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运昌突然觉得谢立就是傻的可以,他有点恨他的笨。但回过神,又苦笑地庆幸他的想不明白。
他最好永远都想不明白。
这样陶运昌就可以始终在他背后,给予支撑。即便谢立当下会痛苦,可是他终会忘记的。
忘掉了,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第52章 52.
“大姐昨天打电话说,陶建成老妈住院了,谢立一直跟在陶建成儿子后面,帮他忙前忙后的。简直胡来!虽然那小孩成绩好,但陶家真是一摊烂账。要他不要找事,还是掺和,这性格都不知道像了谁!”
2016年7月12日
陈美娟
33.
温室从来与陶运昌无缘无关。若再留,带给谢立短暂的色彩,继而迎接永夜,他做不出,也舍不得。
陶运昌脑海里浮现起,陶建成在警局耍赖的丑态。想象奶奶坐在藤编店里,粗糙的手编制出一个个篮筐。回忆起谢立来矮楼片区时,掩盖不住的不可置信。陶运昌渡回现实。城市霓虹属于谢立,荒岛才是他的家。
他漠然抬头,又是无望的,平静的眼。
谢立想留他。老一套,将能给的都塞过来。陶运昌背对他起身,直言要走。他只能走,因为无论谢立做什么,都会让自己的心软生效。
谢立送陶运昌下楼,谢飞正抽烟打电话,说的英文,他用的专业术语多,大致在说改装车的事。他对谢立陶运昌扬扬手以示道别,没有挂电话的意图。
谢立不管他,拿上钥匙和陶运昌出门。明明是从温馨的房间踱入黑夜,陶运昌却没有了独身的绝望恍惚。谢立与他并肩走,手臂偶尔碰撞,有淡淡的馨香。
“我爸就这样,兴趣大过天,你别介意。”谢立刚被拒绝,情绪不高。但见陶运昌不反对他的送客行为,依然找话聊。
“你爸爸不像镇南人。”陶运昌随意道。能在一起散步他便知足,如果这条路能够延展,那最好没有终点。
“他本来就不是。市里人的冷漠,自私,利己一样不落,全占!”
“是嘛。”陶运昌轻笑。可镇南人难道就重情重义?像陶建成那样?像他妈妈那样?地域评判不了道德。可地域多少看得出局限,谢立父亲不属于镇南,显然,谢飞也不觉得谢立应该从属自己。
陶运昌于夜色中看见谢立扩耳的小洞,心上就发酸。这样的家庭,或许让谢立很难找到对安全的定位,唯有在摸索里四处碰壁。又软又暖的心被撞成无所谓,叛逆的模样,只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赤/裸。
陶运昌不说话,谢立以为他不想听私事,便闭上嘴,沉默地跟着往主街走。
几百米的距离,主街很快就到,陶运昌在岔路口拦住谢立,要他回家。谢立迟疑一会儿,摆出混混罩人的气势问,“你真的没事?要不要陪。”
他眼眸亮,在昏黄的路灯下忽闪,不太正经的手搭上陶运昌的肩。陶运昌心弦被撩动,他沉沉地看谢立,只想把他按上墙,拖进自己所在的黑夜里,重重亲吻。让谢立把过往的面具全揭开,只留下最放松,最动情的面容。
可陶运昌已经步入了主街,做出回家的决定。他不能在摧毁谢立后,再选择后悔。
陶运昌拍下谢立的手,简单地说,“走了。”
便匆匆离去。
他知道谢立盯着自己的背影,没有选择先走。陶运昌的心如果有眼睛,也一定只会看着谢立的方向。可他选择了做坏人,就得狠绝到底。
陶运昌渐渐加快步伐,消失在随主街延伸的黑暗里。
第二日下学后并不如往常一样。陶运昌没有在一班后门看到谢立的身影。说不失望都是骗人,但他又觉得这样最好,关系渐淡,谢立的人生步入明亮,不用被阴影拖累。
陶运昌卸下一口气,摸出手机搜索家属的毒史会不会影响升学,查清楚后发了很久的呆,又输入如何强制帮助家人戒断。
他摸清了原理,再发讯息给程宇父亲询问专业意见,程宇爸心善,要陶运昌和程宇一起回家,拿一点水果回去吃。陶运昌推脱不过,就去了。朋友父母的热心他当下无以为报,只希望陶建成不要再给他添烦。
陶运昌拎着一袋桃子回家时大概七点多钟。程宇妈妈给的水蜜桃新鲜水润,陶运昌准备回家去皮切块,给奶奶送去一些。剩下的,剩下的话就放在家里,要是万一谢立来了,可以给他吃好些的。
陶运昌盘算着拿钥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运哥。”
陶运昌一愣,这才抬眼看见黑夜里,谢立正坐在家门口,奶奶常坐的藤编椅上等他。谢立明显等久了,有怨气又忍着说,“今天放学前我爸说要回市里,我赶过去送他,本来打算和你说不一起走,但是手机没电了,想着没一会儿就来你家门口等。”他说着说着开始生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陶运昌抿抿嘴,遮掩笑意,拨开小狗吊坠拎出钥匙,说,“去朋友家有点事,抱歉。”
“去哪个朋友家?”谢立马上凑上来,表情古怪地问,“苏鑫嘛?”
