”
徐经眠蹙起眉:“说来听听。”
姜悦站起身道:“我需要一个线人,徐徇义,你还在学校,在最容易掩人耳目的环境里,我要你把消息定期传递给指定的人。”
“线人”这种词,听着就跟刀尖舔血没有区别。徐徇义警惕道:“我怎么知道干的是不是会进去的活?”
“放心,我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根正苗红得很。”
徐徇义环视一周,笑道:“做派上倒是看不出来。”
“个人原因,不必深究。”
姜悦继续道:“我没法确认你会保密,所以不会在你同意前告诉你太多。至于保障,我想光是我捏着你奶奶和徐经眠,却还在和你好好谈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你不说出来,的确是诚意,”徐徇义挑眉,“可现在你摆明了是在威胁我。”
姜悦摊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徐徇义:“有没有不是你嘴说了算。”
“徐徇义先生,”重音落在先生二字上,姜悦终于被徐徇义扎得不耐烦,“人长嘴是用来交流,而不是像疯狗一样乱咬的。”
“那怎么办?”徐徇义勾起唇角,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你偏要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姜悦,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够不喜欢你的。”
姜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差点忘了,你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孩子只知道喜恶,分不清利害,姜悦这么说,大有不跟他计较的意思在。
徐徇义低头笑了笑。
气氛剑拔弩张,他反倒看姜悦比之前顺眼了。他推开姜悦,一屁股坐在姜悦原来的位置上,手肘抵住桌面,反客为主:“好处呢?”
“每一次活动都有酬金,事成后,你们现在租的那套房子归你。”
徐徇义:“那也就值八十万。”
“事情办成,就不止这些了。”
“你找我办事,我一点现成的好处都拿不到?”
“谁说没有?我作为房东,你们没被扫地出门,就是现成的好处,”姜悦像刚想起来什么,“哦,现在我的确是在威胁你。”
徐徇义干笑一下,思索几秒后道:“姜悦,易恒地产现任总裁,姜氏董事长姜志升的次子,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我还真是很好奇。”
姜悦:“你做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姜悦有些诧异,他本以为硬骨头会更难啃一点。
“你说。”
“我要你把眠哥全须全尾地还给我,”顿了顿,又加,“尽快。”
姜悦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沉下声,认真道:“我答应你。”
徐徇义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有多大能量,姜悦。我只有这一个条件,我出事不要紧,要是眠哥出了事,我保证,只要我还能活着放出来一天,我一定咬着你直到你死。”
“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小义弟弟,”故意恶心他似的,姜悦拍拍他的肩膀,“合作愉快。”
徐徇义果然万分嫌弃地抖了下肩膀。
目的达成,姜悦拿出一个深黑色的卡套递给他,道:“周五最后一节自习下课前十分钟,三号宿舍楼围墙外面,会有人找你,暗号在里面。”
徐徇义接过卡套出门,下电梯,一直走到三条街道之外,才拐进一个角落,把始终藏在口袋的左手拿出来,
那只手已经冷汗涔涔,掌心握着一只手机,显示录音正在进行中。
他被那个男人控制时便偷偷打开了录音,和姜悦对峙时一直小心不被发现。
姜悦想让他干什么?姜悦会不会兑现承诺?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这录音能不能救他一命?他通通都不知道。
可他身为蜉蝣,总要努力做点什么,让那些人捏死他们时不要太过轻松。
-
经姜悦这么一打岔,徐徇义回家时,晚饭的点已经过了。
徐经眠在洗碗,听见门口的动静头也不抬道:“野哥,落什么了吗?”
“眠哥。”
动作倏地一顿,徐经眠转过身,像平常一样温和笑笑:“回来了?”
“嗯,我去看了奶奶。”
“又翘了晚自习?”
“嗯。”
“……算了,你有数就好。”徐经眠举着两只沾着泡沫的手套,问,“吃饭了没?”
