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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雾回音(近代现代)——纪伊

时间:2024-05-04 07:46:38  作者:纪伊
  脑袋里仿佛有大火在冰上燃烧。永琏怨恨地转身,此时的青鹊桥更加混乱,他朝广场边冲去,不等姨夫开口就钻进车厢,狠狠地关上车门。
  他气得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连忙捂住脸闭上眼,免得眼眶里掉出于现实毫无作用的东西,免得自己再不死心地抬头望向柳岸。
  司机不断敲着喇叭,永琏也在心里催促着汽车快些离开。坐在身旁的姨夫说了好多宽慰的话,永琏一句都没听进去。终于,当察觉到汽车正飞快且通畅地行驶着的时候,永琏不禁松了口气。
  他居然松了口气。
  永琏缓缓坐直身,慢慢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百年难遇的黄昏与夜晚。
  血红色的天空中,黑色的圆月端坐于至高处的主宰之座,呼唤着它那即将自地狱显现于世的邪恶奴仆。而在那圆月之下,是枳霞川西岸沉寂的城市,一个无比宽广的漆黑影子从林立的楼宇间拔地而起,犹如巍峨高山。三道光芒现于三座山峰上,恍若三只躲藏在黑云里的不祥的眼睛。山影膨胀着,高耸着,当它能遮天蔽月时,整座城市将会成为它的囊中之物。
  彼时的永琏尚不知有多少人将在四月的第一天夜里死去,就像他过了许久才知晓父母的死因。
  熟悉的街景不断在身后远去,永琏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回到璃光了。
 
 
第23章 晦·神子(上)
  神明亦有欲望。
  我深谙此理已久,可每每回归最初与最末之地时仍会将其遗忘。
  那时水涛声轻柔如童歌、白沙地安适如羽床,那时我尚未睁眼,便已听见她的呼唤。
  她的声音汇入耳畔,不稚嫩,不老迈,不亲昵,不疏远,不热忱,亦不冷傲,清冽如圣泉。
  [阿尔卡斯……阿尔卡斯……]
  那是我的名字,那必是我的名字。
  [请快醒来,阿尔卡斯,我需要你。]
  她的名讳我了然于心,哪怕不知其身形容貌我便为她臣服。
  于是我睁眼,疲惫的身躯缓缓苏醒。
  我是这座渡口唯一的过客,金檀木打造的独木舟停靠于沙岸等待我启程,它能载我向那浩瀚似无际的银白色海洋彼岸、光辉雾霭的深处——
  那极远的必至之地,赤金色的幽谷。朝霞与落晖将长久地驻足于那片森林,弦琴与木笛的演奏将回荡在永不枯萎的花叶下。
  那是我向往的绝景,亦是每位来到这个渡口的过客的夙愿,但我从未登上过那艘木舟。
  此次亦然。
  无上的光降临了。我埋下头,向她屈膝,合手跪拜。我瞥见至洁长袍的一角,由玄秘华美的光与炁编织,璀璨如星辰,连海浪都自惭形秽地退缩,污浊之物更是无法攀附沾染。
  于是我开口。
  “我主、真红之境唯一且永恒的尊者,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感恩。”
  于是我听见。
  [看来,你仍记得我。那么你还记得你自己吗,阿卡狄亚的阿尔卡斯?]
