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全是因为他才辞职的。”陈识说,“我按部就班三十年了,想去做点别的事情。”
方庭宇瞥了眼病房里因安定生效而昏睡过去的陆执与,追问道:“什么事情?”
“还不确定,先四处转转吧。”
挂断电话后,陈识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把身体砸进沙发里。
阳台的叶子被外头的风吹着打旋,又一个秋天结束了。
冬天来势汹汹。
陈识没有急着出去,他在家里待了两个多月,把馒头喂得圆鼓鼓的,而包子旧伤复发,又感染了两次,可怜极了。
陈识不知道陆执与什么时候走的,也在没有谁来联系过他,只有方庭宇偶尔跟他讨论一下股票的涨势,陈识不想再跟他继续因为股票的事情频繁联系,想停止投资,被方庭宇以陈识不把自己当朋友给怼回去了。
只是账户里的钱涨了又涨,陈识总有一种发横财的感觉,心里头惴惴不安得很,思量再三,他还是和方庭宇断了这次合作。
至此,他和跟陆执与有关系的所有人断联,也彻底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世界。
一个人留在北京过年,年味来自于电视机里热闹的春晚,陈识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他不太擅长包饺子,调好的料反复尝了几次,才笨手笨脚地准备包饺子。
担心两只小猫捣乱,陈识给她们提前放了小鱼干,只是馒头最近胃口好,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吃光了,又嗷呜着黏过来咬陈识的裤脚,催他过来陪自己玩。
馒头闹腾得很,包子也跟在旁边慢悠悠地晃。
天气渐冷,包子这两个月又生了好几次病,整只猫被折腾得没了精神气。
陈识用没沾面粉的手揉了揉包子的头,说:“你去休息,别跟着她到处闹腾。”
歪七扭八的饺子把桌子摆满,看着还算不错,陈识满意地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
他朋友圈的人寥寥可数,基本上都是点赞,只有李良白评论速度最快。
-馋了!
陈识笑着正欲回复,底下又刷新出来了一条评论,是蒋琛舟的。
-新年快乐。
陈识索性都不回了,他收起手机,把桌上的残局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窝回沙发上看春晚。
电视上絮絮叨叨的人说得他犯困,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陈识摸着身上骨瘦如柴的小猫咪,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可怜,怎么总是你受罪呢。”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去了陈识的睡意,他拿起一看,是陈宇打开的电话。
“喂,哥哥。”
陈宇的声音很低,混杂在炮声里。
“喂,小宇,新年好啊。”陈识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啊?”陈宇委屈问道,“妈妈还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好久没见你了。”
酥酥麻麻的酸胀感让陈识咽了咽喉咙,他动作轻柔地把包子给放到一旁,缓步走到阳台边。
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处处透着新年的喜庆,今年下的最后一场雪已经消融了,留了些白在高楼林立间,看不真切。
陈识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说:“你听话点。”
“哥哥,你过年是一个人吗?”
陈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他说:“是啊。”
“那你回来吧,那就不用一个人了。”
小孩总是无忧无虑的,纵然知道他听不懂,陈识还是把憋了良久的话说了出口:“小宇,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陈宇听不懂,他攥紧了电话手表,眼睛有些发红。
“那哥哥,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陈识被他这委屈的语气弄得心软极了,他勾唇轻笑:“当然可以。”
把陈宇安慰好,陈识自己倒是难过起来,他木然地盯着窗外数家亮着光的窗户,霎时间有些失神。
如果今天不是过年就好了,那他不会觉得这么孤独。
电视里已经响起了新年倒计时的声音,热闹的城市也随着新年的逼近而沸腾起来,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迎接着零点。
倒计时的声音一下一下砸进陈识的耳膜里,他忽然低下头,定定看向在楼下停了整晚的车。
车的主人靠着车,黑色的大衣将他包裹着,深深陷入黑暗里。
三。
陈识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抬头的动作。
二。
陈识下意识屈紧了手指,呼吸滞住。
一。
