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驾驶座出来,冷风一激,脑袋似乎更重了,夏知堂打开后门,慢吞吞地坐在颜赫旁边。
夏知堂一副故作镇静的样子,颜赫瞥他一眼。
“少在这装,刚才不是喊得气势十足吗”
车里很快暖和,冰凉的指尖被这么一激,涨得发热。夏知堂吐了口气,他没完全从刚才的闹剧中回过神来,耳边似乎还嗡嗡作响。只是再迟钝,他也意识到颜赫正生他的气。
“我就是……心烦,想喝点酒,放松一下。”全然不是刚才对着贺聿洲和徐霖那样,夏知堂小声说,“颜姐,你怎么会、也来了。”
“看你玩得开心,过来长长见识。”颜赫冷哼一声,拿出手机摆弄了两下,扔到夏知堂腿上,“什么时候跟吴兆闻还有秦岩这么熟,都能一起放松了?”
手机喇叭外放嘈杂的笑闹声,正是秦岩发在朋友圈又删掉的那段视频。夏知堂喉结滚了滚,认出自己的瞬间就把手机锁屏,像是自己都听不下去,垂着眼,睫毛抖得厉害,攥着手机的手指都用力到发白。
说好都不用手机的。夏知堂努力回想,但他完全没印象,那时候谁拿出来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他。
“……不是约好,只是碰巧遇到,就一起喝了点。”
“碰巧遇到,就玩得这么起劲?”
听夏知堂还在嘴硬,颜赫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了他一下:“真放松啊,又搂又抱,接下来是不是还准备一群人开间房继续放松?你现在真是撒谎都不带打草稿!”
“我没撒谎,姐……是真的。”
是真的。
这些天不用去工作室,打开手机又免不了看到那些让人心烦的东西,一个人待着虽然清净,但免不了胡思乱想,夏知堂在家憋了几天,正好在朋友圈看到这家店的圣诞节活动。
贪月从营业起就是会员制,虽然不是非去不可,但有机会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夏知堂就填了信息,正好被抽中了。
就只是这样,甚至夏知堂已经自己喝了一会儿,才被秦岩看到。都是来玩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吴兆闻的面子不好不给,一起喝喝酒,玩玩游戏,原本也没什么。
可是这一刻辩解的话却说不出口。
“夏知堂。”颜赫叫了他的名字,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林叔叔当年介绍你到我这来,说你很努力,有天赋,跟我说你有今天不容易,让我多照顾你。但其实有些事很容易,对吧,只要你愿意,我拦也拦不住,反正我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发现你在干什么。”
夏知堂不敢看颜赫,轻轻颤抖起来。他很想反驳,可是颜赫说得对。刚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喝多,此刻却像酒醒般后背直冒冷汗。
是啊,一起玩一玩没什么,用嘴接扑克牌只是游戏,和秦岩的那个亲吻也不是他主动;可是再继续下去呢?这是一个滑梯般的陷阱,他不是不知道。
“我让你留下当然不只是人情,所以你也没必要顾虑太多;你要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不愿意听,我以后再也不管。”
“我没不愿意听,姐……”夏知堂终于抬眼,眼里渗出一点泪水,衬得眼珠里那点委屈和不服更清晰了,“我没多想。吴总毕竟是我们的客户……我就是觉得,觉得认识点新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徐霖针对我,我总不能永远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吧。”
“你跟姓贺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碰到吴兆闻都绕道走;现在就觉得,怎么样?秦岩也不错?可以试一试?”颜赫真想打开夏知堂的脑袋看看他到底都在想什么。
夏知堂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跟谁赌气:“……秦岩就是不错啊,起码他主动提出,帖子那件事可以帮我。”
颜赫气得翻白眼,冷笑:“是啊,人真好,交了新朋友马上发朋友圈。多亏了他,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管你这个闲事呢。”
夏知堂愣住,顺着颜赫的视线看到她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是颜赫看到了秦岩发的朋友圈,才找到他的。
颜赫还是忍不住上手,捏夏知堂的脸,咬牙道:“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长点心眼行不行?”
