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妙的是,谢令月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若大宣西境真的需要江越,谢令月也不会将人扣下,说不得还会念及中山王的功勋,对大宣施以援手;江越就是这么肯定,谢家人的风骨,还有他们对大宣百姓的仁义,注定雍朝两三代帝王都不会对大宣兵戈相向。
他做不到陆寒尘这般为了谢令月抛却一切,却也能顾及家国大义的同时,为心爱之人让步,成全自己的私情。
至于功名利禄与扬名天下···为与有情人的烟火人间退一步又何妨。
第167章
恰此时,留在暖阁内的卫昭也与他九哥说起江越;卫昭明显看出表兄崔砚对那人也动了心,却不知江越能为表兄做到哪一步。
卫昭自己,爱人卫兰陵已在一年多前便舍了大宣的基业,将卫氏商行彻底开在雍朝,人也陪伴在自己身边;而陆寒尘,经此一事可以看出,这家伙是个连命都能不要的,舍弃大宣的一切怕也是他来雍朝出使前便想好的,九哥如今的态度也完全软化,这两人眼看着能重拾旧情。
可江越与卫兰陵和陆寒尘皆不同,他能舍得下在大宣的一切,舍得牵连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
两年前,谢令月派人前往云州接回谢家人时,云州崔氏亦举族迁来雍朝;那时谢令月考虑过老爷子年岁已高,又是大宣文坛举足轻重之泰斗,弟子广布大宣,生恐老爷子难离故土;也曾提过崔氏其实不必搬迁,有雍朝在,大宣皇族绝不敢为难云州崔氏。
可老爷子是何等睿智之人,怎舍得因自己,因云州崔氏成为外孙的掣肘;再则老爷子也想为外孙的大业添砖加瓦,漠北之地荒僻,更需要教化万民;对于老爷子这等文坛泰斗来说,学识无国界之分,只要学子们需要,他都可开坛讲学,漠北异族难道不是天下百姓?
云州崔氏定居雍都,还有不少崔氏子弟入朝为官,崔氏成为雍朝外戚;大宣皇族可没有谢令月这般的远见卓识,容不下崔砚这个雍朝的皇亲国戚再回大宣,便是崔砚甘愿为了江越居于后宅,只怕反而牵连江越与英国公府。
这般看下来,大抵只有江越隐姓埋名来雍朝;便是雍朝的文武百官识得他,想要提防;然谢令月是谁,不只掌控雍朝所有权柄,更是大胆启用人才的帝王,只要江越敢,谢令月就敢授予他权柄。
“江越不会为雍朝效力。”谢令月打断卫昭的畅想,淡淡道:“不只为了他身后的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便是他自己的心···也过不了这一关。”
于江越这种人来说,能做到安排好一切,只身隐姓埋名来雍都,已是他能为崔砚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再勉强他为雍朝效力,那才是真正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境。
就如初初穿越来的谢令月,他没有对大宣的感情,却也因自己占了原身的一切,因谢家人对大宣的感情而选择艰难筹谋;否则,只靠谢令月的才能,还有卫昭制造出来的这些武器,想要推翻李姓皇族轻而易举;尤其还有镇北军对谢家的忠心耿耿,只要谢家人举旗,镇北军必然是誓死追随。
可谢令月怎能置中山王谢达昌与谢家的声誉于不顾,怎能陷谢家于不仁不义叛国的境地,因而才选择艰难些来漠北征战;甚而假若大宣此时有难,都不用问,谢令月必然知晓谢家人的选择,必是施以援手,这就是古代武将的顶天立地,是古代人言出必行的仁义之道。
大抵再有个几十载,随着两代人的湮灭,随着新任帝王对雍朝的归属与帝王野心,两国会有纷争···那也是身后事,自有史书工笔评说。
卫昭看着卫兰陵轻笑摇头:“你与陆寒尘,还有如今的江越,怎的都喜欢上了我们这些雍朝权贵···若不然怎会面临这般艰难选择。”
对于少年的有感而发,谢令月并未多言,只是专注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桃花眸里溢满担忧之情。
倒是卫兰陵郑重道:“只是心之所向罢了。”
