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章圆礼一双浑圆的眼睛探究地望了过来。
“刚领兵之时,我为副将,将军有心历练我,给了我一支千人先锋军,就这一千人,险些把我压死。”
“你那时才多大?”
“十四岁。当时真怕,怕自己一招失策,叫这一千将士枉死。为此,我昼夜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然后呢?”
“然后我去找将军,说我领不了兵。”
“他肯定没答应。”
“他赏了我十杖军棍,然后告诉我,当将军的,没有不怕的。我得怕,且一生都要怕,万不可变成尸横遍野都无所触动之将。唯有心怀敬畏,方能领不败之军,挥王道之师。”
章圆礼一双眼闪着光看向徐偈。
手心的温度一点点熨帖了过来,徐偈甚至能感到章圆礼微微蜷动的指尖,以及指尖跳动的脉搏。
“所以圆礼,我现在依然怕,以后也会怕,只要我还领兵一日,便会一直怕下去。”
“那我……”章圆礼轻轻道。
“嗯?”
“我陪你。”
相覆的手陡然握紧,徐偈靠了过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晋国的侯爷,山林间自在的游侠,你真愿接受我这个朝不保夕、归期无定的征夫?”
章圆礼的脸腾得烧了起来。
一双眼游移不定,无处着落。
群婢悄然对视一眼,忽而无声退了个干净。
只章圆礼并未发觉。
“你、你……”
“愿意吗?”
章圆礼呼吸急促起来,一双漂亮的眸若一颗小石骤然跌入盛着月光的浅溪,盈满无定的细碎的芒。
徐偈将章圆礼的腿下垫了个软枕,而后,慢慢靠了过来。
“我、我就不能和你征战沙场吗?”
徐偈将他额前散乱的发拢至耳后,“脚踝肿个包都不肯上药,我怎么敢让你随军?”
“我、我……”
“你怎么?”
见徐偈愈靠愈近,直至鼻息相闻,章圆礼眼中竟生生吓出了水花,“你到底要干嘛?”
徐偈轻轻叹了口气,“我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怕你反悔,想要讨个信物。”
徐偈突然伸手解了床帷的帘幔。
章圆礼惊得缩进满床的罗衾中。
“别怕。”
徐偈忽而将炙热的手掌,贴到章圆礼颈后那早已惊得跳动的腺体处。
章圆礼彻底吓傻了,眸光和着水光,彷徨无措地晃动着,摇动了徐偈的心。
徐偈用掌轻拖起章圆礼的后颈,将绑帘幔的丝带从后往前系了上去,而后在脖颈前端打了个花结。
章圆礼方要溢散的白梅香登时困在绫罗之内。
“别怕,不标记你。”
徐偈的身体忽而覆了上来。
“抑息手串戴了吗?”
“戴、戴了。”
徐偈喟叹一声,吻上那先前浅尝辄止的唇瓣。
徐偈吻得很仔细,很珍重。
将那两瓣柔软轻轻咬上,虔诚地吻着,直至那人忍不出发出轻浅的声音,徐偈适时地,将自己的舌,递了进去。 只一纠缠,章圆礼便节节败退,很快,口腔被徐偈占领,被徐偈一一品尝。 这一次,章圆礼似感觉到与上次微妙的不同,手没敢再环上徐偈的颈,只羞怯地藏在衾被下,悄悄地,紧紧地,揪起了罗衾的一角。
思绪已不是自己的思绪,身体亦不是自己的身体。它软成了一团水,一团波涛汹涌、几欲从胸臆中破壁而出的水,心跳如擂鼓,撞得四肢酸软,唯余口中一线,成了随波逐流的船。
信香早就纠缠在一起。
只是谁也没察觉。
徐偈拖起他的背,章圆礼的身体离了床榻,在徐偈掌下,仰着脖颈,崩成了一条优美的线。
失控比理智来的更快。
身体很快贴到了一处,章圆礼无所依仗的手揪上了徐偈胸前的衣襟,徐偈的将章圆礼紧紧困住,掌下的脊背在微微颤动着,若拢一只纤蝶入怀。
是章圆礼轻轻喊了一声“徐偈”,让徐偈霎时回了神。
他略显慌乱、又极尽小心的,将章圆礼重新放回床榻。
章圆礼含水的眸牵着徐偈,似不舍分离。
“睡吧。”徐偈别过脸。
章圆礼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你去做什么?”
“去找宣武节度使。”
“你找表哥做什么?”
