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阑剩下最后四张牌了,翟沄年手上还有三张,而贺恒还有五张。
翟沄年很快分析着局势。
她的下家是斜阑,而斜阑是地主。
让小朋友赢一把好了──虽然就比我小了两岁。
贺恒选了过,翟沄年笑笑,毫不犹豫地拆了自己手上的对三,单出了一张3点。
贺恒眉心一跳:虽然他未必算得清牌,可是斜阑不管怎么说都该有一张比三大的牌吧?
斜阑在孤儿院时,大多老师对他的评价就是“多智近妖”“聪慧过人”一类,此时算个牌也不是难事。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小鬼──现在可是场上最大的牌,以及一对七和一张九点,选择了打出一张七点。
如果没算错,他们有比七点大的牌,笺心姐姐这样一定可以赢了吧?
可出乎斜阑意料的是,贺恒猜到了他的这位大小姐想让斜阑赢之后就放弃了努力,随手出了个八点。
这次就不是翟沄年故意的了,她还真没有比八点大的牌了。
两个人都想要让对方赢,几个来回下来,贺恒剩下两张牌,总算忍不住要吐槽了:“我说大小姐,要不你们别让了?”
翟沄年笑了笑,说:“好吧,谁都不能过牌啊。”说着就出了自己的五点。
有了翟沄年的要求在前,斜阑出了一张九点──好了,没人比她的大了。
斜阑不得已出了小鬼。
收了牌,两人无声看了会儿雨,看斜阑开始打哈欠,翟沄年就让她去休息。
夜半时分。
翟沄年本来睡眠就很浅,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立刻就醒了过来,坐起身,一道闪电划破了黑色的雨夜。
翟沄年摸出了床头柜里的短刀,轻手轻脚下床去。窗外雨声未停,一声闷雷由远及近,声势渐大。翟沄年到了门边,拉开门,手上的到已经准备好了。接着闪电的光,翟沄年发现门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抱着枕头的斜阑。
翟沄年突然庆幸自己刀还没出手,立刻把手背到身后,笑着问:“害怕啊?”
不是,你家姐姐拿着把刀过来,看着你了又笑着问害不害怕的?
此刻的斜阑:我这姐姐就是会!
可是斜阑倒是没注意到翟沄年的手,所以也没看见那刀,她眼里澄澈干净,点了点头。
翟沄年让开,说:“进去吧。”
翟沄年平躺着,突然觉得有人攥住了她的衣袖,她瞥了一眼旁边侧卧着看起来很乖的斜阑,说:“这么害怕呢?”
“我……没有。”斜阑声音里明显没什么底气。
“好好好──”翟沄年勾了勾嘴角,语气里满是纵容的意味,“那,我害怕呢?给你一只手,抓着吧?”
斜阑犹豫着,抱紧了翟沄年递出的胳膊。
“你生日是多久记得吗?”
“不知道──你呢?”
“我……不告诉你。”翟沄年开着玩笑,接着,她就感觉斜阑松开了自己的手,转向另一边,留给翟沄年一个字:“哼。”
小朋友脾气怎么还挺大的?
翟沄年伸手拽了下斜阑的衣袖,说:“生气啦?”
斜阑头转回来想看看翟沄年的,可太黑了没看见,索性又转了回去。
“转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斜阑迟疑着,还是转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翟沄年隐约的轮廓。
“大概一个月之后,四月十五。”
“哦。”
“所以,睡觉了好不好?”
“嗯。”
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齐安怀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翟沄年刚下课不久,和斜阑坐在一起看书。翟沄年一听岭雪跑来告诉她齐安怀回来了,立即朝门口看了一眼:齐安怀已经看到她们了。
翟沄年站起来,斜阑紧随其后。
“爸。”翟沄年背手拉着斜阑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不用担心。
齐安怀看自己女儿的小动作,不好说什么,只能叫翟沄年:“钰绾,过来书房一下,考考你功课。”
说完,齐安怀就朝外走了。
“哦。”翟沄年转身对斜阑点了点头,说,“你自己玩一会儿?”
“去吧。”
书房里,翟沄年很自觉选了一张椅子,然后静静等待齐安怀问她。
齐安怀坐下,缓缓问道:“能确认身份背景安全吧?”
“能,慈遇孤儿院的人。”
“去问了吗?”
