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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缘分轻浅
触及他的眼神，伏彦强忍住心酸，低声道：“我知道你不舍得，有些东西我无法跟你说的太过直白。但有一点我还是想要告诉你，那就是你儿子不会真正的死去，死亡也不是终点。他会重新开启属于那具身体中的真正灵魂的阶段。”
“他跟你们之间的缘分并不深沉，所以.......我劝你还是把他给我们，这样对你们，对我们都好。”
“你们还会再有孩子的。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你的妻子，你也不想她痛苦的死去吧？”
听到最后半句，男人那双通红的双眼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那双粗糙黝黑的大手将脸紧紧的捂住，发出呜呜的哭声。
若说在富贵和儿子这两个选项的话，他无疑是选择儿子。
可是当他的妻子也加注在选项上后，他根本就无法放弃自己的妻子......
“我......我选我的妻子.......”短短一句话，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低着头，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落下，掉在地上。他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抱怨世道不公，他只是恼恨自己的无能。
是他无能，他不能给妻子治病，所以他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儿子。
是他无声，他不能给儿子优渥的人生，以至于即便强留下他，也只会让他苦累一生后英年早逝.......
他没有能力反抗命运，不管是妻子也好，还是儿子也好，只能跟着他受罪。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早点儿解脱吧......
男人闭了闭眼，垂下头去。
听到他的答案，伏彦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同样有种沉重的感觉。因为他知道， 这样的选择对男人来说是多么的痛苦。
可他的命运.......确实如此。
早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所有他的至亲之人总会离他而去，如今天道看在他帮助冥界神职渡劫有功的份儿上，给了一线生机，他若是肯放弃儿子，至少还能留下妻子。
好在男人没有太过执迷，即便痛苦，也做出了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决定。
这个决定，对所有人都好！
伏彦没有伸手将男人扶起来，因为他知道，而是把足够的空间留给他。
他轻声道：“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马上就会有最专业的医生和最好医护条件来接你们，你妻子的病，一定能够治好。”
男人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不嘶哑难听，带着萎靡和颓废：“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婆娘跟孩子告个别......”
伏彦想也不想道：“当然可以。”
男人费力的喘了口气，这才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他的双眼红的更厉害，站起身子后，沉沉的看了一会儿伏彦，闭了闭眼，低声道：“放心吧，既然我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伏彦当然不怕他反悔。
他们之所以把选择权给到男人，只是尊重男人，尊重新生命而已，可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受男人的胁迫。一旦男人敢戏耍他们，别说他了，苍澜都不会答应.......
男人重新再次回到院子里。
伏彦这才转身，看着不远处仍打成一团的苍澜和封北阴两人，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了跳。烦躁不已道：“别打了！”
封北阴自然听伏彦的，闻言往后撤。但苍澜就有些不肯善罢甘休，还想再扑上来。
伏彦更加烦躁：“苍澜！你要想打架就回五局去！”
苍澜动作一顿，森然的视线射向伏彦，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伏彦冷笑不已：“我自然没有资格教训你，但别忘了，这不是五局！没人对你唯命是从！你若是还想浪费我们的时间，就滚回去！”
“你们的时间？！”苍澜冷厉的视线在伏彦和封北阴身上扫过，带着浓浓的嘲讽：“什么时候你跟冥界的人成一伙儿的了？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你是不是真忘了你是什么人了？！”
伏彦面无表情：“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已！”
“风伏彦！”苍澜莫名大怒，厉声呵斥道。
“耳朵没聋。”伏彦不耐的回应。说完，他也不看苍澜，转身进了院子。
封北阴狠狠瞪了苍澜一眼之后，紧跟着快走两步，与伏彦并肩。
看到这一幕，苍澜更是气的咬牙，狠狠的看着两人的背影，那眼神似是要将他们全都杀了一样的狠厉。
伏彦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不为所动。
进去之后，伏彦并未往屋里进，而是站在院子里，也不催促男人，只垂眸靠在院子里的那棵榆树上耐心等着。
封北阴也不吵他，而是下意识站在风口的位置，帮他挡住已经有些微凉的风。
苍澜虽然没有进来，但也站在大门口的位置，抬眸就能看到院里的场景。
三人就这么等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山的时候，男人这才通红着一双眼睛，脚步踉跄的抱着已经吃饱睡熟的孩子出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颤抖着双手，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伏彦之后，转身就走。甚至连看襁褓中的孩子一眼都没看。
伏彦知道，他没看并不是心狠，而是知道生怕看完那一眼之后，就不舍得了.......
