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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无所有(古代架空)——爆炸有钱

时间:2024-05-01 06:59:46  作者:爆炸有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欲就接受裴渊?喜欢又如何?这世上那么多人,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自己的弟子?他这一门三人,就这样沦为了天下笑柄。
  他两个弟子都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他自己也不干不净,那些人说的都没错,他就是假仁假义的天下第一虚伪之徒!
  坊间传唱的歌谣,长安城的风言风语。
  天理伦常在上,那些仁义道德统统倾塌下来压在顾长安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绝望地想,他们师徒终于是沦落为笑话了!
  一向坚守本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在这件事上很轻易就被他人好恶影响,狠狠厌弃起自己。
  他想,碎叶的人现在看他恐怕也是一样吧?他们是不是也在暗地里讥讽他们师徒不顾伦常,荒诞可笑?可笑他自己,自欺欺人,蒙骗自己这么久,给自己找借口说他同裴渊彼此心悦,不敢辜负这最后的时光。
  可实际上他们还不是越过伦理纲常,做着同样让人诟病的事情?
  他这样的人,确实虚伪!
  还是死了便罢,死了……也好留给裴渊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声。
  顾长安于是将自己困在了自责里,不敢再见裴渊。
  要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他恐怕就要离开碎叶了,尽管他恨不得立刻从煎熬折磨里解脱,可他还记着身体发肤不敢损伤,也不想让裴渊更折磨,故而没做什么极端的事情,也没强行离开碎叶。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自己走到了什么山穷水尽的地步,都还要想着不能伤害他人。
  他仅仅是不再求生,他想着自己便就这么安安静静死去好了。
  可他这副样子,对裴渊本身便是一种伤害了。那日之后顾长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冬青送茶饭药汤以外谁也不愿意见,尤其是裴渊。
  立秋之后,碎叶似乎很快就到了冬日,顾长安的身体状况在严寒和他自己的刻意放弃里急转直下。
  其他人刚开始穿夹衣的时候,顾长安已经畏寒到裹着狐裘,行动不便了。
  裴渊不敢出现在顾长安的视线里,他在碎叶望眼欲穿,祈求赫连夫人能早点回来。
  上个月神医有了音信,他人在龟兹,碎叶和西域刚打过仗,中原人去求医,他们必定不会同意。赫连桑的夫人正巧要带着女儿回家探亲,她于是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忙游说神医。
  没有别的办法,裴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赫连夫人身上。
  “他今天还是吃不下去饭吗?”裴渊站在门口,看到冬青送进去的饭原封不动地又端出来了。
  冬青点头:“顾大人说他没有胃口。”
  “他还是不见我吗?”
  冬青咬着唇,为难地点点头。
  赵承钰的目的达到了,他自己得不到,于是就来恶心顾长安和裴渊,他跟着顾长安学了这么些年,别的不知学的怎么样,拿捏顾长安的痛处这一项学的十分出色。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表,顾长安必定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和裴渊在一起。
  顾长安喜欢的那棵沙柳树早就秃了,在萧瑟的秋风里挂着枯黄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顾长安也好久没出去看过了。天一冷他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病,他现在每天都要喝好多苦药汤,满屋子都是难闻的汤药味儿,要是早些时候,还有裴渊哄着他,给他吃西域传过来的玛仁糖,但是现在也没有了。
  他不愿意见裴渊,也不愿意让自己轻快点活着,他将死前这些折磨看作是在赎罪。
  天下哪有他这种师长?一共两个弟子,都怀着那样的心思,所谓上梁不正就是这样吧?所以他只能怪自己。
  入夜的时候,顾长安屋子里火盆要灭了。
  有点冷,但他准备就这样将就着天亮。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走进来,轻手轻脚通了通火芯,又添了些炭。
