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乐立马红了脸,心跳得厉害,痴痴的看着他,秋水盈盈的眸子亮亮的,玉臂攀上他的腰。
萧荧看向她的发顶,拖起她的玉臂,柔声道:“雨天夜里凉,姑娘快些起来吧。”
他将外袍披到她的肩上,绣着龙纹的衣服就这么穿在卑贱的舞女身上,蝶乐有些受宠若惊。
底下朝臣脸色黑如锅底,手里的酒杯快被捏碎了。
荒唐!太荒唐了!这可是天家龙纹。
萧荧装作没看见,低头和蝶乐说着话。
他把人拥在身边,蝶乐趁机坐上了他的腿,柔若无骨的手搂着他的脖子,红唇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他眉开眼笑的。
底下的几个老臣脸色更好了,十分看不惯皇帝这幅荒唐样。
但又不敢多说什么,个个低着头如老僧入定般。
许淙又朝蝶舞轻咳了一声。
蝶舞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许淙朝作礼笑道:“她们能侍奉夏帝,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萧荧却道:“替朕谢过你们陛下。”
“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玉丞相,为我大夏尽心尽力,朕正在想要赏些什么,如此美人,送于丞相一位岂不更好。”
玉广鹤的手突然捏紧了酒杯,惊讶抬头。
立马跪地道:“臣身为丞相,这都是臣该做的。”
上京玉氏,百年簪缨世家,府中门客数百名,其旁支在朝中为官的不在少数,和赵府一文一武,是摄政王萧御的左膀右臂。
玉广鹤本人也是不傻子,虽然他素日里十分好色,府上男男女女养了一后院。但也明白这北国送来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万一要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再被御史台那几个老匹夫抓了把柄参上一本。
萧荧端起酒盏浅尝一口,微微勾唇:“得臣如此,是朕之福了。”
“臣惶恐,陛下才是臣等的福气,是这黎民百姓的福气。”
玉广鹤这话说得龙颜大悦。绫罗美玉连同北国带来的舞姬一同赏了下去。
玉丞相正欲再拒绝,却听到赵国公道:“陛下圣恩,丞相再推脱就太扫兴了。”
说话的是赵国公赵闻仲,两人站在同一边,而这老匹夫明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居然还要他接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广鹤静了片刻,方从挤出三个字:“谢陛下。”
他拢着衣摆在案前坐下,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蝶舞,心想着入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倒也不怕她翻出什么风浪来。
琵琶提弦,鼓瑟吹笙,灯火映照金器玉盏,席间举杯交谈,言笑晏晏。香炉袅袅炊烟混着酒香,舞女绯红的纱衣在眼前晃动着。
禁军指挥使却突然冒雨前来,衣摆上一滴滴的往下滴着水,腰间的钢刀被雨水冲刷得黑亮。步伐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满殿的醉生梦死,
“启禀皇上,皇城中发现一支队伍,在朱雀门下鬼鬼祟祟,摄政王手下的寒大人前去查探,发现晋王殿下死了!臣等在城西柳巷发现的。”
“晋王不是在昭狱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柳巷?”萧荧看向刑部尚书顾锦的方向:“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蝶乐识趣地退到一边。
顾锦出席深深行礼道:“这……臣也不知。”
灯盏照着萧荧没什么血色的脸,他执着酒盏,漆黑的双眸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酝酿着看不懂的情绪。
座中静了下来,北国使臣忽然笑了起来,道:“看来贵国有要事处理,我等可要先回避?待夏帝处理好之后我们再商议其他事情。”许淙微微躬身就要告退,桑锦也正欲回避。
“王女请留步。”禁军统领侧目眼睛直看着桑锦,道:“此物可是扶月之物?”他说着便从腰间取下一枚月型玉环。
桑锦抬眸看向他手中物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她又很快镇定下来,点了点头,:“这是我扶月国独有的兰紫玉打造的月环,敢问大人怎么会有?”
禁军统领道:“那些人和咱们动起了手,弟兄们便失手打死了几个,这东西是从他们身上找到的。”
“不知扶月的人大雨天的鬼鬼祟祟在皇城中,是想找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大殿中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桑锦却不慌不忙站起来,转着手中的杯盏幽幽道:“大人怎么证明这就是我的手下?就单凭一枚小小玉环?”
“若是有别有用心之人想用这玉环来嫁祸我扶月国,以此破坏夏扶两国的联谊也不是不可能。”
“呵。”席间有人轻笑,许淙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刚王女也说了,这玉环所用之材乃是独产于扶月。旁人如何去伪造呢?”
