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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雾回音(近代现代)——纪伊

时间:2024-05-04 07:46:38  作者:纪伊
  [极天的五主星已经相继显现,请作为我的使者,替我扫清绯色重归境界之道上的一切阻碍吧。]
 
 
第28章 晦·神使(上)
  “一旦环境太过安逸,人便会难以自持地沉沦其中。”
  我久违地回忆起了名为谢格拉默斯的佣兵留下的话,只因无可违逆的命令到来时我是如此期望这安谧的日子能再长些。
  若要问平凡日常截至何时,我想恐怕是春末的某个周五下午。那日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我匆匆下楼赶到三年级的理论课教室,走廊与天井只剩零星几个逗留的学生。吊灯亮着,房门也敞开着,只是听不见说话时,走到门口才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永琏。他坐在第一排居中的位置做作业,当我进门时他抬起头,脸上却不见烦闷或不悦。
  “抱歉,我去了一趟办公室。”我连忙说道。
  “知道,我去五楼找你,你班上的人说老师把你叫走谈话了。”永琏站起身开始收拾书本,忽然一皱眉头,颇有几分严厉地盯向我,“你该不会又上课走神睡觉了吧?”
  “你提过以后我就改了,这学期我照你说的做足了样子,每天都在认真听课,要不现在就把笔记拿给你检查检查?”
  “我才懒得瞧。还不都是因为你上学期期末‘一不留神’考得那么好,现在都还有人传闲话。”
  “怎么说的?我倒是没听过。”
  “那些酸话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说。”永琏冷哼一声,“去年校庆你爸亲自来了趟学校,就有人瞎编些你家出钱和学校通关系。好了,走吧。”
  永琏扣好书包,我和他走出教室,他关上灯,我合上教室门。
  “到头来还是些老话啊,我听过更刺耳难听的说辞,这没什么的。”
  “哪里没什么!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很无聊的。奎蒂娜跟我说你们五年级有一个小混混团体,你应该也知道吧,总之很多闲话就是他们传出来的,还唬住了不少人。”
  “那你信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信。”永琏烦躁地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样。”
  “只有你没信就好,其他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吧。当他们心里有了盘算,不管怎么和他们解释他们都不会听的。”
  “可是——”
  “倒是永琏你,千万不要为了急着维护我就加入无谓的口舌之争啊。”
  “我、我才没兴趣为了这种事跟人吵嘴。”
  永琏说完便向前两步,急匆匆地穿过了一楼大厅,我猜他一定是不想我再多问,于是我追上永琏后另起了一个话题。
  “我被叫去办公室是因为初级术师考试的志愿填报,下周三就要正式提交了,他希望我能重新考虑下。”
  永琏瞄了我一眼,继续盯着斜坡下的钟塔,“你之前好像说你爸希望你能去加梅里亚?”
  “嗯,父亲寒假时提过一句,二哥曾差点被中央凝能学院录取,可惜当年报考人数太多。不过他也没有强制要求,说随我心意就好。”
  “那老师怎么说?”
  “老师倒是推荐我报考中央凝能学院,受惠于千蒙大陆凝能学院合作申明带来的新政策,今年的报考难度会比往年低些。”
  “是萨姆莱德的中央凝能学院?”
  “看学科了。许多学科都被迁去了萨姆莱德分校,但如果想学魔法、药炼、凝术季凝力理论这几门学界领先专业的话还是加梅里亚首都的老校区。”
  “不管哪个学科应该都挺难考的吧。”
  “是啊,报考指南上说初级术师考试的成绩合格后,到了七月还要参加至少两轮面试。”
  “可你应该能行吧。”
  “你认为我能考上中央凝能学院?”
  “我只是觉得对你来说不算太难。既然你被叫去谈话,那就说明你的老师也认为你很有希望吧。”
  “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我倒是从来没考虑过加梅里亚的凝能学院。”
  大概是因为最后一抹夕阳还未彻底沉落,永琏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明亮,但当我看向他时他却不巧岔开了目光。
  “这种事怎么能一样。如果能上更好的学校,肯定是要去最好的啊。”
  “如果60分就能及格,绝大多数人只能考70分,能得80分就算上佳,但哪怕取得满分也没有奖励的话,又何必累死累活地挣120分呢?”
  永琏撇撇嘴角道:“你这分数论可真有意思。”
  我笑笑没有反驳,我们踏出校门走向电车站,我才再度开口。
  “我记得寒假的时候你提到过洛宛的首都凝能学院?”