“既向你讨了信物,我得践诺,须得你表哥协助。”
章圆礼大约知道他指的什么,亮了眼,弯了嘴角,脸上挂了明晃晃的笑。
“那我睡啦?”
徐偈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
“睡吧。”
说罢,徐偈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朱邪鹏已在书房恭候多时。
徐偈因在章圆礼那耽搁的比预想的时间长,来得较为匆忙。
“齐王找本使何事?”
“确有一事相求。”
徐偈将一封信笺递至朱邪鹏面前。
“劳烦节度使以加急信件,送至我父王面前。”
朱邪鹏未收,只懒洋洋“哦?”了一声。
徐偈当即起身一个长揖,朱邪鹏端着臂受着,也不相扶。
“先前令侯爷受了委屈,是我之过,而今只愿尽力弥补,还望贵国念在我诚心相求之故,海涵一二。”
“先不说别的”,朱邪鹏翘着腿敲了敲桌,“贵国国君朝令夕改,如此再三,退婚文书早已送至陛下案前,凭你一人,如何左右?”
“我自有办法。”
“有何办法?”
“节度使请看我的书信。”
朱邪鹏当即收了腿,瞅了徐偈一眼,见他不相拦,便轻咳一声,把信抽了出来。
里面洋洋洒洒,一谢父母疼爱,二感家国恩情,看至最后,上书几个大字:如若父亲不允,我欲以平民之身入赘晋国,自此山高路远,儿郎不孝,父母勿念。
一滴冷汗从朱邪鹏额头滑落。
朱邪鹏讪讪地看了徐偈一眼。
却见徐偈眼底带了点笑,“所以我说,父王必会应允。”
朱邪鹏将信重新封好,清了清嗓,“齐王放心,本使定差人尽快呈到贵国国君面前。”
见徐偈一颔首,朱邪鹏忍不住道:“齐王背上的伤,如何了?”
“谢节度使关心,不打紧。”
朱邪鹏倒点些不自在,“……回头我叫大夫再给你瞧瞧。”
“多谢。”
朱邪鹏没脸说自己先前特地交代大夫不必认真医治,见徐偈好似压根不打算和他计较,摸了摸鼻,端起了面前的茶。
徐偈当即起了身,“多谢节度使相帮,如此,不打扰了。”
朱邪鹏亦起身送了客。
见徐偈走远,婢女适时上来添茶,朱邪鹏忍不住感慨,“儿孙是债啊……咱家那只淘猫,竟碰上这么个混小子。”
婢女掩口轻笑。
“你笑什么?”
“若奴家遇到个愿舍家入赘的,奴家笑都要笑醒。”
“你听他的,他那是吓唬他爹呢!”
“肯为我吓唬,也是好的。”
朱邪鹏啧了一声,“我以后有了儿女,若这么气我,我非打断他的腿。”
作者有话说:
徐偈:老婆好甜好可口怎么办QAQ(炫耀脸)
第20章
章圆礼因脚伤之故,就这样被封到了床上。
前两天还能躺住,朱邪鹏派人流水般送来各色小食,李云霄专程过来解闷,师兄弟俩在床上叽叽歪歪,吃吃喝喝,过得还算惬意。
也不知是否徐偈一连消失两天的缘故,第三天,章圆礼就炸了。
下不来床,哪也去不了,燥得不行。先是一句话没说着,和李云霄吵了一架,李云霄留了句狠话就摔门扬长而去。章圆礼腿瘸着动不了,一肚子反击追不出门,气得在床上想打滚。
朱邪鹏听闻后连忙送只雀儿给他解气,结果那只雀儿半柱香不到就被他丢到外面,叫婢女挂在院中树下,可怜兮兮地婉转叫唤。
朱邪鹏只得舍下手中事亲自过来相陪,只坐了片刻,椅子还没坐热,就又被章圆礼轰了出来。
只因朱邪鹏无意提及是否要去信给长公主,叫人来接章圆礼。
朱邪鹏无法,只得派人去落梅门求助徐偈,命他即刻回来收了那只祖宗。
徐偈这几日确实不在节度使府。他与师兄数年未见,更是从未归过师门,能来晋国实属缘分,白门主这两日便邀他师门小住,带着他焚香祷告,拜会长辈,每每至夜方归。他心中思念章圆礼,却隔着节度使高墙,担心扰他休憩,一向沉稳的心竟也生了焦躁。
今日收到朱邪鹏求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当即显了雀跃,起身便向白门主告罪。
白门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棒打鸳鸯,连忙派人将徐偈护送了回去。
徐偈一进章圆礼的屋,就瞧见章圆礼躺床上翘着脚,雪白的袜子正百无聊赖地晃着。
章圆礼瞧见徐偈,一骨碌爬了起来,皱眉道:“你这两天去哪了!”