  尊者之言乃密钥。记忆的暗流骤然向上翻涌,遥远的过往清晰得历历在目。
  于是我回答。
  “是,我来自至西的阿卡狄亚,那里是春风常驻的日落之处、万物常青的原野、牧羊人的故乡,我……我是最后的阿卡狄亚人。当暗夜降临时,麦田燃烧、河流枯涸、山崩地摧。我看到了全身燃烧绿炎的灾兽,明星是它的眼睛,弯月是它的大角,朔风是它的吐息,它的四翼如群山,它的脚掌碾碎城镇传播瘟疫,它身后的灾影如巨潮。无数的阿卡狄亚人在我的命令下奔赴前线并相继死去,十个逝尘期结束,阿卡狄亚仍不可避免地覆灭……请您饶恕我的无能,我主。”
  [阿尔卡斯,你不必如此自责。你是阿卡狄亚最后一位王、最后一位英雄,哪怕你的肉体已然湮灭,但你的事迹早已传至阿卡狄亚以东的六洲,你的灵魂已经永存。我看见,你从未在艰难漫长的十个逝尘期中退缩妥协;我想见,你在朝日难至的极夜中亲眼目睹的绝望之景;我亦听见,当阿卡狄亚王都的大门倾塌时你向我祈祷护佑最后一支东渡的子民。你做得很好,阿尔卡斯,可恨的唯有那自夜之里而来的灾影。]
  [它们原应被囚禁于海水坠落的极暗之处,不成想它们竟在那片日光难以触及的阴影里勾结密谋。它们推举出且效忠于一个狡诈奸邪的主人——旨在瓦解境界、颠覆秩序的窃日者。它们以散播灾难为乐,时时刻刻折磨手中每一个俘虏,糟践他们的肉身、观赏他们的堕落、粉碎他们的精神,并以此作乐寻欢。从阿卡狄亚至玻奥提亚,生灵尽灭、死者遍野。但我尽可能庇护下了一部分灵魂,其中便有你,我勇武刚毅的阿尔卡斯,我最忠心的信徒,于我不离不弃的追随者。]
  “这是我应做之事,我的名字由您赐予,作为报答,我愿为您奉上一切。”
  [很好,阿尔卡斯,长久以来你始终以行动践行此承诺,我很欣慰。我推测,你应该残留着其他的记忆——并非你身为阿尔卡斯时的记忆。]
  “是,我的脑海中总是映倒出不知来历的场景。我还看见咆哮的巨龙坠下苍天遭人类分解,连绵的黑雨腐蚀皮肤至露出白骨。再有黄沙漫天的炎炎荒漠,我艰难前行却被掩埋于不会熄灭的暑热之中。这些……究竟是什么?”
  [那也是你的过往之一,你已重归现世数次,你终会全数忆起。]
  [你为何徘徊于此,便是那窃日者缔造的恶果。当真红之境陨落、现世被窃日者窃取,他竟自诩为天地的主宰者、时律的掌控者、混沌的歼灭者。好在他被自身的狂妄自大蒙蔽,竟然忘记他并未真正意义上地击败了我,以为将我纳作新秩序的一部分便能永久地克制我。]
  [如今,这被称作绯之界的境界已被撒下了数粒火种,不论它们多么微小仍在熊熊燃烧。他不可能预料到,他也不敢想象,那就是我终将再度降临于世。届时我将收回整个境界,我将驱逐一切暗影,我将解放所有曾受我庇护的灵魂。]
  [所以,阿尔卡斯,我最忠实的信徒、我最信赖的孩子,我愿将祝福毫无保留地给予你。为了重造真红之境,作为我的使者、作为我的眼睛、作为我的化身,请再一次为我前往现世吧。]
  “谨遵圣意。我将铭记此番使命,躬亲力行,直至目盲口哑、手足老化、躯体腐朽。只是……”
  [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阿尔卡斯。]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将我曾经的记忆抹去,尤其是当我不被称作阿尔卡斯时的记忆。我能感受到它们影响着我,那些记忆如镣铐般长且重,我只想做阿尔卡斯。”
  [我十分希望实现你的愿望。但,唯有面前这片银海才能抹去前世的记忆,你未乘上金檀舟渡往永恒之岛,那么身为现世者的过往便将长久地残留于你的灵魂上。这是此境的规则,谁也无法打破。我很抱歉,阿尔卡斯。]