  顾长安知道是谁,裴渊弄好火盆走过来,他闭上眼假装熟睡,裴渊帮他掖了掖被子,随后一只手落在了脸上。
  裴渊心疼的看着顾长安越发尖细的下颌——顾长安又瘦了。
  他看了好半晌,见顾长安睫毛忽闪着,似乎要醒了,不得不起身离开。
  他如今也是凌迟顾长安的一把刀,他也知道。
  裴渊不想看顾长安这样一心求死,对他而言,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得到顾长安,而是希望顾长安平安喜乐,顺遂一生。所以若是顾长安离开自己就能解脱,他是愿意的。
  私欲可以克制,他只希望顾长安不要再痛苦。
  若不是顾长安身体太孱弱,他也想放顾长安自由,可是他如今的身体,放他走无疑便是让他去送死。
  可如今这样,也并没有好到哪里。
  顾长安的生命在一天天消散。
  他拿出打仗的时候,顾长安悄悄给他揣在身上的平安符,将他放在顾长安手边。
  他凯旋回来之后顾长安从没问过这个东西,或许他以为自己遗失在战场上了,但他好好保存着,上面还带着一点从战场上带回的血渍,平安符上带着血看着似乎是不详,但裴渊管不了这些了,他只想顾长安能放过自己。
  他希望顾长安能记起那些人盼望他好好活着的人,不要再与自己为难。
  这世上假如还有人能劝说顾长安,那必定是故去的顾清芙。
  也许只有她的宽慰和体谅才能让顾长安离开泥潭。
 
 
第18章 
  【-】
  夜色中,裴渊走出去了。
  顾长安睁眼,看着被珍重放下的东西。
  辗转了许多次,送来送去又回到自己手里,也许冥冥之中,母亲确实在护佑他吧,可是想清楚一件事情不难,难的是做。
  他握着那个破旧磨损过的平安符,久久不言,等耳后的枕头都开始冰凉,他才意识到自己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他知道,他们终究是要错过了。
  裴渊也打算放下了。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裴渊今天的意思便是如此,他看自己无法看破,便不要求别的了,他在帮自己解脱。
  裴渊还没带他去鸿雁山,还没带自己去跑马。
  顾长安在黑夜中忍不住哽咽,嘶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道歉:“对不起,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要是有来生,我们便做两个没有干系的人,不亏不欠地过一辈子,要是遇不见,就潇洒快意一生,要是遇见又相识,若你我来生还能彼此心悦,哪怕我们仍旧都是男子也无妨。
  那时,我也敢鼓起勇气,同你说一句我心悦你,想与你结个良缘。
  就算最后良缘未结,我也能大大方方同世人说,我便是心悦这个人,没得到也欢喜。
  只因为那样毫无干系萍水相逢的他们,心悦了就能大方说出来,不必担心其他。
  寒风一日似一日冷冽。
  顾长安意识也一天比一天昏沉。
  这天,裴渊站到了顾长安门外,问:“老师想回江南吗?”
  顾长安并不清醒,他听到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回江南。他整个人都冷的发抖,开口的时候嗓子里冒着热气。
  “我想……”我想去西疆。
  回江南做什么?他不是想要葬在鸿雁山吗?他不是答应了谁,要在鸿雁山上远眺碎叶?
  “老师若是思念故乡,弟子就派人护送老师南下,此时江南气候温暖一些,老师也能好好修养。”
  裴渊终于不忍心再看顾长安这么消磨自己,他不知道顾长安还要怎样才能从痛苦里解脱。
  赫连夫人至今未回,希望越来越渺茫了,顾长安恐怕要等熬不过这个年了。
  他最后的日子若是在碎叶,必定不会快乐。
  ——顾长安只要呆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快乐。他不能让顾长安身体康健,也不能让顾长安心里欢悦。就放手吧,顾长安不愿意开口,就自己来说吧。
  “裴渊……”
  “我在。”
  顾长安清醒了一点。
  他听到了裴渊问的话。
  他也不舍得离开这里,可是或许离开对裴渊更好一点。
  “进来罢。”
  裴渊顿了顿,似乎对结果已经知晓。
  今天或许就是临别了吧?
  他正了正脸色,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难过,然后抒了一口气,尽量轻松地推开门。
  床上躺着一个接近烟消云散的人。
  顾长安啊,裴渊在心里叫这个名字。
  “老师。”他恭敬行礼。
  顾长安强打起精神,勉强睁开眼:“我走后,你要……你要好好地,好好地……”
  好好地如何?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好好地守着碎叶,好好地活着?娶一个妻子,儿孙满堂地过完这辈子?
  他说不出口,他死不悔改。
  裴渊也没说话。
  “何时送我走?”