新年的烟花在耳畔炸响,将沉沉的黑夜照得恍若天明。
陈识赤脚在窗台边站了很久,他指尖冰凉,最后决定拆一瓶果酒庆祝一下新年的到来。
两只小猫都分到了小巧的杯子,陈识趴在沙发上,脸贴着手臂,举起杯子跟她们俩碰杯。
“新年快乐。”
最后三杯酒都下了陈识的肚子,酒精含量低到在胃里压根没有什么存在感,陈识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光怪陆离的梦将他扯入焦躁之中,纤细而白嫩的腰肢随着挣扎的动作而露出一截,吹得有些发凉。
陈识猝不及防从梦中挣扎出来,天光已然将整个屋子覆盖。
北京在新年第一天下了一场大雪。
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在原地沉思了半晌后,他动作缓慢地起身,走到窗台边,外头是白茫茫一片。
那辆车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陈识揉着眼睛走回沙发边,照例揉了揉两只小猫的小肚子。
他忽然整个人僵住,有些错愕地看着毫无呼吸动静的包子。
新年的第一天,陈识失去了一只小猫咪。
第92章 “好久不见。”
宠物火化门店很是冷清,陈识木然地看着包子变成一个小小的坛子,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塑料封袋,里面是她的一小撮毛发。
捡到包子的时候,宠物医生就跟陈识说过,她流浪太久了,腿受过伤,年纪也比较大了,身体机能差,很容易出事,需要好生照料着。
陈识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让她受伤、生病,在离开之前饱受痛苦和折磨。
家里压抑的情绪让馒头都跟着低落起来,她趴在和包子共享的猫窝里,警惕地舔着自己的猫,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察觉到了家里的不对劲。
陈识蹲到猫窝旁,轻轻揉着馒头的脑袋安抚她。
“包子去喵星了,你得替她健康地活着。”
馒头舔了舔爪子,无辜地喵了一声。
长时间的隔断社交让陈识感觉自己浑身的能量都快要被耗尽了,经过一个礼拜的计划,陈识再次收拾好了东西,带着馒头开始了一场旅途。
他这次的目的地是南方的一个水镇,不算是高峰期,但恰好逢上了烟雨天,朦胧的烟雾笼罩在江面,古旧的青石板路上生了些绿色的青苔,涌入胸膛的空气都是极新鲜的,思绪好像在此时此刻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陈识带着馒头在这附近住了小半个月,他续订了民宿,摸熟了最近的菜市场,每天做两个菜填饱肚子,得闲时便四处溜达散步。
一时间,生活里曾经出现的所有人好像都默契地不再打扰陈识,他再也没有接收到关于以前的任何消息。
南城虽好,陈识感觉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飘荡在江上的帆船,过客而已。
馒头很不适应潮湿的环境,每天踩着湿漉漉的地板打滑,陈识只好带她回了北京。
休整不过两个礼拜,陈识又出发了。
北国雪飘,南国春花,被丈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陈识的脚步,他报复性地在各种地方寻找归宿感,最后还是不自觉回到北京,回到那方小小的出租屋里。
方庭宇之前带他一块炒股的收益虽然很多,但也经不住一直花,陈识开始尝试接一些程序代码散单,价格虽然都不高,但多少也是收入。
陈识就这么领着一只猫,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跨过一夏一冬,又迎来了新年。
没了再上门打扰的人,陈识一直都没有换地方住,他越发孤僻了,就连李良白也很少联系。
所以在楼下见着披了一肩雪的蒋琛舟时,陈识错愕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久不见。”
陈识没瘦,甚至还多长了点肉,但是总感觉愈加沉默了,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我听阿姨说,你今年也是一个人在北京过年,正好路过出差,过来看看你。”
陈识自己都跟陈母没什么联系了,没想到蒋琛舟跟她还有交流。
“给你带了点吃的。”
陈识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礼盒,是包装精致的海鲜和水果。
陈识摇了摇头。
“不用。”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完全断了太可惜了,小识,我们依旧可以当朋友啊。”
陈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朋友这个词了,他不善社交,也没有所谓的什么圈子,这一年来不知道独自一个人吃了多少顿饭,散了多少次步,朋友这个词离他已经太遥远了。
“馒头还好吗?好久没看见她了。”
“挺好的,长胖了很多。”
蒋琛舟点头,他似乎已经被冻得有点发木,勾出来的笑很是僵硬,嘴唇一片苍白。
陈识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他:“你现在怎么样了?”