  “我主,您不用对我这样的信徒道歉,我理解,我理解……”
  [不过,如果你真愿意舍弃这些记忆,或许我可以尽量不让你回想起来。但,那始终是构筑你灵魂的一部分,你终归有直面它们的一日。]
  “是,我明白,感谢您,我主。”
  [那么,出发吧,阿尔卡斯。这是你第四次归返,你仍将以新生命的形式降生于世,我亦将光辉加持你身。时间会引导着你从一个懵懂婴孩开始慢慢成长,终有一日,你将再度听见我的声音。哪怕你将等待十年、数十年,但无论多久,我都相信你绝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期望届时你能回应我的召唤,替我植下又一粒促成真红之境回归的火种,就像你此前的每一次人生一般。]
  “是,我必将奉行您的任何指示,我主。”
  [绯天极星必将永远引导并眷顾你,阿尔卡斯。]
  光回归上苍。渡口仍仅有我一人。
  于是我起身,离开银海边的沙洲,重新踏入树影交织的密林。有这样一条小道,能将我带回人声纷杂之处,并且我已走过数次。
  哪怕沐浴过尊者的光辉,某种突兀的疲惫感仍没有从我的身躯或者灵魂中消失。但我明确地知晓,我的使命尚未完成,我的任务即将开始——
  即,我的第五次人生。
  于是,朱祐辉诞生了。
  这个孩子是佩戴着白玉项环诞生的。
  当注意到这不同寻常之处时,最为欣喜的莫过于他的生身父亲。
  “如此光洁、精巧,无疑是神明赐予的宝物,想必这就是神明赐予我的孩子,他定会为神明所眷顾。那么,就将他的名字定为‘祐辉’吧,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长长久久地被神明庇佑!”
  无疑,他说中了事实。名为朱祐辉的男孩确实是因神明的筹划而降生于世,可我不明白女神特地赐予一枚白玉项环究竟是于何种考量。那枚项环的质地细腻均匀如云絮,通体手感温润,毫无磨损瑕疵,即便粗略扫一眼都能看出绝非凡物。但它没有一点特殊的能力,当我回忆起使用凝力的技巧后,不论我怎样操纵凝力与其共鸣,它都表现得像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既不会发光,更不会突然变幻形状,但极其坚固不可碎。一旦将其抛远、掷入水中,它又会神奇般地回到我的衣兜里,像是在提醒我不要轻易丢弃圣物。但我明白,那位女神不会轻易赐予除非昭示荣耀外别无他用的珍宝,这枚项环必定蕴藏有特殊作用才会到我手上。
  那时的朱祐辉还年幼,女神还没有呼唤我,我还不必为她的指令奔走。
  那时朱祐辉母亲的身体姑且康健,我只用装作是一个富裕人家的孩子,平平稳稳地渡过人生的最初几年便好。然而一旦回想起自己的根源,灵魂与躯体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独立的人,身为灵魂的我无非是那位坐在台下的观众。
  ——那么台上那个呢?我该怎么扮演他呢?我又能扮演他多久呢?
  “祐辉啊……祐辉?”
  我迟钝地抬头,那妇人走进图书室。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让仆人将茶水点心放到书柜旁的圆桌上,命仆人离开后才向我走来。朱祐辉的母亲吉月良英是一个瘦削却爱笑的亚麻色头发女人,是璃光本地的名门闺秀,言辞谦逊和顺,举止恭而有礼。她此刻的眉目之间萦绕着几缕忧愁,我赶紧合上手里的书。
  “每天都呆在图书室里不觉得闷吗?”她停在我面前,看见我手中的书,“《琉帝国分裂史》?你才多大呀,能看懂吗?”
