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似乎填平了他儿时无法拥有柔软的空洞,陶运昌告诫自己要知足,得忍住冲动的本能。对,他得忍住。在他能给予谢立最好的东西之前。
陶运昌不舍,但还是站起身,开始新一天的匆忙。
谢立醒来,洗漱完拿着昨天的衣服闻了闻,对陶运昌抱怨,“楼长,我校服臭了。”
”你本来就臭的。“陶运昌拎着早饭回来放在折叠桌上,自顾自吃饭懒得理他。
“我八百年都没抽烟,怎么会臭!”谢立穿着睡衣也上桌,选择了豆腐包子和甜牛奶。
“反正我没衣服了。”陶运昌打开电视看晨间新闻,慢条斯理地吃豆沙包。
“夏季校服有三套呢。”谢立暗示道。
陶运昌像没听到,看新闻比念书还认真。
谢立瞥了一眼塑料箱子,明显还放置有两件校服polo衫。他想了想,试探说,“小运哥,你今天借我衣服,我送你一盒做设计图的马克笔。”
陶运昌眼神慢慢划过来,想起以前和谢立做交易,那样子好狂妄,陶运昌只嫌他欠管教。可如今怎么看,都只感觉到可爱。好像那种温变的宝石,明明放置着是黑色,但是捂热了却绽放出光彩,让人无法放手,只想放怀里一直揣着。
“自己去拿。”陶运昌眼神落回电视,恨自己变得毫无原则,只得冷冷道。
谢立得逞,翻出陶运昌的校服,直接脱下t恤就换。陶运昌余光瞥到他白瘦的肩膀,马上垂下了眼。
陶运昌的校服比谢立的大上一码,罩着算不上奇怪。不过细瘦的前臂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显得个头不低的谢立都小巧一些。
陶运昌莫名想起班上女孩下课时,说要买的“男友衬衫”。他觉得那种松松垮垮的衣服没个正形,并不好看。
可面对穿着自己校服的谢立,又觉得心底少有的,压抑的占有欲被妥帖地满足了。
“会不会有点奇怪。”谢立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把袖口翻起,再将上面两颗扣子解开,把陶运昌的校服穿回了自己的风格。
陶运昌很想把校服恢复原样,让谢立老老实实按他的心意穿衣服。但谢立穿好后,坐回原位刷手机,逛的是购物网站,搜索栏里写着”建筑绘图马克笔“。
陶运昌什么都不再说,拿起自己和谢立的书包,轻轻拍他的背说,“走了。”
离家时小狗笨笨凑上来和他俩告别,谢立要他老实呆在二楼不要乱跑。陶运昌说没事,这一片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走不丢。笨笨上前蹭他裤脚,像是附和。谢立也不知道这狗怎么才住一天,就像易了主。
陶运昌揽谢立下楼,有意快步走,让陶建成不和谢立打照面。
陶建成昨日麻将不知打到几时,还在一楼沙发上打鼾,屋子里,弥漫的似有一丝烧焦的酸味。陶运昌觉得怪异,但由于要上课也未多想。
出了矮楼片区,陶运昌才放下揽着谢立的手,恢复了一前一后的往日步调。
“小运哥。”
“嗯。”
“我最近五天可能不过来。”
“哦。”
“你不问为什么?”
陶运昌无言,不管他再怎么希望每天能把谢立锁着,谢立要走,他都不会强求。他怎么能强求一个乱找理由,只为给自己买马克笔的人呢。
“好吧,虽然你不在意,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爸回国了。”谢立挺高兴,应该和他爸关系不错,他又说,“我爸绝对会给我带新鞋!”
陶运昌对任何日用品都没有执念,但谢立对鞋的宝贝他见识过,只好说,“恭喜你。”
“我爸很聪明的,以前是律师,你和他肯定聊得来。”谢立怕陶运昌不相信,补充道,“我是遗传我妈比较多。”
陶运昌想起陈美娟,漂亮又有点泼辣,笑道,“你别侮辱你妈妈。”
谢立反应一会儿才明白陶运昌又拐弯抹角说他笨,生气的同时还重复,“我真的是遗传我妈的的。”
“是遗传到了脸。”陶运昌想想,做出部分肯定。他回头望向谢立,谢立看起来很憋屈,很生气,耳尖却又红了。
陶运昌转过脸,抿抿嘴压下了扬起的嘴角。
到校后,两人开始了几天分离的日子。陶运昌本无感觉,但回到家看见蹲守的小狗笨笨,总像是心底少了什么。谢立说狗先放他家养着,陶运昌没所谓,就是多一顿饭的事。
他照常做饭,给奶奶留下一些,笨笨很喜欢陶运昌做的狗饭,乖乖吃完就等着陶运昌洗碗后去散步。
陶建成是在陶运昌擦干手时回的家。他一进门陶运昌就感觉不对劲。陶建成看起来神情恍惚,见到陶运昌只是骂了几句粗口,又说狗是赔钱东西,接着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好像在说要把藤编店卖掉。
他嘟囔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倒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下了。
陶运昌观察他再无动静,准备离开时,看到笨笨靠近垃圾桶嗅来嗅去,而后像闻到什么刺激的味道,一下子跳开。
陶运昌这才上前蹲下,慢慢解开那个打了好几个结的塑料袋。
当把袋子展开,一股烧焦的酸臭味扑鼻而来。陶运昌探头看清后,心一下子全凉透。
里面是一只注射器,和两枚使用过的针头。
第51章 51.