他对昭昭生出情意时,昭昭还是寄养在卫府的失沽小少年;若不是昭昭想方设法靠近他,依赖他,叫他生出了想要护着少年一辈子的心思,只怕卫兰陵此生都将不知情为何物。
而他选择抛却大宣的一切来雍朝,亦是心之所向;自从昭昭遇到谢令月,卫兰陵才惊觉他的小少年有着惊世之才;若是一直留在大宣,便是皇族发现昭昭的才能启用他,只怕卫兰陵也会想法子带着他出逃大宣。
昭昭之才太过惊世骇俗,自古最不缺过河拆桥之事,尤其皇族;可若是让他的少年一生甘于平凡,卫兰陵如何舍得;如今便很好,谢令月与这世间所有人皆不同,谢家人待昭昭更是如珠似宝,才有他的少年如今的恣意。
因而,这些对于卫兰陵来说根本不是选择,而是心之所向;至于他自己,在哪里做生意不是做,男人骨子里的血性,他反而更喜欢在漠北经营的挑战。
他能做到这一步,陆寒尘比他更为执着偏激,偏他曾与谢令月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之情,谢令月还是惊艳天下的风流之姿···曾经得到过世间最好,叫陆寒尘如何甘心。
久在深渊之人最迫切的便是抓住那一缕光明,哪怕那光明如今已触手难及;陆寒尘是身有残缺因此偶有自轻自卑,可他更有常人难有的执着与胆魄,便是拼个粉身碎骨,也要揽月入怀;这是情之所钟,亦是心甘情愿,与谢令月如今的身份地位无关。
唯独江越与他们两个都不同,真说起来,卫兰陵更佩服江越的选择;先是对谢令月生情,也曾为了追逐心动之人远来漠北涉险,真正看清谢令月的选择后,利落退出,绝不叫心动之人为难。
卫兰陵不知江越是何时对崔砚动心,又是因何动心,可他对崔砚动心时,崔砚已是谢令月麾下能臣;先是在谢令月这里折戟,又敢对他的属下生情,便意味着江越很清楚他将面临如同原来的选择,再一次面临隐名埋名离开故土,这才是真正清醒的难得。
且这世间有的是清醒到可怕之人,卫兰陵不否认江越对崔砚的感情为真,更不担心崔砚被这人骗了心;不说云州崔氏子弟皆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单是崔砚身后的崔氏与谢令月,注定江越不敢辜负。
说他清醒的可怕,是他明知自己将要面临何种艰难抉择,却因为相信谢令月与谢家人的行事,而决然追逐心爱之人,其中未尝没有他的心计;可也是这份可怕的清醒叫卫兰陵更为佩服,满腹心计的背后也有真情流露,便是了解谢令月与谢家人的行事,可人心最是难测,江越此举分明就是冒险。
能有如此心计与胆魄之人,做出选择也会为自己想出诸多退路,卫兰陵当然觉得自己的少年就是乱操心;有这些操心别人的功夫,不如多看自己;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至交好友,卫兰陵一时难言,若不是这家伙捅出来的篓子,此时他应该与昭昭正甜甜蜜蜜,哪像如今,昭昭日日奔波在宫里与府里之间,他们已有好几日不曾亲密过。
不过卫兰陵也得承认,被昭昭方才提及的三人里,江越是清醒的算计与选择,他是心之所向的选择,陆寒尘就是豁得出去一切的孤勇。
换成江越不会如此,卫兰陵更不会;昭昭还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一搏,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昭昭该如何;只有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卫兰陵才是真正的放心;若是他该有一死,只能是昭昭不在人世的时候,卫兰陵自会追随而去。
最重要的,卫兰陵可舍不得他的少年落泪;他一手养大的娇花,这一辈子就该是甜甜蜜蜜,恣意张扬;这世间所有风雨都有他为昭昭抵挡,昭昭只要日日欢颜便好。
又看了眼床榻方向,卫兰陵不得不承认,这两人也是世间绝配;只有谢令月能叫陆寒尘这般失了分寸,能叫他不顾性命挽回;也只有陆寒尘这般的一腔孤勇,才能软了谢令月那颗看似柔软实则最冷硬的心肠。
听闻陆寒尘会是大宣使团的领头人之后,卫昭与崔砚、陈阶都劝说过谢令月,叫他看清自己的心,唯独卫兰陵不曾多言;若说江越是清醒的可怕,谢令月就是清醒的不似凡人。