毕竟他们说的直白，这个孩子的下场，在男人眼中，只会有一个结果。
伏彦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孩子， 下意识朝封北阴看去。没等他开口，封北阴伸手准备接过孩子：“给我，我来动手。”
伏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他确实下不来手。
伏彦深呼一口气，也没有回应封北阴的话，只是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尽管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绪非常的多余。因为这个孩子只是神职入世历劫的躯壳而已，他的结果注定是死去之后，脱离躯体，回归神位。
可尽管知道，伏彦仍难掩属于人类的，刻入骨髓的怜悯之心。
而这种情绪，或许在某些人眼中是多余且虚伪的东西，但在伏彦看来，会有怜悯之心，说明他是个 道德观和价值观都正常的一个人！
所以他不愿面对那种场景。
苍澜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眉眼压的很低，嘴唇细微的动了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甚至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较远，根本就无人发现他这点儿微不可察的举动。
片刻之后，伏彦听到身后封北阴传来的声音：“好了。”
伏彦身子先是一僵，随后长吐了口气，转过身来，孩子已经不见，只有一个长相颇为豪气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伏彦眉眼微动，不等他发问，那人恭敬开口：“十殿阎罗第六殿，毕元宾，见过帝君，见过大人。”说着，那人恭敬行礼。
伏彦深呼一口气，看向封北阴。
封北阴冲他点点头，然后对毕元宾道：“起来了。如今你脱离躯体，也算渡劫结束，回酆都去吧。”
毕元宾恭敬称‘是’，不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语气略带迟疑，轻声道：“帝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允许.......”
封北阴淡声道：“说。”
毕元宾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轻声道：“我能进去看看他们吗？”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跟他们说几句话，说完我马上就回酆都。”
封北阴还未说话，伏彦率先点头：“去吧。”
伏彦都答应了，封北阴自然不会拒绝，见毕元宾将眼神投向自己，再次开口：“他答应了，就想当与我说的，去吧。”
说完，也不给毕元宾再说话的机会，上前握住伏彦的手，两人一起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血红的夕阳铺满整个天边，原本刺眼热烈的阳光这会儿变得温柔并且有种燃烧过后的凉意，属于晚夏的风吹在身上，舒爽中带着一丝凉意......
毕元宾什么都没说，再次恭敬朝着他们的背影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进了房子。
片刻后，屋里隐隐传来呜咽声。
伏彦长吐了口气，看着远处的残阳，说不出心头到底是感慨，还是怅然。这么多年，伏彦见过太多生生死死，从原本的漠然到如今的多愁善感，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倒退。
不知是不是失去龙像之后，他那属于人类的情感就更加的浓烈了，不然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看着一条生命逝去后会格外的怅然若失......
不过好在伏彦也只是低沉了一会儿，就收敛了情绪。
他依旧站在空旷的树下，仿佛漫无目的看着旷野之下，逐渐消散的那红的刺眼的夕阳。直到弯如勾的新月挂上天边，封北阴才轻声提醒道：“毕元宾归位了。”
第113章 他想要的，他给不了
伏彦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他没动，封北阴也不催促，跟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什么都没有的风景。
一直到夜色彻底降临，墨蓝色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罩了下来，伏彦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封北阴的脸了，他才轻吐了口带着凉意的气息，轻声道：“走吧。”
封北阴轻应了一声，握着伏彦的手，转身离开......