“原来他并不喜欢我啊。”
2016年7月10日
谢立
32.
陶运昌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企图让心跳平息。他站在那里看着墙壁平复了三分钟,才转过身,走到陶建成面前。
高大的父亲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灵魂上,断绝了他喘息的机会。
陶运昌很冷静,他掀开熟睡的陶建成的短袖短裤,露出肚皮和四肢。而后仔细地翻看,上下找到快六个明显的针眼。
虽然这件事足够教人绝望,但陶运昌心里竟然涌起庆幸。陶建成的身上未有溃烂,算不得一个惯犯。
陶运昌拨通程宇电话,把事情告知了程宇父亲。没过一会儿警车就停在了矮楼片区外围,几个警员过来,把陶建成叫醒,将他带走了。
陶运昌跟过去,配合做完笔录,问警员会拘留陶建成多久,对方说十天吧,念他是初犯。陶运昌点点头,眼里黑洞洞的。程宇父亲担心他,问要不要去他家待一会儿,又说陶建成他们会好好教育,并且盯紧。
陶运昌握着一口没喝的一次性水杯呆坐半晌,才起身向程宇父亲道谢,说得回家,还有作业要写。对方叹气,没再挽留。
陶运昌走在夜里的镇南大街上,街灯有好有坏,有明有暗,他走到一盏彻底坏掉的路灯下停驻,黑夜笼罩在肩头,偶有明亮的车灯闪过,他的影子拉长似怪物。
陶运昌看着右边的巷口。直走五百米,右转四百米,越过一扇大门,就能走到谢立的家。
谢立会在做什么?会认真看书吗?肯定不会,八成又和沈榷共谋一些不靠谱的傻事。沈榷虽算半个混子,陶运昌确实看不上,但他至少讲义气,对谢立也不差。
陶运昌打从认识谢立起,就不太喜欢沈榷,沈榷脑筋非常活络,本是陶运昌认为好相处的同学,但谢立每天和他勾肩搭背,样子太难看,怎么都嫌膈应。
陶运昌想着谢立虽然有点生气,但好像暂时忘掉了陶建成的荒唐事。他像个误入高原的闯入者,只要一小瓶氧气就能暂时存活。若是他现在迈步右转,直行,再右转,就会得到拯救。
像是昆虫趋光,荒漠渴水,待陶运昌反应过来,已然站在谢立家的楼下。谢立二楼房间的灯开着,亮闪闪的,隐约能听见音乐声。陶运昌知他有一台唱机,谢立说除了蹦迪,他还会在家里听歌跳舞。
陶运昌只在电影里看过家庭舞会。花瓶里一束火红的玫瑰,恋人依偎着,他们爱抚,亲吻,做那些他想对谢立做,又缩回手的事。他不敢再多想。那是离他太遥远的东西。
不过陶运昌今日似乎管不住思维的发散。谢立如果愿意教他舞蹈,他可能也会乐意学,因为他学东西总是很快的。
陶运昌站了一会儿,重新平静下来,他合眼。正打算离开时,谢立家的大门却开了。暖黄的光蜂蜜一样溢出,随光而来的是一个样貌斯文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黑夜里不声不响的陶运昌吓一跳,又镇定地问,“是哪位。”
“叔叔,我是谢立的同学,我叫陶运昌。”陶运昌上前向谢飞自我介绍。谢飞这才放下心,本想问怎么不进来说话,但看孩子面色苍白,脸也冷着,不禁担忧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陶运昌摇摇头,只说,“路过谢立家,也不是一定要找他。”
谢飞心下奇怪,还是把他领进门,要谢立下来待客,谢立从楼上下来时边走边抱怨,“谁啊这么晚,我还在捏泥塑,手都没洗。。。”等他看清似笑非笑的陶运昌时,却脏着手欣喜地大叫,“楼长!”
谢飞这才反应过来,“哦,这就是你念叨了很久的年级第一啊。”
谢飞给陶运昌沏了茶,又找来甜点。听说陶运昌喜欢建筑,和他聊了聊相关的专业。陶运昌没和谢飞聊几句,就明白了谢立说的,他遗传妈妈比较多。
谢飞根本就不像镇上的人。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陈美娟年轻时去市里打拼,年轻貌美的女郎遇到市立大学的才子,总会有些许火花。但火花没多久就灭了。
谢飞多聪明,看不出陶运昌的躲闪,还看不出自己儿子的殷勤?但他是开明人,不多问,只是要谢立带陶运昌去玩他们的,自己得抽根烟,还有要事置办。便退席,不再陪他俩。
谢立想不到陶运昌竟会来老宅找他,恨不得谢飞赶快走。他拉着陶运昌进了房间,惊喜道,“你怎么会来!”