夏知堂搓了搓脸颊,想起另外的事。
“那,贺聿洲,也是你叫的他吗。”
“我只是问他这家店在哪,要不然我会知道你们爱来的地方吗。”
颜赫没好气,想起三人最后还在酒吧里吵了几句,上下打量夏知堂,问:“我看是那姓贺的上赶着也要来管你的事。你们三个到底还有什么仇没解开。”
夏知堂不确定刚才颜赫听到多少,但现在贺聿洲知道了,徐霖也知道了,没准过几天树洞帖还更新呢,对颜赫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贺聿洲当初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有点像徐霖。现在徐霖回来了,我当然就该走,但是贺聿洲……他可能觉得愧疚吧,所以才、才来管我的事。”
颜赫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你们几个,拍电影啊。”
她刚才隐约是听到了一些,但夏知堂亲口承认,她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什么眼睛,你们俩也不像啊……”想到刚才远远看见贺聿洲打人的模样,再想到更早时他发来试探的那些微信,颜赫若有所思,“愧疚?有没有可能贺聿洲现在其实是喜欢你的。”
夏知堂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
“那你呢?你还喜欢他吗?”
夏知堂吐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总觉得头晕。
颜赫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喜欢啊。因为他有房子可以给我住,他不打人,也没有什么坏习惯;不会问我借钱,工作稳定,家庭幸福,长得也不错。可是这样的人有很多,我个个都喜欢,谁都可以。”
“所以你是真觉得秦岩也挺好?”
颜赫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冯轩帮你找的那套公寓,你不是租不起。你能让自己过得更好,夏知堂,是你不愿意。”
夏知堂没说话,颜赫看向窗外,眼神一动。郑溪正靠近车子,不情不愿地敲了敲车窗。
颜赫打开车窗:“有事吗?”
“看您一直没走,需要帮助吗?”
“等代驾。”颜赫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你要来吗?”
“好的,打扰了。”
颜赫看得很清楚,转身的瞬间,郑溪笑意全无。
车窗缓缓合上,夏知堂这才想起“溪溪”是在哪里出现的,他也想起陪颜赫去M酒店抓奸那天,眼神一黯。
“颜姐,为什么你就能处理得干净利落,我却弄得乱七八糟。”
颜赫气定神闲:“因为我对赵擎方失望透顶,我也真的不爱他了。”
接着扭头看他:“要是真的谁都可以,你又为什么要把聚餐变成徐霖的鸿门宴?”
夏知堂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冲徐霖——”
话没说完,夏知堂就顿住了。
颜赫的手机正好响起来,是代驾。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掉了。像没察觉夏知堂的局促,一边看挡风玻璃找人,一边说:
“不过秦岩还是不行。爱拍视频,万一还爱传播呢。”
代驾上了车,礼貌跟他们问好。
夏知堂小声回答:“我知道。”
第24章 “应该”
“我知道。”
“大概因为我装得也挺像,所以他一时放不下?”
“但是他放不下,你为什么一直找我的麻烦?”
……
还没从徐霖直白刺耳的话里回过神来,夏知堂冷淡干脆的回应就一句接一句砸在贺聿洲的耳朵里。他原本不敢看夏知堂,那一刻却情不自禁转头,下意识想从他脸上寻找逞强撒谎的证据。
但是没有,夏知堂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想明白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嘴巴却比脑袋快,贺聿洲张口,声音艰涩。
“你知道?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贺聿洲一直看着夏知堂,那双眼睛一丝犹豫闪躲都没有。
“因为你比江天昊更好,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所以你没必要觉得愧疚,徐霖回来了,我就去找比你更好的。”
夏知堂稀松平常地说着匪夷所思的话,贺聿洲甚至感觉他笑了一下。
“……找不到也没什么,总之我不会纠缠你。”
夏知堂边说,边低头检查自己的东西,然后抬起头:“所以你们的事,以后别再扯到我身上。”
接着,夏知堂就离开了。
当然,贺聿洲最后也离开了。他到那儿去就是为了夏知堂,夏知堂都走了,他还留在那干什么。
回到家关上门,所有的嘈杂的声音都被隔在外面。贺聿洲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贪月,又是怎么开车回来的,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夏知堂的那些话。
在黑乎乎的玄关站了一会儿,贺聿洲才打开灯;看着安静的屋子,他好像忽然就想明白了。
原来担心纠结这么久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夏知堂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接近别有目的,一开始就知道徐霖;所以他走得那么干脆,所以他才会说和江天昊复合是自愿的。
所以江天昊才会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谁说在一起就必须喜欢啊?你跟他在一起两年,你喜欢他吗?”
