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缓又轻地问,“林公子,什么是野鸳鸯啊?”
林霁恒紧绷唇角,他凸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抓着辛染肩膀的手紧了紧。
就在他低头准备开口解释的一刹那,辛染抬起了头,柔软的唇瓣,擦过了他的脸颊,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温热的触感很快就消失了,像花丛中短暂停留了下的蝴蝶,辛染慌乱地从他身上起来,轻轻呢喃,
“对不起……”
露台上摆了几十盆的昙花,在此时乍然吐芳,浓郁地香气像是团散不开的湿雾笼住了林霁恒全部的身心。
灌木丛中的情事,随着一声低吼结束了,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从黑暗中火速离开了一男一女,
林霁恒将注意力从那个意外的吻分散到那两男女身上,他依稀辩出是家里的一个丫鬟和一位宾客。
黑夜照得他如墨的双眼浮沉不定,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辛染打了个寒噤,原本醉酒滚烫的两腮,现在经凉风的一吹,也慢慢冷了下来。
他将身上的外套往里又拢了拢,雪白的面面孔上,顶翘的鼻尖带着一点点红。
“进去吧。”林霁恒停下思考,向他伸出手。
辛染没有去握他伸出的手,反而是将外套脱下,放到他手中,
他还外套的避嫌,与之前贴着他,舔他手心的模样不同,林霁恒看面前的人还后退了一步,很明显是不与他一同进去。
这般若即若离,在黑暗中无意识地亲近,在众人面前避嫌。在顾矜旻那耀武扬威,在他面前又似乎是很乖巧。
林霁恒先一步推开大厅的后门,只是进去前,回头看了眼跟在他后面保持一定距离的辛染。
对方朝他眨了眨眼,挂出又羞涩又礼貌的微笑,他可不会告诉林霁恒他那么避嫌是因为正厅中还有一个姓顾的太子爷。
虽然他们大家都是要被他结交奉承的对象,但目前最好还是不要互相知道比较好。
等迈入灯光通明的会客厅,后花园中的隐秘随着后门的阖上,被隔绝在光鲜亮丽之外。
林霁恒没有径直回到主桌,反而是叫了老管家耳语了几句,吩咐小厨房煮盏姜糖茶。
当辛染在酒桌上接到林管家递过来的茶盏时,他惊讶地看向了老管家,对方只是笑了笑,轻轻附在他耳边道,
“少爷让您祛祛寒。”
白皙的手指转着杯中的银制汤匙,浓郁的姜味和红糖的香气裹在一起,形成小小的漩涡,他小口抿着,似乎有些怕烫。
辛辣的姜味带着滚烫的温度被咽入咽喉,姜在肚中迅速发挥温热的作用,他的指尖都渐渐回暖,只是胃中烧得滚烫。
他似是受不住燥热,解开了刚刚在后花园扣上的扣子。
他的眼角看向对面的林霁恒,红唇微张,吐出些许热气,如玉的手指摁在金属的扣子上,暗绿的丝绸色衬得他指尖白中透粉。
他似乎是故意放慢解扣子的动作,领口若隐若现白皙的锁骨。辛染着实有一身好皮肉。
林霁恒转开了视线,遮掩性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辛染解开了扣子,一手撑着脸,含笑看向还剩一半的姜糖茶,白瓷的盏中,冷下的姜糖带着中药深褐色。
对方可能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喝这种东西。
“这华都叫得上名的先生太太,牌品我都摸得一清二楚。”陈太太已是醉了,但还在跟林夫人说笑。
陈太太的眼神在酒桌上一转,看向了安静地坐在另一端的辛染,指着他笑道:“牌局上的常胜将军,不过也有失利之时。”
林夫人似是想起那次,她先忍不住笑起来,“阿辛那次真是太可怜可爱了。说得都快哭了。”
林太还模仿了下辛染当时的语气,‘我要输脱底了,太太们饶了我嘛。’
引得酒桌上的其他人也一齐笑了起来,连林霁恒眼中都含了层笑意。
辛染柔柔的一笑,由着他们拿自己取乐。
“过几日,我组个牌局,辛染,你可不能跑啊。”林夫人强硬的口吻道。
“是,林姨,我一定来杀杀您和陈太的威风。”他附和着林夫人的话,应下了牌局。
宴会已将近尾声,各家先生太太们的司机都侯在了门外。
辛染站在台阶上,看着宴会初那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徐徐开来。顾矜旻正跟林夫人握手作别,经过辛染身边时他停了停。
辛染倚靠在栏杆旁,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歪了下头。
