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子荏想早点开始抄写规矩,十五也没几天了,宣妃娘娘对子荏印象不好的话,主子会为难”,高子荏在听到男妻两个字的时候,一向耳聪目明的他仿佛变成了聋子,卑贱如他,又怎么配得上天边月光一样的宋风宁称他一声妻?
“不过是顿便饭,你想把我丢在这自己先走?”
宋风宁总觉得高子荏在这一夜之间变了不少,那个束手束脚的笨拙模样,让他心里皱起一块。
“子荏不敢,当然是要等主子的。”
“那便吃完再走”,宋风宁起身去柜台后面取碗筷,余光瞥到高子荏也要起身的动作,出声制止:“坐那里别动,好好疼着。”
“是,主子”,高子荏不习惯被体谅,但听到受罚就马上端坐,甚至还调整了姿势让伤处更多的触碰在椅面上,饭还未端上桌,他就疼出了一身汗。
第10章
初五开市,栖霞大道上锣鼓喧天,在家闷了五天的人们上街都穿着新衣,喜气洋洋的互相拜年,连路边卖包子的都在那喧腾热乎的白面胖包子上点了一朵鲜红的五瓣梅。
第一道圣旨就在这时由宫里的大太监六真端举着黄绸招摇过市,最终停在了十一皇子的府门口。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十一子宋风宁,戍边数载,战功卓著,班班可考,时年退敌三川河外,朕心甚慰,特此诏封侯硕安,以表其功绩。”
六真站在门口朗声读道,身后随行的宫人有搬着匾额的,还有捧着制式朝服的,等着六真唱诵完了,宋风宁恭敬的接过圣旨,由着门外那些人呜呜泱泱的开始给他换牌匾,自己拿着圣旨读了一遍,心想这圣旨八成是宋明殊一大早起床回宫现写的,连个落款都懒得加,直接盖了玉玺便让人送出来。
“有劳六公公”,高子荏得了授意,走上前从衣袖里拿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六真的手里,眼看着那眼冒精光的太监脸上的褶子都开出了花来,“天寒地冻的,给六公公添些茶钱。”
“高将军折煞老奴了,您也是边军的将领,老奴哪会如此不识抬举,这是高将军赏的压岁钱,老奴给您拜年呢”,六真手里轻轻掂着银子的分量,掂量明白之后那张脸乐的更厉害了,早上抹的雪花粉都扑簌扑簌的往下掉,“高将军往后也是这侯府的半个主子,老奴先恭喜了,这赐婚的旨意啊,先传去从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咱这,高将军先歇着,老奴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哦对了,记得让侯爷换身衣服,赶紧着进宫请安。”
“多谢六公公提点”,高子荏又取了个荷包,两个荷包加在一起,六真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千恩万谢的揣着银子出了门。
“你的私房钱,给那个老东西做什么,我给的还不够?”
高子荏刚送走了人回到羲园,就听宋风宁垫着脚戳了他的脑袋数落道,“你有多少银子?哼。”
“还有几千两,主子赏的,还有俸禄还有些年节时跟着主子外出时得的,都存在钱庄里,回头给自己当嫁妆的”,高子荏老老实实的给人戳够了,笑着回了话。
宋风宁照着高子荏的屁股重重拍了两下,“顶嘴,让你少赏别人一点,多给自己留点。”
“是,主子,子荏都记得了”,高子荏走上前几步,端了放在一旁的深红色礼服,心想着这颜色显白,宋风宁穿上肯定好看,“主子换了该进宫了。”
深红色的袍子泛着银色的珠光,玄色的腰带上镶嵌几颗珍珠和琉璃扣,发冠也换了礼服的制式,宋风宁许久没有被这么好好的拾掇过了,穿上之后身上感觉哪哪都不自在,尤其是头上那小冠,他怎么都觉得难受,寻常时候他都是随意取个布条就束上了。
“侯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谢管家站在羲园门口禀告,高子荏蹲在地上帮宋风宁理好鞋袜和衣摆,“恭贺主子,主子先喝口茶润润,等一下到了大殿上,少不得要回话。”
宋风宁大口的喝了一杯热茶,十分不自在的出了门,大殿之上也不外乎就是赏赐,指婚,谢恩,听了一溜够来自宋明殊的教训,大概中心思想就是他常年在外,父母在燕都十分挂念,让他早点收心回来,少在外面风餐露宿。宋风宁跪着听了个头大,先谢恩后道歉,表达自己为子不孝罄竹难书,然后认错认罚,服了好大一堆软之后,宋明殊摆足了这几天攒下的谱,大手一挥,以一句“退下吧”结束了这一场煎熬。
“宣娘”,宋风宁一出宫门便差人把马车驶进了宣诚酒馆的后院,自己两步翻过了矮墙,穿着礼服就钻进了宣娘的厨房里,正在给客人准备酒菜的宣娘被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之后喜上眉梢,眼角都笑出了鱼尾纹,宋风宁也不顾这地方芦柴烟火,跪在地上给宣娘磕头,“多谢宣娘养育,儿子封了侯,特地来给您磕头道喜。”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但真看见的时候宣娘还是忍不住眼里发酸,用手揪着衣袖擦泪,宋风宁抬头就把宣娘脸上的那颗泪珠收进眼里,起身抬袖帮人擦,“宣娘别哭,您哭了,父皇要怪罪我。”
