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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张瓦片(近代现代)——陨石软糖

时间:2024-04-20 08:26:43  作者:陨石软糖
  “我吃的很好,你别多想。”陶运昌平静道,又说,“你快去上课,不要再管医药费的事。”
  “你就吃剩菜!前天的!”谢立没再压抑声音,大声质问。陶运昌站在花园的中央,阳光抚过手掌,消毒水的味道都被晒淡,一方小小的,暂时的绿色空间,让人全身都发软发暖。
  陶运昌听到谢立那头传来杂音,有远处传来的,“你哪个班的,上课在走廊上大喊大叫。”而后陶运昌知道谢立把手机揣进了口袋,他肯定在走廊上快步奔跑,匆忙响亮的脚步声踏在陶运昌心上,后面追逐他的声音慢慢被甩开。
  陶运昌心想,数学必修五的第三章 今天回去又得重新讲。他怎么这么笨?怎么总是做错?明明普通人被第一遍的错误绊倒,第二遍绝对不会再犯。
  他听着耳机里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谢立的声音又传过来,“小运哥,你还在吗。”
  “嗯。”
  “给奶奶付医药费,我是故意的。因为我就想告诉你,我是把你们当家人一样。”
  陶运昌安静下来,夏风从远处吹过。吹过陶运昌疲惫的神经,吹过心底藏匿的黑暗,吹过犹豫,吹过退缩。
  陶运昌站回树荫下,黑暗虽笼罩,却也透出暖光。这里离医院窗户很近,消毒水的味道又蔓延开,不远处急救的推车一闪而过,昏迷重伤的病人,急切且全失体面,嚎哭奔走的家属,给走廊带来痛苦且嘈杂的回响。
  “不要做我的家人,永远不要。”
  陶运昌步入医院,走到急救推车方才跑过的位置,对谢立轻柔而坚定地说。
  作者有话说:
  快要举起我的小刀刀呐!
 
 
第56章 56.
  “大姐说小立生日,镇北人民医院院长孩子都请到,夸他会社交。小立以前在私立,不是最讨厌攀附吗,确实懂事了,也想开了。”
  2016年8月1日
  陈美娟
  37.
  挂上电话,朝奶奶的病房走。陶运昌心中火焰已然熄灭,那氧气是被自我隔断的,也谈不上什么后悔。奶奶虚弱地靠在病床上,陶运昌端了碗米粥一勺勺喂,好像小时候奶奶喂他喝牛奶。
  “小运啊,乖宝今天会来嘛。”
  陶运昌喂饭的手垂下,平静道,“谢立专业课要集训,以后来的很少了。”
  “啊,这样啊。”陶奶奶说不上失落,只停顿良久说,“明天你带点藤条来,用手机录像,我把编织技巧分次拍给乖宝,他很想学的。”
  陶运昌没说网络上不存在找不着的编织技巧,也没说他并不会发给谢立,只是答应下来。奶奶精神状态日益下滑,医生说保养得好也就今年的光景。
  陶运昌鲜少地不想相信科学,在又一次的苦痛化疗后,他第一次跨进了镇南大寺。
  镇南大寺灵验,工作日去亦热闹,往来香火客不断。陶运昌未敬香,也未跪拜,只在大殿前观看塑像,让时间难得地随意流逝。
  大寺里的居士路过,问他,小朋友来求什么。
  家人平安。陶运昌点头致意。
  不求学业?那人问他,手上的珠串一格格走过,像一道道轻易被跨过的坎。
  不求,不需要。陶运昌淡淡道,这串细珠他在大寺门口见过,开过光,可贩售。他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说,我还想放下在意的人。
  居士神色慈祥,从口袋里摸出一袋新的珠串,金色绣佛小袋,有檀香,像奶奶的房间味道。“有的事你可以选择喜爱,但未必要拥有。”他将珠串递给陶运昌,陶运昌拿出来把玩一下,掏手机问,“多少钱。”
  居士朝他笑笑,摆摆手,走了。
  陶运昌握着珠串,又在大殿前站立半晌,最后鞠躬离去。