“所以你不喜欢他,正好。”
“跟他分开也是对的,你玩不过他,知道吗。”
只是因为他比江天昊好、正好夏知堂不需要被喜欢,所以他就变成了最适合的人选;所以今晚是他自作多情,打扰了夏知堂交友猎艳、去找下一个“更好的”“更合适的”。
一个个疑问被解开,一条条结论浮现在脑海。贺聿洲从桌上拿起水杯,才发现他的手不自觉轻颤。
刚才,夏知堂离开后,徐霖的震惊不比贺聿洲少,嫌恶则比以往更甚。他抓着贺聿洲的手说:
“聿洲,你都听到了?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当初和你在一起,恐怕也是居心不良。”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心疼、焦急、哀求,还有一丝释然。
贺聿洲明白徐霖的意思。夏知堂是一个居心不良、不堪的人,所以他可以消失了,不该继续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是啊。
这场一个人的骗局,原来是两个人的处心积虑;他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所以贺聿洲不用觉得愧疚,不用觉得亏欠夏知堂。他应该能毫无负担地转身就走,然后重新和徐霖在一起,回到开启这一切的那段感情里去。
贺聿洲穿上睡衣,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在卧室门口的衣架上。
他出神地习惯性做这些事,余光瞥到架子最里侧挂着的一件短袖,却顿住脚步,视线渐渐聚焦。
贺聿洲抬手打开了卧室灯,看清了那件短袖。是他的衣服,但后来被夏知堂征用做睡衣了。它在那挂了好几个月。
贺聿洲连着衣架把短袖取下来,犹豫后又挂回去,接着打开了衣柜。
贺聿洲自认为不是爱买衣服的人,但还是被夏知堂批评过,衣服太多,柜子里都塞不下。
贺聿洲反驳:“哪儿多了,你是没见过爱买衣服的人。”
夏知堂从里面扯出一件折痕很重的短袖:“一个夏天了没见你穿过。”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三个月,铁证如山,那是贺聿洲第一件惨遭征用的衣服。
贺聿洲也没话说,因为比起他,夏知堂实在是太不爱买衣服了。只有几身需要穿出去见人的“工作服”,在家里都是瞎凑合;自从贺聿洲彻底搬进来后,更是直接混穿。
贺聿洲原本就不在意,何况刚和夏知堂在一起那段时间,夏知堂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因为徐霖。
可徐霖其实没有这个习惯,他是个很讲究的人。
贺聿洲一件一件看过去,多半夏知堂都穿过;有几件甚至一直是夏知堂穿着;而那些,他知道夏知堂喜欢,已经习惯性不去碰了。
视线下移,隔板上放着几条裤子,一片黑灰中却有一抹突兀的天蓝色。贺聿洲俯身捏住一扯,愣了几秒,才慢慢抓在手心里拿出来。
是那条睡裤。
小象的耳朵被压歪了,有些滑稽。贺聿洲抚了抚,然后捏了下圆鼓鼓的象鼻子。
“吱——”
哨音短促,还是那么清脆响亮,此时却衬得家里更加冷清。
贺聿洲笑了笑。但是意识到自己在笑,那点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那时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第一次吵架。
说吵架也不准确。是贺聿洲说好去接夏知堂的飞机,头一天却和陈放喝酒上头了,第二天直接睡过,夏知堂硬是在机场等了三四个小时。
贺聿洲赶过去接上后是一个劲儿道歉,结果随口一句“你也是,打个车回来就好了,干吗在这死等”却彻底惹火了夏知堂。
贺聿洲知道是他理亏,于是又是买礼物又是微信道歉轰炸又是做小伏低,夏知堂始终就是一张冷脸,头两天甚至不回家,睡在工作室。
在一起后,那是夏知堂第一次发那么大火,他也不骂人,就是不说话。
贺聿洲对热战有经验,冷战却完全不行,只好小心翼翼等着夏知堂情绪缓和。
两三天后,贺聿洲洗澡,故意没拿浴巾,关水后试探着叫了两声,半天没人应。他叹了口气,本想着直接出去,门却突然打开,扔进来浴巾和这条短裤。
贺聿洲目瞪口呆,然后乐了。
他擦干水,只穿着这条裤子,小象冲前,一边把鼻子捏得吱吱响,一边朝卧室走去。
夏知堂已经洗了澡,靠在床头看书,他似乎不理会,但贺聿洲把他忍笑的模样看得清楚。
“不是你让我穿的吗?”贺聿洲蹭上去。
“水弄我书上了。”夏知堂皱眉,故意侧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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