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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道(古代架空)——无晦春秋

时间:2024-04-30 08:12:57  作者:无晦春秋
  夏侯虞一时未明白,停顿片刻,回答道:“飞飞,你终于醒了。”
  “飞……飞?是我?”
  夏侯虞手中的帕子应声而落,坠入水中。
  他知道落红会让人渐渐遗忘自己的记忆,但夏侯虞从未觉得,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此快。
  看见夏侯虞目光中的恐惧,楚祯的头好像猛地被人一锤,一瞬间,所有刚才短暂遗忘的记忆,一股脑涌了回来,头痛欲裂。
  “净舟,我刚才是……忘记了你吗?”
  此话一出,夏侯虞终回神。
  他看到楚祯痛苦地捂住头,一把抱住楚祯。
  “慢慢想,慢慢想。”
  楚祯看不清夏侯虞,闻不出味道,甚至连触觉都削弱了很多。
  但是他们从未如此悲观,因为——飞飞记得净舟。
  夏侯虞将楚祯安置睡去后,一个人来到了十五岁楚祯月下奏笛的屋顶。此时烈日当头,断无那日的意境,夏侯虞却无比想喝酒。
  第二日,二人未互相说过一句话。
  第三日,楚祯突发高热,夏侯虞守在楚祯一天一夜。
  第四日,楚祯醒过来后,见到夏侯虞的第一面便是:“你是谁?”
  夏侯虞踢翻了屋内所有东西,他快崩溃了!
  他抱住楚祯,抱住慢慢恢复自己对他记忆的楚祯,死死盯住楚祯的眼睛。
  “我不想过这种日子,这种……每日你醒来后都可能彻底忘记我,再也想不起来我的日子!”
  楚祯眼中的情绪从惊惧,到不可思议,慢慢灌满了心疼,他没有心疼自己,他在心疼夏侯虞。
  知道楚祯想起来他后,夏侯虞放任自己,将手缓缓移向楚祯的脖颈,凑到楚祯耳旁,轻声道:“我宁可要你死,也不要你不记得我。”
  感受到夏侯虞真切的力道,楚祯不怒反笑,甚至主动握住夏侯虞的手,帮他攥紧自己的脖颈。
  夏侯虞大惊,甩开楚祯的手。
  楚祯望着夏侯虞,轻声说:“陪我去做几件事吧。”
  第一件事,便是楚祯带着夏侯虞,去见了他的娘亲。
  这一天,楚祯穿上了娘亲最爱的红色战衣,发髻高高梳起,发丝散落下来。他带了娘亲最爱的醉花酿,与娘亲讲述他在苗疆经历的一切。
  当然,他向娘亲介绍了夏侯虞。
  第二件事,楚祯将小七的衣物,埋在了楚家陵墓。
  “小七他……本是富家少爷,却因战争家破人亡,从小跟着我。那条塞进阿道玑口中的手臂,是小七自己砍断的。他说他恨栾国,想要保护能保护我的顾都尉。”
  夏侯虞听罢,便明了了。他帮楚祯将小七的衣物整齐放在衣冠冢内,后埋上土。
  第三件事,楚祯知道父亲交给了夏侯虞一袋山楂种。
  “我们种在你的西郊小院罢。”
  “镇北侯嘱咐要种在楚府,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一起……”
  楚祯打断了夏侯虞:“就种在你这里罢,我……”
  楚祯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口中鲜血喷溅在泥土之中。
  他感觉四肢发麻,酸软无力,心口处一直隐隐泛着难忍的疼痛,只能强撑着坐在庭院内的摇椅上。
  “好。”夏侯虞未追问原因。
  夏侯虞说动便动,挖好坑,将种子递到楚祯面前,让他亲手播撒种子,却发现,楚祯直直看向前方,并未有一丝反应。
  夏侯虞心脏一紧,伸出手在楚祯面前晃了晃,依旧没有回应、
  “飞飞……飞飞?”
  楚祯好似与世隔绝,亦听不见夏侯虞一丝声音。
  夏侯虞手握山楂种,静默低头看着无知无觉的楚祯。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夏侯虞的声音,楚祯疑道:“净舟?好了吗?”
  “好了。”夏侯虞回答。
  “净舟?”
  “我在。”
  “虞净舟?你在吗?”