夜色如墨，站在酒店硕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霓虹灯，伏彦轻咬着唇边的烟蒂。看似陷入惆怅，但没人知道，他是在透过玻璃窗看身后的封北阴。
封北阴正垂眸帮他收拾衣物。
这么普通且平常的事情，却很是能触动人心。
封北阴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提过想让伏彦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但伏彦又如何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想给，但很可惜，他给不了......
封北阴前路注定了，而他的前路，也注定了。
封北阴回归神位，成为北阴酆都帝君，而他.......身死魂消，连轮回的机会都不可能再有.......
万恶之源与他同根同源，当初苍澜掐断他的脖子，万恶之源出现。
封北阴捅死万恶之源，他再次回归。并非他没有死，而是以如今的苍澜和封北阴都杀不死他们！
万恶之源与天道竞争，只有死在天道之中，才算败落。苍澜和封北阴虽都是天选之人，可如今的苍澜只是人皇后人，还未成为真正的人皇。
封北阴也只是一缕残魂，渡三千劫数，不算真正的神，所以他们无法杀死他。只有在他们成神之后，再次杀死他，万恶之源才能真正的消亡。
伏彦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如若苍澜能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人皇，伏彦必然毫不犹豫让他杀死自己。因为他知道苍澜一定下的去手，并且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但很可惜，从人皇后人成为真正的人皇，时间漫长，他根本等不起。
所以他只有加快酆都重建的任务，待封北阴回归神位成为北阴帝君后，再让他杀了自己，才算最圆满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愿给封北阴任何回应的最根本原因。
当初封北阴杀了万恶之源便已然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痛苦，如果再来一次，伏彦不敢保证封北阴能下得去手.......
他怕，怕封北阴对自己越陷越深。
当初封北阴还能勉强维持冷静和理智，做出最准确的选择，可再来一次.......
伏彦深呼一口气，所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封北阴归位那一刻，在他七情六欲被剥离的时候，感情最淡漠的时候，让封北阴动手！
只有那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杜绝任何意外的发生。
尽管他清楚的知道，这对封北阴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可是......伏彦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
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没有任性自私的权利！身为天选之人，肩负重任不能以私欲为重！
更何况.......北阴酆都大帝寿数绵长，与天道同岁，自己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小插曲，用不了多久，封北阴就会忘记他的。
所以......就当他是对不起封北阴吧，反正他也是要死的。
伏彦在心里想着，突然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随后封北阴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在想那个孩子？”
伏彦挑眉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下一站我们该去哪儿。”
封北阴皱了皱眉，“我说过，不用那么着急。”
伏彦转头，笑意明朗：“我急。”
封北阴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伏彦已然收回了视线，语气似是漫不经心，“没几个了，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
封北阴眼帘垂了下去，声音轻轻的，“我说了，带你回酆都，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伏彦轻笑着点头：“好啊......我还真没去过酆都，还真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并未看向封北阴，视线一直落在窗外，声音轻快：“不过我以活人的身份能进酆都吗？不会非要我死之后才能进去吧？”
“你可是酆都大帝，可以走走后门吧？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去死的......卡里的钱还没花完，我还有点儿没活够呢......”
封北阴并未立刻回答伏彦的话，而是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同时声音幽幽，带着莫名的深沉：“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任何时候，只要我在，都会让你一切如愿。”
伏彦没有挣扎，而是任由封北阴抱着，他的声音同样轻缓，似是喃喃：“你说的，会让我一切如愿......你得做到.......不管什么条件，既然答应我了.......就必须做到.......”
封北阴的喉头微微哽了一下，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似是感叹一样闭上眼睛，并且紧紧的抱着伏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伏彦嘴角流露出笑意，点了点头，“好。”
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讲话。伏彦就这么被封北阴抱着，站在落地窗前，似是在看窗外，又像是在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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