这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却最是疏离;当初对陆寒尘的倾心以待是真,后来的断情也是真;卫兰陵冷眼旁观下来,谢令月是个很容易抽身之人,这三年,谢令月心中是有陆寒尘,却也真的没有重拾旧情的心思。
很多事,这人的想法根本不能以常人的心思揣度,也难怪他能这么快便统一漠北各部,建立雍朝。
前几日,陈阶还曾建议过,若是陛下实在不想重拾旧情,恰如今是雍朝刑部侍郎的阮慕欢一直仰慕陛下,不若就对陆寒尘言,陛下已对这人生情,九千岁自然会死心。
当时他们几个都以为陛下会如此选择,可省去陆寒尘纠缠,何乐而不为,阮慕欢更是期盼看向陛下;可陛下是怎么说的,他不会用这种借口,既容易助长阮慕欢滋生更多情意,更是对陆寒尘的辱没···
卫兰陵还记得阮慕欢满眼失落变了颜色,可陛下就是分毫不动容,还是那番从容温和的姿态;那可是阮慕欢,颜色与陆寒尘不相上下,雍都多少男子心折之人。
然而,陛下就是心硬如铁,最是多情的桃花眸里只有世间最难逾越的疏离···
第168章
十日过后,陆寒尘还未醒,谢令月的心逐渐焦躁,偶尔眼神与面色都会带出几分。
眼看着自家主子日渐消瘦,谢峰只能宽慰;道督主的身子在之前的三年间已是坏了根基,胸口的伤势已然好转,这般昏睡着倒有益于补回些许他之前失去的元气。
他说的这个谢令月也明白,只是,日日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叫他如何能沉得下心;两国和谈如今虽是崔砚与江越在主持,已有几个回合,大宣的九千岁却一直不曾露面,大宣使团不免人心浮动,各种猜测也在驿馆悄悄流传。
这些还是其次,谢令月相信江越,弹压那十来个使臣于他来说轻而易举;便是再坏的结果,和谈不成功罢了;如今雍朝已开辟与沙俄帝国的商道,还有新近令沈季主持的海上贸易,与大宣的榷商能不能开展并不重要,同尘楼一直暗中经营大宣的生意,雍朝国库并不空虚。
之所以与大宣进行榷商,也不过是谢令月给大宣释放一个信号,雍朝不欲与大宣交恶,两国完全可以和平相处;再则,也是为了谢家在大宣百姓心中的声誉,谢令月的行事,必不会令谢家的声名受损。
朝政之事于谢令月来说更是游刃有余,不说他手下皆是能臣,很多事用不着他这个帝王操心,就是谢令月两世所学,也足够他轻松处置这些。
真正叫他逐渐焦躁的是对陆寒尘的担忧,不知这人究竟何时才能醒来;短短十余日,谢令月也算体会了陆寒尘这三年间的心境变化;从刚开始的怒其不珍惜己身,到怒气消散只用了三日,到现在更是只要他能醒来,便可一切都不计较。
“陆寒尘,已是十日了,你究竟何时才能醒?”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卫昭几个也不好来打扰谢令月,都去了膳厅,暖阁内只有谢令月与昏睡在床榻上的陆寒尘;刚给这人渡了几口参汤,谢令月细心为他擦拭嘴角,低声呢喃。
“你可知那晚我有多少怒气,便是当初我撩拨的你动情,然洞房花烛夜我亦许你三次机会;前面两次···你都是因为李昭辰而辜负,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曾提醒过你,可你是如何令我失望的···且三年时光已过,我以为我们不必再谈及旧情。”
谁知这人竟是拔刀自伤,当时谢令月是真的被他吓个半死,也幸好他惯来理智,情急之下还知道不能轻易挪动这人,唤了谢峰进来;当时这人明明目光涣散,却还是紧紧盯住自己,执着要一个答案;谢令月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怕他昏睡过去,连声答应。
哪知道这人大抵就执着这个答案,听完他的答复倒是放心昏迷,徒留谢令月慌乱无措却又强装镇定与谢峰救治;那时不只有怒气不得发作,还有满心的揪痛与惊慌,其他几人未曾看出来,只有谢令月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微微发抖。
“到如今已是十日过去,陆寒尘你究竟还要睡到何时?还要我提心吊胆担忧多久?”