  “楚飞飞,我在。”
  “虞净舟!你在哪!”
  楚祯急了,连忙站起身,却已无力再站起,站起的一瞬便向前扑倒,不出意外栽入坚实的怀抱。
  “净舟?你……”
  话未问完,楚祯的头开始剧痛,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流失。
  “净舟!虞净舟!你说句话!你说话!你叫我!”
  “飞飞、飞飞、飞飞……”
  楚祯叫了几声净舟,夏侯虞便答了几声“飞飞”。
  只是夏侯虞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再看向楚祯。
  “怎么办……”
  楚祯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语气,夏侯虞猛地抬头。
  自从落红复发开始,楚祯从未在夏侯虞面前表现过害怕,甚至问夏侯虞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净舟,我好像在遗忘你……我不要……我不要不记得你!求你,净舟,求你……杀了我……”
  我宁愿此刻就死去,也不愿忘记与你相识后的一点一滴。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
  # 第二卷 风云变 
  ====================
 
 
第36章 可忘
  长安的气候春秋干热,夏季潮湿,冬季干冷。
  十一岁那年,刚回长安的楚祯便对小七曾说,长安养贵人不养闲人。
  那时的小七不解地问:“少爷不就是贵人?”
  楚祯轻笑摇头,未解答小七。如今倒是只剩他这个闲人活着。
  自从楚祯开始真正慢慢失去记忆开始,他的身边便再没了夏侯虞的身影。
  唯独在他眼前晃的,不是视他如心头肉的父亲,也不是岑姨娘或是楚祺。是那个曾经“背叛”了他的夏侯般。
  细思,若夏侯虞未真正离他而去,如今能托付的,确实也只有夏侯般一人。
  过去二十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幼时玩伴,脸上没了曾经的笑容,令楚祯好不习惯。
  虽然他的记忆失去了七七八八,但面前的人姓甚名谁,却也还有模糊的印象。
  “喂!外面可下雪了?”楚祯问道。
  “嗯,下了。”夏侯般的声音闷闷的。
  楚祯嗅了嗅鼻子,猛吸了一口。
  “下的看来还挺大,好凉。”说罢,楚祯咯咯笑。
  夏侯般未再应声,坐在床边向外看。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鹅毛大的雪片哗啦啦飘下,不用闻的,也能看见雪下的有多大。
  夏侯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不忘翘着二郎腿的楚祯,不由得想到了曾在乐怡船的楚祯,也是这般的恣意潇洒。
  那时的潇洒,是对自己将死命运的堕落,如今的洒脱,却是对身边人的最后宽慰。
  夏侯般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哎?你染了风寒?”
  “没。”夏侯般连忙否认。
  “你说……”楚祯蹙起了眉,“托你照顾我的那人叫什么来着?”
  “虞净舟。”
  这是夏侯般今日第十二次回答楚祯这个问题。
  “对对,姓虞。”
  “你……”夏侯般犹犹豫豫,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啊!”楚祯立刻答道。
  夏侯般等待着楚祯接下来的回答,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骗子……”夏侯般带上了哭腔。
  “你别哭啊,我知道你是谁,张三李四王五……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你都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
  夏侯般不开口。
  楚祯心中大喊坏了坏了,连忙继续解释:“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姓,却依稀记得身边爱我的父亲、弟弟,甚至不那么爱我的姨娘。当然还有你与净舟。名姓似乎,也并无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夏侯虞问,“那为何,你数次问我,护你周全之人的名姓?”
  楚祯心尖一缩,肌肤战栗,久久不能言语。
  慌乱中,楚祯向腰间无意识摸去,触及一片温热。他仔细摩挲,是一块冰冷的玉佩。
  它冰冷坚硬,上面还能摸出些许不平,似是什么洒在上面经过许久的干涸。
  楚祯嗅了嗅手指,是血。
  他犹然记得,这块玉佩是有另一半的。
  而这对玉佩属于两人,其中一块属于他自己,另一块——也就是这枚带血的……他只能回忆起模糊的身影。这身影忽大忽小,忽年少忽年长,怎样思索,终是忆不起来。
  忆着忆着,楚祯的头倏然剧痛,这一痛,更多的事物在抽离。
  夏侯般见楚祯不对劲,立刻掰正楚祯的身体,大喊:“别想了!别想了!我不该问的!楚祯!”