“没。”
“不巧,你早回来十分钟就有的吃了。”他转过身继续洗碗,道,“我今天不想做饭了,冰箱里有青菜和鸡蛋,自己下碗面吃。”
“好。”
他们都想装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事情就客观存在着,横亘于二人之间,整个屋子都萦绕着淡淡的尴尬。
徐徇义捧着面在桌上坐下,刚尝一口,仰起头说:“眠哥,好难吃。”
徐经眠摘了手套过来:“我尝一口。”
他没洗手,徐徇义夹一筷子喂给他,徐经眠面不改色地咽下,无情道:“自己做的自己吃完。”
徐徇义瘪瘪嘴,埋头吃面。
其实没那么糟糕,虽然离徐经眠的手艺差得很远,但果腹是没问题的。
他只是想和徐经眠多说说话,好让等下道歉时没那么尴尬。
要是能撒个娇就好了。
徐徇义想。
可惜,他不会。
心里想着事,徐徇义几筷子捞完面,洗好碗收进柜子里。
“眠哥。”
“嗯?”徐经眠抬头。
“对不起。”
“……”徐经眠语塞,须臾,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不,有的。”徐徇义站得板板正正,像念检讨书一样老实道,“前几天,我和你说话态度太差了,这几天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好好上学,还有,我最近花了很大一笔不该花的钱……总而言之,都很对不起。”
“多少?”
“七百。”
徐经眠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胸口有些窒,最后他咽下叹气,拍拍弟弟的肩膀道:“花就花了,下不为例。”
徐徇义羞愧得脸都红了,头埋地极低,嗫嚅道:“会补上的,我这几天就能赚回来。”
“都说了,花就花了,你不是才说没好好读书对不起我?”
徐徇义:“……哦。”
“心不甘情不愿的,别到时候阳奉阴违。”徐经眠揭穿他,“下次煮面记得捞出来过遍凉水,汤里全是面粉,都勾芡了。”
“知道了。”
徐经眠笑一声,薅一把他的脑袋:“我先去睡啦。”
“嗯,眠哥晚安。”
第27章 对不起(终)
姜悦在和徐经眠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动心
但他不觉得自己会真的喜欢一个人,一个工具,一个玩物。
他希望经眠听话,服从他的计划,却又见不得经眠太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徐经眠的表白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不希望经眠爱自己,也不希望为他做事是因为爱他,这样会让他意识到自己良心未泯。他会不忍心。
可经眠爱了就是爱了。
他能藏着掖着,但姜悦非要让他别爱,他控制不住也做不到。
这也是他们破镜前最大的一次冲突。
徐经眠忍无可忍,控诉姜悦太蛮横也太贪心,控制人就算了,控制人心未免痴心妄想。
姜悦和姜崇的矛盾来源已久。姜崇的母亲在生出他后就去世了,姜悦妈妈是续弦。老姜曾向姜崇的外公外婆承诺姜崇的继承权,可外公外婆家后来衰落了,姜家如日中天,这是老姜想毁约就能毁约的事,所有人都不当回事,除了姜崇,和姜悦的妈妈。
姜悦妈妈是被保护了一辈子的富白甜,原生家庭小富小贵,嫁给老姜也是因为爱情,就算姜崇不喜欢她,两个人也能相敬如宾。
姜悦出生前,她曾真心希望这是个女孩子,一方面是自己喜欢,一方面是知道姜崇的担忧。于是她精挑细选了姜悦这个名字,但姜悦是个男孩,违背母亲期待,被哥哥敌视的男孩。
直到姜悦在学生时代显示出他的天才和锋芒之前,老姜都没改变过让姜崇当继承人的念头。
姜崇更像他,谦谦君子,循规蹈矩,想象之内的优秀,经常被夸奖。但姜悦获得的是惊叹。
类似于,姜崇只会在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说他优秀,姜悦却会让老师打电话来说他有多么厉害,请允许他参加什么比赛。
20/22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