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斜看了一眼,说,“我爸有写日记的习惯,后来我妈和我都学他。我最懒,记忆力也差。一天只写一句话,写完就忘。”
陶运昌随意翻开一本2015年,谢立十六岁的日记,龙飞凤舞地记载:“md垃圾学校,又写小论文,食物和资本的关系有我什么事。”翻了几页又写着:“狗东西今天笑我十天穿一双鞋,有钱真是神经病管的宽。”再翻一页写着:“去酒吧街,遇到一个挺漂亮的男的,哈哈。”
陶运昌顿觉无语。他合上日记本,不远处,谢立额头冒汗,傻乎乎地在翻找资料。陶运昌感到不真实,喊他,“谢立。”
谢立没在意,捧着一沓五颜六色的笔记本,悉数堆在陶运昌面前说,“这是从我出生到陶叔18年失踪,我妈的笔记。还有之后19年的一部分。”谢立扬扬手上的本子,颇觉满意,又说,“我妈也是18年秋天搬回镇上住的,我认为我们主要的任务,是看18年之前的几年和18、19年的这部分。”
陶运昌表示赞同,想了想道,“你看这些主要的部分,遇到相关的拍下来。我来看从你出生到14年的日记,这里面相关联的信息可能比较难找。”
谢立答应下来,承诺道,“我会记下所有和陶叔有关的信息。”
他率先在陈美娟的化妆台坐下,打开了母亲15年的日记。又拿出相机和笔,准备做详尽的记录。
陶运昌看他来了劲儿,无奈地问,“这间屋子里还有书桌吗?”谢立指了指隔壁说,“去我房间啊。”
陶运昌揽起身前五颜六色的笔记本。犹豫了一下,又抱上脚边那一沓黑皮的笔记本,一齐带去了谢立的房间。
在这间小而旧的,贴满名牌球鞋和潮服剪贴画的房里,他四顾后坐下,翻开了一本谢立2016年的黑皮日记本。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写完啦
第二卷 讲模糊的过去 小陶还蛮风光滴 小谢不太上路子的时候!!!
第20章 20.
“今天给小立办了退学。私立真好笑,学生教不好,竟怪家长不管!白交那么多钱嘛!不过都说十一年级功课难,孩子上不下去就拉倒呗。
或许王局说得对,就该把他放到镇南一中,封闭学校吃点苦。这副德行出国就算了,好歹国内念完高中吧,有个基础学历。。。
哎,昨天又要钱买新鞋,没给,居然跑去打架,还又上医院!真是个冤家!”
2015年12月25日
陈美娟
1.
镇南二零一六年的元宵节,与过去的年关相比没多少特殊。
主街上举办传统灯会。路灯上缠绕彩色闪灯,相隔数十米立有猴年花灯。由于预算不充足,猴子造型搭建的颇有怪异,谢立早上走过的时候说这是腊肠狗,今年其实是狗年。介于他过去回乡还说过鸡年花灯像鸟,马年是羊驼年等等不靠谱的说辞,朋友听闻都不足为怪。
入夜后,这些造型奇诡的花灯,有大放异彩的架势。小商贩也纷纷出摊,摊位上有红灯笼,led灯串,远远看去,主街像一条耀目的光带,全无平日的衰败颓靡。
灯会长街的繁茂迤逦有一公里之多。
街尾却像香烟烧着隔绝丝,一下子断了火。黑暗中几户门面还开着,但光亮程度和长街相距甚远。
这几户惨淡的门店,便包揽了喧嚣后全部的冷落。
但客流量小并不意味着没人。
光亮暗下后,右数第二家店铺的门牌上写做“建成藤编”。十多平的店面里,整齐展示着藤编篮,框,椅等家用。
乍一眼望去,门头上还挂满了手工花灯。
花灯皆是陶奶奶年内赶急做的。
竹藤圈起框架,染色的麻纸用浆糊贴上,最后给兔子灯贴上眼,莲花灯描金边,金鱼灯黏上尾。
手工灯造型古朴,价格公道,受镇南孩子们的欢迎。
今晚由于降温,陶奶奶未到店。其孙陶运昌正坐在店门口,对未完工的花灯进行加工。
陶运昌个子高,骨架宽,却有些瘦弱,灰白的脸在昏黄的照明下更为冰冷。偶尔街上有车灯扫过,强光打在它灵活的,有些粗糙的手上。
那只略带苍白的手,从塑胶袋里挑出散装的小灯,修长的指节拧开胶水,轻柔地将灯粘在灯笼肚內。整个过程快,稳。
有小女孩走到店铺前,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想要兔子灯。”陶运昌站起身,问她,“哪一个?”小女孩犹豫好久选择了一盏放在高处的。陶运昌没嫌麻烦,木着脸拿叉帮她一盏盏取下,检查过后递给小女孩,孩子拎着爱不释手。小孩的妈妈付了款,要女孩和陶运昌道别。