小狗笨笨听到动静,从二楼俯冲而下,猛地冲进陶运昌怀里,谢立更生气了,赌气戳它的脑袋,笨笨委屈地直往陶运昌肘窝躲。
“怎么总是说苏鑫,你对他有意见。”陶运昌放下狗,挑了一个最漂亮的桃子问谢立,“晚饭吃了吗?”
谢立点头,说在旁边餐馆吃过,陶运昌表示知晓,先给笨笨做了点零嘴,又从冰箱里拿出小番茄和黄瓜,就着水蜜桃做了个简单的果盘。
谢立不客气地边吃边说,“苏鑫虽然人很好,但是他们家的家族斗争出了名的激烈,你小心卷入是非。”
陶运昌见他用听来的八卦,讲的活灵活现还提出宝贵建议,目的却在于要自己和苏鑫保持距离。陶运昌不回应,只是听着,把小番茄和桃子拨给谢立,自己吃剩下的黄瓜。
谢立看陶运昌全无表现,明显忧心更甚,但又没切入口,只好陈词,“反正苏鑫家你要少去。”
陶运昌吃完最后的黄瓜,其余水果一口未碰,回答谢立说,“听你的,不去。”他笑笑说,“卷入豪门恩怨我要体无完肤。”
谢立听他答应才松了一口气,乖乖地把水果都吃掉了。笨笨在一旁跳来跳去,暗示两人他需要玩耍,谢立没法,只能带它出行。
陶运昌从厨房拿出给奶奶的餐盒,放进环保袋,问谢立,“你们班要求准备证件照了嘛?”
谢立如梦初醒道,“对哦,今天好像说了要准备一些,高三用的比较频繁。”
陶运昌接过笨笨的狗绳,问谢立要不要去门口的打印店一起拍,谢立一口答应了。
两人把狗绳扣在打印店门口,告知老板要拍照片。打印店很小,白灯在夜里明亮晃眼,店里有个简易摄影棚,只有一把椅子和几张幕布。老板看他们穿着一中校服,把幕布换成了蓝色,说,“谁先?“
陶运昌瞥一眼谢立,看他像见到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摄影棚,就说,“我先。”
陶运昌随便地坐上椅子,听闻拿相机的老板的业余指示,面无表情地做了些应对。谢立站在对面观望一会儿,做了个鬼脸。陶运昌心道丑死了,但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老板抓住了这个瞬间,直接说,“刚才表情很好,可以换人。”
谢立拍摄起来比陶运昌顺利太多,他即使不笑也因为眼睛显得生动,陶运昌站在棚外看他,数着谢立一共做了十五个小表情。他放松地坐着转椅,正反绕了七个圈。
老板夸谢立有镜头感,长的好看像明星,谢立很得意。就在照片拍完准备收工时,聚光灯未暗,谢立仍在闪耀,位于棚内的中心。
在一旁的陶运昌突然说,“老板,给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第53章 53.
“我得为奶奶做点什么。”
2016年7月12日
谢立
34.
棚内的主灯强势打在谢立脸上,圆眼里惊讶和欣喜都放大,汇聚成高光亮点,闪在陶运昌脑海。他从棚外走进强光里,两人的身形都清晰明朗,没有人的背后拥有阴霾,影子缩成很小一块踩在脚下,变得不再重要,不再显眼。
“合影你们也用蓝布嘛?”老板调整相机问询要求。
谢立从椅子上下来,翻了翻布面颜色。蓝色,白色,红色。
红色。谢立翻到后停顿下来,瞄了眼陶运昌,陶运昌捕捉到,调侃似的看向谢立,用那种明了又无语的神情。谢立脸一红,立刻松手把幕布都放下。陶运昌走近他要谢立站直,对老板说,“用蓝色就好。”
两人板正地并肩而立,谢立抬眼看陶运昌,陶运昌眼眸没有丝毫移动,淡淡命令,“你看镜头。”
谢立不甘心,说,“你比我高,照了不好看,参差不齐的。”说完就把脚踮起来,两人的差距骤减,谢立颤颤巍巍要老板快拍。陶运昌冷哼一声,伸长手把谢立搂紧,又往下一压,谢立便矮下去,却紧紧靠在陶运昌身侧。
“哎,对,亲近点更好。”老板满意地按几下快门就收工了,喊他们去前台看修图。
谢立和陶运昌跟在后面,从明亮的棚内走回现实,谢立偷偷瞥了好几眼陶运昌,好像想说什么,陶运昌没给他机会,快步走向了前台。
老板修图轻车熟路,先调出陶运昌的单人照,选取了那张被谢立的鬼脸,引出轻微笑意的照片。谢立的单人照随意选都好看生动,就是耳朵上有个明显孔洞。陶运昌建议老板修掉,谢立不让说这叫个性,陶运昌强硬,老板听了他的。
谢立不情愿,陶运昌只好说,“录取的时候不容易出错。”想了想又对老板说,“有耳洞的和没修的都打印一份吧。”
老板也附和,“你听你同学的,正式照片还是要严谨。”他说着又调出双人合影。共有两个动态,一张是谢立踮脚微笑,陶运昌面无表情,两人一般高的。一张是陶运昌揽着谢立面无表情,谢立有点惊讶的。他征询陶运昌要哪一张,陶运昌想了想,还是说,“都要。”
