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好像一下子没办法放学后就跟她一起回家,也没办法在周末的时候与她待一整天,甚至在晚饭后她还会再次出门。
时家并没有规定明显的宵禁时间,其他的人,偶尔在外玩个通宵,几天几夜住在外面不回来是常事。只青黎和时微君不同,这些年,她们在外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是真真正正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青黎尝试着邀请她:“同学的生日会,都是女孩子,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时微君站在卧室门口,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青黎并没有强求,温声道:“那你今天早点睡。”
时微君像是才反应过来,问她:“你晚上不陪我了吗?”
青黎点头,不确定地说:“我回来得可能有些晚。”
时微君呆呆的看着她,眼睫轻颤。
院子里已经有车在等了,时微君站在窗边,目视青黎上了车,车子平滑的启动,没有任何犹疑地开出去,像是开进了另一个她无法触摸的世界。
她无所适从,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青黎又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一个集训夏令营。
因为是以一所世界闻名的大学为背景的文化活动,所以对学生的各项素质要求很高。好在青黎这一世既然做了学生,身边又有很好的教育资源,自然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懈怠。
夏令营的聚集地在北方,后面会辗转去国外。
时微君对她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表现得懵懵的,直到前一晚青黎收拾行李,她都还在问。
“真的要一个月吗?”时微君蹲在开着的行李箱面前,像只小蘑菇。
青黎说:“嗯,夏令营后额外附带的有一场国际比赛,我想去试试。”
时微君又问:“那你中途会回来吗?”
青黎说:“不清楚哦。”
因为是夏天,所以衣物轻便,并不怎么占地方,青黎从衣柜里多拿了一件薄外套,回身后把时微君从地上拉起来推到床边坐下。
“别担心,很快的。”青黎安慰她。
但她这样的话对时微君来说实在太过苍白而敷衍。
时微君几乎是僵硬地坐在床边,目光恍惚地看着她整理东西的背影。
她很想让青黎不要去那个夏令营,根本就不需要去,为什么要去,以前都没有去过……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样……那样就太无理取闹了。
时微君的两手放在腿侧,慢慢揪住裙角的布料,纤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逐渐扭曲,泛出青白。
“微君,你帮我……”青黎抬起手。
可青黎的话还没说完,时微君却噌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她的声音生硬得可怕,但青黎恍若未闻,很轻易地停了话头。
等第二天从家里出发去机场,青黎在后视镜中,看见时微君的身影渐渐变小变远。
心理学上的分离性焦虑障碍,是儿童期最为常见的情绪障碍之一,常在青春期之前发病[1],其情感波动类似于幼童第一次脱离妈妈去上幼儿园,只不过随着生理的成长和对外界环境的认知,很多人都能慢慢克服这种阵痛。
时微君显然并不太可以。
心理医生本来就觉得时微君对青黎的依赖已经过了安全线,所以很配合地给出了一些行为上的脱敏方案。
青黎一一做了。
青黎在夏令营待得还不错,她并不是跳脱活泼的性格,但所幸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
在这一个月里,青黎还是会跟时微君打电话,偶尔会在酒店的房间里给她读一段书,或者发一些沿途的风景照片回去。
时微君表现得很乖,好像真的在慢慢适应这样的节奏。
那天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青黎出了机场打算叫车,却没想到时宴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他在地下停车场。
这时候距离上次不愉快的交锋已经足够久了,时宴舟是在名利场中长大的,情绪和礼数一向管理得很好,在短暂的恼羞成怒之后他并没有再与青黎做多接触。
唯一一次,还是在声色犬马的娱乐会所偶遇,时宴舟冷着脸把她从男男女女、群魔乱舞的包厢里拉出来,命令她马上回家。
青黎本就是误入,所以也没做多解释,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回了。
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再那么僵。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青黎上了车,随意地问。
时宴舟说:“你们带队的老师刚好也带过我那一届,我问的他。”
青黎有些惊讶:“你也参加过这个?”