小女孩欢欣地对陶运昌说,“谢谢哥哥,祝你元宵快乐。”
陶运昌闻言依旧神色冷淡,手却伸进塑胶袋里,拿出一个备用小灯。他喊住了女孩,“李婷婷。”
小女孩和家长闻言都愣住。女孩欣喜道,“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去年九月七日你和爷爷来我家买过一个置物盒。”他把备用灯递给女孩道,“我听到了你爷爷喊你的名字。”
“哇!哥哥真厉害,这都记得。”小女孩热情地望着陶运昌,问他备用灯怎么使用,陶运昌刚准备手把手教她。
可女孩妈妈眼里却写满了戒备,对小女孩说,“把灯还给他,我们快走吧。”
就拉着依依不舍的李婷婷快步走开了。
陶运昌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备用灯发呆。而后他没所谓地耸耸肩,默默将灯装回了塑胶袋。
街尾这头,陶运昌的店面门可罗雀。
街头这位手持铁棍,四处逃窜的谢立,相较之下可闹腾不少。
谢立拿着铁棍气势汹汹,行人看到他都赶忙让道。
他左耳耳阔上打了十来个耳钉,右耳的扩耳器才换了大一号,一直在隐隐作痛。谢立天生发色浅,总被质疑染过。衣服几乎都是潮牌的当季款,唯有配饰是旧而特别的。
鞋子。谢立最重视的鞋子虽然不新了,但也属经典款型,表层干净,看得出悉心保养。
如果他不是在逃跑,还会被说一嘴朋克,但介于后面追的人高呼,“狗东西,敢骗老子,撬老子墙角。”一类不堪入耳的脏字,他的狼狈只能被归为小流氓和混子。
谢立奋力地扒开人群疯跑,叫骂声接连不断,他也顾不上,一门心思往前冲。
不冲可得没命!
镇上没人不知徐老六,可谢立刚回镇子,许多规律摸不清,鬼知道徐老六也爱男的!在迪厅舞跳的正欢,徐老六的相好来投怀送抱,长的又软又甜,这就没有拒绝的理儿了。
谢立半小时前寻思着,年关一过就要十七岁,可不能再做处/男,今天是个吉日。他圈着美人在昏暗的过道里,正想着禁果的开头,徐老六后脚站出来,追着谢立就喊人打。谢立惊慌,瞬间拿了角落的铁棍防身,风一样地跑出酒吧,上了大街。
谢立喘着粗气,眼前明亮的灯光晃得他头晕。他总是打架但体能不好,跑五百米少了半条命。他竭尽气力,终于冲到街尾,却发现昏暗一片。前方隐约有个岔路,但不知哪条是通的。
慌乱中他见着了藤编店。门口坐着一位同龄人,低头在组装物件,谢立都不用猜,就知他是本地的闲人。谢立回头见追他的人还未到,赶忙上前,举着铁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前面哪条路通的?”
陶运昌抬眼,静静地观察谢立,那一瞬间谢立心里蓦地起了毛。
陶运昌没回答问题,眼神很淡,望了望明亮的主街內,听见逐步推近的喧嚣。谢立见他一副事不关己,危机又在逼近,马上燃了,用棍子指着陶运昌问,“马的,知不知道啊,别给老子装傻。”
陶运昌放下手上的灯笼,慢慢把鼻子前的棍子移开,站起身,左手在货架上轻叩三下,无所谓地问,“告诉你,给什么好处?”
谢立愣了愣,不可思议道,“你居然和我谈条件?”
陶运昌扬扬下巴对着主街,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有人追过来。”
谢立急懵了,也没见过这么不看脸色的蠢货,紧急状态下他除了骂脏字也想不出别的好主意。
他气极嘴瓢道,“今天你指路,明天老子送你新鞋!”谢立说了一个自己一直很想要,努力凑钱才能买的篮球鞋型号,以此表示诚心。
陶运昌不理解鞋狗的真心,他冷哼一声,随手指了一个方位,头都不抬地说,“那里。”
谢立问他,“啊?哪里,你清楚点。。。”话还没说完,就看着徐老六带着三个跟班冲到了主街的尽头,谢立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头钻进了大致方向的巷弄里,投入了彻底的,没有边界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陶运昌:野人。
谢立:?!
第21章 21.
“糙,今天又遇到傻 x了。”
2016年2月24日
谢立
2.
