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洪......”
“怎么了?大哥你说。”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那混蛋刚才打了你好久,你脑袋都撞在栏杆上了,现在还疼不疼了?”
“啊,这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景洪下意识去摸脑袋,自然什么都没摸到,“不疼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连身体都没有,哪里还会疼呢。大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能有这个身体,受你的影响很大,”景洪道,“我这个孤魂野鬼,可能一直因为不甘在徘徊,因为游荡了太久,我已经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姐姐的名字,只记得要找到姐姐这一件事情。我曾经听到过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很大、很强烈,你像在敲一口大钟,那座钟一直在响,你想要一个朋友、一个亲人,你的心像落在南极的冰川里,你想要一点点温暖......因为你强烈的期望,我得到了可以行动的身体。”
“那我现在、那我现在也希望,”边随安抬起手臂,试图去抓景洪,“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我需要你,你姐姐更需要你,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触摸到的只有墙壁,其余什么都没碰到。
边随安回过神来,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大哥,你做什么!”
“对不起,”边随安道,“对不起,我有些......我太激动了,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大哥,谭老师知道的,我有我该去的地方,”景洪道,“我早就该消散了,全凭执念才存活到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如果没有你,我不会亲眼看到现在的世界,也不会触碰到那么多东西,更没法和姐姐再见一面。大哥,你还会有亲人、爱人、朋友,等有一天像我这样,你就会明白的,曾经令你感到痛苦的一切,其实都弥足珍贵。”
两人爬上长梯,站在石块边缘。
景洪张开双臂,任由疾风穿透身体:“清凉的风......真舒服。”
“景洪,你会去哪里?”
“大哥,我很想编点谎话骗骗你,但我不能,”景洪轻道,“我也不知道会去往哪里,可能会消散掉,可能会去我看过的无数的电视剧里的空间,可能跑到书里,可能变成小猫小狗小飞虫小蝴蝶,也有可能变成小孩,谁知道呢?想知道的话,你就好好活着,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大哥,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你能好好生活下去,让我放心吗?”
边随安嘴唇轻颤,他想答应景洪,可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我......”
“大哥你看,阳光真的很美,要好好珍惜。”
景洪抬臂向上,边随安跟着他的指示,仰头往天空看去。
一缕阳光劈开厚重乌云,向下散落下来,罩住大片天地。
“真的很美.....”
边随安喃喃道。
再低头时,身边空荡荡的,景洪的影子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第七十三章 美梦将醒
既然是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不知谭清明是不是报了警,整座山坡变得沸沸扬扬,山坡下似乎有车有人,在互相指挥着、呼唤着向上爬来。
这些掩藏在华美外袍下的虱子,终究要重见天日。
身旁风声轻颤,景洪消失之后,谭清明占据了他的位置。
谭清明微微垂头,查看边随安的身体。
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处都无所遁形。
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短短的头发贴上头皮,身上满是刮伤擦伤,他的伤疤不好褪去,轻微的划伤都会留下疤痕,那些伤口止不住血,短袖和裤腿上几乎被浸透了。
边随安鼻青脸肿,脖子上还有重重的一圈紫色勒痕,脚下的鞋子泡满了血,可他神情恍惚,眼睫垂落,似乎连痛觉神经都麻痹了。
谭清明突然后悔,后悔刚刚没把那老东西的命根子割了,留着着实碍眼。
疾风掠过,飘落的树叶一片接着一片,在头发上停住了。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远处飘来,停在边随安的肩膀上,静静站了一会,扇动翅膀离开。
谭清明探出手指,想摘掉边随安头上的落叶,指头触碰到的一刹那,边随安开口说话了。
“谭老师。”
“嗯。”
谭清明神情微滞,探出去的手突然停住,缓缓摸向胸口。
贴在口袋的太极双鱼图挂坠,正在一抖一抖的颤动。
这个东西......只有在边随安有生命危险和极端情绪波动时才会响应。
这么多年一共只响了两次,一次是边随安在天台上,一次就是现在。
边随安也感受到了,他探进胸口,捞出那小小的挂坠,轻轻攥进掌心。
“它在颤抖,像是能感知我的情绪,”边随安喃喃,“谭老师,或许你不相信,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挂在我的脖子上。我问过福利院的所有人,没有人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它就像一块护身符,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如果我也有家人,它会不会是家人留给我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自己一个,也有真正会关心我的人。”
谭清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片刻之后,还是合上嘴唇。
“谭老师,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过的......什么?”
