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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婆呢？”许白问。
“肺癌晚期，”周慕低声说，“我们那里的医生说没治了，我想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肯定有办法的，这里的医生很厉害。”
“嗯。”周慕用力点点头。
两人去食堂买了早餐一边往回走，许白买了一杯燕麦粥，因为很烫用卫衣的袖子包着手捧着，鼓着腮帮子小口小口地嘬。
或许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应该这样的吧，周慕看着他想，自己总是死气沉沉的，更别提陆遗了。
怪不得能走一块儿去。
今天有好几个要检查的项目，周慕各个楼层跑，开单子找医生那些，有时候电梯实在太多人，等不及了只能爬楼梯，命都跑掉半条。
中午带外婆在食堂吃了饭，比学校的食堂难吃又比学校的食堂贵。今天实在是不想走了，等明天后天闲一点可以去医院外面的那条街吃。
把所有检查做完已经到晚饭的时候了，食堂人很多，几乎都没什么位置了，周慕便带着外婆去食堂打包了拿回病房去吃。
“都检查完了吗？”许白见他们回来，问。
“嗯。”周慕点点头，又问道，“吃饭了吗？”
“没呢。”
“下次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带回来。”
“那多麻烦你啊。”许白朝他笑了笑。
周慕刚坐下来，忽然病房门又被推开，周慕转头，和进来的男生看了个对眼，又别开目光。
“你来啦。”许白笑眯眯地说。
“给你带了排骨面。”男生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
“下午打了针，没胃口，有点不太想吃东西。”
“多少吃点，不然营养跟不上。”男生的语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哄了。
周慕没有因为好奇回头看，低头打开眼前的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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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28章
结果要等两天才能出来，周慕觉得好不容易来了趟北京不去逛逛还挺可惜的，但又实在没有心情。
周慕会带外婆去楼下走走，住院楼后面一片像一个公园，有草地和亭子，很多病人在那散步。
那个男生几乎每天都会来给许白带饭，周慕其实能隐隐约约猜出来他们的关系，感觉有点羡慕。
男生对许白很好，说话一直都是细声细语的也很有耐心。虽然陆遗也很好，可能他不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吧。
不让陆遗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没有钱。
果然钱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周慕叹了口气，敲响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进来。”
“张医生您好，”周慕在医生面前坐下，点了点头说，“我是刘秀梅的家属。”
“啊，你好，”张医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眼镜看起来很和蔼，“检查报告给我看看吧。”
周慕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不安地往前坐了一点，问:“怎么样？”
“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张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建议还是先做一个疗程的化疗吧。”
“好，”周慕点点头，“听您的。”
张医生愣了愣，看向他:“不用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吗？”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只有我和我外婆。”周慕轻声答。
“那我带你去办一下手续吧。”张医生起身说。
周慕跟在她后面，问道:“那个……我想问一下费用大概有需要多少。”
“一个疗程有六次，一次大概三四万吧。”
三四万。
对于他光三四万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更别提还要六次，还有六次之后的事情。
来之前外婆给了他两本存折，一本是父母留给他的，一本是外婆自己的，在加上自己存的一些钱，本来以为挺多的，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够用。
钱。
怎么办。
自己还在上学，去哪搞那么多钱。
周慕第一次感受到在现实面前深深的无力感。
下午护士过来叫他们去打针，外婆忍不住问道:“小慕，打这个针应该不便宜吧？那些钱……够不够啊？”
“够，您就别操心这个了。”周慕说，“养好身体要紧。”
“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您说什么呢！”周慕打断她，把她推进房间，“快去吧。”
周慕长出了口气，靠着墙慢慢蹲下来，拨通了陆遗的电话。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在干嘛？”
“外婆去打针了，我在外面等她。”
“嗯。”
“这针要两万一针，”周慕叹了口气，“还有这么多次化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先不要想这么多，治病要紧。”陆遗说，“现在钱够么？”
“现在是够的。”
“钱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陆遗说，“心态是很重要的，你也要多笑笑，这样外婆也可以开心一些。”
自己好像确实很久都没有笑了。周慕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
“知道了。”周慕闷闷地应。
“我来找你吧。”陆遗忽然说。
“你当我在你对门呢，你说来就来，”周慕这次是真笑了，觉得他有些天真，“你好好呆着吧，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下次什么时候化疗？”
“一个月之后，具体现在还不清楚。”
“行，”陆遗那边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就是有点想你了。”
“你那怎么这么吵？”
“吵架呢，没事。”
周慕叹了口气，没说话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这时外婆打完针出来了，周慕起身说:“外婆打完针了，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嗯，拜拜。”
“怎么样？”周慕忙走过去问，“有没有感觉难受？”
外婆摆摆手说:“有点想吐。”
“这是正常反应，可能会吐，不用太紧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旁边的护士小姐姐叮嘱道，“右胸口那里有滞留针，平时洗澡的时候要注意点，尽量不要弄到了水。”
“知道了。”周慕点点头，“谢谢。”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门是关着的，里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哥，等你出院了就回家去吧，你服个软，我再给你求求情，爸妈肯定会同意的。”
“你瞎操心这个干什么？好好读你的书去。”
周慕的脚步顿住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个时候进去。