然后找了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将手指点在了唇上,然后扬起一个弧度,抛出一个轻巧的飞吻,配着上扬的眉眼,带着股十足的轻慢和风流。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提醒道,‘别忘了明天的约。’
顾矜旻可能没想到他胆子会这么大,站在那愣了下,最终没问出口要不要捎他一程。
送走顾矜旻不久,
“辛少爷的车子来了。”老管家站在门口,往上通报。
穿着张家制服的司机赶忙下来,手上还拿着件外衫。
见主子出来了,打开侧门,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在车边候着。
林夫人将一个一个贵客送走,走到辛染身边和他告别,林霁恒就站在她身边。
辛染披上仆人带来的外衫,围在身上,晚风掠过,掀起一脚吹得轻薄的丝绸扬起,如露台上迸发的昙花瓣。
“林夫人、林公子,我先告辞了,”他转过脸,视线缓缓流淌,最后停在林霁恒身上,笑道,
“今晚还要多谢林公子的热茶。”
“他比你年纪稍长,合该照顾着你些,”林夫人圆了个场面话,
林夫人等他坐进去后又提醒道,“过几日约的局,阿辛,你可别缺席。”
辛染伸出头,“知道了,林姨,您就等着我和满贯便是了。”
林夫人捏着帕子掩唇,笑了起来,“谁吃谁还不一定呢,你口气倒是不小。”
她又对司机嘱咐道,“开慢些,阿辛今天可是被灌了不少酒。”
说罢向车窗里的辛染挥手作别。
林霁恒看着车渐渐驶远,将手插进口袋,准备回去,突然,顿下了脚步,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
缓缓打开,一枚撒了金粉的玫瑰胸针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在暗夜闪着艳红的光泽。
第75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这一天, 辛染好好拾掇了一番,他虽仍穿着素净的锦缎春衫,但却是件花了心思的衣服, 扣子是肉色的圆扣。
他还在腕上戴了大血色透粉的镯子,中和了浑身的素雅。
一早先安排了张家的仆人去西巷排队, 买那有名的小吃, 等下送到包场的戏院里来。
他百无聊赖地等在戏院的门口, 偶尔玩玩自己的手指。
今天约的这出戏, 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看。这出戏是他最擅长的。在顾矜旻这个戏曲爱好者面前也不至于太显拙。
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他的面前,车上下来个戴着白手套的司机, 毕恭毕敬地打开后侧的车门。
顾矜旻今天穿了件月白的衣服,倒是跟辛染今天的着装很搭,顾矜旻的手指上还戴了枚装饰用的银色的戒指,泛着坚硬的金属光泽。
辛染见他来了, 斜倚的身子站直了些, 手指拈着那两张票,随意地晃了晃。
“顾少,来得很准时。”
那双手洁白得如白玉一般,偏生指尖还泛着粉嫩,比世家小姐们涂了豆蔻红的指甲都好看, 合该是被人捏在手里把玩,含在嘴里怕化的。
顾矜旻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 那脸上带着一点笑,并不怯他的目光, 直勾勾地回视他。
辛染拿起其中一张票,摁到顾矜旻胸前, 一转身,跟阵风似的,自己先进了剧院。
一楼的大堂摆着齐刷刷的红木靠椅,两张椅子间又有一台茶案,平日里放着瓜子、茶水,如今却是空无一物。
这场已经被包场的戏,几天前已经对外公告不再接待外客。
戏园的人引着他们上楼,两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二楼的雅间。二楼本就无人,雅间又垂着丝绸的帘布,隐蔽性做得很到位。
戏还没开场,张家的仆从已经按了吩咐,提了一早预定的西巷小吃进来,首打的就是金桂坊的桂花汤团。
辛染捏着瓷白的汤勺,搅了搅里面的几颗团子,盛起一枚,本想送到顾矜旻嘴边,似是想起什么般,汤勺一转送入自己口中。
“顾少,不喜甜食,这碗甜点就归我独享了。”
他的身上被张先生养出了华都繁华的贵气,微微斜靠在红木靠椅上,身后垫了苏绣的真丝靠枕,顾矜旻多看了他几眼。
甜点尝了几口,他就将小碗搁在桌上,懒洋洋地提起茶壶,给顾矜旻沏了一盅泡好的铁观音。
才又端着那小碗的桂花汤圆,一汤勺一汤勺地往自己嘴里送。软糯的糯米皮被他咬开一个缺口,流出里面香浓的馅料。
顾矜旻不着声色地注视着他,之前顾矜旻没有答应过任何他的邀请。
一阵敲锣打鼓,戏也开了场,顾矜旻将视线从他身上转走,端起他沏的茶,欣赏着底下那出戏。
这一出班子的旦角身条口条都极顺,动作稳健,基础功十分扎实
“顾少见过的闺旦应该不少,”辛染的口气有些拈酸吃醋,“怎么?这位入您的眼了?”