指尖抚上他的面颊,语气更为温柔:“那晚你不是听到了么,我原谅你了,便是你想要重拾旧情···我也允你,只求你快些醒来好不好?”
换了他这般低声下气,床榻上的人却依旧呼吸微弱,并无任何回应。
伏身,面庞轻蹭他的额头,语调缱绻:“我以为我能很理智面对你,便以为你也可做到;可那晚你就那么倒在我面前···陆寒尘,你的心思怎就这么多,倒是知道如何拿捏我,便这般笃定我也舍不下你么···”
断情分开的这三年间,不只是陆寒尘苦苦找寻谢令月的踪迹,谢令月又何曾真正放下过他;陆寒尘派人寻找他的踪迹,甚至他自己追来漠北几次,谢令月大都是后来得知的消息;也有他想留下等着这人的时候,然那时军情紧急,又怎由得谢令月儿女私情。
当初肃州事了,陈阶与谢九来了漠北,谢令月不是没想过自己为陆寒尘筹谋的后路少了一条;因而原本留在大宣京都的人他并未撤回,令他们时时禀报陆寒尘的消息;若是之后大宣新帝真的为难陆寒尘,谢令月亦想过他会挥兵南下,只为护这人周全。
身边亲人与臣属们的想法,谢令月不是不知;尤其父亲谢楝,一开始就不愿他与陆寒尘的感情;如今谢令月又是雍朝帝王,在父母亲人眼里,他就是世间最优秀无匹的男儿,陆寒尘···怎还能配得上。
对于臣属们来说,自己追随的主子只用了三载时间便能建立如今的雍朝,还在短短时日内将雍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又有那般的天人之姿,他们的帝王,当后宫三千,当得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为伴;便是后来帝王说只好南风,且心有所属,这些臣属们也觉得唯有世间最俊美的小郎君能入他们陛下的后宫。
因为对帝王的忠心,臣属们甚至会在下朝后与帝王单独议事时提及自家的俊美小郎君···大有只要帝王看得上,他们就能将人送进宫的架势。
谢令月都被这些人弄的哭笑不得几次,臣属们还好,因为对帝王的敬畏,很好打发;唯独父亲谢楝与三叔谢栋,一个对自家嫡长子千看万看都自傲,只觉天下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家的孩子;一个是对陆寒尘当初的背弃行为耿耿于怀,更不赞同他还挂念此人。
实在没办法时,谢楝还与嫡长子促膝长谈过;不就是喜欢男子么,既然改不了那就不改,总之还有嫡幼子谢令晖日后能接过兄长的担子;但谢楝就是不同意谢令月再挂念陆寒尘,甚至还大力夸赞对谢令月有情的阮慕欢。
在谢楝看来,阮慕欢是谢令月救出水火,这救命之恩就足够阮慕欢一辈子记在心间;偏阮慕欢的容貌与陆寒尘不相上下,嫡长子不是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么,那阮慕欢的美色也可以罢;且阮慕欢还是个争气的,不过被崔老爷子教导一年,便能胜任雍朝的刑部侍郎,才能也足够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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