  “没关系,能看懂。”
  朱家的图书室里藏书颇多,甚至还有百年前的孤本。我很乐意在早餐之后就来这里坐上一整天——读书是最快了解这个时代及世界的途径。吉月良英为我倒了一杯热茶,我顺从地接过。
  “但天天都呆在家里看书的话还是不太好。对了,檀丘植物园离我们家不远,再过一星期桃花就要开了,要不我们一起去赏花?到时候再叫上你四姐姐。我怕你年纪还小,看太多书把眼睛给看坏了……”
  “对不起,我会出门的,那就去看花吧。”
  “哎呀,道什么歉呢,不想出门的话我们可以不出门呀。你要是觉得和四姐姐玩不到一块儿——她最近研究言术正入迷,干脆我让你三哥哥教你骑自行车,好不好?”
  “嗯,谢谢母亲。”
  “春神日时去曙山踏青也是很不错的,山上的春景比檀丘植物园还好看,不管看多少次都看不厌。到了中午可以去紫荇潭,那里有一座叫星见寺的寺庙,哪怕听不明白祝祷,光是看山景也很妙……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寻个周末一起去星见寺。”
  “好,我什么时候都行。”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吉月良英虽然笑着,眉头却微微蹙起,“要是不愿意直说就好。你不必因为我的话做不想做的事,要是想留在家里看书就留下,要是想看的书没有就告诉我。”
  “我没有勉强自己,请放心吧,母亲。”
  她欣慰且短暂地笑笑,眼角与鼻翼两侧的皱纹更明显了。随后便她没再多说,嘱咐完茶要趁热喝便离开了图书室。
  我从未见过吉月良英疾言厉色的模样。她是个包容且有决断的女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位不急不躁、性情温和的母亲。她总是热忱地为她的子女筹划大事小情,同时她的谨慎态度和明锐眼光又帮衬着正于政商两界风生水起的丈夫。这对夫妇结识于曙山参道上的一场小意外,那时朱隆诚只是个普通的药材铺老板,吉月良英则是名门望族中的大家闺秀,可以说朱隆诚能有如今的事业全靠妻子的全力帮持。许多人认为朱隆诚是有意攀高枝,出于私心才会追求并迎娶吉月良英,不过是垂涎吉月氏的权势财产,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朱隆诚或许是个强硬的父亲,热切期盼着子女成龙成凤,甚至偶尔表现得有几分蛮横,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尊重且重视妻子的意见。他每年都会准备一次度假旅行作为送给所有家人的惊喜,他记得每一个除例行假期以外的纪念日或特殊日子、并不论生意多么繁忙也坚持赶回家,他时不时便陪同妻子去曙山参加星见寺的每周祝祷会。只不过,这些规矩和习惯只在吉月良英在世时持续。
  吉月良英是一位忠诚的蕾·奥尔宁信徒,如今星见寺北侧的奉场竖起了十余枝吉月氏所供的狩箭。以朱家第五子开启的第五次人生,身为忠诚的女神信徒的母亲,一想到这两点,我实在不觉得自己降生于这个家庭只是偶然。
  那年春神日假期的第三日,朱隆诚少见地来到了图书室。不知是否是吉月良英同他聊过,才会突然宣布这样一个决定——
  “明天有一个赏春会,我和你母亲、你二哥三哥都要去,你也一起。”
  我便继续听他的说明。地点位于莳苑某座园林,客人大抵是朱隆诚的合作者,但比起平常的交际会,因为宾客家属的到场气氛将轻松许多。到场者中势必有不少孩子,我约莫猜到了朱隆诚的打算——他希望我能结识几个同龄人朋友。
  “我能带着书去吗?”点头之后我又问道。
  朱隆诚迟疑片刻才说:“好吧,你实在想看的话。”
  朱祐辉的二哥朱知浩是朱家众多实业公司的继承人,他虽然刚担任要职不久,面对饱经世故的商人却能表现得游刃有余。三哥朱彰裕向来抵触这类既要恪守礼节又要互相说客套话的聚会,总是在到达会场十分钟后便不见踪影,快回家时方才重新现身,回家后再悄悄和我分享他经由某个偏门或某个屋顶开始的冒险。而我只是找了池边凉亭的位置坐下继续看书,但哪怕刻意回避人群也会有人主动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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