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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雾回音(近代现代)——纪伊

时间:2024-05-04 07:46:38  作者:纪伊
  “我理解您的心愿,可……人终归会孤身一人的。孤独地降生,再孤独地抵达银海边的渡口,仍然是一个形状模糊的灵魂,什么也不会留下……”
  吉月良英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声音轻到我的呼吸仿佛都能将其盖过。她安慰般地对我笑着,我似乎从她的笑中看出了安抚与不忍。
  “哪怕银海会涤去尘世的回忆,但若生前能有幸遇见倾心之人,想必渡过银海也能在那片金色的幽谷再会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母亲说话。
  六月第一天的清晨,母亲在梦中悄然离去了。
  病房中悲恸的哭声久久不歇,我只是注视着她的睡颜,许愿她的灵魂能顺遂地抵达赤金色的终点。
  那位女神会保佑她吗?我不知道,但我唯一能做的无非是诚挚地祈祷。
  那段时间父亲的脸色相当不好,脸部的肌肉仿佛完全僵住了。我从未见过他为母亲的死哀痛流泪的模样,他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处理,没时间同我们说话,几乎一直是二哥替他传话。葬礼的准备工作繁杂,更不用说还需招待许多宾客,除了瑶津老家那一大帮聒噪的亲属,大都是吉月氏在内的璃光名门代表。他们哀叹着“哎呀呀,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真可怜”一类的话,转身离去后便再也不会见到第二回。
  我的心中出现了一个空洞,阴冷的风在这个豁口间穿梭,鼓噪着、催促着,但不管那噪音有多响亮,我仍然挤不出一滴眼泪。那几日兄长姊亲的双眼无不通红湿润,不仅是因熬夜,更是因哀痛。我本就难以直面他们关切的目光,不免侥幸地想着幸好他们没有因我的漠然而向我发难。
  葬礼那日的阳光尤其好,虽是初夏,这片曙山下的林荫地却很清爽。我没被安排到重要的差事,将鸢尾花放进棺内后,便与其他宾客没有两样。无非是看着星间司铎主持仪式致上悼词,看着兄长亲姊相拥而泣,看着父亲亲手施下母亲棺椁的最后一道封阵,再看着泥土彻底盖住红木棺。封土仪式结束后,墓前的人群渐渐散开,接二连三地返回会厅。我不愿意回去,便坐在紫杉树荫下的花坛边,注视着远处的白色墓碑,头脑中、心中却没有浮现出任何回忆与滋味。
  真可恨啊。
  “给你。”
  一枚红纸包装的糖果被呈到我面前。我恍惚地回过神,抬头只见站在我身前的人是永琏。一束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金发上,比太阳还耀眼。他一眼不眨地注视我,显然是希望我立刻收下。
  “谢谢……”
  那是一枚咸水太妃糖,我接过后发现摸上去有些软。
  “你尝尝看,很好吃。”永琏说。
  “之后吧。”我抱歉地说,哪怕嘴中发涩。
  永琏撇撇嘴,将那枚糖太妃糖收回去了,我以为他会自己吃掉,却见他剥开糖纸,再将太妃糖递到我面前。
  “已经有些化了,快吃。”永琏催促道。
  红糖奶油在糖纸上沾上了几点。我接过,将太妃糖送进嘴里。
  “怎么样?”永琏期待地问。
  我咀嚼着,品味着,“嗯,很好吃。”
  “我就说吧!上个星期堂姑来我家带了一桶,我一直想着留给你,还有还有。”永琏又从裤兜里抓出四枚,统统塞进我手里,“一定要尽快吃,要是化了粘在衣服上就不好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永琏见我沉默,歪着脑袋打量起我。
  “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
  “不像没事……”他嘀咕道。
  嘴中的太妃糖即将融化殆尽。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我几乎脱口而出,“是我二哥还是四姐?他们让你把我带回去?”
  永琏站直了身,皱起眉,“是我自己想来找你说话的……只是想陪你坐会儿。”
  我愧疚地低下头,“那……那你就坐下吧。”
  随后永琏在我左侧坐下了。我们沉默着,永琏没有主动提起与葬礼有关的话题,不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不知多久,永琏见我只是用手捏着那四枚太妃糖没有吃的打算,便拿回去,再剥开递给我。这种咸水太妃糖的咸甜度刚刚好,一连吃了四枚也不会觉得腻。等我将太妃糖全部吃完,永琏才开口。
  “你哪天有时间?”
  我回忆了一番今早二哥在餐桌上宣布的安排,“接下来的一周估计都没有……”
  “今天周一,唔……下周五,下周五的话有没有空?”