  就这么三言两语,他们的故事便画上了终章,开始的仓促,结束的潦草。
  裴渊觉得眼眶里的东西立刻就要遮掩不住了,他别过脸仰起头,好让这汹涌的河流不要在此刻奔淌。
  “后天,老师这两天好好休息,赶路耗费精神。”
  “……好。”
  “老师休息吧,我先走了。”
  顾长安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他想让裴渊再走近一点,他想再看看裴渊,他想再多告别几句。
  可是裴渊此刻恪守规矩,进退有度,回话都站了一丈远。
  这便是他要的,裴渊给了。
  他毁约毁的彻彻底底,裴渊没再与他清算。
  傅东夷来看望顾长安,可是顾长安自打那次病倒,便不愿意再见任何人了。他不想从旁人脸上看见任何情绪,同情也好,理解也好,讥笑也好。
  这次也不例外。
  他想,道别便不必了,他只当这半年大梦一场,他从未到过这里好了。
  要是运气好,他能倒在江南,那也是全了辞官时的心愿。
  要是上天肯给他最后一点仁慈,千万让他死在故乡,他已经丢了心之所向的地方,总得找到回乡的路。
  这里的人和事,既不能纠缠便都放下吧!
  准备了两日,车马随从裴渊都给顾长安备好了,他来到顾长安屋子,亲手搀起了顾长安。
  这次顾长安再没有抗拒他们的贴近,他们默不作声,享受着最后一次靠近。
  今日便是诀别啊!这么寻常的一个寒冬,他们都安安静静,可这一别,今后,就是真的生死不见了……顾长安罕见地迷茫着。
  他们无言往外走,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裴渊握着顾长安只剩下一截骨头的枯瘦手臂,小心翼翼扶着他,怕他随时散架。
  顾长安上车,马车动起来,裴渊跟在车外,静静送他最后一段。
  “裴渊,此去经年,你我大约没有再见的时候了。”
  裴渊没说话。
  “你要保重。”这两日,保重说了数遍,其实很唠叨了,可他实在没别的好说了。
  两日前说过要他好好地,裴渊那时没回话,顾长安还在耿耿于怀,他于是又说了一遍,裴渊还是没说话。
  他沉默着,从未觉得家里到城门口这段路这么短暂过,城门口很快便到了。
  顾长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上一次,他千里跋涉倒在这里,睁眼便是重逢。
  这次是离别了,不似六年前,还有再见之时可以期盼,这次大约没有再见了。
  “就到这吧,别送了。”送君千里也有一别,他们何须舍不得这最后一点破碎时光?反正这辈子,好坏都七零八落,拼了也拼不到一起了,还是不要末路挣扎了。
  裴渊于是站定,朝着车厢拜了三次,扬声道:“裴渊,代碎叶城,谢顾相恩德。”
  如此,便是最后的交代了,你是我的先生,是深明大义的顾相,我们是这样寻常的一对师徒,我们便寻常相聚,寻常分别,没有其他牵连。
  ——请你千万不要再困死在原地,我放你自由!
  裴渊的声音传进耳朵,顾长安再次泣不成声,他拼命压抑那些失望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哭声有没有被听到,他不敢再留一刻了。
  这哪里是什么解脱?这分明是更深的业火折磨,相爱之人最后为何要假作不欢喜?
  “我们……走吧。”哪里就能平淡离别?
  快走,不要再听那样中规中矩的‘顾相’,也不要再叫我‘老师’。
 
 
第19章 
  【-】
  裴渊站在寒风里目送他的老师离开。
  直到车队远去,一点都看不清了。
  傅东夷出现在他身边:“就这么放手吗?不是死也不会放手?”
  裴渊自嘲又失落,道:“死也不放手,不是说他死啊。”
  “不会后悔吗?”
  裴渊擦了一下眼下湿润的地方:“我日日都在后悔。”
  悔没在十年前剁了赵承钰。
  傅东夷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太苦了。
  他拍了拍裴渊后背。
  “回去吧。”
  他本以为自己和顾长安还能有几年好时光,可是终究世事难料,天不遂人愿。
  顾长安走后没多久,西面忽然传来轰隆隆的行军声音,西面防线的探子快马来报,说西域集结了大批人马死灰复燃,又要进攻。
  上一场征战让他们两败俱伤,西域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但是这两年年景不好,他们的牛羊死了大半,不来抢掠就是死路一条。
  号角扬起,烽火燃了八百里,仗又要打起来了。
  但是西域人这次倒没有二话不说就进攻,他们卑鄙起来,阵前绑了数百从边境绑去的老弱妇孺,捆在阵前要跟碎叶谈判。
  离家数月的赫连夫人母女也在人质当中。
  赫连桑乱了阵脚,裴渊也焦头烂额。
  西域人狮子大张口,要的东西太多了,碎叶许不起,可是城外那些都是大梁的百姓,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百姓送死。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顾长安人在碎叶,要顾长安去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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