  “只是想想而已,我还有两年才有必要考虑升学的事啊。”永琏闷声闷气地说,“今年春神日堂姑来我家的时候开玩笑说以后我可以考虑下考首都凝能学院,因为正好有幻术学科,而且堂姑家住在洛宛。”
  “首都啊……”
  “怎么了?”
  “没什么。三哥和悠月姐当初也在这所学校就读,历史悠久,教育资源丰富且优秀,幻术学科算得上是全国最前列的了。你是真的打算去洛宛吗?”
  “有点。”永琏低着头轻声应道,“起码对我来说不算太难考——大概。”
  “永琏你一定能考上。”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年我好歹教着你剑术,知道你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所以不论是洛宛也好加梅里亚也好,只要你想去就一定能去的。”
  “还是别再说我了,两个月后要参加考试的人是你才对吧!”永琏慌慌张张地说,“所以你的志愿原本填的哪一个?”
  我则抬起手指向对街,“你看那家店,是不是新开的?”
  “好像是上个月开的,卖的是一种比手掌还小的馅饼,听说挺好吃,面皮是用奶酪做的……”永琏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红色招牌。
  “我们去尝尝怎么样?”
  “这都几点了,到家就要吃晚饭了啊。”
  “小吃而已,又不是管饱的东西。”
  “明明每次都是你说要吃这个要尝那个,搞得我到家后晚饭吃不下多少,我都被老妈说过不止一次了。”
  “走吧,我请你,你回去告诉你母亲‘都怪朱祐辉不许我走非要我留下’就是了。”
  永琏鼓着两腮憋着笑,顺从地跟着我走了。
  那只是在已走过成百上千次的放学路上展开的极其普通的对话。尝过点心之后,我便像往常一样和永琏搭乘电车回家,像往常一样在白鸰街最后一道下坡前的岔路口与永琏分道,踏上各自的回家路前仍与他约定着次日练剑,根本没预料那一晚将会见证怎样奇异的光景。
  我早知朱祐辉逃不过名为祝福的诅咒。此事无半分预兆,不比暴雨来临前乌云遮天蔽日、地动爆发前山林鸟兽惊散,它将来得猝不及防,且一旦到来便足以改变一切。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确切地说并不是梦这般缥缈的概念。
  我看见了一扇高墙般的大门,矗立于渺茫无际的白色空间,于无声中宣告着它的庄严神圣,又只我一人身处这绝对的寂静,连脚步声都被深邃的白抹消得彻底。此处或许搭建在云端之上的至高处,甚至比明月还要遥远,若非它指定的拜访者,凡人皆不可踏足。我的意志正有效地操控着我的躯体,我的大脑仍在正常地运转思考,但哪怕我不愿打开它,那扇巍峨的大门仍强烈地吸引着我向其走去。
  我走到门前,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触碰它。门扉明明坚硬,但就在我触摸到它的时刻表面泛起闪光的涟漪。仿佛是一种封印、一种权限,因为我的接触而运行,随后在一股雷鸣般的轰响中门扉徐徐敞开。
  仿佛星辰燃尽般的云雾填满了门内的时空,它盘踞于此处,遮蔽着前路,将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匿至最深处。
  我忽然感到左手传来一阵冰凉,低头一看,那枚白玉项环不知何时被我捏于手中,且通体散发着皎白明光。我将项环举起,光芒汇聚向圆环中心,凝集成一个光点,光点再延伸成一道光束照进门中的云雾,似是在指明方向。我便寻着光束踏入云雾,未听见身后的门扉合上。在我看不见的远处与高空,某种精密的大型装置在持续运转着,时钟机芯般的细碎声响经久不息。行进了不知多久,我仍未到达光束的终点,只见一个银色光球悬浮在我身前不远。待我走近,我才发现那是一枚银光凝聚而成的箭镞,我几乎没有犹豫便握住了它。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闯入我的脑海。
  那声音无比的清晰平和,听不出男女老幼,更分辨不出是喜是悲。
  “欢迎你,又一四纪踏足此地的天之础石。仪式尚未举行,此次接触不具备继承的正当性。然境界的源炉已被人篡改利用,有人试图借此破除挟制自身的镣锁,只怕若让他们得逞,天宇将倒转崩解,无辜魂灵将被源炉熔融殆尽。因此,现将显界的权能‘一之箭镞’赐予汝。访寻其余四位主星,勠力同心、相互匡扶,勿偏听偏信、自相残害,切记。”
  当声音落下,箭镞的光芒融进我的掌心。我本应继续向白玉光所指示的方向前进,却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致在眨眼间悉数消散。项环的光辉熄灭后,我被漆黑笼罩。但就在这片漆黑之中,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阿尔卡斯……]
  是她在呼唤我。
  [阿尔卡斯……]
  明明探知不到情绪,听来却如此亲切,仿佛拥有一种巨大的引力,将我拉拢至她的身前。
  [请醒来,阿尔卡斯,我需要你。]
  我站在那片漆黑中,无论如何四下张望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我主,是您在呼唤我吗?”