雅间里一台茶案,上面摆了瓷白的小瓶,里面插了一株新摘的红杜鹃。
顾矜旻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掐着那多红杜鹃,抿着红唇,不复之前门口那般言笑晏晏。
顾矜旻没之前那么冷漠,倒是破天荒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拉京胡的技艺不错,你仔细听听。”
“好嘛,是我误会了,”
辛染放下了掐花的手,两只手撑在木椅上,好奇地往那处望去。
那是乌木架屏风后面的一群人,拿着铙钹琴弦,吹着笙萧管笛,一面大铜锣挂在那,正对着灯光闪烁。
拉京胡的师傅是个瞎子,坐在红木椅上。
老师傅看着有六七十岁了,穿着件布衫,腿上还搭着块垫布,胡琴就放在上面,那京胡发出刚劲嘹亮的声音,与横笛齐鸣。
辛染待他一曲终了,鼓了鼓掌,“确实是好胡琴。”
但他此行可不是为了跟顾矜旻赏戏,他偏头看向顾矜旻,
“顾少眼光如此之高,不知接下去的曲目能不能得你心呢?”
说罢,也不等顾矜旻作何反应,掀开帘幕,他自行先离开了。
未过多久,一个丑角儿恭身登场,拥着头戴凤冠,浑身气派的旦角上台。
看这驾势是要演《贵妃醉酒》。
这一出戏描写了杨玉环久候唐明皇不至,得知皇帝转架西宫后,在百花亭醉后怀春的故事。
表演起来因人而异,戏曲大师将其艺术化,扮演的杨贵妃贵气、娇俏;而一些旦角的醉酒贵妃则是低俗、放浪化。
这出戏今日搬出来在他两人面前演,顾矜旻不得不多想。
锣鼓铮铮锵锵的响,
台上的贵妃放下袖子,露出画了妆面的脸,本就妩媚的长相,在妆容的加持下,更加夺目。
顾矜旻才意识到,这体态纤长的旦角是辛染扮的。
他做出贵妃醉酒的身段,一把扇子在手中打开又收起,演了几下扇舞,一个卧鱼弯身,用嘴衔住托盘上的那酒杯,抬眼往二楼的雅间看去。
一双媚眼如丝,烧得人心头一阵痒意,那袅袅摇曳的身影,装作醉酒的姿态,将杯子掷到地上,唱道: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笛声愈发婉转绵延,歌舞间显出一股子骄纵放浪的媚态和痴态。
【不错,是张季泽看了都会点头的水平】系统在他脑中磕着瓜子真诚夸赞,【演得够不艺术的,一股子艳俗、涩情感】
表演完回到后台的辛染脱下繁复的凤衣,换回了自己那件锦缎,听着系统堪堪对他的评价,一时不知是褒是贬。
当年他哭着抱住张季泽的大腿,说,“我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天赋,先生不要强求好不好?”
“难为你了,小染,”张季泽只是摸着他被泪水沾湿的脸蛋,
“不过你还那么小,小孩总是怕吃苦的。”
梨园的女师父说,“你长大了,就知道先生的好意了,要享这荣华富贵,必须得打碎了牙往自己的肚子咽。”
“你只要练熟这一出,懂吗?”
往事已如烟散去,这一出练了许久的贵妃醉酒,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他回到二楼的雅间,但还没卸妆,粉色的胭脂大面积的铺陈,从他的眼角一直到两腮,白嫩的肌肤,衬着粉红的胭脂,眼神流转间,媚气十足。
没了厚重的凤冠,只有乌黑柔软的发丝,红色与黑色的交织,演映出一股难以名说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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