  “你是想练剑吗?”
  “不是,我想你来我家吃饭,吃晚饭——只吃个饭就行。”永琏略显急切地说,“你还没来过我家呢。”
  “这样啊……好,我会去的。”
  “你以后也还会来星见寺的,对吧?”永琏的声音相比刚才要轻几分。
  “嗯,说好了要教你剑术的。”
  “我在想,如果不在星见寺练剑应该也行?”
  “你是想说……”
  “之前有两次我都是在你家院子里练剑的,所以——”永琏深吸了口气,相当认真地说道,“下周开始我每天都去你家找你,只要你没别的事要做,只要你不嫌我烦。”
  ——夏天还要每天练习不觉得辛苦吗?
  原本,我是打算如此回应的,然而开口却是——
  “那你一定要每天都来啊。”
  “我一定每天都来,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永琏伸出尾指,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我伸手与他拉钩,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大夏天哪来的雪。”
  “夏天是没有,冬天不就有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永琏的笑容。葬礼本该悲伤且惆怅,墓地也本该肃穆且压抑,可就在那几秒,我恍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且悠闲的夏日,我和永琏无非是坐在树荫下吹风纳凉。如果母亲有知,她说不定就该骂我不知孝礼、铁石心肠——又或许只是微笑无言地对我点头呢?我或许是被鼓舞了,不由得盼望起接下来的一周能尽快过去,期许着即将到来的盛夏,只是因为永琏的一句许诺——我又为何觉得他会贯彻到底呢?
 
 
第27章 晦·往昔(下)
  葬礼结束后的一周,家中的气氛并没有轻松多少。父亲一直在家,却几乎不和我们说话。他把自己关在卧室房间,独自整理母亲的遗物,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连朱诗音都没被允许触碰。葬礼后的第三天,某位送茶点的佣人不小心将母亲留下的一套茶具放进了橱柜,他便立马咆哮着让那可怜的年轻人滚出去。
  “人都不在了才装模作样地怀念,有什么意义呢?”那天下午我们清理储物间时,我听见朱彰裕突然说。
  “不是装模作样吧……”朱悠月犹豫地开口,“我听穆妈妈说这两天老爹已经喝了三大瓶克里提亚产蓝柏了……”
  朱彰裕将积满灰尘的玻璃药瓶一个接一个地放进布兜里,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他要是真不希望老妈离开,就不该明知她身体不好还带着她参加这个酒席那个晚宴。整天就知道生意生意,我们家难道差那两个钱吗?”
  “三哥你还是别说了,要是被二哥听见的话……”朱悠月说着探出身子,向储物间外左右张望。
  “听见我也要讲,看着吧,这几天一过,老爹就会跟没事人似地继续出门交际应酬了!”
  就事实而言他没有说错。
  这些年朱彰裕与父亲总是争吵不断,父亲希望他进入家族企业担当要职,每年假期都会安排其跟随二哥到公司实习,可他本人却对“派不上大用场”的油画感兴趣。朱章裕的房间中堆满画材画布,他的衬衫衣袖常常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母亲生前还能在他们之间调和,如今看来他们的争拗只会愈加激烈。朱诗音回到了加梅里亚,朱知浩忙于工作,朱悠月虽然支持朱彰裕的“自由主义理想”,但她和我一样,就算有心劝说父亲,父亲不仅不会采纳我们的建议,反而训诫起叫她别操心与自己不相干的事。直到某个国庆假期的下午,三哥与父亲的矛盾彻底爆发了。哪怕我在庭院也能听见二楼书房中三哥的指责与父亲的怒吼,甚至还有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快看快看!好帅的角!”
  永琏的声音短暂地将我的注意力从书房的窗台拉了回来。他举着一只黑褐色的锹甲虫到我面前,昆虫的六条腿在空中烦躁地活动着,巨大的上颚如两把弯刀。
  “真是不得了的发现啊,在哪里找到的?”
  “那边!”永琏伸出另一只手指向花圃正前方的桃树,“还有好多叶蝉!”
  “看来该让园丁除虫了呢。”
  “青绿色,还挺好看,但这个比较帅——哇!别想跑!”永琏连忙用两只手抓住那只锹形虫。
  “小心点,这家伙力气很大,别被它咬到——我去给你找个糖盒来。”
  “可是这个还是没那么好。”永琏盯着手里的锹甲虫看了又看,抬头问,“无花果树下的犀金龟是不是已经搬家了?”
