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见状只好作罢,留了一肚子的疑问,却只能按捺在心里,咽不下吐不出,好生难受。
直到夜晚投宿客栈时,他都还没缓过来,话也变少了许多,大多只是应声,搞得砚书浑身不自在,连问他遇见了何事。
夜半时分,楚晏清躺在床上,望着斜斜的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像极了那人长长的斗笠帘子。
一夜无眠。
第3章 傀儡
一声鸡鸣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砚书早早起来了,在客栈院子里溜着长鸣督尉,彼时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四周无人,安静的有些可怕。
砚书摸了摸长鸣督尉的鸡冠,正打算去喂马,却看见楼上晃过了一个黑影,距离远,砚书也没看真切。
待再仔细去看时,却又不见了。
砚书小声嘀咕了一句,估计是有人内急去找茅房了吧。
刚转过身,却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重响,那声音像是......一个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长鸣督尉受了惊,一嗓子就鸣了出来,砚书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差点吓了个魂飞天外。
一个青年就这么直直地躺在地上,那脸扭曲作一团,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转过来,那张分不清五官的脸却诡异的笑着,嘴巴咧到了耳后根,发出类似于机关活动的“笃笃”声。
眼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着实把不经世事的砚书吓着了,所以他跟着长鸣督尉,也一嗓子嚎了出来。
屋内,楚晏清听着那一人一鸡的嚎叫,爬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感觉这样下去,不用等到寿终正寝,说不定再过个几天就归于仙班了。
正好,说不定还给他那嫌他事多的祁兄省了事儿。
不过听砚书实在叫的凄惨,还时不时夹杂两句“有鬼啊”。
真是奇了,有鬼能让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遇到?
楚晏清简单洗漱了一阵,顶着眼下的一片青黑便下了楼,看到一堆人围着砚书和长鸣督尉,声势浩大,像是讨伐一般。
“我都说了,看见有个人从楼上掉下来,跟个傀儡一样咯吱咯吱地动,还冲我笑,谁知我一转头它就不见了,真的啊,不信你问长鸣督尉。”
砚书在人群中急急争辩,顺带还提了长鸣督尉一嘴。
那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楚晏清也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听到有人不耐烦地说:“你说看到人掉下来,那总得有个人吧,尸体又不能飞!一大早把人吵起来,没揍你就不错了,谁还听你胡说八道!”
砚书看那壮汉说着说着就撸起了袖子,拳头就这么直直地在他面前晃。
真是有些欲哭无泪,忽地余光看到楚晏清正从楼上下来,大喜过望,正准备喊他过来说道说道的时候,却又忽地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视线却越过了楚晏清,看向了他身后。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楚晏清看去,楚晏清霎时感觉如芒在背,他回头,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人,神色正常。这人他有印象,是昨日傍晚时分和他们一起进的客栈,还同他们交谈了一阵。
不过那时祁九辞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楚晏清心里装着事,也没怎么开口,砚书年纪小,对他说的又不感兴趣,那人自讨没趣,便讪讪地走了。
楚晏清悄悄打量着这人,行为举止都无太大异常,甚至见众人都望着他,他还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我明明看到他掉了下来,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呢?”砚书捂住嘴,这次是真的快哭了。
可见是真被吓着了。
楚晏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也有些起了疑。
那人听了,笑了笑:“小兄弟说些什么呢,且不说我一整夜都在屋里,更何况哪有人从楼上摔下来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和你们聊笑呢,早就摔了个半死不活了吧。莫不是昨日惹恼了你们,便要污蔑于我吧。”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是啊......昨日看到你们闹了不愉快呢,把大哥哥都气走了。”
楚晏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群人,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昨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一上来就一副熟络的样子,任谁心里都会警戒三分。
无风不起浪,听了那小姑娘的说辞,陆陆续续也有人开始帮那人说话。
楚晏清听他们叽叽喳喳吵作一团就头疼,刚要开口,却被抢了先。
“这么肯定,不如晚上大家都别睡了,就守在这,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确有其事?”祁九辞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起来像是被人吵了睡觉的兴致,连斗笠都没带,就这么冷着脸下来。