  [是我。你听见了我的声音,还如此迅速地回应了我。我很欣慰能再度与你对话,阿尔卡斯。]
  “不,该感到荣幸的应是我才对。能再度听见您的声音是无上之恩典,我主,此间的恒一尊者,我将如银海之滨时所言听候您的差遣。”
  [看来你全都记得,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最为信赖的使者。]
  “感谢您愿意信赖我。只是……请问这究竟是何处?为何我眼前只有混沌的黑暗?”
  [此乃梦境与白璧之里的狭缝。今夜你的意识短暂地离开了你的躯体,抵达了于现世而言最远也最近的境界白璧之里。如若用最浅显易懂的概念总结,白璧之里即境界的根源。]
  “您说的白璧之里,是我看到的大门之内的景色吗?”
  [不完全正确。那扇门扉与门扉外的无垠空地皆为白璧之里的一部分,门扉之内则属于境界最重要的核心区域。你手持我赐予的罗盘进入了白璧之门,可你并没有走完那段捷道,我能感知到你的灵魂发生了些许重大的改变。你在门中看见了什么,阿尔卡斯?]
  我思考片刻后回道:“我拾到了一枚发光的箭镞,同时有个声音告诉我那是名为‘一之箭镞’的显界的权能,此外,那声音称我为天之础石,还提到了仪式。请问此为何意,我主?”
  她难得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仿佛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若有若无的欣喜。
  [看来,目标顺利达成了。]
  “您是指?”
  [你是被境界选中的钥匙,阿尔卡斯。早在八百余年前,现世还未发生百鬼异变时,名叫谢格拉默斯的占卜师曾做出过一道预言。他称境界的发展及稳定与五人息息相关。每四百年上下,世间便会出现这五位拥有深入境界根源的权限的候补者,但最终能够掌控至高力量的仅有一人,谢格拉默斯将这五人及这道预言命名为‘境界之键’。]
  [同时,以四百年为周期,境界会迎来一段剧烈的不稳定时期,例如百鬼异变即是因境界狭缝出现巨大空洞而爆发的世界性灾难。按照谢格拉默斯的理论,要想让境界长期保持稳定,便需要定期举行仪式,筛选出能够深入境界核心的胜者,修正漏洞与偏差,故而将境界之键称为天之础石。]
  “筛选……如何筛选?”
  [仅有一人可夺得至高权限,即,只需留下一人即可。我想你应该懂得其中深意。]
  “您的意思是,这五人是你死我亡、不可共存的竞争关系。”
  [然也。]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违和感,努力忍住没有将其宣之于口。
  “谢格拉默斯的这则占卜确切兑现了吗?”
  [境界之键预言之所以被称作预言而非占卜,正是因为它已经兑现了不止一次。四百年前如是,八百年前亦如是。阿尔卡斯,你还没有想起来吗,你曾经也起身亲历过境界发生剧烈变动的不安定年代。百鬼异变时期,当你身为苍霭剑士列云时曾收养过一名身为境界之键的少年,回忆起来吧。]
  早已沉入湖底的记忆又一次被浪潮冲上岸。
  “是……我仍然记得。我记得他因听信谗言被利用,最终身中鬼火,不得不……”
  我强迫自己终止了回想。那画面真实生动得如同刚发生的一般,我仿佛还能听见滴答洒落的血点,还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你不必为此自责,阿尔卡斯,是那少年咎由自取,他身为境界之键,却顽劣乖张,实在难以掌控,我很清楚彼时的你已尽心竭力,将其除去虽无可奈何又不失为折中之策。不过,此时与彼时境况大不相同,你本身即为境界之键,这无疑是最理想的条件,不枉我长久以来苦心安排。]
  “谢格拉默斯预言唯有一人可获得至高权能……请问这至高权能究竟是什么?”
  [于我等而言,自然是能实现真红之境回归的秘泉。]
  [千年以来,窃日者虽占据此境界,然境界并未完全受其支配,例如至高权能始终被深藏于白璧之里。只要我等掌握这一秘泉,真红之境便将即刻回归。可叹白璧之里的规则严苛,即便是我也无法凭此身踏足,唯有被预言选中的境界之键才有探究触碰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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