好容易哄好了宣娘,心里想着其他的事,婉拒了留饭的邀约,但是也打包了一堆的卤菜和面点,还顺走了最后一坛荷花酒,拎着东西不好翻墙头,宣娘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给开了后门,看人上了车还叮嘱,“记得回边关之前,再来看看我。”
宋风宁点头应下,朝着宣娘挥手,马车转了弯才钻回车里,不多时就回到了自己府中,门口的匾额已经换成了硕安侯府的字样,他只觉得那金漆新了不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年中自己在家的时间寥寥,这门楣也不过就是给燕都的百姓添一点谈资罢了。
“子荏,我带了吃的回来”,宋风宁回到羲园,把带回来的吃食交给府里的佣人去热了,迈步进了屋门,只见高子荏跪坐在地面的席子上,衣袍撩在腰间,臀侧依稀可见早上晨起时被马鞭抽出的痕迹,手边摆着那本砖头厚的规矩册子,手腕悬着屏气凝神的认真抄写,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纸面的蝇头小楷上,明显也是没听见自己叫他。
或许是感受到了凉气,高子荏片刻后才抬头,看见宋风宁站在门口时脸上绽开一个舒展的笑容,门口的人没忍住心痒,走过去端着他的脸揉了几下,脸颊的温度原本就要比掌心低一些,宋风宁不满意的把那张脸揉捏到跟手心一样滚烫的时候才放开,“去暖塌上跪,地上太凉,等回去时你要是腿疼上不了马就麻烦了。”
“是,谢主子体恤”,高子荏起身时明显感觉膝盖的地方针刺一样的细密的疼,稍微变了脸色,隐忍着弯腰去取桌子上的笔墨时,宋风宁在一旁蹲下,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受凉的膝头,高子荏受宠若惊,赶忙去扶人,急声道:“主子,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圣旨已经到了吧?你往后是我的妻,疼你怎么了?你该好好珍惜自己,不然要是站不起来了,我不仅得给你暖,还得背着你,那才是真累”,宋风宁揉了一会,直接把那个桌子搬上了塌面,“规矩是跪抄,就跪在这吧,一个时辰下来休息一会,晚上的定省加十鞭子,罚你这不爱惜自己的毛病。”
“是……”
教习的孙婆要等到十五之后才跟着他们一同回边塞的暮凉山去,这些日子的例罚和每天抄的规矩就由宋风宁察看,高子荏想起那场景就红了脸,暖塌的下面烧了炉子,温热透过塌面铺着的软被传来,不多时便把发冷的臀肉烤的滚烫,宋风宁还拿了条毯子环住了他的腰遮羞,却把人弄的更臊的难受了,“主子……”
“大帅!小高!”原本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被戚蒙的大嗓门撕破,戚蒙宛若一阵风一样冲进了羲园,“大帅,今天街上好热闹,好容易开市,咱逛庙会去啊?”
燕都的庙会出名的热闹,杂耍的,卖小玩意儿的,还有些过年期间才有的吃食,宋风宁最喜欢庙会上的糖葫芦,小时候宋明殊会带着他和宣娘偷溜出宫,那时候宋风宁还能坐在宋明殊的肩膀上吃东西,想想也是多年没赶着去了,被戚蒙这么一说,宋风宁还真是有点心痒。
“子荏,去么?”
“主子去吧,子荏……就不去了,今天的还没抄完”,高子荏的目光落在才翻了不到一小半的本子上,八百多条规矩还有注解,一天要抄至少八十条才行,他在府上还有其他的事要做,真的能踏实写字的时间并不多,“我也不爱热闹。”
宋风宁自然是知道高子荏不爱热闹,可是他也看出了那双湖水一般的眼眸中散不去的失落,“子荏有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谢主子,子荏想要一个风车,有风鼓,会响的那种……”
“好”,宋风宁突然很想把府门打开,让那些摊位都进来摆一摆,“子荏,你还想要什么?”
“主子买的都好”,高子荏抿着嘴,欲言又止。
“大帅,您二位打什么哑谜呢?再晚点就收摊了”,戚蒙是个急性子,在旁边听两个人磨磨唧唧的难受,催促着宋风宁出门,圣旨传到侯府,他自然也是知道那两位的关系了,“大帅,要我说,咱先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咱就都拿回来给小高看看。”
“小高?”宋风宁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听着戚蒙絮叨,“你怎么叫他小高?”
“大帅,我都三十了,他才二十五,可不就是小高么?难不成我还叫他老高?高将军?我俩军职一样,熟了就这么叫了,他私下叫我蒙哥。”
戚蒙路过一个吹糖人的摊位,只给宋风宁看,宋风宁觉得有趣,便自己上前,一边按照摊主的嘱咐吐气一边看着那摊主一捏一扭,最后用竹签蘸了颜料,点了五官,一只小猪就那么出现在手里的竹篾上。
“真可爱,小高不就属猪么?”
