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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何日还乡(GL百合)——兰振

时间:2024-04-19 16:41:50  作者:兰振
  安隐只好随众人退了出去,为谢文琼和岳昔钧带上了门,一直退到了前院。
  安隐又体会到昨日在公主府假山下的心情了。她倚坐回廊,伸手去摘近处树枝上的叶子,不一会儿,一条枝干就光秃秃了。
  惹得花匠来劝道:“我说姑娘,你也体谅我们些个,你这会儿痛快了,到时候百濯姑娘说我们照料不力,又怎么办哇?”
  安隐这才惊觉,忙撒了手,不住赔罪。
  而令安隐牵挂着的卧房内,岳昔钧轻叹了口气,道:“殿下有甚么吩咐?”
  谢文琼道:“你跪下。”
  岳昔钧不怵她,道:“怎得又要跪?殿下,这儿没旁人,也不碍着您的面子,还是体谅些罢。”
  谢文琼道:“今时不同往日,本宫要你跪,不是要你行礼,乃是要审你。”
  岳昔钧道:“殿下要审臣,臣何罪之有?”
  “本宫问你,”谢文琼道,“大皇兄可打发人来笼络你了?”
  岳昔钧道:“景王爷是遣人来了,只是送个贺礼,发个请帖罢了,不曾有甚么笼络。”
  “这还不叫笼络?”谢文琼道,“贺礼你收了不曾?宴会你去是不去?”
  岳昔钧道:“臣是下臣,君是上君,所应所承,皆非是臣的本意。”
  谢文琼冷笑道:“好个‘非臣本意’,岳大将军,驸马府这座庙小,倒是委屈你了。”
  岳昔钧道:“不敢。”
  谢文琼心中有火,要拿岳昔钧撒气醒脾,正愁没有由头,此时借着这个话头,把明眸一扫,指着墙上的剑问道:“这可是你的剑?”
  岳昔钧道:“正是。”
  谢文琼道:“好极,它饮过血不曾?”
  岳昔钧道:“它随我五载,自然饮过。”
  谢文琼道:“取它下来。”
  岳昔钧道:“殿下要看它?”
  谢文琼不耐地道:“废话忒多,本宫叫你取,你取下便是了。”
  岳昔钧只好把轮椅滚过去,撑着拐杖起身,将剑取了下来,横剑膝上,又缓缓推着轮椅往公主身前去。
  谢文琼的眼仁儿从剑首掠到剑柄,似笑非笑地道:“想必在京城里,它也渴坏了,今儿就叫它解解馋。”
 
 
第8章 借忆勇驸马捧旧剑
  岳昔钧凤眸半垂,睫如鸦羽微颤,谢文琼以为她是害怕,便出声笑她:“怎的,对自个儿下不去手?”
  岳昔钧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直直望向谢文琼。岳昔钧的眼里,哪有一星半点的害怕,清清澈澈的,好似甚么都入不了眼。
  岳昔钧道:“殿下,你可知臣为何进京?”
  谢文琼道:“说这些作甚?”
  岳昔钧兀自道:“臣在破荼切儿部时,杀敌五十八人。”
  谢文琼道:“区区五十八人——”
  岳昔钧轻笑一声,道:“区区五十八人?”
  “朔荇勇士个个茹毛饮血、体壮如牛,”岳昔钧道,“横有两个我宽、竖着比我高两三个头的也比比皆是,又善骑射——臣的五十八人,已然是名列前茅之数了,否则,怎会如此荣幸,被都督领着进宫领赏?”
  岳昔钧道:“殿下没亲自杀过人罢。就算杀人,也是叫人拖走了杖毙,没真正瞧见过血腥罢。”
  谢文琼恼羞成怒,道:“你是要来教训本宫,是么?”
  “不敢,”岳昔钧淡淡道,“殿下有所不知,臣这条腿,就是被朔荇人砍坏的,一刀贯穿。正是这一刀,也让臣觑着了机会,结果了对方。尔后,臣拖着这条腿,和腿上的刀,又连杀三人。”
  谢文琼勉强耐着性子问道:“你想要说甚么?是向本宫要赏么?”
  “臣是说,”岳昔钧平静地看着谢文琼,“虽则这把剑没有上过战场,但它一样能杀人。殿下屏退了众人,又把利刃交与臣这样残了也能杀人的人手中——应当自危才是。”
  谢文琼如同醍醐灌顶,醒悟过来,已然怯了几分,但仍旧不愿丢了皇家的面子,咬着一口银牙,色厉内荏道:“尔敢!”
  岳昔钧道:“臣自然不敢,只是奉劝殿下,莫要见臣好欺。”
  谢文琼顺势道:“谅你也不敢。”
  谢文琼被威胁了一回,又怕又气,甩了手要走,却如鲠在喉,憋憋屈屈——从小到大,哪有人敢忤逆她?就是父皇母后有时也要让她三分。
  谢文琼本都走至门前了,回首见岳昔钧不动,自以为看穿,心道:岳昔钧不过是吓唬一下我罢了,她坐一下都能出一身汗,哪里还有力气对我动手?