“离开福利院之后,要给我找个好家庭,让我继续上学,”边随安道,“之前说过的这些,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谭清明道,“你愿意吗?”
边随安轻轻摇头:“说实话,我想请你借我些钱,或者请你做我的担保人,让我能通过贷款贷出些钱。我会尽快想办法打工还给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进入家庭里,我想自己一个人生活,可以吗?”
他扬起头来,看着谭清明的眼睛。
谭清明心口一跳,罕见挪开视线:“不行,不可以。”
边随安笑了:“好吧,本来也没抱希望,就知道你不同意。那去和谭老师合住呢,看在我这么可怜兮兮的份上,也不能网开一面吗?”
一个“好”字涌到喉咙,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放心吧,不会让谭老师难做的,”边随安道,“那就辛苦谭老师了,请帮我找个合适的家庭吧。经历了这么多事,福利院应该会关门大吉,不会继续经营下去了吧。”
“是,”谭清明道,“所有违法犯罪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那就好,”边随安道,“景洪不能白死,这些受尽屈辱的女孩,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边随安表现的平静、淡然,连声音都没有波动,仿佛之前那个愤怒到极致、情绪如潮涌般的少年完全消失了。
可不断颤动的挂坠告诉谭清明,边随安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无畏。
“呼,外面好冷,”边随安捂住手臂,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带走大半热量,“谭老师,我先回去了,回去换身衣服。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从刚才开始,这玉佩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振动,谭清明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边随安独自待着。
“去我那里坐会,”谭清明按住边随安肩膀,“朋友送了几件厚衣服来,正适合你的。”
“朋友送了几件衣服,”边随安笑了,“没想到谭老师也有朋友。”
谭清明皱了皱鼻子,不置可否。
边随安也没再出声调侃,两人和赶来的警方人员简单说明情况,先行一步离开了现场。
谭清明的车停在山脚下,两人只能一路步行回去,边随安表现的再无所谓,身心的弦也是拉到了极致,下山过程中他浑浑噩噩,眼睛像是看不清路,手心总是时不时贴向腹部,即使隔着衣服,谭清明都能看到他那块皮肤在痉挛颤抖,边随安过多的情绪大脑承载不住,只得留给胃部消化,那个可怜的收容食物的器官扛不住这些,里面一直在翻江倒海,边随安走到一半,终于受不了了,他拧住胃部的衣服,蹲在路边吐了。
上次进食不知道什么时候,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里面的器官像是龙卷风过境中的建筑,被吹得四散飘摇。
边随安憋得脸上都是青筋,脖颈上那一圈紫色更深、更重,他像要把负面情绪从身体里全吐出去,可因为痛苦之身在情绪里浸泡太久,他什么都无法做到。
谭清明上前两步,扶住边随安的肩膀,轻轻拍他后背:“深呼吸,别吐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冷静下来,不要勉强自己。”
边随安眼里都是血丝,浑身皮肤没有一块好的,谭清明触碰到他脖颈的时候,摸到了滚烫的热浪。
谭清明拧住眉头,向上拂了一把,边随安整张面颊包括额头都是烫的,身上瑟瑟发抖,浑身软的站不起来,两腿都是颤的。
可即使这样,边随安还是勉强撑着,想挣开谭清明的搀扶,想靠自己走到山脚。
谭清明实在看不下去,他将混沌挂在身后,两臂用力向上,将边随安抱了起来。
边随安瘦的厉害,可毕竟是个少年,他挣扎两下,想要下来:“谭老师,山路上,很危险,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谭清明听都不听,稳稳将人抱住,直到将人送进车里。
第七十四章 金屋藏娇
边随安躺进后座,将自己埋进座椅,全身蜷缩成团,膝盖紧紧顶进胃里。
他顶的很深、很重,像要把那个器官怼出喉咙。
他掐着喉咙,竭力避免咳嗽,即使人在车上,也想往车厢下滚,不想沾湿谭清明的座椅。
“躺好了,”谭清明从后视镜里看人,“听话,躺回去。”
边随安不动了。
等回了家,将人搬进客卧,边随安已经烧迷糊了。
在车上时,他还隐隐呼痛,回来之后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再将人搬去医院,也休息不好,再加上这时候的福利院相关是敏感时期,去医院住院联网的话,光媒体这方面就免不了麻烦。
谭清明犹豫片刻,拨通了陈益民的电话。
等待人过来的时候,谭清明拧了几条毛巾,搭在边随安额头。
高烧烧的边随安浑身酸痛,呼出来的鼻息都是热的,身上水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连打好几个喷嚏。
谭清明的衣服比边随安要大,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换上自己的。
边随安倒是听话多了,被擦拭身体、换上衣服都没有抗拒,只是眉头始终皱着,嘴唇烧的干裂,显见难受的厉害。
谭清明烧了一壶开水,晾凉了给他喂进一些,边随安咂咂嘴唇,不太想喝:“没味道......”
