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空指尖抚过她的翅翼,掀起一层浅金色的碎粉。
桃花精转了几圈,欢天喜地地飞走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宋晚看她与来时相比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给了一点气运当作答谢,”祁空去牵她的手,“走啦。”
【📢作者有话说】
作者开始瞎编。
66 ☪ 长明灯
◎“你想知道的一切。”◎
天道的住所并不如其余神佛那般华贵,甚至隐约透露出萧瑟的气息。祁空将这一切归结为太久没回来过了,宋晚看着桌上的唐三彩摆件点点头,的确是太久没回来过了。
好在天道不存在蛛网灰尘一类的杂质,神殿不需要多做打扫便能住人——可能也住不了人,毕竟对于一般神佛来说,不需床榻,神龛便够了。更别提天道算不上任何体系中真正的实存,连个供奉的神龛都没有。
天道的念力来自诸天神佛。
一路上所见的万事万物,都是祂力量的来源。
祁空推门而入,下意识回头去寻宋晚,见她畅通无阻地跟着一起进来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宋晚不解地看她。
“没什么。”祁空收回笑意,心里却想着这好像的确是宋晚第一次来,以前都只有她自己会登门拜访花神的份,那座院落是真正冷清的,天道都传花神清高得连神殿都不修,无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闭门谢客。
但也免不了应对某些不速之客。
她很快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知晓现在并非回忆这些的时候。方才无念召来三道宝阶,俨然摆出一副迎接真佛归位的样子来试探她,她便知宋晚回天道这事瞒不住。
花神若真走过三道宝阶被渡成佛了,事情才真一发不可收拾,无念就是看准了她不敢冒这个险,但她又何尝不是在赌诸天神佛离不了花神的存在。
毕竟花神不比天道化身,是实打实在六道中维持秩序发挥作用的。六道离了她还能转,少了花神的后果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她忽地觉得自己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手里还握着一道名为花神的筹码,然而筹码本人对这些纷争尚且一概不知,还停留在懵懂状态。
真是让神头疼。
没有仙娥也没有坐下童子,祁空亲力亲为泡了茶,她从院落的树上随手薅的叶子,丢进刚刚舀起的池塘清水里,念力一加热就成了某种看上去难免敷衍的茶。
“天道不讲繁文缛节,茶水亦不需人道诸多步骤,”她施然落座时,宋晚方从她身上瞧出几分仙风道骨来,不过那也是不拘于规则、恣意的,“院中茶树少说也有三千年,尝尝?”
泉清见底,飘香四溢。先苦后甘,与她想象的有所不同,倒是符合人道某些劝人受难忍让的说辞。她原先以为天道当是淡然处之,没曾想连茶水中也泛着清苦。说到底还是清心寡欲的修行。
但末尾的甜又是从何而来呢?
苦绝非修行的必需,修道也并非断绝陈年,只求一个六根清净。不过天道永远至高、永远公正、永远存在,方才修一个本心灵明,不为外物纷扰的道来。尘缘于祂像是孽障,又只是轻描淡写随时可弃的一笔,无意间才化作丝丝缕缕的甜。
祂这时倒不用香灰了,天道的东西本就与祂再契合不过。诸神佛将自己与下五道隔绝开来,高人一等似的,连带着饮食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面子功夫也要做到极致。毫无杂念正顺祂的意,尽管祂其实并不需要实体来维持生命体征。
六道一切实体都是祂精神的具象化。
祂唯独看不透自己。
宋晚没再喝第二口,香气依旧浓郁,她情不自禁的被吸引,却不清楚这股力量从何而来。轻盈的通透感淌过四肢百骸,一瞬间好像灵台都清明了几分,感官中的众生再一次能够被量化似的展现出来——但也只有一瞬。
视线触碰到祁空时,念力像是被火舌卷到一般瞬间缩了回来,只留下片刻相接的震慑,那部分的认知被无穷尽的力量吞噬,最终流转回到太虚。
祁空挑眉,右手指尖转着茶杯,杯底的一层茶水摇晃,却一滴都没溅出来:“怎么样?”
宋晚知道祂在问什么,但人道言语难以描述天道事物,她猜测祂们会有另一套语言体系,亦或并非通过发出声音的语言交谈。
她于是说:“你要尝吗?”