“你刚才说他叫你蒙哥?”宋风宁心里痒痒,一个念头开始酝酿,越想越觉得喜悦,他甚至有心急着的想回府了。
在市集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高子荏说的那种风车,五颜六色的彩纸糊在竹条绕成的圈上,中间的地方有个像小鼓的装置,随着风吹,便会被那上面的小段竹条敲击,发出嘎达嘎达嘎达的声音,宋风宁不知道高子荏喜欢什么样的,便把三个轮的四个轮的,长条的十字的都买了下来,最后手里拿不下,不得不先寄放在摊位上。
“前面有唱戏的”,戚蒙大老远听到一声叫好,戏迷的耳朵尖的很,拽着宋风宁就往勾栏里挤,台上演的是一出木偶戏,宋风宁不怎么听的明白,坐在下面就跟着拍手应和,心里还琢磨着那点痒痒的心思。
“哎哟,小公子,咱先别看了,回去吧,还有那么老些规矩要抄呢”,宋风宁耳力不差,听到旁边不远的桌子那边传来一个老嬷嬷苦口婆心的劝教,隐约觉得这声音耳熟,便从腰间抽了扇子,遮着半张脸稍微偏头往那边看去。
那可不就是熟人,从府的教习婆子正立在桌旁,凳子上坐着个肤如玉瓷般的少年人,看上去还没长开的五官有些可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唯一的败笔就是那明显的不耐烦,宋风宁认了人,收了折扇把头转回前方。
“我说了我不嫁,规矩我也不想抄,那……那人再老点都能当我爹了!我好好的一个男人,又没有断袖之癖,我怎么可能嫁人!”
“哎呀小公子你小点声,这婚事是老爷好不容易给您求来的,夫家门楣高,这以后也是您的一道保障”,婆子的声音小了些,或许是感受到了周遭的视线,“您前几天的规矩都是老奴代笔的,这传出去不成体统。”
“父亲不遵从我的意愿,让我抄书没门,反正也是走过场,门楣高?他母妃早就不是宫里人了,滚滚滚,我不抄,你抄正好”,少年人被劝的烦了开始口不择言,说到气急时,吼出一个“滚”然后手中的瓷杯狠狠甩在地面上,杯中茶水溅了一地,宋风宁坐的地方不偏不倚,衣裳恰好被溅上了水,甚至还沾了片茶叶。
正沉浸在剧情里的戚蒙先是听到了一声杯子碎裂声,然后感觉身边的人影猝然起身,“大帅”,他看见宋风宁身上的些许狼狈,意外的是宋风宁脸上并没有显露半点不悦,也好像没打算去讨要什么公道,云淡风轻的好似全然不在意刚才的那幕闹剧。
宋风宁出门抖了抖袍子,便去取了他寄存的一大堆风车,又把那位吹糖人的手艺人请进了侯府偏厅,自己去羲园寻人。
高子荏还跪坐着抄书,那神情就跟宋风宁八岁时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偷看小人书一样,宋风宁拿着风车晃出一阵嘎达嘎达嘎达的声响,终于让人抬了头。
“主子回来了,外面好玩么?”高子荏注意到宋风宁湿了的衣角,“主子怎么衣服湿了?东西给子荏,主子去换一身。”
高子荏伸手要接宋风宁手里的东西,却被人灵巧的躲开了,手背在身后把风车藏的好好的,脸上表情带着一丝玩味。
“子荏,想要风车么?我还给你带了个吹糖人的回来,想玩么?”
“啊,子荏想,可是书还没抄好,您也还要换身干净衣服”,高子荏笃定的点点头,迎上宋风宁的目光。
“嗯,不管旁的,左右你今天也抄不完”,宋风宁不知为何听起来十分满意,然后笑的眼角都挤成了一条弧线,勾了勾手指让高子荏离自己近一点,“乖,子荏,叫风宁哥哥,你叫一声,哥哥就带你去玩。”
第11章
高子荏被那一句浑话钉在原地,狭长的凤眸险些瞪成了铜铃,嗓子里咕哝半天,眼瞅着脸就要冒出热气,才支支吾吾的冒出一句,“主子,这……不成规矩的。”
“嗯?”宋风宁不高兴,他感觉高子荏此时应该羞答答的喊自己一声哥哥,然后小猫似得挠自己,这场面与他想象的相去甚远,但也没扰了兴致,“我问你,这些规矩是为什么抄的?”
“为……为了今后伺候主子不犯错……”高子荏放下笔端端正正的跪坐起来,眼神跳跃着不太敢直视宋风宁,“主子……您是子荏的主子,子荏不能逾矩。”
“嘁”,宋风宁不屑的别过头,“以后床帏之间,还不是我让你怎么叫你就得怎么叫?”
“……”
高子荏几欲争辩,却发现宋风宁说的好像也没错,之后房内府内的事,还不都是宋风宁说什么就得是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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