像是被他摄住了,那些人都噤了声,做鸟兽四散,各做各事去了。
那被说是鬼的人也动身走了,只是路过砚书的时候,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笑,吓得砚书又要嚎起来了。
楚晏清盯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出什么来了。”祁九辞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语气有些不太好。
楚晏清摇了摇头,道:“若非人身,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小书是怎么看到的。”
照常理来说,他们凡人是看不到一些东西的,比如鬼怪或者仙人,除非化了人身。
但是阴魂是化不了人身的,也更不可能混迹于他们这些常人之间,阳气过盛,会伤了本体。
祁九辞闻言,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道。
“现在你看的见了。”祁九辞收回手。
楚晏清刚想问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仙法,却见祁九辞皱着眉,盯着一旁明显惊慌过度抱着长鸣督尉瑟瑟发抖的砚书。
“无仙体,却能视物。”他轻轻开口,忽地道:“真有意思。”
楚晏清也不知道他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却又听他道:“刚刚那人有问题。”
“嗯?”楚晏清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你带的那个小东西应该是能看见些什么的,我看那人有神魂离体之相,像是刚中了傀儡。”
傀儡?又是这个词,楚晏清好像已经听他说过很多遍了。
“顾名思义,就是将傀儡之骨种到人身里面,掏空人的三魂七魄,模仿人的一举一动,到最后跟本人近乎无异。听那小东西说的,应该是刚种了傀儡骨,还在磨合,所以一到日出阳气大盛,傀儡骨受到反噬,出来作怪。”祁九辞见他神色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
砚书终于缓过来了,凑过来听他们说事,听着听着问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祁九辞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疑惑怎么这一大一小怎么有问不完的话。
“傀儡吞的三魂七魄都会锁在下骨之人的锁灵阵里,我看这客栈里近半数人都是傀儡人,不过大多都是根深蒂固的傀儡骨,不好追寻,你看到的这个刚入身不久,待到日出傀儡骨作乱之时再问也不迟。”
祁九辞将寻魄针拿了出来,那指针似是不安,乱转了几圈。
“等明日日出吧。”
砚书一阵恶寒,当即抱着长鸣督尉缩在房里,直到晚间用饭时才露了面。
席间楚晏清一直留意着那傀儡人,见他跟同席之人有说有笑,举止正常。
只是,多加注意会发现,那人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像是扯出来的,用筷的手也不太利索,和耄耋之人一般。
“公子,看见没,那人像是换了个躯壳一样,一点都不利落呢。”
楚晏清抿茶不语。
第4章 鬼城
是夜,楚晏清厚颜无耻地抱着被子拖着砚书进了祁九辞的房间。
“?”祁九辞看他颐指气使的吩咐砚书把地铺打好,很好奇他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是跟谁学的。
见一路上一直表现得无所不知的祁九辞犯了难,楚晏清笑了一声,道:“祁兄可是有什么疑问?”
“我只是在想,你这脸皮厚比城墙的本领,是跟谁学的。”祁九辞目光如水,看着面前忙前忙后的小砚书。
楚晏清粲然一笑,道:“祁兄跟我在天上共事多年,还不了解我啊?”
“没兴趣。”祁九辞拍了拍随身带的斗笠,放在床头,翻身上床歇息去了。
楚晏清看他一手枕着头,一条腿微微区起,看向窗边那一弯弦月和漫天星辰。
看来他在天上的时候跟这位关系真的不是太好,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能让自己托付大事,楚晏清出神地想着,也随他的目光一道转向窗外。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楚晏清喃喃道,像是出了神。
也不知是看景,还是看人。
“将军,铺好了。”砚书打好了地铺,见楚晏清出神,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身便装的祁九辞直直躺着,阖了眼。
这人睡觉有什么好看的,砚书暗自嘀咕,又道:“祁公子睡觉都不更衣的吗?”
经他一说,楚晏清才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低头呵斥砚书:“三个人挤一屋,你还要人家脱衣服,好意思吗你?自己要过来丢脸就算了,还拉着我过来。”
得,这会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祁九辞静静听着他们吵嚷,并未作声。
“明明公子你也想过来的......”砚书余光瞥见他家将军脸色越来越黑,心里一怵,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明明他是抱着被子去敲得他家将军的门,结果他家将军一合算,就让他卷了两床被子一起来了隔壁。
床上的祁九辞稍稍挪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了。
楚晏清瞥了砚书一眼,大概的意思是,让你作,这下好了,晚上那傀儡来找你的时候自求多福吧,可没人保你了。
砚书欲哭无泪,他走到自己的地铺边躺下,拿被子闷住了头。
他在思考明天早上如果真的被傀儡找上门了能够逃跑的概率有多大。
楚晏清见看着砚书呆呆的样子有点想笑,但他怕吵着祁九辞了,毕竟寄人篱下呢,故轻手轻脚收拾了一番,也躺上了“床”。
......