被陈识主动问及,蒋琛舟赶忙回答道:“还不错,虽然没有以前赚的多,但是轻松多了,也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安排。”
陈识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在蒋琛舟肩头融化的雪打湿的痕迹,然后又落到蒋琛舟脸颊上。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总是回头看。”陈识说。
蒋琛舟愣了一下,陈识扭头要走,他发现自己已经勾不出下一个笑了。
人能想办法赶走,但东西送不走,陈识看着蒋琛舟扬长而去的车尾,以及放在台阶上的礼盒,忍不住叹气。
拎着好几个箱子到家门口,陈识费劲地把它们一一腾进了屋子里,忍不住犯难。
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总不能又用自己那破厨艺糟蹋了,在网上翻了一晚上的教程,陈识果然起了个晚,馒头都饿得哼哼唧唧了。
陈识赶忙起身给她添了水和粮。
外头已经不下雪了,陈识换了身厚实的衣服,把自己的脑袋用围巾给包裹着,慢吞吞地带着自己列出来的清单出门了。
超市就在小区门口,陈识是步行出去的。
但他没想到照着清单一路采购下来,竟然有两大袋子,沉得不行。
车也没开来,陈识只好咬着牙拎着袋子往家里走去。
鞋子压平雪花的声音很悦耳,陈识虽然浑身燥热,但心情还算不错,只是扑来的寒风当中混杂着的雪花融在他的睫毛上,遮去了好些视线。
忽然,被勒住的手掌一轻,陈识左手的袋子被接了过去。
陈识错愕扭头,便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蓝色眸子里。
“你——”
陆执与身上是一件黑色大衣,蓝白格子的围巾环住下颚,高挺的鼻梁被冻得发红,卷翘的黑发飘在凉飕飕的空气里,有些凌乱。
“我就只帮你提一会。”陆执与说。
陈识定定看着他,伸出手。
“提到楼下就给你,我马上走。”陆执与无奈道。
陈识还是朝他伸出手,姿势不动。
陆执与不忍心他站在雪地里受冻,忍不住叹气。
“行吧。”
袋子又被递到了陈识手里,陆执与寸步不离跟在他身旁,围巾下摆被吹得飒飒而动。
两个人沉默地并肩走着,陈识手里的东西重,步子也缓下来不少。
“我帮你吧。”陆执与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
陈识步子一顿,装着调料瓶的袋子被粗暴地放到地上。
“你为什么出现?”陈识问他。
陆执与几乎是炽热而专一地盯住了陈识的脸。
“陆执与!”陈识小声咬牙把他的注意力喊回来。
“我,我刚从美国回来,正好路过看到你……”
“别胡扯。”陈识说,“我是问你为什么出现,不继续偷偷摸摸监视我了。”
陆执与没想到被陈识这么直接戳破,他错愕地站在原地,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后,他说:“我不是要监视你……”
“那都是因为正好看到我吗?”低温已经给陈识的发梢凝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他鼻尖都冻红了,呼吸的时候有白色的雾气从殷红的唇瓣中飘出来。
“不是。”陆执与没法再撒谎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一直躲起来,又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
他看起来好不快乐,也好咄咄逼人,陆执与被这句质问钉在原地,他不敢说,也不敢不说。
半晌,陆执与哑声开口:“你收了他的东西。”
陈识浑身冰凉,他自嘲般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
“陈识!”陆执与一时着急,用力把穿得像只企鹅的陈识给抱进怀里,“陈识,你别走,我真的很想你。”
想到数月都没睡过一场摆脱安眠药物的好觉,只要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孤身一人生活的陈识,以及他拼命要把自己从生命中剔除的决心。
“你又要这样了是吗?”陈识冷冷问道,语气竟比这周遭的温度还要更低。
陆执与愣在原地,陈识挣脱了他的动作,拎起放在身边的两个袋子,继续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陆执与又跟了上来。
拐进门时,陈识听到身后的陆执与开口。
“对不起,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只会偷偷看。
“你,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陈识没回头,闷头钻进了楼里。
接到装新暖气的通知时,恰逢一个下雪天,温度很低,裹件棉袄出门都打寒颤,陈识找了个能带小猫的咖啡店,和馒头在外面坐了一整个下午,在房东和物业交接好换的新暖气的事情后,才拎着打包回去的晚餐慢悠悠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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