谭清明无奈,只得又添了两勺蜂蜜,总算哄人喝进去了。
陈益民来的比想象中快,这次不止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位飒爽利落的女护士。
“看你急成那样,我大发慈悲,把我们的飞针女侠给你请过来了,”陈益民来了也不客气,随便拉来把椅子坐了,自己给自己倒水,咕噜噜喝个痛快,“她扎针特别厉害,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为了等她扎针,白天黑夜的抱着孩子在门口排队。”
“再话多的话,就把你的嘴用针缝上,”女侠显然不想接他话茬,给边随安扎好针就出去了,“身上伤口不少,包扎的事情交给你了。”
女侠夹着医疗箱等种种设备,头也不回的走了,楼梯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嘿,老谭,你看她怎么样?”
陈益民猛挤眼睛。
谭清明挑眉:“要定下来了?”
“追了好久了,嫌我不正经,看不上我,”陈益民仰天长叹,“我哪不正经了?要颜有颜,要貌有貌,要财有财,为了追她我都多久不泡夜店了。”
谭清明打量对方:“还不够真诚。”
“还要怎么真诚啊,心肝脾肺肾都要扒出来献给她了,”陈益民哼唧,“好了,不说我了,你们这小朋友怎么回事,你让开点,我给他包扎伤口。”
谭清明听话让开,陈益民从药箱里取出消毒工具:“擦伤的伤口不大,怎么流这么多血,你带他查过血常规么,这小朋友大概率有凝血障碍,骨穿做个确诊吧。”
谭清明不知道怎么解释边随安的体质,干脆不解释了,顺着对方的话说下来:“好,等他好些了,带他去仔细查查。”
“还有营养不良的问题也要注意,”陈益民道,“他吃饭得盯着点他,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这里是鱼米之乡,又不是偏远山区,怎么给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天天啃馍馍吗?”
谭清明不知道怎么回了:“他可能......不爱吃饭。”
“有什么不爱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哎你离我远点,胳膊动不开了。”
谭清明听话挪开半寸。
陈益民分出精神,看了看谭清明的脸,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哎,你平时刷不刷抖音?”
“什么?”
“天呐你真是活在上古时代,”陈益民叹息,“现在最火的短视频网站,抖音都不看吗?”
“不知道,”谭清明道,“那是什么。”
“好吧,好吧,还是你厉害,在下自愧不如,”陈益民举手投降,“你就像现在最火的短视频总裁系列里的霸道总裁,我就像那随叫随到还要随时陪葬的倒霉大夫。谭总,你的保姆和管家呢?一起拉出来看看吧。”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
陈益民彻底放弃了:“好吧,沟通失败。我的意思是让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我又不会吃了小朋友,你干嘛紧张成这样?”
谭清明闻言怔住,拍拍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紧张?”
“拜托,你还不紧张?你都快吃了我了,你站在我旁边,我手都在打颤,”陈益民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去煮锅小米粥吧,小朋友胃疼的厉害,打上点滴都没缓解,喝点粥垫垫肚子,看能不能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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