谢立意识到跑进死路时,心里把藤编店的人杀了一万遍。
站在高墙下,徐老六等人的手机照的刺眼,他拿铁棍的手想挡挡光。徐老六错认为攻击前兆,上前猛踹他一脚,谢立跑没了体力,瘫倒在地。
徐老六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上他的肚子。
“真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徐老六踢谢立一脚,又要手下围攻,自己窝一边抽烟。
“听说你打算回镇上呆着,我就好心给你提个醒。”谢立抱着头,疼痛上了身,但他死咬嘴唇。徐老六来了劲儿,拽起他的头发,看到一双狠厉眼。
徐老六笑笑,把脸往地上一掼,谢立闷哼一声,吐出一嘴血。
“你,昨天送好烟。我以为上路子,带你玩。”徐老六拍着谢立的头说,“今天它马发现烟是假的,还要泡我的人,你说你是不是不把我老六放眼里。”
“你们乡下人。。。就它马。。。不配抽好的。”谢立被人踹了腹部,疼得一抽一抽,浅色的瞳孔在强灯下很亮,不屑一览无余。
徐老六咧嘴,拎起谢立的下颌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看你沾了血还挺漂亮的。”
谢立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顶开徐老六的肚子,徐老六吃痛,掐着谢立的脖子道,“要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要把他拽起来,狠狠砸墙上。
谢立四肢无力,无言闭上了眼。
“那边的,都给我蹲下,双手抱头。”谢立缓慢睁眼,恍惚间,见两位警员打着手电走近,他趴地上不得动弹,但徐老六等人都听话的,骂骂咧咧蹲去一旁。
警员控制住徐老六后。谢立听到其中之一说,“程宇,你喊一下救护车,和陶运昌把受伤的先抬到巷口,看看情况。”谢立眯着眼,勉强抬头,看到一个高壮的少年,而后见着了熟悉的面孔,正是藤编店的大傻 x。
谢立心里暗骂。他伏在地上,转头就能看到陶运昌的运动鞋,是再平凡不过的大众款式,心想乡下人就是没品。
程宇和陶运昌抬着谢立到了巷口,发现他的伤情比想象严重,程宇拿出手机喊救护车,陶运昌把谢立的伤从头看到尾,又捏开谢立不情愿的嘴看了看说,“还算好,应该也没有太重。”
谢立只想骂人,但因为扯动了痛处有话说不出,陶运昌觉得有趣,拿湿巾擦他脸上血水说,“我救了你,别忘了买鞋。”他顿了顿看到谢立凶狠而虚弱的眼神补充道,“我的脚是44.5码,别买错了。”
谢立不愿意被他的手碰,脸勉强在躲,被陶运昌轻轻就固定住了。陶运昌又用奇怪的眼神观察了谢立一会儿,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谢立吧!”
谢立不记得认识这么缺德的人,瞪着眼做出口型,“我不认识你。”
远处救护车风风火火地赶来,陶运昌把谢立松开,直接交给程宇。走之前谢立隐约听到陶运昌说,“我们十一年前见过的。”
程宇一边帮医护人员把谢立抬上车,一边问陶运昌,“你咋认识这种小混混。”
“小时候见过一面,陈美娟的儿子。”陶运昌无所谓道。
“现在都能从儿童推断成人了,干脆以后去刑侦吧。”程宇开着玩笑问陶运昌要不要一起去医院,陶运昌说今天还得看店,两人暂且别过。
闪烁的红灯渐行渐远,陶运昌发了会儿呆,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样认人,确实史无前例,真是奇怪。”
他坐回店里,又继续粘灯笼。程宇的父亲带着徐老六他们从巷子里出来,和陶运昌打了个照面,就上警车离开。
巷尾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二日后,镇南一中迎来了开学。
镇南虽破败,但一中的升学率即便放市里排名,都颇具颜面。
谢立以前上的私立里,大家管镇南一中叫,“监狱”和“流放区”。一则是因为他的全封闭管理严格到难以想象,二则是因为它占地三百亩,地偏不在主街。也经常由于教学成绩好,不少市里家长专程送孩子进去走读。
学生们大多前一天已返校。早晨七点,校园大门紧闭,能远远听到朗朗读书声。
谢立坐在母亲同学的车里,四顾这所气派的校园。他本以为来乡下学校就是看笑话,竟不能如愿,反倒被与私立截然不同的环境影响,有了些许紧张。
“小立,宿舍楼到了,你放好东西我们就去教室。”母亲的同学泊好车,叫他随宿管上楼,他的房间在六层,新翻修的楼层之一。设施很新,配有电梯,洗衣房和淋浴室。走进房号616,格局是上床下桌,四张床位只有一张在用,谢立瞥了一眼被占用的床位,衣柜旁的透明鞋柜里,排放着少见的球鞋款型。
谢立心下对舍友颇具好感。
行李放置稳妥,母亲同学把谢立交给一位衣着板正的中年人,说,“你随王老师进班吧。”
王老师撇着嘴,带一副黑框眼镜,把谢立从头扫到脚,很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耳朵说,“你耳朵上怎么有个大洞啊。”
“好看呗。”谢立套着新发的校服,敞着拉链插兜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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