“怎么了？”外婆在后面问。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是一个穿着校服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眼眶红红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周慕连忙侧过身子给她让路。
女生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低头走出了病房。
周慕走进病房，坐在床上的许白见他进来，朝他笑了笑。
周慕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周慕看着也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了，和外婆说:“您先休息一下吧，我去买晚饭。”
外婆摇摇头说:“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给我带了，我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周慕皱起眉说，“好歹吃一点吧，您想吃什么？”
“随便，你看着买吧。”外婆慢慢地说。
“去买晚饭吗？”许白在旁边一边穿鞋一边说，“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一起出了门，在电梯厅等电梯，许白问:“外婆今天开始做化疗了吗？”
周慕点点头，一脸忧心忡忡的。
“是这样的，我打完针也什么都不想吃，感觉反胃，想吐。”许白安慰道。
周慕没说话，许白又说:“真没办法呢，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又必须要吃。”
周慕想到来给他送饭的那个男生:“你……朋友，今天怎么没来？”
“他晚上有课，我就叫他不用来了，”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楼层，许白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转头跟他说，“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去吃饭。”
电梯里又进来几个人，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直到出了电梯许白才说:“刚刚你听到了吧？”
“什么？”周慕下意识地装傻。
“刚刚来看我的那个是我妹，亲妹。”
“我就听到她叫你回家……其他就没什么了，”周慕避重就轻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为什么啊……”许白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想怎么跟他解释，“我被我爸妈赶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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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29章
“啊？”周慕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交了个男朋友啊，”许白笑了笑，“你没看出来每天来给我送饭那个是我男朋友吗？”
“虽然说看出来了……”
信息量太大，周慕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嗯……食堂蛮难吃的，你也觉得吧？”许白想了想说，“我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吧，慢慢跟你讲。”
他带着周慕从医院后门出去，一整条街全是吃的，选了一家云吞店。
“这家云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云吞，”许白抽了两张纸，一边擦着面前的桌子一边说，“他没时间给我带饭的话，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吃。”
“这样啊……”周慕还没缓过来。
许白看着他笑出了声:“你读高中吧？高几？”
“高二。”
许白点点头:“跟我妹一样大。”
“为什么呢……就因为交了个男朋友吗？”周慕有些疑惑，“就算不同意，也没必要把你从家里赶出去吧，而且你还生着病。”
“嗯，他们还停了我的卡，以为我没钱了就会跟家里妥协，”许白撑着下巴说，“他们没想到我跟我男朋友创业呢，就他们那点零花钱都不够我看的。”
“可是家人不应该是会无条件地支持和包容你的人吗？”
“这样吗？”许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至少他们不是这样的。”
周慕想，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知道自己交了个男朋友会怎样呢？
真的会支持他吗？好像也不好说。
他根本就不了解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可能对于这个概念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这时两人点的云吞上了，许白拿起勺子说:“别说这些不开心的啦，快吃吧，真的很好吃。”
周慕一直在想云吞和馄饨有什么区别，可能只是叫法不一样？确实蛮好吃的，皮薄馅大，里面还包了整只的虾仁。
最后是许白买的单，周慕怪不好意思的，虽然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小钱。
“没事，本来就是我带你来的，”许白吃饱了，摸着肚子慢慢走着，“而且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平时我都没人可以说的。”
周慕推辞不过，想着只能下次再请回他。
给外婆带的鲜肉云吞倒是都吃完了，可能确实是比医院食堂好吃太多，让周慕稍微放心了些。
半晚外婆吐了一次，周慕很担心，但医生又说是正常现象，有些人就是会吐，没办法的。
醒来了就睡不着了，寂静的深夜最容易想东想西，周慕翻来覆去，很想给陆遗打电话，最后又放弃了。
虽然陆遗说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但总不能真的凌晨三点给他打一个电话过去。
周慕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又被闹钟吵醒了。
外婆今天上午要做放疗，可能是昨天晚上又吐了有没睡好，整个人病恹恹的没精神。
周慕以前只知道白纸黑字的报告，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像流沙一样怎么抓也抓不住。
生命既坚韧又脆弱。
可能是周慕的表情太凝重了，外婆有些吃力地跟他说:“小慕啊，治不好咱就不治了……”
“治得好，不就在治吗！”周慕打断她。
“我也到这个年龄了，本来也没多少天了，”外婆咳嗽了两声，“这些钱还不如留给你以后用。”
“外婆，我求您了，”周慕握住她的手，“您现在就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病行吗？”
可能是没力气和他争论，也可能是默认，了，外婆咳着嗽没有讲话。
外面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不算很大，天色很暗，明明是中午，却像傍晚五六点。
周慕去食堂买饭，护士姐姐说如果吃不下饭可以适当吃一些流食，周慕环顾着窗口在看买什么好，忽然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周慕拿出来一看是陆遗，便接起:“喂？”
“在干嘛呢？”陆遗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笑意，周慕没有察觉，只是答:“在买饭，你呢？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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