  “或许吧……去年夏天也没见到过。”
  永琏失望地垂下头。
  我沉思片刻道:“我家在曙山有一片果园,那里说不定能找到。”
  永琏顿时喜笑颜开,“我想去!什么时候去?”
  “明天怎么样?我问问二哥能不能——”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朱悠月的叫喊从门厅传来,永琏也吃惊地望过去。正门突然打开了,却不见谁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扭过头不安地问我。
  “我过去看看,你就呆在这里。那边桌上有柠檬茶,要是握不住那只锹甲虫,就暂时用玻璃杯盖住吧。”
  “嗯、嗯!”
  父亲与朱彰裕一定不欢而散。我赶到门厅,见朱彰裕穿戴齐全,手中提着牛皮行李箱,一心朝门外赶,可朱悠月从后方环抱着他的腰,竭尽所能地拖着他。
  “别走——别走!不是说好下个月全家一起去长波凑玩吗?三哥你都答应我和祐辉了!”朱悠月用力往朱彰裕的斗篷上蹭了蹭又是汗又是泪的脸。
  “这次是我不对,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朱彰裕黑着脸回道,“好了,快放开我。”
  “不放!就算再怎么和老爹置气,也不能说走就走!”朱悠月紧抓着朱彰裕的斗篷,“快劝劝三哥呀,祐辉!”
  我扫了眼朱彰裕的手提箱,一周前去他的房间帮忙取文件时我便见那手提箱被放在门口。
  “三哥是打算离开璃光?”
  朱彰裕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默认让朱悠月更慌张了,“等一下,刚才不是说只是想躲一阵清闲吗!”
  “当然是为躲清闲了,只不过璃光这破地方实在让人静不下心。”朱彰裕烦躁地将落至额前的散发捋到耳后。
  “那你要去哪里?不许——不许去!你要真准备离开璃光,我就、我就把首都凝能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撕了,跟你一块儿去!”
  “别说傻话了!你也想被老爹用藤条抽吗?”
  “三哥应该不完全是因为不想经商才决定离家的吧。”
  朱彰裕看向我,紧绷的脸终于舒缓了几分,“老爹要是和你一样不在细枝末节上揪着不放,我也用不着跟他费那么多口舌了。”
  “因为二哥和我提到过,说你虽然不愿负责家族企业的事务,但每项交到你手中的工作你都完成得滴水不漏。”
  “所以你呢,你也打算让我留下?”
  我知道他早已下定决心,今天与父亲大吵一架更像是为了创造一个由头,于是我回道:“希望你的旅途平安顺利。”
  “怎么回事呀!”朱悠月焦急地大喊,“不能走——三哥不能走,绝对不能走!”
  “让他走吧,悠月。”朱知浩刚从二楼下来,他走到朱彰裕面前,脸色平静,“但走之前至少该和父亲道个别。”
  朱彰裕别过了脸去,“有什么好道别的,你还想让我和老爹再吵一架?”
  朱知浩无奈地叹道:“将来要是有时间记得回璃光看看,一年回个一次两次都好,好歹弟弟妹妹还在。”
  “知道。”朱彰裕瓮声瓮气地回,扯开朱悠月的手臂对她说道,“画架上的那幅画画完了,拿去挂到你自己的房间吧。”
  “三哥,你……回……呜……”朱悠月抽泣着响亮地吸了吸鼻涕。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比祐辉还像一个小孩子啊。”朱彰裕掀起斗篷一角帮朱悠月擦脸,又转头对我说,“你也是,将来老爹要是再让你去帮衬他的生意,该拒绝的时候就得拒绝啊。”
  “嗯……谢谢三哥。”
  在这之后,朱彰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朱悠月捂着脸冲回自己的房间。朱彰裕的步伐矫健又轻盈,我不禁揣测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与从前和我谈论白迦大陆的风土人情时一样畅快。果然,几天后我们收到朱诗音的消息,朱彰裕离开璃光后去加梅里亚找到了她,修整一周后便再度出发前往白迦西之国。
  朱知浩回到二楼书房继续安慰父亲,那天晚餐桌上父亲看上去一如往常般严肃少言,朱悠月却没有出现在餐桌旁。我明白朱彰裕的离家会给朱悠月带来多大的打击,兄姊之中她向来与三哥最亲厚,更别提原定的长波凑之行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为了说服父亲她还拉着我去和父亲谈过好几次。
  但我能理解朱彰裕这看似冲动甚至是悖逆的决定。他从小便被要求学习他没兴趣的课程,唯有作画这一个爱好却从未被父亲肯定过,如今得以摆脱父亲强加给他的任务与职责,堪得一句如愿以偿。我原以为我会很羡慕他,没想到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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