  藤编店最终还是卖给了隔壁店的徐伯伯,陶运昌知道这等价格多少有可怜他家的意味,但心里还是感激。奶奶这两日呕血状况减轻,轻松不少。上学期的奖学金也提前颁发,手里变得稍有余裕。他从抽屉里摸出那串佛珠,心想可能是去寺庙真的获得了转运,虽然有点荒谬。
  握着合同和银行卡,陶运昌难得睡了个好觉。
  几日后他去了十班。谢立欣喜地蹦跳出后门,去向无人楼道时,嘴里在说下午到陶运昌家吃什么。
  陶运昌走到顶楼转角停步说,“谢立,家门钥匙还我吧。”
  谢立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陶运昌偏开眼睛,“以后我家你别再来。现在很忙,顾不过来你,抱歉。”
  谢立虽不愿,但也理解陶运昌的辛苦,把小狗吊坠钥匙还给陶运昌,钢圈留有温热的体温。陶运昌把它握紧了。
  “小运哥,我下午要去看奶奶,要不要给她带点心,奶奶喜欢甜的。”
  陶运昌摇头,无神的眼里没有情绪,说,“奶奶现在重症,不适合探望,能不来就别来了。”
  谢立闻言怔了怔,好像明白了暗藏的躲避。他想到几天前擅自付医药费的冲动,被拒绝虽受伤,可还是邀约,“我下周要过十七岁,你当天会来庆祝吗?或者就我们一起过。。。”
  “不来,抱歉。”陶运昌看谢立的神气耷拉下来,撇开脸说,“谢立,如果你还有幻想,是我的错。”他顿了顿,“我给你错误的讯息,但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立突然攥住陶运昌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陶运昌感到疼痛但也没去拉开,“你必须得来,你得给我礼物,我很需要。”谢立说的急迫,像无计可施的施压,不通情理的耍赖。
  陶运昌随他拉着,低头见他慌乱的眼,怎么样都可爱漂亮。但以后也只能是看了。陶运昌另一只手摸摸口袋,拿出一个刺绣金色小袋,递给谢立说,“送你。”
  谢立疑惑接过,打开是一串小佛珠,他眼里又跳出光彩,问,“你在大寺求的?”
  “别人送的。”陶运昌看他为这种粗制滥造的礼物开心,心下难受,但还是说,“可能有点用吧。提前做生日礼物。”
  谢立马上把珠串带上手腕,和他漂亮的运动手表相形见绌,他献宝一样扬扬手,说,“谢谢,我会一直戴着。”
  陶运昌无言望他,静静地看,时间慢的像在大寺的塑像前,只是他内心别无所求。被人无所求的喜爱,也无所求地爱人,他已经都得到。至于结局,世上有关爱的结局,哪会常有好结果。
  谢立也看他,似乎看懂了无望。但他仍旧期待着什么,像每一次面对他时那样。
  上课铃响起,陶运昌沙哑开口,“走吧。”谢立跟在后面轻轻恳求,“小运哥,我生日你一定要来。”
  陶运昌走在前侧,未应答也未回头。
  谢立生日会当日,陶运昌收到了镇北会所的地址。他正在医院和奶奶说新闻,有时候转移注意力也无法抑制疼痛,但陶运昌还是说,奶奶沉默听,疼出冷汗后陶运昌又用热毛巾擦净。
  谁都不再说病情的严重与否,死神好像每晚都透过门外小窗,窥探这一张窄床。
  陶运昌等奶奶睡下,去病房外透气,又复看那条讯息。
  镇北会所是刚建的娱乐新宠。他多少听陶建成的朋友吹嘘过,里面设施多新潮,装潢太豪华,更别说让人低声相传的多样服务。
  他认为这地址是沈榷选的,沈榷家于镇北,谢立是被他乱带,才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在他还未试图冷落谢立,奶奶仍算康健之时,谢立曾夸海口说,要请市里的朋友和镇上新友参与生日派对,说会有几十人。陶运昌记得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名字。那些走在路上他看都不想看的混混的名字。