谢立一直没插上话,直至相片洗出,他分到了一份没有耳洞的单人照,和一张被陶运昌揽着的双人照。谢立大概觉得拍了好久,仅存几张不划算,便去看陶运昌的那份。
陶运昌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塑封的小袋子,正准备把照片先存入信封,再装进去。谢立从他手里夺过那份照片,看到了陶运昌英俊的单人相片,自己留有耳洞的单人相片,还有两种姿态的双人照。
谢立不满,“你怎么有这么多。”他从陶运昌的单人照里,摸出一张塞进自己的信封,还想要那张两人一般高的合影,却发觉唯有一张。
陶运昌从他手里把相片抽过,整齐地放进信封,再存入塑封带装好,才说,“怕你记错,以后看到照片,真以为当时和我一样高。”
谢立偏过头,随意把信封揣进口袋,说,“本来也没有差多少。”
陶运昌垂眼,看到谢立因不甘心些微蹙起的眉,顺着他浅色嘴唇看下去,长脖颈下,微敞的领口展露出起伏的骨骼,清白的皮肤。
他收回眼,心下觉得可爱却没再逗。谢立不服气的模样总让陶运昌心跳加速,他不能总是自寻烦恼。
陶运昌问谢立回家还是和自己去店里,谢立牵着笨笨不假思索,“当然去店里。”
陶运昌早料到,从环保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谢立,自己喝自带的开水。谢立接过后,看着陶运昌的水壶迟疑一下说,“我也要去买个运动水壶。”
陶运昌莫名其妙,说,“你不是喜欢喝矿泉水,我专门买了一箱。”
“以后不喝了,我和你一样喝开水。”谢立下了决定,摸出手机开始搜索水壶品牌。镇南大街很暗,手机的蓝白光映在谢立漂亮朝气的脸上。陶运昌看着他,第一次对家境有了刻骨的恨意。如果一瓶水的自由都不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又有什么资格谈论爱?
谢立太乖了,他没有想过谢立会这么乖,好像陶运昌今天说我们在一起,都不需要等到明天,谢立就会带着火一样的热心,来到他的冰窟门口。
但陶运昌不要这样。他不想谢立为了自己说“喝开水健康”“用水壶环保”的谎言,他比谁都希望占有他,却也比谁都希望他只是他自己。
想做什么都很自由的自己。
陶运昌拿过矿泉水,把盖子拧开递到谢立面前,冷冷说,“别搜了。”
谢立接过水,不知道他怎么就垮下脸,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也没太在意,边走边说一些十班的见闻,陶运昌走在前面沉默地听,眼角的冷却慢慢卸下,恢复了平日的淡泊模样。
行至街尾,藤编店晚上的生意惨淡,陶奶奶没把全部灯打开,只开了店头前半段的。门头昏暗暗,似有暮气。
陶运昌先进店,清算了货物和进账,又开始做晚间清扫。他听见陶奶奶和谢立在里间谈天,谢立前几日来了兴致,说藤编也可以做雕塑,要奶奶教他编织。陶奶奶儿子不想学,孙子没兴趣,一身的手艺无传人,拉着谢立从最简单的手把手地教。
陶运昌听着陶奶奶一开始喊谢立“小谢”,逐步变成了镇南方言里的“乖宝”。心想自己和奶奶相依为命这么久,都没有这待遇。谢立也说过家里的老人,只说当时婆婆外公去世,陈美娟和他舅舅为了争夺老宅吵的不可开交,至于婆婆公公是什么样的,谢立说年纪太小,早忘了。
而爷爷奶奶是市里的知识分子,就没看上过陈美娟。谢立这样毫无正形的孙子,自然走动的也少。
陶运昌听到谢立大声说着,“哦哦,是这样编的啊!”陶奶奶马上鼓励他,“乖宝真聪明,一学就会了。”他觉得幼稚好笑,便把切好的水果送进忙碌的里间,又找了张凳子坐在藤编店正中,拿出带的作业,边写边应付偶尔问价的顾客。
店里老旧的时钟走到快到十点。陶运昌收拾作业,起身整理货架时,突然听到里间传来谢立大声喊“奶奶”的声音。陶运昌起初只是以为奶奶又编到打盹,谢立叫她,但越听越发觉呼声不对。
陶运昌急忙掀帘子进去,谢立扶着消瘦的奶奶在水池边,看向陶运昌的眼里全是恐惧。
陶运昌快步走近,才发现水池里是一汪黑血,在惨白的灯和雪白的瓷盆里颜色触目。陶奶奶被谢立扶着,安抚他说,“没事,老毛病。”但似乎没有说服力,谢立抓着奶奶的手一直颤抖,无助地喊,“陶运昌,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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