陶运昌一时也没有理由,只说,“路过,就看看。”
谢立穿着崭新的,陶运昌没见过的花纹衬衫,就盯着多看了一眼,米麻的材质让谢立少了散漫,多些成熟。
“好看吗?我爸买的,完全是他的品味,有点老气。”谢立见陶运昌看自己衣服,便大方展示。
“好看。”陶运昌没有挑刺,今晚从他见到谢立开始,平日的反骨就都丢掉,他想就这么一晚吧,就放纵这么一晚。
谢立鲜少受到如此直接的表扬,感到陌生但又开心。他见陶运昌走到桌边看自己的英语试卷,突然想到就问,“你看不看我爸收藏的英文小说,他藏书都不大众,不是好买的。”
陶运昌还没回应,谢立就蹿到隔壁书房,抱出一沓不同厚度的小说,确实是小众的,不常见的版本。
陶运昌翻了一本薄薄的,科幻类的小说,看了序言觉得有趣,便对谢立说,“那我看一会儿,你可以继续捏泥塑。”
谢立心里只想聊大天,但想到明天还要见专业课老师,也只能走到雕塑台前继续任务。
陶运昌看书快,谢立的泥塑头像几乎捏好,他也基本看完。他要了一张纸,先写下整篇的大意,又回忆起不熟悉的单词。最后抬手,把书还给谢立,深而真挚的眼看过来,说道,“谢谢你。”
谢立说不上哪儿不对劲,总觉得今天的陶运昌有点奇怪。他脱掉围裙,洗干净手,告诉陶运昌他以后想看书可以直接来家里拿。陶运昌趁着他整理东西,又把谢立桌上的试卷改了改,等谢立忙完,抓他过来看错题。
谢立累的要死,不愿意再做题,但又知道陶运昌为他好,就赖皮说,“小运哥,我们明天去你家写吧。”
陶运昌说不行,要谢立今日事今日毕,谢立想再说几句好话打动陶运昌。就像平时一样,凑的近了些坐着,开始夸张地阐述今天他做了多少事有多累。
他只叨叨了一会儿,就发觉出陶运昌的怪异。陶运昌听的沉默,面无表情的,认真地看着谢立开合的嘴。
谢立有点担忧,刚想问询,却被一双手臂轻轻地环住。
只是那拥抱越收越紧,紧到谢立觉得有些痛。但他也没有出声,只是任由陶运昌抱着。
陶运昌抱了一会儿,似乎苦痛过去,才松开一些,又看向谢立。谢立的眼里除了担心还存有热望。陶运昌太清楚那是什么,因为他在谢立眼眸里看到自己,也是一样的表情。
他慢慢靠近谢立,谢立也贴近他,缓慢地闭上眼。陶运昌看见那扑闪的睫毛,想起谢立睡在自己床上的香甜和天真,想起这间不属于自己的,梦幻一般的房间。突然间,他就像是睡醒了。
陶运昌错开脸,谢立的唇擦过他的面颊,像在心头刻上一刀。
陶运昌彻底放开手,推远谢立,像是给他自由。他不能剥夺他的天分,也剥夺自己的梦想。
谢立懵懂地反应过来,知道不再有继续。可是这是为何?明明那拥抱那么真实,又那么温暖。
谢立不相信这是结束,问他,“小运哥,我这样算不算告白及格了?”
陶运昌垂下头,按住太阳穴,声音低的怕人,但他知道自己说了“嗯。”
“那我们。。。”谢立斟酌了措辞很久,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在一起啊?”
陶运昌仍旧低头沉默,谢立想弯腰见他表情,却被陶运昌按住。
无言蔓延良久。谢立只是坐在对面,等待陶运昌的回答。好像陶运昌不说,他会坚定的,永久的等待下去。
“谢立。”陶运昌听闻到自己的声音。冷漠的,但还留存体面,他满意地苦笑。一切的哽咽和幻想都被他吞咽进肚,那不是谢立应该见到的东西。
“放弃喜欢我吧,我对你没意思。”
陶运昌说出自己都不信的话语,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明确的谎言。
可谢立却形色慌张,“但是刚才,刚才拥抱,不可能是假的啊。”
陶运昌无神的眼看向谢立,他说了一句实话,“我爸今天进了局子,因为嗑药。”为了可信他补充道,“我抱你,只是觉得很害怕。”
谢立的眼神暗下,失望虽流泻,但没有驱走担忧,陶运昌的心又痛起来。
“好吧,好吧。”谢立像在安慰陶运昌也像在安慰自己,他拉起陶运昌的一只手,反复揉搓,像要传给他力量。谢立喃喃道,“你以后害怕都可以来抱抱我。”
“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朋友,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谢立说完眼圈红透,但又想要装出值得信任的模样,可以给陶运昌依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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