  谢立说起和他们之间似有的过命交情,陶运昌觉得幼稚,又觉得有趣。谢立聊到狐朋狗友时,脸色神采飞扬的,眼睛亮起来,湿湿润润,黑夜里都看到。
  陶运昌坐在病房外看天花板上的灯管,望久了闭眼一片片昏黑。他是行动派,总是很少留有遗憾,然而谢立的十七岁,终究还是缺席了。
  陶运昌喝完一杯茶,打算再去探探奶奶,手机却蓦地响起。接通界面闪烁着,系统自带响铃音质很差地响起,简单旋律像绳索将他一圈圈缠绕。
  陶运昌还是没忍住,不顺手地右滑接听 ,那头传来谢立酒醉后,吐字不清的,粗鲁地叫他名字。
  “陶运昌。”他说。
  声音黏黏糊糊,背景里传来嘈杂的舞曲,让那句“我想你了。”变的不真切不明朗。
  可陶运昌却清晰捕捉到。
 
 
第57章 57.
  “我放弃。”
  2016年8月7日
  谢立
  38.
  回病房,奶奶睡得沉。邻床的病号也已入睡,看护正在陪床上滑手机。陶运昌和她商量今夜照看奶奶的费用,对方见老人已睡着,象征性收了点钱款,答应暂时看守。陶运昌谢过,便快步离开医院。
  他一年打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今天还是搭上车,前往镇北会所。司机在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看到校徽,也未多问。
  计程车驱向镇北中心,霓虹渐亮,雨落过的柏油马路,在闪烁街灯下反射出热闹的光亮。车泊在一座造型简约,表面却被错落光影切割纷杂的门洞口,侍者正装直立,远远看去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唯觉难以接近。
  陶运昌两手空空,似乎也没进去的打算,他在旁侧一角便利店买一瓶汽水,站在门口漫无目的地喝。他也不知为何,只是地理上的相近就让心头轻松些,好像甜蜜的汽水喝完,内心的愧会驱散,生活的苦也掩盖起。
  陶运昌接到谢立第二个电话时才觉察异常。谢立那头音乐声渐淡,能听到卫生间的隐约冲水,谢立说,“小运哥,我豁出去了。”说完好似神智也不清楚,就把电话挂掉。陶运昌听闻忙音抓着手机径直向会所走。
  会所放人规则严苛似考试。陶运昌核实完身份邀请,沉着脸,跟在侍者后的步伐快到似催促。昏暗的会所里每扇包厢门皆紧闭,熏香的味道浓的胸闷,压抑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扇双开的套房包厢门前。
  侍者为陶运昌开了门,音浪在进去的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但进门的长廊并未能看见主厅,嘈杂变幻的彩灯下,能够辨认出右边的淋浴卫生间,往前走一点的包厢内,有一片杯盘狼藉的饭桌,上面的蛋糕被抹在椅子和墙上,酒瓶四散。
  陶运昌眉头紧皱,快速推开正对的,透出震耳音律的娱乐厅大门。
  陶运昌刚进门就被摇头晃脑的女人撞到。闪烁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对方年纪,妆太重,穿的太少,朝陶运昌身上贴时他礼貌避让,强硬又勉强穿过了这个小型舞池。舞池外的空间里人数稀少一点,他路过一个四人台球桌,也不顾举着长杆,满臂刺青人的质问,陶运昌径直向长型沙发走。
  沙发前的宽阔银幕上放着随机音乐画面,金发美人坐在跑车上魅惑高歌,车泊在酒店门口,英俊大块头的男人在包房前吻她。
  不过沙发上窝着的男男女女完全忽视这香艳场景,桌上堆着骰子和骰盅,塞满烟的烟灰缸和空酒瓶。他们正在高呼鼓掌,对着中间的人反复大喊,“谢立!喝一杯!”