舌尖相碰的过程已经无比熟悉,祁空没费什么力气便深入到了柔软的内里。人道的生物书上讲,感知甜的味蕾多分布在舌尖,感知苦的味蕾则多在舌两侧,天道显然不顾这些,祂只会一同索取。
祂要一切。
无休止、无终结的。
如果至高存在也如六道魂魄般有命格的话,祂们定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祁空在这个吻里想起静昭仪,想起苏卿宁,甚至想起顾依,最后一切归拢般,祂想起宋晚,想起那个被自己赋予称谓的存在。
天道肆意惯了,唯在祂身前,是最虔诚的信徒。
信徒想从神身上索取什么呢?
她们的关系好像倒转了来,宋晚茫然中想,分明祁空才是身居高位的那一个。可她想起那一日祁空跪在自己双腿之间,低首垂眼,是一个虔诚又亵渎的姿态,这当是悖论,当是万劫不复的。
肌肤相贴让她集不起精力来,酥麻蒙蔽了所有的感官。温存像是一场盛大的欺骗,她在唇间尝到冰冷的血腥味,顺着舌尖渡了过来,手腕间的镯子在发烫。
雾气迷濛的眸中泛起情潮。
最后祁空顿了动作,分开的瞬间宋晚像搁浅的鱼终于跃进救命之水一般止不住喘息,泪眼朦胧里周遭模糊一片,好像这才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爱人的体温冷得她发颤,却又令人无比贪恋。
屋外有小沙弥敲门,请天道去佛堂议事。
卡着这个时间点敲门,祁空不用想都知道小沙弥大抵在外边听了好一阵墙角,在敲门与等待之间来回纠结。祂无意为难,慢条斯理地替宋晚理了方才混乱间扯散的衣领,扬声问道:“谁?”
小沙弥不敢提主事者名号,诸天神佛里连名号都不可直呼的也只有那一位。祁空早想到他按耐不住,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抚过宋晚的侧脸,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可好?若是无聊,随便转一转也都行的。”
宋晚一只手还维持着方才与她十指相扣的姿态,刚想问什么,却被某人埋首嗅了颈间气息:“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小沙弥领着祁空往佛堂的方向走,佛道两派的装修风格泾渭分明。祁空步入佛堂之中,祂便盘膝坐在莲花座上,阖眸却有忧色。
“下来说话,”祁空瞥了一眼底下的拜垫,“你不会想让我跪吧?”
无念觉得自己还没活腻。
他从莲台上跳下来,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在人道时的轻松之相。他原身在人道游历,时候未到不能归位,现下不过暂归佛堂,算不得完全意义上的真佛。
“你与祂……双修了?”
一上来便是如此直白的问话,还是在佛堂之中,这话甚至是佛堂供奉的本尊问的,就算是祁空也恍惚了片刻。
“修了。如何?”她朝无念分过去一个眼神。
无念合掌念了句佛号,这是他在人道行走多年留下的习惯:“在那之后,你有看过自己的识海吗?”
识海?
祁空无意识颦眉,她即天道,她的识海即是天道本身的精神形态,千万年来从未变化的。
无念看她神情便了然,眼中悲悯更盛,良久才道:“你看吧,我为你护法。”
阴阳轮转,太虚浩瀚,混沌之中,祁空蓦然乱了心神。
宋晚心中一悸。
“你还好吗?”她怔怔抬眼,面前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素手正搭在她的小臂上,“我看你脸色泛白,唤你半晌不应,可是……道心不稳?”
少女上下打量她一阵,从她的着装辨不出她的身份似的,却为着伸手扶她有了片刻肢体接触,方才讶然挑眉。
“……没事。”宋晚不动声色退了一点,拒绝了她的搀扶。
少女看出她的躲闪,却也并未愠怒,只微微一笑:“你没事就好。最近天道念力不稳,万事多加小心。”
天道……念力不稳?
宋晚如梦初醒般抓住了她的手,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失态:“缘何至此?”