  想通此节,谢文琼又不走了。她气定神闲地踱回来,老神在在地又坐回椅子上去,指使道:“过来。”
  岳昔钧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只好推着轮椅到了谢文琼身前。
  轮椅稍矮,谢文琼坐得高,金缕鞋一动,恰好轻踢到岳昔钧的胫骨。谢文琼实则内心还有点后怕,也不敢太过使劲,就这样轻轻踢了两下,抬着下巴,道:“莫要唬本宫,就凭你这条废腿,也想动本宫分毫?”
  这个力道,岳昔钧只觉得挠痒痒也似的,心中好笑。
  谢文琼怕这句话真个激起岳昔钧的血性,又连忙说道:“对君不敬,你可知错?”
  岳昔钧乖觉地道:“臣知错。”
  谢文琼小声“哼”了一声,难掩得意之色,显然是觉得自个儿扳回一城。
  谢文琼道:“此次本宫不追究你,倘有下次,再不饶你。”
  岳昔钧淡笑道:“只消殿下不作践臣,便没有下次。”
  “作践?这怎生叫作践?”谢文琼道,“不提倒好,这一提么,本宫倒想起来此事因何而起了。驸马,你瞧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因为你不恭而罚你?”
  岳昔钧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不过是寻个人泻火罢了。”
  谢文琼冷笑道:“好个‘恭温义顺’的驸马,想来是父皇打了眼,这四个字,驸马可是一个也不沾呐。”
  岳昔钧心道:是了,我和她呛甚么声儿,也忒辜负娘亲们的教诲了。
  心中想罢,便不吭声了。
  谢文琼见她不语,也不乐意:“怎得不言语了?适才不是巧舌如簧么?”
  岳昔钧拱手笑道:“适才冲撞了殿下,臣赔罪则个。”
  谢文琼瞧着她也并非真心实意,心里头别别扭扭,也不晓得自个儿究竟想她怎样,把眼上下打量了岳昔钧一回,勉强地道:“免了,本宫只嘱咐你一句,倘若你真要去那桃花宴,就作出爱慕本宫的样子来,莫要叫大皇兄晓得你我虚情假意。”
  先前在宫中,谢文琼还说甚么“不必人前做样”,此时回过味儿来,也晓得利害,心中自然有些个不同的考量。
  岳昔钧道:“是。”
  岳昔钧也不问因由,谢文琼不便和她多说,虽则心中有些不信岳昔钧会如此听话,也只得如此了。
  谢文琼绷着俊脸推门出去,安隐瞧见谢文琼出了院门,立时跳将起来,匆匆对着谢文琼福了一福,待等谢文琼离开,安隐马上撒腿跑到卧房中去。
  安隐冲进来时,岳昔钧正在挂剑。安隐连忙帮她挂上了,口中问道:“公子,怎生连剑都取下来了?公主可有为难你不曾?”
  岳昔钧道:“不曾,公主只是好奇,看看剑而已。”
  安隐料定她没说实话,但又问不出甚么来,只好努努嘴,去给岳昔钧热茶了。
  谢文琼回到府中,忍一时越想越气,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忘八,在旁标注“岳昔钧”三字,恶狠狠戳了几下,才稍稍消了气。
  谢文琼道:“伴月,把这画儿装裱起来,送到驸马府上,告知她是公主墨宝,叫她好生收藏,不可遗失。”
  伴月“哎”了一声,忍住笑过来拿画。谢文琼盯着那忘八,不知怎得想起岳昔钧一双上挑的凤眼,心道:这哪里是只忘八,分明是头狐狸。
  待等伴月送画回来,谢文琼状似无意地问:“可见着驸马了?”
  伴月道:“奴婢交由百濯姐姐便回了,不曾见着驸马。”
  谢文琼没来由一阵可惜,她还想听听岳昔钧受辱之后作何反应。
  岳昔钧无甚反应。她料定公主不安好心,见了那副“墨宝”,也只是失笑,一哂置之而已。
  翌日得空,岳昔钧又去了一趟莲平庵,仍旧是独身一人,在尼舍见了空尘。
  空尘从屋中走出,道:“岳施主,她说‘劳记挂,已然好多了。令堂之事已着人去办,放心。听闻恩公大婚,如何?若有用着英都之处,开口便是。’”
  岳昔钧道:“不过一段敷衍姻缘罢了,多谢足下相助。”
  空尘又进去代为传了一回话,出来道:“她道‘恩公也该好生养伤才是’。”
  空尘合掌道:“阿弥陀佛,想来个人造化,也是由不得人。”
  岳昔钧晓得她是在说自己的这段“敷衍姻缘”,也道:“然也,苍天旨意,最是难参。”
  其时,春风徐来,树枝簌簌,一片树叶飘落,恰落在岳昔钧膝上,空尘见了,宣了一声佛号。
  岳昔钧也随之道了一声。
  岳昔钧携着一身佛香回到驸马府,安隐服侍她沐浴更衣,道:“公子,我打听过了,明日的桃花宴,景王广邀王孙公子、贵族小姐、文人雅士,宴乐赏花,作诗对赋,乃是风雅之会。”
  安隐又笑道:“我还听闻,这景王粗通文墨,最好附庸风雅,他做的诗词,半白不白,半雅不雅,那些王府门客,一个个的别个本事无有,惯会捧景王的臭脚,将景王那些嚼之无味的诗呀词呀的,吹得天上地下,人间仅有,还要给景王印集子哩!”