徐偈笑道:“不是告诉你我去师兄那里了吗?”
“你没说去这么久啊!”
徐偈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章圆礼怀里,“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章圆礼打开一瞧,里面赫然躺着数个长长圆圆的金黄色小饼,笑道:“鞋底酥?”
“我还不知叫这么个名,倒也形象。”
章圆礼掰了一块塞到徐偈嘴里,“你尝尝。”
见徐偈咬了一口,章圆礼凑过来问:“怎么样?”
徐偈有些讶异,“居然是咸的,很香。”
章圆礼笑嘻嘻地将掰开那半个吃完,拍了拍手,把衣服上的残渣抖落,叫徐偈转过身去,单脚蹦到了徐偈背上。
“背我出去玩玩。”章圆礼拍了拍徐偈的背。
徐偈回头道:“想去哪?”
“先把院里那破鸟放了,吵得我头疼。”
“然后呢?”
“再找李云霄,那混蛋在我这大放厥词,还不让我还嘴,你背我去,我骂完了你就带我跑,憋死他!”
徐偈失笑,“圆礼,这两天是不是把你闷坏了?”
章圆礼委委屈屈嗯了一声。
“咱们也别找云霄了,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章圆礼把头埋进他的颈侧,撒了个娇,“可我哪里也去不了。”
“我带你骑马,扶着你,碰不到脚。”
章圆礼眼前一亮,在徐偈肩上一拍,“走走走!”
就这样,两人同乘一骑,章圆礼叫徐偈环着侧坐在马上,支使着徐偈走街串巷,东买西逛,很快,徐偈的手里,章圆礼的怀里,就塞满了东西。
章圆礼不愿抱,干脆支使闲汉一趟趟往节度使府邸送,两人双手空空,更是玩得潇洒。先是登高楼,赏美景;又是钻酒肆,饮好酒;傍晚还去河边腻歪了一阵,看暮云合璧,彤云向晚,等晚风徐起,夏夜转凉,徐偈揽着靠在肩上的章圆礼,问道:“回去吗?”
“再呆会?”
“不能太晚,你还要上药。”
章圆礼顺势滚到徐偈怀里,“徐偈,你还去洛京吗?”
“得去。”
“你不都写信了吗,还去干嘛?”
“我虽致信父皇,求亲之事确实也不用我插手,但是,咱俩之事因我而多有波折,我想亲自去京城向你们陛下和你母亲致歉。”
章圆礼笑嘻嘻抬起了头。
“怎么了?”
“我母亲脾气可不好,有你受的。”
徐偈对他笑了笑。
“那你什么时候走?”
“先等等,我托节度使帮我关注边境的消息,一旦父皇派来的求亲使者入境,我就得出发了。”
“你要在他们之前进京?”
“嗯,这样致歉才有诚意。所以圆礼,你的脚要快点好。”
“怎么啦?”
“我想和你一起入京。”
就这样,两人一直磨蹭到明月高悬,才打打闹闹地回了家。
守在门口的婢女在夜色掩映下一路溜进朱邪鹏的院子,朱邪鹏端着茶皱眉道:“这么晚才回来?”
“回王爷,是。”
“徐偈还在他屋里?”
“回王爷,是。”
朱邪鹏沉思片刻,“这可不行。他俩要闹出什么事,姑妈非活剥了我。来,备纸研墨。”
当夜,一封急书敲开城门,向着京城疾行而去。
五日后,章圆礼还只能单腿蹦着到处跑,朱邪鹏府上的正门忽而大开了。
香车宝马,华盖相连,侍立仆从,逶迤巷外。朱邪鹏急迎出门,亲自车前相侍,将一满头珠翠的贵妇人扶下了车。
那妇人一下车,便冷声道:“章圆礼他人呢?”
朱邪鹏一头冷汗,“回姑妈,在屋里呆着呢。”
原来这贵妇人是章圆礼母亲,先帝的嫡亲妹妹,当今圣上的姑母,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东阳大长公主朱邪品。
朱邪品焦心他那混账儿子,一路都不得安生,此刻见了朱邪鹏,憋了一路的问题再也忍不住,含含糊糊问道:“哦?那他——”
14/25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