“小友可是道心不稳?”少女再次问道,眼中泛起狐疑,宋晚的行为的确不似天道中人作派,可她又的确从宋晚身上感受到属于天道的气息,“我送阁下回神殿……”
但她突然被更高存在震慑似的,感应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两股交缠着不愿意分开,一方苦苦挽留,一方浅淡回应。
其中一方是天道化身,做不了假。
而另一方……
她不过是未修成正身的菩萨,年岁尚浅,也从前辈口中听得那位的传言。只知祂是不祥的,但不祥同时意味着行不可行之事,做不可缺之神。
“你……”她没能挣脱宋晚的手,不知为何被浓重的哀怨笼罩,她强自稳下心神,情急之中道,“我带你去金顶,去金顶。”
宋晚恢复一丝神智,抬眼看她。
“金顶之中供奉着诸天神佛万千长明灯,”提起金顶,她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般,下意识松了口气,低声解释道,“那里将会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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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 酒神宴
◎人生一切无垢的欢喜。◎
金顶位于三十三天雪山最顶端,常年冰雪覆盖乱作狂风,寻常神佛一般不会来这儿。
“原先确是在佛堂顶的,”宋晚在侧,少女没敢上坐骑,只一手牵着,轻声解释道,“后来飞升的神佛多起来,长明灯点得多,才挪到这里来。”
“到了。”那形状奇异的动物在雪山下便止步不前,像是前方有什么存在威慑着它,少女只好停下来给它梳毛。
她歉意地道:“金顶禁地,若非有故不得入内,我便不进去了。”
宋晚朝她颔首算是谢过,这个举动理当是由同一教派的信众之间相互做的,但少女难以开口般朝她挥了挥手,由她去了。
金顶年旧,柱廊两侧金红交错的漆箔脱落,以神殿为中心,周围落了皑皑白雪。玉石阶梯两侧嵌着夜明珠,非昼非夜的天色里幽幽闪着光,映着行人的身影。
不多时宋晚已上了一半,少女在原地抬头望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牵着坐骑离开了。
照理说初次登顶,当一步一叩首。非信徒不得上金顶,非虔诚者更不得朝拜。可眼前人心中无神佛,亦无天道。
众生皆有信仰,与皈依教派无关,只当是本心灵明,求一条无愧之路而已。
供奉长明灯的殿堂已许久无人踏足,小沙弥们并不负责洒扫此处。添油一事在人间重要,于天道却是无碍,火中燃烧的是神佛自身的念力,自阴阳之气流转变换汇聚于此,呈现出凝固的形态,于其自身浩如烟海的力量相比而言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缕。
火中供奉的并非虚相,而是过往千万年来的记忆与一部分神识。佛道立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殿内并未作详细划分。宋晚几世魂魄融合、又与天道双修后机缘巧合得了窥微的能力,是以能够勉强辨出堂上神识的不同。
被燃烧神识包围的感觉并不好受,至少宋晚没来由地有些难以呼吸。窒息在天道原不可能发生,阴阳之气的体系中没有人道化学划分出的氧气成分概念一说,只当是诸神佛凭借修为汲取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但她被强烈的窒息感扼住,就好像有无形的空间将她周围的氧气都抽尽,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她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的不对劲来,想要退出神殿,却被无穷无尽般的金红色长明灯火包围。
她怔怔向后退去,视野中的灯盏逐渐变少、被拉远,好像坏掉的变焦相机,毫无征兆地拉长了曝光时间。
恍惚之间后背抵上坚硬的桌沿,这一次没有温软的手挡在她身后,冰冷坚硬的固体在意识中划出一道清明的裂痕,将思绪拉到遥远的冰原。
冷,指尖分明已经彻底跌进火焰,入手却只有冰冷一片。
好像一场多年前留下的褪色的幻梦。
她茫然转身,指尖被火舌卷过的地方蓦然灼烧一般痛起来,入目皮肉却完好无损。但她知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人道从未有过记载的字符镌刻在灯盏边缘,妖冶像是繁复的花纹。
她知晓火中燃烧的是第八识。
象征贪欲、亲爱,人生一切无垢的欢喜。
冥冥之中像是本当知晓,不过时间长河带来了忘却,丢失的记忆在脑海中掀起针扎一般的疼痛,似乎以人类之躯难以承受庞大的信息。真要用人道的语言来描述,那图腾合该是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
天道。
长明灯中燃烧的,是天道的第八识。
然而却因她方才恍惚中伸手一碰,此刻半盏灯油打翻了来,神火仍不知眼下混乱似的燃着,却因接触到空中大量天地灵气的缘故,猛地窜起几尺来高。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一步却像没站稳似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直跌进万丈深渊。
意识下沉。
像是置身虚无,下坠感却无比明晰。
至少还有空间。
……空间。
时间在指尖如碎粉般流失,魂魄、感官、肉身,一切都还在,被剥离的是识海,献祭似的跃进长明灯千万年不变的火焰。
刺眼的阳光之下,她蓦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望无垠的海洋,她从未在天道的任何一处见过——甚至没有在人道见过如此碧蓝的海。
视线上移,石桌、石凳,与华国天道截然不同的摆设映入眼帘。
“啧,”少女的声音清亮,与记忆中的有几分差别,灵气似乎从尾音的笑意中溢出来,“怎生又是我?”
紧接着响起的并非华国语言,但奇异的,宋晚听懂了其中含义,就像方才的上古音一般:“你还要重来吗?这回我们大家可都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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