翟沄年不太在乎的样子:“没有,衣服和鞋子的编码和特别印记我都看过了。她也不希望我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没问,您可以问,但没必要告诉我。”
“行吧,回去吧。”
翟沄年四岁的时候把她从国外秘密接回来之后,为了她的安全,齐安怀始终让她尽量待在家里,也没有过玩伴。难得自己女儿有了个伴,既然她喜欢,又能确保安全,那还说什么呢?何况自己作为一个锦安党员,经常在外:在现在的形势下又可能朝不保夕,找个人陪着她倒也很好。
晚饭时,斜阑紧挨着翟沄年坐。
翟沄年正啃着一块糖醋排骨,旁边齐安怀突然对她发表了意见:“当姐姐的,不照顾着点妹妹啊?”
翟沄年盯着自己父亲,满眼委屈:“就比我小了一岁多点。”问生日的时候一起问的!!!
齐安怀换了双没用过的筷子,给斜阑夹了几次菜,基本把桌上摆着的菜都堆了点在斜阑碗里。
斜阑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了。一方面是挺感动、很开心了,毕竟这里几个人都对她很好;另一方面却又犯难──我看起来胃口有那么好?拒绝也不太好……
翟沄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默默啃着排骨,等到斜阑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之后才挑了挑眉,凑近了些斜阑说悄悄话:“叫姐姐就帮你。”
斜阑盯着翟沄年,眨眨眼;翟沄年满眼狡黠。
齐安怀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立即就开始怀疑自己女儿欺负小朋友:“干嘛呢,钰绾?别欺负人家。”
“我没有。”翟沄年面不改色。
斜阑借着桌布遮挡,拽了下翟沄年的袖子──因为她看见了齐安怀又换筷子夹菜的手。
“姐姐……”
你倒是能屈能伸,别说,羡慕一下这极具清冷感的长相……
翟沄年立刻就伸手拦住了齐安怀,劝道:“爸,你别强迫人家了。这要是你夹的菜不是她喜欢吃的那能不能拒绝啊?”
一边的岭雪只想说:“这一桌子菜可是专门折中了一下,选了在座所有人都比较爱吃的菜做的啊。你要帮人家斜阑拒绝就直说嘛,非要腔老爷子这一句?仗着你爸今天刚回来不了解呗。”
齐安怀闻言也觉得有些道理,索性也不多管了只是交代斜阑让她要帮忙就去麻烦翟沄年。
齐安怀就只是途经覃市来看看女儿,顺便带了些新鲜玩意。他还有事情要忙着,所以只待到晚饭吃完就离开了。
又是某天下午,翟沄年突发奇想,问:“走,教你弹钢琴?”
“好啊。”
翟沄年拿出《洋娃娃的梦》的谱子,先练右手的。她起初试图通过自己演示以及口头指导教会斜阑──当然,尝试无果。
无奈之下,翟沄年只好上手教了。
“你看啊……”翟沄年把手覆上斜阑的手,指尖微凉,斜阑却不做一点躲闪,翟沄年一边带着斜阑的手摁下琴键,一边继续说,“来,手提起来,还是这个音,但你换个手指去摁这个键。”
一遍教了下来,斜阑突然说:“我似乎会了。”
“那你试试?”翟沄年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斜阑磕磕绊绊,总算还是弹出来了一段。
…………
再就是一个月后了。
四月十五的下午。
斜阑从一中午就和翟沄年说她要自己做晚餐,翟沄年也没拒绝,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斜阑在厨房忙活着,岭雪在旁边偶尔帮个忙。翟沄年自己就到了后院里连习剑术和一些近身搏斗之术。
不觉之间,已然有细密的汗,不久又就又在一次次的动作之间蒸发。一阵风起,吹动竹竿,片片竹叶随风而落。翟沄年挥剑斩向几片竹叶,剑锋准确地划过了叶片,叶片立刻就一分为二,继续飘飘而下。
斜阑躲在柱子后方,屏息敛声地看着翟沄年。虽然不久前她们俩出门遇到山匪时已经见识过了翟沄年的身手,这会儿也还是忘记了自己来是为了叫翟沄年去吃饭的,不由自主就看出了神。
翟沄年早就知道她来了,还是练完了一遍,随后挽了个剑花把剑收起来,走了几步,把剑放在桌子上。看着斜阑躲藏的位置,说:“来都来了,别跟做贼一样行不行?”