夜里有些凉,那凉意顺着地砖蔓延了上来,身下就垫了一层薄薄的褥子,楚晏清睡得有些不安稳,缩了缩身子,抱着被子蜷成了一团。
隐约间好像有人叹了口气,又添了一床被子在他身上,深沉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再后来,再后来楚晏清就深深地陷入了意识沉浮中。
可能是睡地不太安稳,难得做梦的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在府上,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等到白日间的浮华喧嚣散去之后,他倚在窗边看着院中苍翠挺拔的竹林,忽生一阵落寞之意。
只是那竹林尽处的房梁上,屈膝坐着一人,衣袍猎猎,墨发飞扬,只是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人是谁,却只如镜花水月,叫人始终看不真切。
他掩映在竹林涛涛中。
楚晏清似乎有些失意,想走近些去看,却被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惊醒了。
砚书一直担心着那傀儡,夜里也没有睡踏实,只是半梦半醒地睡。
结果,心想百变,其意自现。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楚晏清或者祁九辞起夜,就没太放在心上,直到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近的几乎就在他耳边。
他睁开眼,看到一张扭曲的五官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嘴角咧到了耳边,还发出了低沉的“咯咯”声,那张脸近在咫尺,吓得砚书一拳打在他那张辨不出五官的脸上,打完就爬起来跑到对门边,准备一嗓子嚎出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还没嚎出声,就忽地被人捂住了嘴,勒住了脖子,砚书呼吸骤停,眼睛瞪大,都不管那傀儡正踉踉跄跄地向自己跑过来,使劲挣扎,但那勒紧自己的人当真是下了死手,跟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这房中什么时候还进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冤大头,什么一等一的好事都让他碰上了。
正当砚书在越来越窒息的环境中觉得自己要魂归西天的时候,身后那人忽地闷哼一声,直直倒了地。
砚书得以喘了气,喘了几口就准备把他家将军嚎起来跑路,刚嚎一半,身边就传来冷冷一声:“闭嘴。”
愣是把他给憋回去了,砚书这才看清救了他的人是谁。
祁九辞抱臂倚在门边,那两个傀儡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桌边,一边一个。
砚书心里小小惊叹了一声,没想到这游医竟有如此身手,倒不像普通游医了,或许是有些仙门功底。
可惜,他嚎的声音还是把楚晏清吵起来了,楚晏清坐起来,见到屋里这番景象,又扫过砚书脖子上的一圈青紫,显然是被勒狠了,最后目光定格在砚书旁边站着的祁九辞身上。
他开了口,话却是对着砚书说的:“让你平时跟着阿若好好修习,偏要抱着你那长鸣督尉到处疯个不停,书到用时方恨少,真正到了要命的时候,知道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有多没用了吧?”
砚书拼命点了点头,含泪发誓:“公子,此行回去了我一定好好修习,绝不偷懒。”
楚晏清没理会他,看向桌边拴着的两个傀儡,清秀的眉眼带着笑。
真奇怪,明明是威风凛凛的将军,眉眼确是及其秀美的,像是看不到戾气,只是那清如明镜的眼里有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狠厉,糅杂在深不见底的眼波中。
“要我逼你说,还是你自己说?”他从一袭委顿的被褥间坐起来,平静地问。
那两个傀儡刚开始还吞吞吐吐没个正行,看地砚书想上去踹他们两脚解气。
最后楚晏清等的不耐烦了,他冷了脸,寒声道:“反正我也不认识你们,到时候直接把你们这肉身给剐了,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傀儡入体就与宿主同生死,寄居之人死了,他们便也成了一堆朽木。
他们犹豫了一会儿,看到一旁的祁九辞面沉如水,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物什,那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牌。
其中一人知晓此人不好惹,便急急道。
“鬼城!我们从鬼城来!”
第5章 “善人”
楚晏清闻言,微微凝神:“鬼城?说清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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