  “楚祯……”
  楚祯迷茫睁眼,半晌,嘴角微勾,道:“我似是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夏侯般的心刚落下,不解问道。
  楚祯虽能看见些许光亮,但眼前却已不甚清晰了。
  楚祯唯独能费力瞧出的,是眼前的夏侯般皱成包子的神态。他噗嗤笑出声。
  “乐怡船你可有法子上去?”楚祯问道。
  夏侯般一脸莫名其妙:“曾经都是我求着你带我……”
  夏侯般登时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了楚祯狡黠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已经黯淡无光。
  “你……”夏侯般气到无奈,“你怎么……”
  楚祯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我是那里的常客,带我去吧,我想去找那个……叫我——飞飞的人。”
  “不行!”夏侯般一口否决,甚至站了起来。
  “为何?”
  “虞净舟他千叮咛万嘱咐我要保护好你,我不能再……不能再……”
  “不能再什么?”楚祯不解。
  夏侯般说不出口。
  要他如何当着一个已经忘却半数前尘往事的人面前,说他是害他如今模样的人。
  就在夏侯般痛苦纠结之时,楚祯突然沉沉道。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求你。”
  夏侯般的心猛地被石锤击打一般,闷痛。
  在夏侯般的记忆里,楚祯从未有过如此示弱的时刻,甚至周帝那里得来了许多可解百毒的良药,楚祯都从未求过夏侯般。
  就连楚谦被扣宫中,楚祯前去面见周帝,都未曾说出“求”这个字。
  如今……
  “好!”夏侯般答应道。
  夏侯般话音刚落,楚祯方才无助的神情荡然无存。
  此时,夏侯般才后知后觉,楚祯在耍他。
  “你!你……”夏侯般看着这样的楚祯意外失了神,“你真的忘记了很多吗?”
  后半句话,夏侯般未当着楚祯的面问,他望着楚祯扶着墙慢慢踱步至庭院背影,喃喃自语。
  出门前,夏侯般几乎将楚祯从头裹到脚,甚至给楚祯贴了几缕假胡须。
  在楚祯尚年轻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违和。
  楚祯却高兴地摸来摸去。
  “我事先跟你说好,你要找的人,并不在乐怡船。”夏侯般拦住楚祯走向马车的步伐。
  “那他在何处?”
  夏侯般一下子哽住,他答应了夏侯虞,断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去向,若楚祯问,便……
  “我也不知,你只需知晓,他会回来。”夏侯般一口气说完,长松了一口气,那样子,生怕旁人不知他是在扯谎。
  楚祯眉眼弯弯,微笑着,并未反驳。
  他只答道:“好,我知道了。”
  马车慢慢行进着,这一路走了多久,夏侯般便与陈侍卫嘱咐了多久。
  待他们行至乐怡船前,又见当年红绸之题。
  楚祯眯起眼睛,方要询问是何题,便被夏侯般从侧门,带入了乐怡船中。
  一位姑娘出现在楚祯面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只见这美人方一见到楚祯,便抑制不住转身抹泪。
  “姑娘莫哭。”楚祯从容道。
  姑娘一愣,望向夏侯般,夏侯般沉默点头。
  “楚公子,我是艳春。”
  “艳春姑娘,我记得你。”楚祯笑着说。
  夏侯般轻叹一口气,似玩笑似恼怒地说:“你倒是能记得该记得的人。”
  几人未哄堂大笑,之间气氛却也缓和了不少。
  楚祯与夏侯般被安排在了二层阁楼上,下面演的,是那曲《蝶恋花》。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可怜春似人将老。”
  唱词悠扬婉转,楚祯听在心里直觉熟悉,依稀能跟着曲调哼唱两句。
  楼下艳春姑娘舞姿优美,唱腔高昂,几起几落,皆有听客高声欢呼,鼓掌叫好,更是无数银钱往台上抛。
  楚祯侧耳倾听。他庆幸自己的听觉尚未丢失,倒也能听见这美妙动人的声音。
  自入了乐怡船,楚祯便觉此处熟悉异常,尤其是二层看台,他恍惚记得,有一人拉住了他即将下坠的手,他的额头甚至出现了曾经有东西滴上去的温热。
  楚祯无意识摸向眉心,那人的身影马上就要记起,倏地,身后一阵桌椅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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