桑锦微微挑眉,不紧不慢道:“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都说许大人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心思细腻,怎么连嫁祸这个道理都不懂?我国素来与夏国交好,本王亦与夏帝无冤无仇。倒是北国与夏国交战,结怨已深。许大人怎如此不辨是非?无凭无据便定了我的罪?”
她态度恭敬,嘴却不饶人,几句话便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她自己摘不干净,还拖了北国下水。
许淙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白的,好不精彩。
“王女难道怀疑是我北国?”
桑锦看向许淙道:“这话我可没说,使者自己倒先说了。”一双眼微微挑起,流露出几分轻蔑。
许淙吃鳖,面上已有些怒色,正欲再言。一阵雷声突然在空中炸开,将人骇了一大跳。
“行了。都别说了。”萧荧手按着额头道:“朕有些醉了,此事交由皇叔。”他往萧御的位置上看去,发现人不在,便问道:“皇叔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场宴席就这么不欢而散。
江贵海上去搀扶皇帝的胳膊,萧荧吩咐完让人去寻萧御后,便回寝宫去了。
蝶乐立马提裙跟在后面。
皇帝和摄政王都走了。过了一会,江贵海出来报,宴会不停,请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和众位大人,务必尽兴而归。
萧荧不在寝宫内,蝶乐一路寻至八角亭,她提着裙摆,撑着一把油纸伞,暴雨将湖中芙蓉打得东倒西歪。
琉璃灯盏下坐着年轻的帝王,透过雨幕她看到八角亭中还有一人负手而立。南宫厌的脸隐在阴影中,看得不大分明。他已经换下了那张扬的红衣,肩上披着墨色的外衣,脖子的伤已经用白色布条包扎好了。
“我倒是少清理了一个。”他的目光从湖中腐朽破旧的小船上收回,满面笑容地走到桌前。
萧荧看着他,表情凝然不动,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南宫厌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弯腰凑到萧荧面前道:“你觉得我很喜欢杀人?”
“那谁知道呢?”萧荧淡淡道:“毕竟我又不了解你。”
南宫厌侧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蝶乐,目光微凛,问道:“你要将北国的那个女人收入后宫?”
“这不是你该置喙的。”
南宫厌黑眸微眯,收起脸上的笑,双眼直视萧荧,猛地抓紧他的腕,将人扯得近了低声道:“你还在怪我?”
萧荧垂目看着被拽着的手腕,抿了抿嘴唇,道:“没有。”
南宫厌看着他久久不语,突然抓住了萧荧的肩,将人抱在怀里。
蝶乐鬼使神差的没有离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南宫厌声音低哑,唇凑到萧荧的脸颊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他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南宫厌环在他背后的手微微用力,将抱得紧紧的,浑身都在颤抖,他贪婪的嗅着身上萧荧身上的味道。
“我有多少年没抱过你了……”
萧荧深吸一口气,拧紧了眉头:“这里还有别人。而且你逾矩了。”
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抬手推开了南宫厌,整理了一下袖子,准备起身离开,肩骨处乍起剧烈的疼痛,南宫厌的目光几乎是逼视着他。
将人扯出八角亭进了那雨中,两人衣衫迅速被暴雨淋透。夜风吹起了亭中的竹帘和宫楼角的铜铃。
蝶乐往这赶来,却被萧荧制止,他喝道:“别跟上来!”
她刹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南宫厌拽着萧荧踏过满湖菡萏消失在雨幕中。
两人的衣衫全部湿透贴在身上,雨水模糊了视线。
萧荧脸色苍白,眉间隐约可见怒气,二人一路从湖心亭往西南方向奔去,四周越来越暗,屋顶越来越破旧,而南宫厌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胸口隐隐作痛,有些喘不过气来,风吹过湿衣,带起一阵阵寒意。
终于忍无可忍,萧荧停下脚步,将手臂从禁锢中挣脱出来,道:“够了!你究竟想带朕去哪?!”
南宫厌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乌发雪肤,在夜色下像是鬼魅。脖子上的纱布被雨水浸透。双手毫无力气的垂在身侧。
雨变得小了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萧荧,萧荧一步步往后退,一块石瓦自脚边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已退无可退。
“还记得这吗?”