  岳昔钧道:“阎王小鬼的,说来也与我们无干,只消不惹出事端便好。我还有一事要知会你,昨日公主与我商议做戏,明日我作出爱慕公主的样儿,你千万别讶异。”
  安隐此时先讶异完了,道:“晓得了,明日公子你是张生,我就是红娘,我引着你去见公主那崔莺莺!”
  “贫嘴儿,”岳昔钧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着念了句唱词,“‘这件事倒叫你心乱如麻。’”
  两人笑作一团,安隐敛了笑,正色道:“公子,明日需得携礼登门,方不为失礼。只是这景王又不缺钱,也不短各色珍宝,须在这风雅之物上下手,你说,我们送甚么为好?”
  岳昔钧想了一想,眼神落到公主送的那副画上,微微一笑,道:“有了。”
  安隐了解,岳昔钧面上有这种神情,便是肚里在“咕嘟咕嘟”冒坏水儿,勾得安隐连声问:“有了甚么?有了甚么?”
  岳昔钧笑道:“与你卖个关子,明日便知。”
  安隐撇嘴道:“果真坏透啦!”
  岳昔钧打发她道:“去玩儿罢,我要做你明日才能知之事了。”
  次日,景王府门前,岳昔钧下了马车,叫安隐抱了两个长匣,递了请帖,她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府门。
  安隐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两个长匣必定就是那神神秘秘的礼品了,这个长度大略是画,可是画有甚关子好卖?莫不是画了甚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么?
  岳昔钧先去见了景王。景王谢文璠今年廿五岁,生的与皇帝有七分像,学皇帝蓄了须,形状都修得一模一样,岳昔钧乍一见,心中点头道:果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岳昔钧又搬出自己腿脚不便的托词,坐着行了礼,谢文璠笑着叫“免礼”。
  岳昔钧从安隐怀中取了一个长匣,呈与谢文璠:“臣的一点薄礼,拙作一副,不成敬意。”
  谢文璠道:“驸马墨宝,自然值钱,待本王看来。”
  谢文璠取出长匣中的画卷,展开一看,只见一副春日桃花图,笔法写意,却是灵动万分。
  谢文璠道:“好画,好画!本王看了,诗兴大发!”
  谢文璠吩咐左右拿笔墨来,当场在画上题诗一首:
  一枝桃花朵朵开,胡蝶清风款款来。
  莫道无有笑颜色,人比花娇到蓬莱。
  蓬莱仙子蟠桃会,天蓬元帅是我辈。
  倘有人笑本王呆,本王呆似醉桃摘!
  岳昔钧:……
  安隐在旁见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生生憋得身躯微颤。
  安隐心道:小姐好好的一副画,绝妙的留白处,全叫这劳什子大皇子给糟蹋了。这诗做的韵律也不对,意境也俗,酒囊饭袋之语,白白辱没了我家小姐的墨宝。
  安隐又想道:不过,这副桃花图,正是应今日桃花宴的景,这有甚么关子好卖?莫不是应在我手里这另外一副图上?这副画不是给大皇子的,又是给谁的呢?
 
 
第9章 文琼报仇珠落夜室
  谢文璠写罢,兀自欣赏了一回,满意地捋捋髯,得意地问岳昔钧,道:“驸马你来看,本王这首诗作得如何?”
  岳昔钧微笑道:“王爷此诗洒脱自如,自成一派,超凡脱俗,是我等拍马也难及的了。”
  安隐在心中快要乐疯了,心道:小姐这张嘴,真是半点也不饶人,这话乍听是夸人,实则是损人,秒极妙极!
  一旁景王豢养的门客也都凑上来拍马屁,甚么“有醉仙风骨”“开一派之先河,领一时之风尚”云云的话都说了出来,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将岳昔钧和安隐二人从这场马屁大会中解救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明珠公主谢文琼。
  谢文琼身穿粉白八宝衣,乌云斜绾,珠钗满头,扶着伴月进来。
  门客们恐冲撞了公主,早轰然退了出去,因此,堂内只有岳昔钧二人、谢文琼及其丫鬟四人,和谢文璠及其丫鬟仆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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