时宴舟看她一眼,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青黎在这一眼中突然认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她现在是用一种成人的思维去与时宴舟相处,但对方好像不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在把她当小女孩来对待。
青黎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一路回到泰禾臣道8号,时间已经很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路上照明的灯还开着。
车子在楼下停住,青黎去开车门,却没拉动。
“青黎,我们谈谈。”驾驶座上的时宴舟声音低沉。
“谈什么?”青黎心底不由得来一句果然如此,而后连给对方制造气氛的时间都没有,便冷笑一声道:“谈咱们家五少爷无论在外面玩得多糜烂混乱,其实背地里是个百年不遇的大情圣吗?”
时宴舟完全没有想到她翻脸这么快,几乎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青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时宴舟,你找猎物找错人了。”
“周青黎!”时宴舟咬牙切齿。
青黎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
时宴舟天之骄子惯了,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整个人都气蒙了,直接发狠压过来:“你,你以为你又是什么货色!我告诉你,周青黎,有点子欲拒还迎玩玩也就罢了,过了那就不是……啊!”
最后一声是青黎一脚踹在他腿间。
青黎随手把这个立马捂着下身弓成虾米的男人推开,而后重新点开中控锁,开门,下车,砰的一声重重地把时宴舟压抑的闷哼声一同关上。
青黎拿了行李箱,往楼里拖的时候才看见门口站了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檐廊下柱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半张脸。
“微君?”青黎一愣,下意识缓了缓脸上冰封的表情。
时微君问她:“那是五哥吗?”
青黎嗯了声。
“你们在干什么?”时微君歪了下头,声音有些好奇,整张脸却因为这个动作都埋在了阴影里。
青黎不清楚以她的角度看到了多少,顿了下才说:“他从机场接我回来。”
“你怎么在这?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一边问一边走进去,又随手打开入户灯。
时微君跟在她身后,良久,说:“我梦见你回来了,又听到车响,所以下来看看。”
青黎轻轻啊了一声,回首道:“这么神奇。”
时微君看着她,认真地点头:“嗯。”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彼此都看得清楚。
时微君明显瘦了些,身上穿的是粉白格子的睡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落在身上却轻飘飘的,精神看起来也有些恹恹,轮廓优越的眼下泛着点青黑。
“熬夜了?”青黎抬了抬手,本想摸摸她的眼睛,但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时微君抿起唇,小声说:“也没有熬很晚。”
青黎笑了下,没说她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时微君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青黎上了楼,又随着她进了卧室。
青黎先去洗了个手,出来后看见时微君站在正对着洗手间门口的那个小沙发旁,面容有些怔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君,”青黎喊了一声,走过去说:“来,姐姐检查下手。”
她言语自诩姐姐,声音又随意轻松,轻易便打破两人之前弥漫的陌生感。
时微君很快就把手伸出来,白皙的肌肤,薄而嫩的掌心,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也修得圆润光滑,带着自然健康的光泽。
“哇,保持得不错。”青黎笑着说,而后走到之前放行李箱的地方:“奖励礼物。”
时微君眼睛微微瞪大,脸上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凑过来要看。
青黎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盒子给她。
不是很大,但时微君还是用了两只手把它抱在怀里。
“可以现在就打开。”青黎说。
时微君便低下头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兔子玩偶,大概二十厘米,两条长长的立耳,眼睛黑溜溜的,水粉色的长绒,透着云朵般的软绵感。
“这是只勇敢的小兔子,最喜欢探险,永远不会害怕,”青黎笑了笑,说:“而且它跟你一样可爱,柔软。”
青黎说到最后还伸出手指亲昵的蹭了蹭时微君的脸蛋。
时微君拽了拽兔子耳朵,又目不转睛地看她,好一会儿后终于弯起眼睛笑起来。
第8章 豪门恩怨8
夏令营结束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青黎十七岁的生日。
跟往年一样,早上的时候,时微君特意提前起床为她做了碗长寿面,上面卧了一颗圆满的荷包蛋。
朴素简单,但又带着传承千年的美好寓意。
青黎尝了尝,说:“比去年更好吃呢,谢谢微君。”
时微君有些开心,手里捧着一杯赵阿姨热好的牛奶,说:“我还准备了礼物,晚上给你。”
青黎笑着说:“好啊。”
虽然是过生日,但也并不耽误上学。
青黎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可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张罗过要过生日的聚会,所以也只有几个关系相近的同学给予了祝福和礼物。
下午放学后她照常与时微君回去,南方的城市即使到了秋天,依旧日照悠长,等车子穿过钢铁丛林,进了郁郁葱葱的莲花山,绚烂的夕阳在绵延的草木上披了一道橙黄的薄纱,视觉效果惬意而温暖。
时微君看了会儿外面的天空,没有忍住,转过头让青黎猜她准备的礼物。
青黎知道她最近在上手工课,所以也大概能猜出估计是跟手工有关,不过她并没有戳穿,反而故意说了些其他的类似于手链、杯子、围巾之类的话。
“都不对,”时微君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和嗔责看她,不满地说:“你都没有好好猜。”
青黎说:“真的猜不到,再给点提示吧。”
“嗯,好吧,”时微君皱皱小鼻子,语气却已经带了点炫耀:“会发光。”
“就一个提示吗?”