  陶运昌看到谢立只觉得眼被刺痛。他穿着一件花衬衫胸口大敞,脖子上银项链反着冷光。神情都喝到麻木,他对周围摆手,但旁侧人叫的更欢了。
  陶运昌看着脚下横七竖八飘着的生日气球,拼命按捺住插足的心。这是谢立的生日,他有他的主场和规则。况且,是自己坚决放的手。
  可当陶运昌在暗色光灯下看见一只手,快速将一粒药丸扔进桌上酒杯,而谢立终于无法抗拒,带有佛串的手拿起杯子,一口闷进肚之时,陶运昌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记闷棍打醒。他手脚快于大脑,冲进欢呼人群,抓着谢立的胳膊就往包厢的洗手间拽。
  他动作突然,谢立快喝晕根本反应不来,陶运昌拖他动作粗暴可怕,谢立手臂和肩膀疼的像要脱臼。厕所里多少隔绝室外喧嚣,谢立似乎意识到场景转换,抬起头迷糊地看向陶运昌问,“楼长?”
  陶运昌根本不管他,他双眼红透,狠狠按下谢立的头,把他摁的跪在马桶前,大声命令,“吐。”
  谢立胃部挤压难受,但又反应过慢,想抬头看陶运昌,陶运昌只是扭过他的头,捏他两腮继续说,“给我吐。”
  谢立不舒服,水雾的双眼还未看向他讨饶,陶运昌的手指就伸进谢立的嘴,反复扣压软喉,粗鲁的没有一丝犹豫。谢立被刺激,拼命想抓开陶运昌,但胃里酸水一反,他用最后力气扯开陶运昌的手指, 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谢立吐了几口刚刚平稳,陶运昌冷冷站一边看着,抓起他的头,又把手往谢立口中伸,谢立难受干呕,却吐不出来。陶运昌任他涕泗横流一阵,根本顾不上恶心,又去扣谢立喉头。谢立受不住,大声喊不要了,吐不出了,陶运像是耳聋的刽子手,完全不理睬。
  沈榷在门口看不下去,才犹豫地去抓陶运昌说,“立哥就是喝的有点多,你再这样别把他弄死。”
  陶运昌闻言似乎才从隔绝的状态里走出一丁点,他缓缓转身,黑眼冷的像冰,沈榷怔住,还未继续开口,陶运昌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沈榷气恼但还未还击,就被陶运昌抓住领口,他双眼通红,声音几乎像嘶吼,“你们给他下的什么药!”沈榷被他态度吓懵才意识到其中误会,但又不服气白白被打,抓住陶运昌手臂警告,“你先放开。”
  “我以为你有分寸,沈榷,我以为你有分寸。”陶运昌把沈榷按在墙上,嘴里反复默念,声音悲痛绝望。沈榷后脑撞击瓷砖发出闷响,疼的咬牙切齿,但也意识到陶运昌状态异常,冷笑道,“只是安眠药物,你看没看他最近模样,不知道为了谁才这样。”
  陶运昌闻言慢慢松开手,沈榷厌恶地把他推开,不屑道,“你拿他耍着玩,一会抱一会又不理的,哪个正常人受得了。几天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发泄,你倒好,又知道来了。”
  陶运昌愣在原地,似乎精神才回笼,他看到趴在马桶上脏脏的,无措的谢立。谢立模样虚脱,瘦的也不正常,眼下青黑,看着陶运昌神色迷茫。
  陶运昌心脏开始抽痛,想去拉他,手却立刻被躲开了。
  而后他见谢立垂下脑袋,发出很小的,微弱的声音,颤抖说,“小运哥,算了。”
  谢立抬起一边流着泪,一边干涸的眼,轻轻道,“我听你的,我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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