萧荧打量起了四周,呼吸骤然一顿,他怎么会不记得,这处栽着大片紫藤,每到夏日就开满了宫墙,他幼时常常溜到这来玩。
面前的宫殿早已破败不堪,满地杂草丛生,连这宫墙上的紫藤花今年也未再开,枯黄的藤蔓攀附在青石瓦上一片荒凉的景象。
而这里对于他来说就是今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萧荧深吸一口气,薄唇微颤,有些无奈道:“阿厌…..那些早就过去了。”
雷鸣轰响,南宫厌心漏掉了一拍,他忽然抓住萧荧的双臂,他整张脸上全是阴郁,神色越发凉薄起来,眼尾红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死死掐着萧荧的皮肉:“你不记得我们的从前了吗?”
“从前.....”萧荧笑了起来。
是他先不仁不义的,而此时居然还提从前那少得可怜的情分。
萧荧掰开他的手道:“从前的种种,今日就此斩断。倘若来**我刀剑相向,我也必不手软。”
他从他身侧而过,像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别走!”
“放开。”萧荧垂目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浑身透露出冷漠的疏离感。
他用力甩开南宫厌的手,踩着瓦片刚走出两步就被从后抱住。他抬起手肘往后撞去,南宫厌被那力道逼得往后退了两步,却仍旧不放开手。
近日多雷雨,破旧的瓦片上生了薄薄一层青苔,人踩上去很容易滑倒。
二人就这么掉落到院子里,在草屑和泥土上滚了几滚,檐下滴着雨水,坐落在夜色中的宫殿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第二十八章 (那些往事一)
南宫厌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他浑身上下长满了会流血流脓的疮。
五脏六腑传来钻心的疼,他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双眼因为毒的侵蚀而失明。
毒发的时候疼得像是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砸碎般。
他的指甲抠在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面上迸裂流着鲜血,但是远不及身上的痛,他朝殿中央柱子上撞去,没死,但昏了过去。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毒性已经下去了,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殿外传来细细的雨声,他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东尧和夏国打了足足三年的仗,东尧战败后送来了降书与质子。
东尧皇帝只有三子一女,另外两个儿子一个是皇后所出,一个人是受宠妃嫔所出,东尧皇帝对这次的求和本就只是做做样子。
而南宫厌做为那个最不受宠的皇子,首当其冲是被抛弃的。
在东尧皇宫的时候他不喜欢出门,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宫里的人都以为他孤僻,可谁知道屋里的皇子早已面目全非。
他的父皇南宫铭疯魔般求长生,而他征战戈壁那一代的时候从那里带回来的胡姬颜霜颇通药理与巫蛊之术。耗费大量财力与时间研制出一种丹药,但需要南宫一族的血脉至亲来试药。
于是拿了南宫厌试药,看着溃烂的身躯以及每晚毒发作时的痛不欲生南宫厌,颜霜知道这药失败了,便将他抛在药室中由着他自生自灭。
直到在挑选质子的时候才想起这个被扔在药室中的皇子,颜霜打开药室的门,本以见到的会是一团腐烂的肉,没想到南宫厌居然没死,靠着药室中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活了下来。
但此毒无解,每每发作都令他生不如死。
被送到夏国的时候,他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脸上戴着面具,被随意安排在宫中一处偏僻的院落中,每日有人按时送来饭菜。
但宫中人人拜高踩低趋炎附势,谁会在乎一个敌国质子的死活,日子久了也就没人来了,等哪天死透了就用草席一裹拖到乱葬岗任野狗啃食。
天底下还有哪个皇族血脉如他这般境地呢?南宫厌讽刺的想着。
霜雪染透遍地黄叶枯草,南宫厌在这宫中熬过了一晚又一晚,一次又一次毒发。
除夕夜的时候,宫中传来了烟花爆竹声,他摸索着下了床榻来到门前,风雪灌进屋内,鼻尖嗅到了一缕淡淡的梅香,混着丝丝凉意冲进鼻腔,让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寂静夜色中突然传来男孩的声音,细细软软得很是动听。
南宫厌皱了眉眉毛,哪里来的小破孩。
他转身往屋内走去,将身后的门关上,没理会男孩的话。
南宫厌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
“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我?”男孩的声音遥遥传来。
宫门外的走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喊声:“七殿下!你在哪啊?”
急得满头大汗的宫人和嬷嬷从御花园一路找过来,看到了趴在墙头上的萧荧。
“殿下,你怎么爬这么高?这要摔着了怎么办?”
宫墙不算高,外面栽着棵老槐树,踩着槐树的枝干便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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