斜阑僵了一下,慢慢走出来,说:“我就是来叫你吃饭,顺便……看看。”
“没事,走吧。”翟沄年拿起一件外套披着,轻轻拍了拍斜阑的肩。
走到餐桌边上,翟沄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并没有摆饭碗,而是摆着长寿面。
翟沄年突然有些愣住了: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习惯了不过生日,也难得想起来要过,贺叔他们也不提这事,只是备一点礼物。
斜阑推着翟沄年坐下,说:“特意问了岭雪姐姐,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谢谢。”的确,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饭后,翟沄年依旧靠在窗边,预习着明天要讲的数论。
她们突然瞥见窗外一束光亮升上高空,斜阑本来还昏昏欲睡地看着数论的讲解,突然眼神一亮,说:“笺心姐姐!我们出去看看吧?”
翟沄年早就看斜阑有些困了,闻言无奈笑笑,说:“走吧。”
“你先出去,我去卫生间。”
“快点哦。”
15.师霁
翟沄年今天心血来潮穿了汉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倒了杯茶。
整个院子里,唯有几盏照明用的灯送着微弱的亮光,映着一边青翠的竹丛,顺带着把飘飘而下的花瓣照得近乎透明。烟火绽放里有鸟鸣声相和,一次次绽开的烟花明亮了整片覃市的天空。
坐在院子里,可观漫漫星海似人间灯火万千,可见绚烂烟火如暖春繁花灿烂。
翟沄年正仰头去看烟花,衬得她脸部的线条都要柔和许多。
忽然听见了琴声──不是别的,正是《洋娃娃的梦》。
翟沄年闻声看向了不远处自己书房的窗户──正好斜阑也转头看向她,眼里噙满了笑意,夹杂几分腼腆。
一听到琴声,翟沄年就知道了烟花的策划者──除了斜阑,她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翟沄年本来一直没想起来的,今天斜阑一弹她忽然就记起来了:慈遇孤儿院的资助方是谁啊,那可是个有钱的主,所以不但会教各种常规的科目,也会教一些乐器、书画。
所以……敢情还是故意的啊?
这小丫头片子……
翟沄年摇摇头,喝了口茶。
烟火绽放,点点火星纷纷落下,划过眼眸,灼热了翟沄年的心头。
看看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历程──
出生后几个月里,母亲病逝,埋骨于异国他乡,此后就是岭雪一个人带了她三四年,直到齐安怀把她秘密接回来。可是回来之后,由于齐安怀所谓的“保护”,她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与外界为数不多的交流就只有家里这四个人、楼砚南和齐安怀。
非要说有一个人,能够让翟沄年放下戒备并亲之信之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斜阑。
一边,斜阑看着院子里那人沉静的侧颜,眉眼间都温柔了许多。
她记忆的起始就在慈遇孤儿院,据说是某年夏日从院外的木槿树下抱回去的。她自小就比较孤僻,和其他的孩子并不能玩得来。而她平素里最喜欢的事,无非就是坐在某棵树上看书。
直到那天的下午,她看见了翟沄年,那身豆绿色的长裙,似一抹春色,让她在春天未至的冬日看见了第一缕春光。
原以为那只是她无意窥见的春意,春天并非为她而来,那也不会是她的春天。
可春天的确并非刻意为她而来,却也在途径她时驻足,把她带入了温柔而美好的春日里。
或许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没关系,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那是她的春天。
在更久以后,翟沄年去了齐安怀的书房。
看到一局未尽的棋,翟沄年看着,觉得和前些天楼砚南教自己的棋很像。
尝试了一会儿让白棋赢了。
翟沄年突然觉察到了一声很细微的“嗒”──似乎是机关被打开了。
翟沄年明确听出来声音就来自自己面前,她尝试推一下棋盘──开了。
翟沄年拿出来许多书信,不是她和齐安怀的信件。
看署名,有齐安怀和翟玳的,可内容却并非寻常分别的夫妻寒暄关心,而是涉及国家政事,以及……锦安党?
翟沄年继续看了几封信,或许有密信,或许有暗语,都让翟沄年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齐安怀和翟玳早就加入了锦安党,可谓算是第一代领导集体的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虽然锦安党建立就是因为晏清党统治过于不得人心,但毕竟晏清党毕竟处于领导地位百来年,根基深厚,始终也在打压锦安党。所以锦安党人基本都在隐藏身份。
这么一想,翟沄年会在国外带了四年,回来也是对外严格保密,外界就算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样子;齐安怀从始至终都表现得不在意她这个女儿,时常在外“出差”,尽量不让翟云年出门,连学习都请了专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笺心姐姐?”斜阑的声音自远处而来,翟沄年整理好信件,按照原来的摆放顺序放回原处,复原棋局,走出去,又是一脸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她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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