“嗯,你先猜嘛。”
“那是电子产品?”
“不是哦。”
青黎又一连说了几个,时微君一直摇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浮光掠影之中,青黎看着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柔情,好像时光一下子变得很长。
但这情绪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几乎是瞬间便在心底消散了。
猜礼物的小游戏玩了一路都没有结束,回去的时候还没到饭点,院子里一个小萝卜头正在跟阿布跑着玩,沈老太太在檐廊下笑盈盈地看着,旁边是时宴舟在跟她说话。
车子停在喷泉前的空位上,青黎一下车就看见时宴舟在朝她招手。
“青黎。”
时家的媳妇们多是美人,时宴舟的母亲更是早年在港城瞩目一时的千金大小姐,时宴舟由此承接了好基因,生得也确实不错,只是或许因为年岁渐长,这几年开始控制着不像以前那般跳脱了,皮相里便生出一种浮于表面的笃定。
时宴舟一手插着裤子口袋,神色平常到温和,道:“生日快乐。”
青黎同样保持着礼貌,说:“谢谢。”
时宴舟说:“今天你生日,我攒了个局请朋友为你祝贺,特意回来接你。我已经跟奶奶说好,你等会儿就不要在家吃了。”
青黎摇头道:“不用了,你的朋友我都不认识。”
时宴舟闻言却突然笑了,转头看向沈老太太,说:“你看我说对了吧,她一准儿不买我的面子。”
“青黎是个乖孩子,可跟你玩不到一起去,”沈老太太语气嗔怪,但显然在之前就已经被时宴舟打过预防针,紧接着又笑着劝青黎:“不过宴舟刚才跟我说了,都是跟咱们家相熟的几个孩子,没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今天你过生日,本就该热闹热闹,而且年纪轻轻的,正是多交朋友的好时候,哪能天天待在家里。”
沈老太太说着说着又看向时宴舟,警告道:“但玩归玩,你可不能带她去乱七八糟的地儿。”
时宴舟说:“那我哪敢呀。”
沈老太太点点头,然后说:“青黎,你快去换衣服,别玩太晚。”
青黎抬眼看向时宴舟,对方同样回视着她,彼此都能感受到恶意。
至于沈老太太的初衷青黎倒并不怀疑,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从小便在各个社交圈里打转,为的是结交朋友,也是形成盟友,为以后的发展积攒人脉。沈老太太自己年轻时在圈子里就是个中老手,自然不觉得时宴舟的提议有什么不对。
青黎停顿了两秒,说:“好。”
“青黎——”
这一声喊是待在旁边的时微君发出的。
青黎转过头,看见抱着书包的时微君脸上明显带着焦急。
“微君想去的话就一起跟着,”沈老太太看了看她们,随意地说,“也刚好看着你五哥,省的乱跑。”
青黎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直直地看向时微君,放轻了声音:“想去吗?”
时微君瞬间抿紧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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